·番外之三·若如初见

  周遭是陡峭嶙峋的深山,漆黑的夜,隐约可见道路的轮廓。

  她跑啊跑,似乎永远也躲避不开深渊之中的凝视。

  由薄雾作为幻象的陷阱极其诱人,薄薄一层蒙在丑陋的漆黑大口上面,让人觉得自己是仙子,踩到上面便可腾云驾雾。

  她对美丽的东西始终深信不疑,抬出脚,踩在上面。

  薄雾嬉笑着散开,仿佛在嘲讽她的愚蠢。

  然后,她就被下面深不见底的巨口吞噬了。

  “啊!”又一次在噩梦中醒来,沈其将手指戳在发丛里,触到发丝间满是滑腻腻的虚汗。

  她连忙摸了摸肚子,还好,孩子没事。

  虽然只是微微隆起的小腹,在外看并不明显,但那里面切切实实有某种□□感受不到的存在感,她这才逐渐安下心来。

  似乎是幅度太大,把身边的人吵醒了,眉眼俊秀的男人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一幕,飞快起身。

  他本是想脱口而出些什么的,但半路硬生生折了回去,还换了一副面孔。

  “又怎么了?”蛮不耐烦的模样。

  沈其抬抬眼,漫不经心扫到他转瞬即逝的的惊慌,耳朵里听到他被不耐烦掩盖的关心。

  看吧,他还是问了。

  如果一个人真的不关心你到一种程度,他只会带着怒气猛地翻身,留下一个埋怨你打断他睡眠的背影,而不是坐起来,左看右看,恨不得化身X光,将你上上下下扫描个遍。

  沈其面无表情,日常颓废萎靡的蹦出三个字:“放我走。”

  “想都不要想。”姜淮禅冷哼,紧接着的确给了她一个生气的背影,顾左右而言他:“明天多给你找几个医生。”

  月光的笼罩之下,他轮廓流畅的侧脸带着故作冷漠的无可奈何。

  而后落下汗的沈其也轻轻躺下,尽量靠在床的另一侧,离他很远。

  过了许久,就在她以为他已经睡了的时候,静谧宁和的氛围突然被一句轻语打破。

  “不然,请些什么东西放在屋子里镇压一下?”

  说完,又后知后觉似的察觉出自己的在乎,某个别扭的人又匆忙的紧接一句:“你总做噩梦,一惊一乍的,害得我睡眠质量急速下降。”

  沈其浅笑,不说话。

  因为她知道,他是最不信鬼神这些的。

  原本只是在她面前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也不知是不是基地里的人办事效率太高,此日,一队侍从便涌进来,将各种奇奇怪怪的玩意都往她房里挂。

  像什么找角度的八卦镜,找风水的佛像,日日要换山泉水的净瓶,甚至他那把大名鼎鼎的佩枪,都沦落到放在她枕头底下镇压辟邪的境地。

  看样子把噩梦给吓回去,势在必行……

  沈其不是傻子,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心思细腻多愁善感的女人,姜淮禅对她的心意,她都懂。

  可她偏是别着一股劲儿,打定了主意的和姜淮禅死磕到底。

  有时候她就在想,如果自己的头脑简单一点,或者喜欢攀附权贵一点,哪怕一点点,两个人都不至于恶劣到如今地步。

  可她心里有解不开的结,首先两个人身份有差异,沈其总认为他罪大恶极,坏到了极致,不肯和他搅和到同一个泥塘。

  当年临分别的时候还吵了架,时隔多年不见,那份芥蒂只会被时光越酿越深重,并不会自行消减。

  其次,她结过婚,有了孩子。

  不涉及对那个男人是否心悦诚服,但既然选择了嫁给他,爱与不爱,女性本身的自尊自持还是要遵守的。她无法说服自己,一边肚子里揣着死去丈夫的孩子,一边和旧情人谈情说爱。

  更何况,她还是被强制绑过来,困在这里的。

  沈其是那种柔柔的,知书达理,温婉可人的女子,她从不忤逆长辈,见过她的人不说全部,但至少大部分都会喜欢她,想要和她接触。

  然这样的女子骨子里却带着股倔强,就是明明看起来云淡风轻目空一切,可她执拗起来大罗神仙也毫无办法。

  就像你面对一滩清水,你捏不住它也打不烂它,待波纹荡尽后一切一如往常,当真是让人揪不出任何冲突点的一场苦战。

  姜淮禅也自知,他对上沈其,那是毫无胜率可言的,不仅仅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曾亏欠她,更是因为面对心上人,哪怕是能赢,他也会情愿输的一败涂地。

  但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心上人眼瞎了呢?

