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复仇

曼特诺斯蘸着杯里的水，在桌面上画出一道曲折的线，并标注了几个地标：“这是河流大致方向，你们抛尸的地方是哪儿？”

　　罗娜把杯子放到曲线上端：“差不多是这儿。”

　　然后曼特诺斯也在曲线下端画了一个叉：“这是我的赌场，你们还记得自己是几点沉的尸吗？”

　　“大概是晚上6点吧……”

　　曼特诺斯坐向桌边的椅子，慢悠悠总结。

　　“所以事情是这样的，威尔诱惑了阿西娅，凯利替他承担了责任，威尔婚后和罗娜一起虐待阿西娅，雷克警官见死不救，还多次阻止阿西娅报警。事发那天的晚上6点，阿西娅偷偷穿了罗娜的裙子，罗娜一生气就把她打死了，然后和凯利一起沉尸河中，不过阿西娅却挣脱了束缚，顺水飘进了镇中心，她不知从哪拿到了那五个筹码，就来我的赌馆兑换，我晚10点左右把她赶出赌场，她在赌场后街躺了一个小时，然后被波恩和船长撞伤，他们又把她拖进车里冻死，十几天后把尸体卖给了门罗装作他的妻子——我们每个人都直接或间接促成了她的死亡，这就是我们被针对的原因。”

　　曼特诺斯说完，看向唐思思。

　　“只有你和这起案件无关，你究竟是谁？你真的叫珍妮吗？而且你作为度假岛的员工，肯定有机会接触旅客系统，如果你想安排我们登上同一艘船的话，也不是完全做不到吧？”

　　唐思思早已不动声色地挪到了门边，屋子里的人饿了好些天，体力肯定比她差，只要她能跑到一层甲板，就能从那里跳下大海。

　　她计算过双方的距离，觉得可以拼一拼，于是掉头就向走廊跑。她的速度的确很快，曼特诺斯和威尔至少差了她五六米。眼看胜利在望，她连跃五级台阶扑向一层甲板出口，结果铛的一声撞在了门上。

　　这帮该死的家伙！上楼前竟然锁门了！

　　唐思思来不及多想，转身就跳进了底舱，钻进杂物室后立刻用箱子抵住门栓。

　　威尔一行人随后赶到，轮番踹着大门。唐思思才不管外面的人骂什么，她快速搜出一把扳手，开始猛敲地板。

　　拇指粗的门轴渐渐因外力扭曲，即将崩断之际，船底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划嚓声，仿佛有人用钳子撕裂铁皮，声音起处，船头向下一歪，然后船身便义无反顾地倾斜进大海。

　　海水汹涌灌入，迅速淹没了底舱，冲散门口的几人后，又冲爆了脆弱的门扉。

　　被湍流堵在舱底的唐思思奋力挣扎，缠成球的右臂却动弹不得，她像洗衣机里的布娃娃一样和满仓杂物滚成一团。

　　危急时刻，突然有人近身抱住了她，唐思思揽住来人的肩膀，顺从地被带离了船只。

　　沈明抱着唐思思浮出海面。

　　皓月之下，十余米长的船只倒扣在海面上，钢铁铸造的船底如遭斧劈般裂开一道五米长的缝隙，沈明的尾鳍正闪着刀锋般的光泽……

　　而后一只又一只人鱼浮上海面，将其他落水者也送上了礁石，这些茫然无措的人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成了为人鱼搜集财富的奴隶。

　　唐思思对沈明说：“走吧。”

　　沈明甩动鱼尾，几跃离开了礁石区，此刻正好北斗高悬，唐思思发现这不是靠岸的方向。

　　她随手解开了手臂上的绷带：“我们要去哪儿？”

　　“看星星。”

　　月光漫撒，如一片粼粼玉屑，银色的飞鱼跳出水面，欢悦地凌空滑行，荧蓝色的小鱼聚集成海中的湖泊，时而被大鱼分作两团，但很快又合而为一。

　　沈明仰面浮游，人鱼整批绸缎般柔软舒展的尾鳍悠悠曳动，不疾不徐，唐思思则抱在他的怀里。

　　一群巨大的鲸鱼从他们身下游过，然后在前方不远处浮出水面，发出了阵阵长吟。

　　唐思思在鲸鱼喷泉中注目着天空。

　　海上的银河更加清明，星子亮得好像少女的眼睛，每一次闪烁都柔情万种。

　　一颗耀眼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中天，熄灭于沧海尽头，而后一颗，又一颗，突然间无数光线坠落，只见漫天繁星如雨，天河如泻。

