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圣诞有你

　　一本书写满十章，该结束了吧；一年过完12个月，该结束了吧。可人生并没那么简单。走进新的一年，就会立刻拥有新的改变和收获了吗？没有。一段关系结束了，新的幸福就会马上填补进来了吗？不会。写完十章，故事就有圆满结局了吗？无。

　　不管怎样，今年的圣诞，会见到他。或许他通过前两次的见面早已厌烦了自己这种粉丝，更可能他早已遗忘了自己的存在，也可能再次见面时先是想起来，然后厌烦加剧。莫名其妙，什么时候变成如此悲观的人了？随着见面日子的临近，宇平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不正常了。亦或是越来越正常了？

　　临行前，宇平开始陆续整理要带的东西，旅行用品，应援物，当然还有准备送给他的礼物。另外还要照例清空一下手机里的照片和视频，以便腾出地方留下新的记忆。好像人生也是这样，过着过着，好多事就都在脑子里清空了，好像从没爱过，也没被伤害过一样。

　　宇平将手机和移动硬盘分别连接到电脑的两个USB接口上，熟练地整理起手机里的文件。最近看的几场演出的照片和视频都还在，已经看过许多遍了，应该可以删除了。

　　就在她下意识地做着这些动作的时候，不禁想点开移动硬盘，回味一下前不久去T城旅行的记忆。看来看去，怎么只有自己旅行的照片，偏偏没有阿卫演出时的那些视频呢？尤其是跟阿风合唱的珍贵镜头，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她慌慌张张地打开手机垃圾箱，一个挨一个地去找，只找到了之前为了方便发布而截出的两个小片段，却怎么也找不到完整的视频。顿时，她觉得自己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明明前几天还刚刚回顾过一遍的，明明以为早就已经备份到硬盘里的，怎么哪里都没有呢？难道刚刚在电脑上随手把手机清空了，而硬盘里却压根没有备份？！

　　经过了好一番折腾，宇平最终没能找回丢失的视频。现在还能看到的只有发布在微博里的零碎片段了……

　　欲哭无泪的宇平无声地苦笑了几下，都是命吧，随缘吧。随即她又愤愤地想，今后拍的所有视频一定都要上传到网络，再也不能相信硬盘了，再也不能相信自己的整理能力了。大概真的上年纪了……

　　站在一年的尾巴梢，人难免会情绪不稳定。接下来又将迎来怎样的一年呢？是咸鱼翻身，还是更加不幸？事到如今，抛开家人朋友不谈，自己是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爱情，事业，金钱，统统不复存在，身体也未见得有多健康，无论自己曾经拥有过什么，都有可能稀里糊涂地在某一瞬间突然失去。来自偶像的爱则从未拥有过，就连失去都谈不上，顶多失去个视频什么的……失去了，就去拍新的呗。

　　不管怎样，今年的圣诞，会见到他。

　　这句话像回声似的在宇平的脑子里又响了一遍。

　　…………………………

　　回家的高铁上，吃饱喝足的宇平慵懒地窝在车座里，温暖的车厢让她感到十分舒适，甚至有了几分困意。刚刚在来车站的路上，她突然感到饥肠辘辘，两天以来第一次上来食欲，之前的时间一直像脚踩云彩一般地度过。此时，回忆的胶片在她的脑海里自动摇转起来，放映着一场美轮美奂的梦。

　　在livehouse门口排队的时候，保安态度很不友善，加上长队已经排到了寒冷的露天地，她试着坚持了一会儿就放弃了，转而去了楼上的书店，点上一杯卡布奇诺，坐下安然地啜起来。年纪越大越懒得跟气场不合的人浪费时间，也懒得像年轻人那样仅凭一腔热血去坚持。

　　就这样，她一直等到距离规定的入场时间还剩十分钟的时候下了楼。不料，队伍提前入场了，已经有不少人进去了。还好买的是vip票，就算最后一个进去，也不至于太靠后。

　　里面果然已经黑压压地围了三四层人。左边的角落人少，站过去觉得还算靠前，视角偏点就偏点吧。从那里向舞台中间看去，表演者刚好不会被麦架挡住。她心里已经认定那将是阿卫将站的位置。

　　嘉宾表演完毕，幕布垂下，挡住了大部分的舞台。不一会儿，阿卫出现在舞台左侧的边缘，开始认真地接起吉他线路，对着麦克风试音。台下响起一片尖叫，此起彼伏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始终神情专注地忙着手里的活计，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宇平默默地欣赏着眼前动作娴熟利落的阿卫，心砰砰狂跳，嘴上却并未出声，因为不想打扰到他的工作。继而她想到，这个左边缘就是他待会儿要站的位置，就在距离自己不到两米远的地方！本以为自己站的是个角落，没想到他选择的正是这个角落。