  于是怀揣着这种美好又莫名恶毒的想法,他对沈其展开了一系列的猛烈攻势。

  在当时的年代,人民群众的思想基调多数还停留在务实肯干上面,为人讲究勤奋憨厚,夫妻之间甚至不追求相敬如宾,左右把日子过好了就算完。

  至于什么情调,什么浪漫,有的人没听说过,有的人听说了感到不屑,还有的人对此表示耻笑,觉得这是种既不会过日子,脑子又有问题的做法。

  可姜淮禅是自幼生长在国外的,他生长的环境和国内不一样,接受到的教育也不一样。

  在那个连送花都是前卫手段的年代,他自以为他的花样繁多是有足够诱惑力的。

  不说被彻底打动,但多多少少得到些缓和总是可以的吧?

  然而,并没有。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脸,油盐不进,百毒不侵。

  直到几个月后,她的肚子像吹气球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了起来,身子比之前更重了,也是最需要注意的阶段。

  但很不巧,当时正赶上八个家族联手与外界势力对抗的关头。

  那次是近几十年来规模最大,也是打的最凶残的一次。

  在内忧外患人人自危中,姜淮禅察觉到自己不能自私了,为了保她和腹中孩子的安全,他差人将沈其送到首都机场,试图让她通过最光明正大的渠道回国。

  毕竟那是官家的势力范围,任凭那些抢地盘的再胆大,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待她回国后就会彻底安全,自此,他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她是进是退都与他无关……

  本以为这段情愫会在战火之中偃旗息鼓,哪成想,沈其的犟脾气上来了。

  原本不知内情的她如获大赦,生怕姜淮禅反悔,很匆忙的跟着侍从逃离开基地。

  可在路上,她看到数百里的警戒范围异常到令人毛骨悚然,种种情况都一反常态,和她被“请来”的时候半点都不一样。

  后来从司机口中得知真实情况,她第一时间是高兴的,觉得这让她憎恨的人终于是恶果自食了。可笑着笑着她脑中猛地闪过那副面孔……心咯噔一下,笑容在脸上逐渐僵硬,消失。

  他,会死的吧?

  会吗?如果会的话,这个世界上可就再也没有让她足矣恨之入骨的人了。

  不行,这么精彩的一幕如果不亲眼看到,那该是多么的可惜啊,于是她一咬牙一跺脚,还偏就不走了!

  但当时自欺欺人的沈其并没有意识到,既然恨可以入骨,那其他情绪也可以入骨,因为有那么句话叫做,由爱生恨。

  后来在她的威胁下,司机半路悬崖勒马,瑟瑟发抖的又将车子开了回来。

  任务没完成,倒霉催的司机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姜淮禅居然沉默了,看了他和沈其一眼,转头回房,并没有发作。

  在转头之前的一瞬,司机揉了揉眼睛。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会长大人眼周那淡淡的颜色绝对不是最新款眼影,而是他的……红眼圈?

  沈其也看到了,但她不会说出来,仍然冷着张脸吃饭睡觉晒太阳,与从前分毫无差,但在夜里的时候,两人在主卧共眠一张床上,哪怕他再疲惫,也体察得到,那股幽香比从前靠近了几分,如今就在他伸手可触的地方。

  他说:“你走吧,现在我愿意放你走了。”

  她想了想,并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只轻描淡写了一句:“没地方去。”

  “你父母呢?”他又问,随即没等她回答,便自作主张的安排起来:“我在槐城给你买套房子,把一切都安顿好,你放心回去吧。”

  沈其蹙眉,侧过脸:“你赶我走?”

  姜淮禅的小心脏一颤,眨眨眼睛,没做声。

  她又道:“让我走的话,这辈子你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后来在静默中,两人各怀心思了许久,终于,沈其掌握了正确的方法,黑着脸对他说:“好,可以,我走。”

  “晚了。”姜淮禅下意识脱口而出,反复无常:“你以为我是谁,任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还就不放你走了,以后不管是生是死,是荣是辱,离开?想都别想。”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虽别扭,但却不像以前那样苦大仇深了。

  他们就像缺油的齿轮般,咬合在一起生涩又费力,可不管怎么说,终究还是对得上了。

  那段时日里战火连天,所有人都不敢松懈的对抗敌人,非常惊险辛苦。

  她在房檐下用手遮着强烈的太阳光,看着那个沐浴日光而来的身影,恍然,与当年初见时的场景重合。

  不管怎么说,他是沈其的救命恩人。

  他身份令人畏惧也好,生恶也罢,如果没有这个人,她当年一定非死即伤,又怎么能理直气壮的站在这和他发脾气?

