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施了一礼,陈景邑还了我一礼。

  我俩第一次说话,只是一次再官方不过的互相问候。

  我瞥到毅王府总管,精瘦的,一把山羊胡的矍铄老头子。

  他暗地打量我,如释负重,长舒一口气。

  如此来看,我虽不倾国倾城,也还算对得起京都民众。

  我暗自沉思,倘若我果真如我爹折子那般的形容,这个老头会不会拼掉老命也要抗旨,把聘礼再抗回毅王府。

  我觉得十有八九。

  我回到自己的小院,寞洲和拣枝都围上来,问我:“姑娘姑娘,毅王长得好看吗?”

  啧,肤浅。

  我说:“好看得了不得了!潘安再世,赛过宋玉!我天天趴东墙偷窥也愿意!”

  我也是这般肤浅的女子,不能免俗。

  我觉得和毅王成亲已是定局,凑合凑合也不错。

  毕竟他长得好看,愉悦身心的好看。

  原本我是没有想过要嫁在京都,因而并不关心京中之事,而今我要嫁给毅王。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是知根知底,有备无患。

  我叫人一打听,毅王洁身自好,连个侧妃也还没有,美妾也没有,通房更没有。

  寞洲和拣枝都为我高兴。

  我高兴不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爹也知道,他非常清楚。

  毅王心里,定是有人了。

  毅王早已有了心上人了。

  “独啊,人这辈子,凡事莫强求。毅王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将来若是有机会,咱求个和离。”

  我爹啜了一口小酒,劝我。

  我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幽幽地问:“是不是丞相府。”

  我爹一顿,看我,叹了口气:“独啊,时也……命也……你聪明,也别太聪明。殊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我脸一沉:“难道做个蠢人才好,我心里清楚,就没人能左右我。”

  毅王这样精明一个人,谁也没看出来他和丞相府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他跟丞相府的确一点交集也没有,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他只跟寒门出身的官员有交集。

  旁人都以为是避嫌。

  避嫌?我怕是做贼心虚。

  一个精明的人,哪里最让人挑不出错,哪里就有鬼。

  整个京都,都认为毅王避嫌丞相府,是为了不招皇帝的厌,所有人都没觉得哪里不对。

  我呸。

  毅王现今最得意的门生,季阳,寒门出身,才华出众,毅王素来惜才。

  惜才是有,同病相怜怕才是真。

  季阳与我堂哥是同窗,堂哥早先与我唠叨过几句,季阳想求娶丞相的侄女,无奈功不成名不就,人家看不上。

  季阳曾经跳过护城河,毅王救了他,一夜畅谈,至于谈了啥,谁晓得呢。

  反正他俩至此就惺惺相惜了呗,两只求之不得的舔狗在一块能交流啥。

  脚趾头都想得到。

  我又顺藤摸瓜查找线索,五年前太后闲的长毛,就叫各家贵女进宫耍,那个时候我爹已经赋闲了,名单里没有我。

  反正丞相府就嫡小小姐去了,贺舒兰。

  我为什么这么欠??????

  为什么要查得这么清楚????

  为什么?!

  我深深思索,整整思索了一个晚上。

  我想,我大概只是不想嫁进毅王府后,像个一无所知的大傻逼。

  待嫁的日子很无聊,门庭若市很嘈杂,很烦心。

  大概是因为已经没了期待的缘故。

  反正人生在世,不就是一次次的期望,然后一次次失望吗。明白明白。

  年节来临,我两个堂哥赶回来,为了参加我四月初的大婚。

  毅王为了意思意思我家,把他俩调回了京都。

  京都流传着八卦,说郝家想靠嫁女儿东山再起。

  我寻思,这婚难道不是皇帝老头赐的吗?怎么变成我郝家上赶着了?

  上元节毓秀邀我看灯会,我拒绝了,因为我哪里也不想去。谁想她彪得直接驾着马车就到我家大门了。

  无法我只得跟她去了。

  街上闺阁姑娘很多,大都戴着垂纱斗笠。

  我看见城南书斋那个人,依旧白衣锦缎,不过他身边已有了一个戴垂纱斗笠的女子。

  我只看了一眼,便被兴奋的毓秀拉到了灯谜摊。

  老规矩,猜中了,花灯任君挑选。

  我随手拿了一张,上面写:“何为铭心刻骨。”

  这啥玩意儿啊,猜不出来。

  我干脆利落撂开了手,去看毓秀。

  我看她猜了几个谜,回过来时,城南书斋那人已和身边女子拿过了方才那个古怪的谜。

  “何为铭心刻骨?”