　　于是，宇平得以整个晚上近距离地看着阿卫唱歌弹吉他，近到甚至有几次看见了他唱到高潮时喷出的飞沫和爆出的青筋……她痴痴地凝望着他帅气的侧脸，无暇的皮肤，头部和五官围成的精致轮廓。在灯光的映衬下，他看起来是那样完美，那样梦幻，比所有镜头拍出来的都还要好看千万倍。于是，她顾不上手机的取景，甚至很多时候直接放下手机，用自己的眼睛牢牢盯住他看，想把今晚无与伦比的他深刻地烙印在自己的记忆中。

　　表演结束开始排队签名的时候，宇平开始紧张起来，心砰砰乱跳。他是完美的化身，而自己是缺陷的集合体……之前自信满满准备好的台词，在他面前还能顺利地说出来吗？还好位置排得靠前，没来得及紧张多久，已经轮到她上前了。

　　她一只手举着用来签名的歌词本，另一只手捧着准备送给四位团员的圣诞贺卡——每一张都写得很用心，是她对他们的细心观察和真诚欣赏汇成的话语。当然也有阿卫的贺卡，放在挂于手腕上的一个精致的礼品袋里，那里面还有精心制作的手帐，一本关于生日的短篇小说集，甚至还有巧克力、润喉糖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宇平兴冲冲地小跑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乐团帅气的吉他手就先开口了：“又见面了！”

　　“他竟然记得我？！”宇平默默地想。

　　“画超大幅油画的人！”旁边的鼓手阿军也开腔了。

　　她一边满心感激地把贺卡分别递给他们，说着“新年快乐！你们记性真好”，一边暗自思忖，为何人家全都能记住我，而我朝思暮想的你却总是无动于衷呢？

　　想到这里，她已走到了阿卫的面前，看着他头也不抬忙着签名的样子，她悠悠地来了一句：“但是阿卫应该已经把我忘了吧。”这句话简直透着一丝怨妇的语气……它完美地承接“你们记性真好”这句，表面上是对着旁边的团员说的，其实是想看看阿卫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结果，阿卫毫无反应，依然埋头签名，而且他面前还站着别的歌迷……

　　于是宇平放弃了，越过他去给旁边的两位团员送贺卡。然而这样的“赌气”终究没能成气候，她匆匆忙忙地把贺卡放在两位团员面前，说着“新年快乐”，甚至都没顾上分别递到他们手里，就又折回了阿卫面前，想和他交流的迫切心情想必就连他们坐的桌椅都看得出来。

　　“可以帮我签这句话吗？”宇平举起了事先准备好的小纸条，看到阿卫埋着签名的头忽然抬起很大幅度注视小纸条，她又忽然心疼起来，顺势把纸条放在了桌面上，为了方便他看。

　　“有爱也有钱……”阿卫看着纸条读出了声，然后笑了起来。

　　气氛变好了！宇平在这气氛中大起胆子来，打开了话匣子。

　　“明年我要换个工作，努力挣钱！”说着她举起了胳膊，做出奋斗的动作。

　　“好啊！现在也可以换啊！”阿卫的笑容似乎更大了一些。

　　“真的吗？”宇平自然地接着下茬，感觉无比轻松自在，甚至忘了自己正在和朝思暮想的偶像对话。

　　“对啊，想换就换！”说完这话，阿卫也签好了她要的专签。

　　“好，回去就做简历……”是时候了，之前试图举起礼物又怕打扰他写字，现在是时候了。

　　“我做了一本手帐……里面有你们每一次演出的照片，日期和城市……也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阿卫冷静地接过了礼物。果然是水瓶座的男生，字典里大概没有“感动”二字……他当时有没有说一声谢谢呢？有没有认真地看着自己呢？宇平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大概是由于太过在乎他，部分记忆就像用力攥紧的沙子一般从指缝间流失了……

　　但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最后向他伸出了右手，一边实实地握住他的手掌一边说，上次见面是在T城。他肯定地“喔”了一声，似乎是想起来了的样子，或者倒不如说他本来就记得她，只是不想承认，不想留给她幻想的余地。而其他人直白地表明对她有印象是没关系的，因为他们都知道，她深爱的人反正是阿卫。

　　回酒店的路上，她觉得自己今晚表现得不错，由于闲话了一句家常，和阿卫握手的深度和时长都比上次在T城的蜻蜓点水要强很多。这次他的手不烫了，温度正常，大概是北方的低温所致吧。那宽大厚实却又柔软的手掌，她真切地感受到了。