  而且当年的他意气风发,灿烂而真诚,让人丝毫察觉不到半点污秽。他甚至是开朗风趣的,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魅力。

  不知是得知身份后影响了印象,还是在她走后他真的变了,重逢时的他沉闷又狠辣,哪怕是出于人的自保本能,都不得不去和他保持距离。

  哪怕曾经沈其对他是有好感的,两人可以说是两情相悦,可因为种种原因,中间那道鸿沟始终无法跨越,连旷世珍宝都无法令她回心转意。

  但花朵、珠宝、皮草、珍稀食物、房子车子都无法打动的,此刻,被一个画面打动了。

  仅此一个画面而已。

  或许还有随着画面牵出的记忆,一点点充斥满她的心,使得那被碎冰冻住的心脏慢慢复苏,恢复火热,并鲜活的跳动起来。

  都说人总是对第一个真心喜欢的异性格外宽容,因为那也是心底最柔软的所在。

  沈其一直不去直视自己的内心,她并不想承认自己真的喜欢面前这个男人。

  直到那个渲染着残阳的傍晚,天边就像烧起了一团火,连天气都与战乱时期贴合了起来。

  她在屋内托着腰急躁的来回走,听外面的侍从几次来传话。

  南边的分支败了。

  北边的分支跑了。

  哪个家族的副会长死了。

  哪个家族的会长被抓了……

  沈其知道如果姜淮禅死了,那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也都活不成,但那刻她在乎的并不是这些。

  她第一次勇于面对自己的内心,她的内心告诉她……自己,并不想他死。

  后来,在夜幕临近的时候,基地里燃起了灯,侍候她的阿姨劝了几次饭,她仍旧无动于衷,木木的坐在偏厅的椅子上,眼神空洞的盯着地面。

  她走不出这栋建筑,就只能坐在偏厅傻等。相较正厅,偏厅能更早的看到从外面进来的人,正门很远,中间还隔着各种楼宇和训练场,走过来要花好一阵子,但若是要进这栋建筑,就必定先要经过偏厅。

  而此番结果不知如何,周遭就已经开始乱了起来。

  很奇怪,那些侍从和警卫没有任何怀疑,还像往常那样,他们似乎并不担心结果,或者说,他们有着绝对的信心与忠诚,根本不担心姜淮禅会输,

  反倒是姜淮禅在她来后为她招的几个女仆心散了,不是害怕会牵连自己,就是开始议论沈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议论的内容无非就是那些,说她从前恃宠而骄,连个好脸色都不肯给他们会长,现而今突然这么关心在乎,还不是怕她尊贵的好日子没了。

  剩下的就是些不堪入耳的话,说她不要脸之类的,孩子明明不是他们会长的,还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些,盛气凌人给谁看。

  旁边的女仆也不知是不是嫉妒,迎合了一句,是啊,没有会长,哪来现如今的她,还在那自以为是,故作清高。

  沈其并不想理会如蝇般骚乱,她深深将那股潮湿的空气吸入胸腔,然后闭上眼睛。

  此刻,她真心希望姜淮禅能够活下来。

  并非为了她自己,她想了,哪怕他是个普通人,什么都没有了,只要他还肯接受这样的自己,她一定好好的,什么都不奢求,与他共度此生。

  最终,所有议论和祈祷都在一句长叹中结尾,那句话虽轻,却清晰的落在她耳:“诶,要是会长死了,她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喽。”

  这句话不仅仅是字面的意思,其中更有许多不敢让人深究的其他含义。

  在死字出现的同时,她如同被刺激到了,猛地睁开眼睛。

  一股带着血腥味的风迎面袭来,她下意识感到反胃,捂住嘴想要呕吐。

  可随着那劲风而来的,是一个身着墨绿色连身制服的男人,被不算太紧绷但很修身的作战服衬托,腰间卡着腰带,使他的腿看起来尤为修长,整个人也更英武神气。

  他不长不短的发丝自然倾斜在一旁,脸上透着疲惫。

  但在看到她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亮了,是劫后余生的侥幸,也是磨难过后收获感动的欣喜,他微微一牵嘴角,半开玩笑似的问:“你在等我吗?”

  迎接他的,是飞扑而来的香气满怀,以及抑制许久的失声痛哭。

  他连忙接住,慌乱又柔软的在嘴里念:“小心啊,小心肚子……”

  而后带着一步不肯离开的沈其吃了晚饭,他洗澡,她百无聊赖的搬了把椅子在浴室门口等着。

  她看到磨砂墙面有非常模糊的高大身影。

  他看到外面坐着的人双腿交叠,翘着小脚,脚尖晃啊晃,一边弹手指甲里不存在的尘土。

  洗过澡后,两人宿在主卧。

  他凑过去,耳朵贴在她圆鼓鼓的肚子上,问:“他……就快出生了吧?”