　　唐思思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天象，她抬手向上指：“那是什么星座的流星雨？”

　　沈明在她耳边吐息：“流星雨没有这种密度，这是一颗彗星被地球引力撕碎了。”

　　“我小的时候见过狮子座流星雨，以为那就很了不起了。”

　　沈明握住她的手举向天空，指向左边：“这才是狮子座。”然后他探出食指，逐个指点，“最亮的这颗是狮子座α星，代表狮子的心脏，你只要找到它就能找到狮子座，这颗是狮子座β，然后是狮子座γ星……”他握着她的手，在天空中描出狮子的轮廓，“看到了吗？”

　　“也不是很像狮子。”

　　“那我可以再加几颗星星……”

　　唐思思忙拒绝：“不用不用，这样就挺好。”

　　她不愿思考这场流星雨只是巧合，还是一场代价高昂的定制烟火，既然不敢面对问题，就不要追究答案。她忽然意识到这世界在她面前已经没有秘密了，只要她想，她就能知道一切。

　　唐思思问：“宇宙的中心在哪儿？”

　　沈明的手指大幅度划过天际：“地球在动，太阳系在动，猎户座旋臂也在动，宇宙中心当然也动个不停，这个三维宇宙中心的轨迹就像这样。”

　　“那里有什么？”

　　“嗯，这个世界我还没设定过，但你们所在三维宇宙的中心有一个手冲咖啡壶。”

　　唐思思差点落进水里：“你说什么？”

　　“我在你们宇宙的中心放了一个手冲咖啡壶。等有一天智慧生命抵达那里，他们的对话该多有趣？‘探索者，宇宙的中心是什么？’‘报告！宇宙中心是一个手冲咖啡壶！’‘请再说一遍，宇宙中心是什么？’‘没错，宇宙中心是一个刻度350毫升的铁质手冲咖啡壶。’”

　　唐思思万万没想到沈明还有这种幽默感：“你想让他们发现你？”

　　“我只是想想而已，智慧生物抵达宇宙中心之前，我会把壶拿走，再用它冲一杯咖啡，一边喝一边看探索宇宙中心的直播——你想和我一起喝咖啡吗？”

　　唐思思没有回答，她抱着沈明的手臂说：“我现在只想再听一次人鱼的歌声。”

　　天明时分，唐思思被沈明摇醒，发现自己已经被送上了岸，她身后是一座巨石累积的导航灯塔，灯塔后修了一条公路。沈明胸部以下潜入水中，左肘搁在岩石上撑着下巴，正对她眨眼睛。

　　唐思思四下看了看：“这是什么地方？”

　　“美国东海岸，亚利桑那州，你顺着这条公路向左走二十分钟，能看到一个观光小镇。”然后沈明在她的手腕上系了一缕发丝，“你听过人鱼的歌声，就会向往死于深海，只有人鱼的气息才能安抚被诅咒的灵魂，不要让它离开你太久。”

　　唐思思俯身亲了下他的额头：“那一会儿见。”

　　她按照沈明的指示来到观光小镇，先找到一家古董店卖掉金币，换了不少钱。

　　阿西娅不知道珍妮被送去哪里，也不可能走访街镇寻找女儿，珍妮自幼被送走，更对阿西娅毫无印象，她们唯一的交集就是遗传性的手指畸形，所以两人能够相遇，很可能是在寻亲机构进行了遗传匹配，唐思思想到这点，就决定乘车前往本地的寻亲志愿机构办公室。

　　她编了个流浪儿身份骗过志愿机构的工作人员，让对方帮忙在全国联网系统里查找一名40-45岁，居住在海丰镇，登记过寻女需求，并且和自己一样有遗传性手指畸形特征的女性。

　　对方噼里啪啦敲打几下键盘，果然调出了阿西娅的登记记录。

　　“怎么回事？系统里已经有你的匹配信息了。”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唐思思，又看了看屏幕上的照片，“你是杰西卡小姐对不对？四年前我们给阿西娅登记时，就发现你们具有相似的遗传特征，所以已经把你的通信地址和电话告诉了她呀？回访记录说你们已经成功联系上了。”

　　唐思思探头瞄了一眼屏幕，背下杰西卡的地址就往外跑：“我今晚喝的有点多，抱歉打扰了！”

　　“哎！小姐！小姐！”工作人员被她搞得一愣一愣的，“到底怎么回事？”