　　然而，没留遗憾并不代表可以气定神闲。回到酒店房间已是半夜，她想从包里取出洗漱用品尽快去休息，却一会儿拿出帽子，一会儿拿出化妆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头脑中一直在回放刚刚的画面，精力怎么也集中不到眼前的事上。

　　她花了很大力气劝自己入睡。很努力地在半梦半醒间坚持了很久，拿起手机一看竟才凌晨两点多。继续规劝自己好好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想，终于不知不觉地真正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早早离开了信号不好的酒店房间，来到步行街上边闲逛边找东西吃。虽说来到了一个新的城市，她却并无游览的欲望，肚子也感觉不到饿，只是连续两天都不好好吃饭的话总觉得说不过去，反正现在闲来无事。其实她是在等群里的送机通知。她知道阿卫演出的下一站就在两天之后，乐团需要搭飞机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快到中午，通知终于来了！集合时间是下午两点四十，现在还不到上午十一点钟。然而宇平再也无心在原地呆下去，原本计划喝完这杯咖啡就去隔壁的餐馆吃午饭，此刻却只想尽快赶到机场。无论如何不能错过他，无论如何还要再见他一面。

　　好歹在机场吃到了当地的特色餐，味道不错，但她吃得不多，因为感觉不到食欲，身心始终处于亢奋状态。之后就在机场里无所事事地闲逛，刚刚慢慢吃饭也才打发掉了一个小时，距离集合时间还剩一个小时……

　　阿卫和他的团员抵达机场是在下午三点钟。当时宇平正和几个歌迷在2号门焦急等待，群里却有人发来语音说，他们已经从4号门进来了。于是她跟着年轻的小歌迷们一起飞奔，感觉自己恍惚回到了过去，那时的她还是一张白纸，真好。

　　看到阿卫了！他头戴湛蓝色的鸭舌帽，身穿黑色外套和黑色宽裤，不知是不是由于衣服选的宽松，他的背影看起来竟是那样瘦小，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高马大的他不太一样。做艺人真的很辛苦……歌迷们纷纷要求签名，握手，合影，于是她也鼓起勇气问他可以合影吗，他痛快地答应了。当她举起自拍杆的时候发现是逆光，但又不好意思对他提出要求，于是只好按下了快门。事后，她用软件将照片调亮，发现他的头竟自然地朝着自己这边倾斜！好贴心！真是个外边冷酷内心温柔的男孩子……

　　整个送机过程比她想象得要长，因为他们的乐器很多，需要送到超规行李托运处办理托运。原以为只能远远看上一眼，匆匆说声再见，没想到竟可以和他聊这么多。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那只是一场美丽的梦。

　　一开始，她说话的时候总是战战兢兢，声音很小，到后来说得多了，慢慢放开了。她问他以后还会回B城住吗？他说不会，因为住不惯。她问他有看自己做的手帐吗？巧克力吃了吗？他说还没都在行李箱里。她问他是否记得来过一次自己的城市，就在比赛刚刚结束的时候，他还记得。分别的时候，她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喊着自己城市的名字，希望他明年可以带着新的作品和专辑前来。

　　这一次的分别没有伤感，没有遗憾。她对他说了很多想说的话，就连提前没想到的也说了。虽然下次见面可能要等上大半年，但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应付得了，因为是该好好付出努力的时候了。疗伤期也该结束了，虽然也做了不少兼职，读了不少小说，跑了不少城市，但总的来说还是过于清闲了。在失去经济基础的情况下，没能力爱家人，没理由爱自己，更没资格谈爱情。

　　火车以飞快的速度驶离与他相见的城市，朝着自己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奔去。她仔细回味着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回应给她的每一次表达。他故意不表现出对自己有印象，巧妙避开礼物的话题，只字不提与她之间的任何联结。相比之下，团员对她的热情态度却截然相反。他们与阿卫是朝夕相处的伙伴，既然他们都对自己有如此深刻的印象，他又怎可能无动于衷？一个本子随手就能翻开，又怎么可能没看？她提到“巧克力”三个字的时候，他并没惊讶地问“什么巧克力”，而是马上说了句“在行李箱里”，说不定她的礼物他都看过了，也始终知道她的心意。他想对人对事负责，不想给她造成错误的幻觉，留给她无谓的希望，所以刻意没有给她的心意哪怕一丝一毫的反馈和回应。他的正直和超越年龄的睿智，让她的疯狂痴迷升级成了更深程度的崇拜。

　　2018年的相识，2019年的相知，即将迎来2020年的……什么呢？首先去做出自己的那份努力吧，成为不一样的自己，找到应有位置的自己，更加完美和值得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