  “还要有两三个月呢。”她忽然有点害羞。

  答完忽然无声,安静的听了会儿两人的鼻息,他才突然说:“假设当初,我做出了另一种选择,那么,他如今是不是就会是我的孩子了……”

  沈其语塞,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这叫什么话,于是赶紧改道:“他……是我的孩子没错。”

  “什么?”沈其有些不解。

  姜淮禅还是将头虚靠在她的肚子上,感受着一个小生命的温热:“他是你的孩子,就也是我的孩子。”

  沈其十分直白:“可,他不是啊,你没有办法接受他的。”

  “我可以,”他闭上眼睛:“我多想讨厌他,但是一想到他是你的孩子,是你的一部分,有着和你相似的容貌,哪怕另一部分不是我,我也狠不下心去讨厌他。”

  “我因为你而讨厌他,也因为你而喜欢他。”

  在漆黑的夜中,仿佛有什么从眼睛里涌出,落到枕头上,她鼻子有些酸涩,过了许久才淡淡的说:“对不起。”

  “不要道歉。”他闭上眼睛,慢慢去感受:“你猜,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沈其吸吸鼻子,答道:“女孩子吧。”

  紧接着又补了句:“我喜欢女孩子。”

  “可万一要是男孩呢?”

  她咬咬下唇:“都好。”

  他忽然睁开眼:“如果是男孩的话,你还喜欢女孩吗?”

  似乎……有什么意味深长的意思,沈其破涕为笑:“不喜欢了,太辛苦。”

  “好。”他也笑,抚着她肚子答:“如果是男孩子,我就把全天下最好的都给他,让他成为最优秀的人,让他保护你。”

  沈其抚摸肚子的手忽的碰到他的手,那感觉如同触电一般:“那你呢?”

  “我们,一起保护你……”

  那晚,天际烧尽了的火,化成最纯粹的灰烬,是淋漓尽致的残红,也是浓墨重彩的夜幕。

  似乎再也没有那样美好的夜晚了,天下太平,尽如人意。

  没有往后的争吵,没有矛盾,也没有抑郁,没有自-杀。

  一切都停留在那晚,没有结局,不再继续……

  却是故事最完美的解意。

  漫天星辉闪烁眨眼,就像当年初见时沈其的眼眸。

  青葱的她梳着辫子,裙摆弧度飘荡到他心尖上,笑着对他说,我愿意随你或是云上或是泥泞,是好是坏是险是恶,永不背弃。

  他却摇头,也笑着回应,与其你颠沛流离,不如我褪尽所有,飞奔你而去。

  然这些都没有发生。

  但时光若能回头,在那场盛大的结婚典礼上,与父亲争吵着不想结婚的她,看着被家里安排的,和他有着相似面孔相近身高的新郎,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错的……

  所以她没有妥协,没有假装很情愿很开心的挽着对方的手臂,而是选择逃离。

  那样的话,她就会撞见那个真正的人,而不是嫁给礼堂上的影子。

  他呢,离经叛道了那么多年,唯一一次守规矩是在她的婚礼上,他出奇的没有闹,还强迫自己发自内心的去祝福。

  如果那时他做一次自己,哪怕只有一次,出现在她面前,便可以轻易的击溃她的心理防线,成功带她走。

  婚礼没有烟火这一项,国内也不流行这个,当晚满眼的绚烂她只在一个地方看过。

  可槐城的天终究比不上榕城,穿着婚纱的她,也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她,两人不能一起偷偷拉着手跑出去看街灯看烟火,更不能……一起走完往后的路。

  但她知道,她穿着洁白嫁衣,最美的样子,他是看过了,哪怕嫁衣不是为他而披,黛眉也不是为他而画。

  果然时光,从来不是个会悲悯的玩意,如果他懂同情,就不会创造出这么多不可挽回的遗憾。

  沧海桑田间,唯有弥留之际,才会让人彻悟。

  沈其近乎几个月持续的精神恍惚,在那刻忽然正常了,她摸出笔,想了又想,将写好的纸撕了又撕,最终只有一句话,最得她心。

  但最后那句话她没有留。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还想奢求什么呢?

  人世间的喜与乐几近相同,但悲却是花样百出。

  她离开、结婚、重逢、死亡,是种心如刀绞。他目睹着心爱之人结婚,抱着她的尸体,是种撕心裂肺。

  人间悲欢并不互通,只让人觉得他们吵闹。

  假设,我是说假设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希望,他一定要伸出手。

  而她,记得一定要紧紧握住。

·番外之三·若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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