  那个人念出来。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那个女子思索片刻,答到。

  我点点头,比我有文采。

  白衣公子却微微摇头,他愣愣地瞧谜语,半晌喃喃脱口道:“为……有缘无分。”

  我不由得一惊,看向他,没想到这位公子竟还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

  但这个回答是不是有点晦气……你相好还在旁边看着呢……

  你是不是不想好了……

  这时毓秀到我身边了,歪头一看,惊了。

  “王仲籍?”

  白衣少年听见有人叫他姓名,看过来,疏离而有礼:“卓小姐。”

  那旁边定是林晚香了。

  我们此前并不认识,只打了招呼就分散。

  林晚香拉起王籍的衣袖,急急地要去穿城河畔看花灯。

  王籍回头看,朝我和毓秀摇摇揖了一礼,腼腆一笑,便没入人潮,再寻不到踪迹了。

  好家伙,莫非真是歹竹出好笋?王济那个匹夫老鸡贼,也能教养出风光霁月的儿子出来?

  我惊了。

  身后有女子的娇笑声,我一看,王籍猜得那个谜,因林晚香走得急,并没有拽下来。而今又被人摸到了。

  “这个谜有意思。”

  毓秀又在旁边给我说,“这是贺舒兰。这是……”

  我只听见了一个贺舒兰,其他的名字,我都好像听不到。

  贺舒兰的谜底是:“九死其犹未悔”。

  这些人都好有才,而我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我想,大抵,我只是没什么能够铭心刻骨的事情。

  贺舒兰又抽签,上上签——“得偿所愿”。

  她心满意足的和闺蜜团走了。

  我大约是不甘心,又拿起那个谜,我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到底有什么,是能够铭在心里,刻在骨上。

  若是当真铭心刻骨,我想,那岂不是切肤之痛。

  我也抽签,下下签——“弄巧成拙”。

  我:……

  我好衰啊,是个衰人。

  莫得钱,莫得才华,也莫得爱情。

  别人的爱情很快就来到了我的身边。

  陈景邑果然没有认出我。

  我估摸着是陈景邑不想在宫里过节,皇帝可能看到他也糟心,所以他乐得出来逛。

  陈景邑肯定不喜欢逛街,他只是来看看贺舒兰猜过的谜。

  看来陈景邑也跟我一样猜不出这个刁钻谜,他直接去抽签,我偷眼一觑:“南柯一梦”。

  不是上签不是下签,是一个虚头巴脑的签。

  反正都比我强。

  我果然是个衰人。

  陈景邑猜完他心上人的谜,便追随着贺舒兰的行踪而去。

  咻地——天边烟火绽放未尽,他就已经消逝不见。

  我目送他于烟火绚烂时惊鸿而过,繁华落幕时眼前已是行人匆匆,我仍旧只身一人。

  未燃尽的纸屑飘下来,落到我的衣服上,我听见毓秀大呼小叫:“嘟嘟啊!你的衣服上烫了个洞啊!”

  我流泪了。

  “为什么我是一个这样的衰人。”

  我感觉我怀春的少女心,稀碎了。

  粘不起来那种。

  出来玩,灯谜猜不着,抽签下下签,被人喂狗粮,看焰火衣服烧洞。

  我真衰啊。

  一个衰人回到了家,我爹在和我堂哥郝计喝小酒,我走过去,拿了一个杯子,说:“带我一个。”

  郝计今天神志难得的清醒,眼神澄澈,熠熠有神。

  其实郝计是我们兄妹之间最聪明的,可能是聪明过了头,就疯了。

  “郝独,我听说你要嫁人了。”

  郝计看我。

  我点点头,捏他小碟里的花生米就酒。

  “看起来你不是很欢喜这个人。”

  “我不认得他。”我实话实说。

  郝计看来是已经知道毅王和贺舒兰的事,他看我,平静无波的说:“郝独,你太惨了。”

  我嘴角一抽。

  “郝独啊。”郝计对我说:“我算到你命里有劫。”

  郝计说:“我也算好了怎么化你这个劫。”

  郝计又说:“我当初就劝叔,你这个名字太狠绝。”

  郝计最后说:“待我度过无量劫,就来渡你。”

  我知道郝计又开始说疯话,胡言乱语了。

  郝计疯的时候没有预兆,我开始思考,他是说哪句的时候疯了。

  我觉得他说的话好像全都是胡话。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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