　　唐思思出门就直奔汽车站，赶往珍妮——或者说杰西卡的住所。

　　乘车颠簸半日后，她终于来到了邻州某市珍妮的公寓。

　　一进楼门，刚走出电梯的邻居就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公寓管理员也毫不怀疑她丢了钥匙的借口，把备用钥匙借给了她。

　　唐思思拧动钥匙推门进来，先叹了口气，屋内所有的东西都好好地收进了箱子里，水电分闸也安全地关闭了，冰箱和厨房全部被清空，看来主人之前已经做好了出远门的准备。

　　她一进门就感知到了灵魂交换物的存在，轻车熟路从客厅抽屉里翻出一台旧手机，就是它封印着珍妮的灵魂。

　　手机内存不大，无用的文件已被主人清理干净，只故意保留了和某个匿名号码的短信和通话记录，想也知道，这个匿名号码肯定就是阿西娅。

　　2015年8月20日：你好，我从寻亲互助机构拿到了你的电话，你能给我回个短信吗？

　　2015年8月27日：周末他们都在家里，我不敢接你的电话。

　　2015年8月27日：今天他们差点发现我藏了一台手机。

　　2015年9月2日：他说我给罗娜代孕后，就能离婚。

　　2015年10月8日：我也很想见见你。

　　2015年11月6日：我也很想见见你

　　……

　　阿西娅在短信中说，这台手机是她耗尽平生勇气从侄子那偷来的，她不敢在家里打电话，所以两人之间以短信通讯为主，发信时间都在半夜12点以后。

　　珍妮很快就发现阿西娅智力不太健全，还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家庭暴力。阿西娅告诉珍妮，有次威尔和凯利醉后聊天，威尔亲口承认凯利为他承担了罪名，但是她不敢报警，不仅因为案件过了诉讼时效，还因为警察会把报警内容告诉凯利，害她被打，这个镇子里的人都是一伙的。

　　在孤儿院长大的珍妮很羡慕家庭温暖，屡次劝说阿西娅离开那个地方，她甚至可以亲自去海丰镇接她，但阿西娅却始终没有勇气点头同意。

　　两人就这样聊了一年有余。

　　2016年10月10日，珍妮给阿西娅发短信：我明天有个小手术，这两天不开机，不用担心。

　　2016年10月11日，珍妮手术中，阿西娅给她发了一连串的短信。

　　10:00：我想去陪你。

　　19:10：我向罗娜借了一条很漂亮的红裙子，她说这条裙子是J.M.经典款，可贵了。

　　22:01：罗娜不喜欢我动她的裙子，刚才他们把我推进了河里，我身上都湿透了，还好手机防水。

　　22:02：我正向灯光走，绿色的大石头下有个死人，她旁边有好多筹码。

　　22:10：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你能来接我吗？

　　23:30：花栗鼠赌场说那5个筹码每个都值500美元，就抢走了，不过没关系，已经有好心人让我搭车了，可车里好冷啊。

　　00:10：车里好冷，我喊话他们也不听，怎么办啊？

　　00:20：我很冷，车厢好黑，我有点怕。

　　00:42：太冷了。

　　手机内容到此为止。

　　阿西娅苦苦挣扎的时候，珍妮正在手术室里进行手术，等她麻醉结束打开手机，一切都已经晚了。

　　后来珍妮以短信记录为线索，找出了所有伤害过阿西娅的人，她耐心等待着一次机会，终于把这些人聚集到了同一条船上，精心布置下陷阱，想让他们带着恐惧和悔恨走向死亡。只可惜这一切未能如她所愿。

　　唐思思匿名向警方举报了门罗夫人尸体的位置，然后打开电视，用最后的时间把沈明留给她的发丝编成手链。

　　电视调到了亚利桑那州频道，记者介绍说：“数日前失踪的LP-898渡船上的几名游客在海边被人发现，幸存者精神极度衰弱，声称见到了海妖，还不断唱着一段诡异的旋律，目前六人已被强制收容，专家鉴定他们受到重大刺激，产生了重度精神分裂，接下来我们就对此事件进行详细报道……”只有唐思思知道，从此往后，夜夜梦里，他们都摆脱不了那摄魂般的歌声了。

　　唐思思带上刚编好的手链，用灵魂交换物的手机新建便签：冤仇已结，勿再追究，戴着这条手链，你就不会变成他们的样子。

　　她划破指尖，血液沾在手机上，眼前再次出现了温暖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普通霸道总裁：我要给你放几百万块的烟花！

　　沙雕霸道总裁：我要给你放十颗原子`弹！

　　沈老师：我给你表演一个手撕彗星吧。

　　*时间可能有问题，回头修文的时候我再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