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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需要你来指挥!”

  “你跟我出来。”

  杜祺才不管中年妇女对自己如何气不打一处来,只见她纤纤玉手勾上肖稔的臂弯,好不避讳地拉着他就往门外走。

  倒是肖稔怪不好意思,嘟嘟囔囔道:“诶,你别拉拉扯扯的成和体统!”

  “体统?”只听那猫一样的女子冷笑:“你将我卖了个彻底,倒是说说看又是什么体统?”

  42.千呼万唤始出来(6)

  眼看不到三个月就到年底了,杜棋问肖稔是急着到哪里高就。年终奖都不等就急着要走,看来是给自己卖了个好价钱。

  肖稔要她别一天天地总把“钱”挂在嘴上,卿本佳人,别弄得满身铜臭。“爸爸”们不都说了嘛,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可杜棋觉得,她这一辈子的烦心事都能用钱解决。

  她猫一样的眼睛在肖稔身上逡巡:“说说看,到底找了什么样的下家?”

  肖稔说他是找工作,又不是找备胎,哪能这么随便。再说了,像他这样技术过硬、头脑精明的有为青年,难道还怕砸在自己手里不成?

  牛还没吹完,就被杜棋高跟鞋狠狠踩在了脚背。

  “打肿脸充胖子也是需要资本的,肖稔,你是不是做事从来都不给自己留退路?”

  “万事都给自己留退路,总有一天会退无可退。”肖稔唇角一挑,笑得没心没肺:“我就是济河焚舟又如何?活人难道还能被尿憋死吗?”

  最后,他撂下一句“再联络”,便扬长而去。

  肖稔原本以为整件事已经尘埃落定,可就他在离开公司前又接到了前任领导郝惠东的电话。对方一反常态地温和,说是想跟他约一顿践行酒。

  “喝酒就不必了,毕竟现在才中午。”肖稔答的也客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可郝惠东一再坚持,说已经在公司旁边的餐厅定了位。反正这个时间肖稔也是要吃饭,虽然说他已经离职了。但两个人上下级一场,好聚好散总是没错。

  肖稔想想也是。

  藏头露尾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搞得像是他败下阵来,夹着尾巴逃窜、唯恐避之不及。既然郝惠东说请客吃饭,那不吃白不吃。反正帐都算在公司头上,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于是等到了桌前,肖稔也不跟郝惠东客气。他看了一遍菜单,想都不想就点了店里最贵的澳洲龙虾和象拔棒刺身。

  澳龙肉质鲜甜软糯,不愧是龙虾之王。而象拔蚌就差强人意,那玩意实在长得像男人的睾丸和阴茎,厨师的刀切开那一管时,他不禁想到了那天晚上和裴松青。

  他把那样粗的一管东西塞进了他的身体。

  肖稔光是想想就又气又疼,于是整顿饭都没吃那盘象拔。他自己不吃也就不吃,却还不辞辛劳地把它们一一夹到郝惠东的碗里。

  “我知道是王总叫您来,好意我全都心领。”他嘴上说着领情,可筷子却夹着最像龟头的部分送到碗中:“之前跟您顶嘴是我不对,跟您赔个不是了。”

  郝惠东显然对这东西也不感冒,都是男人谁看到这玩意能不犯怵。可肖稔递来的他又不能不吃,于是只能苦笑皱眉啖之。

  谁让他倒霉,被老板派来善后。

  本来肖稔这样的混不吝开掉一百个也不足惜,可谁让人家认识南厅的裴松青。生意虽然做不成了,可这位南厅副总的面子总得给。更别说他还有个惹不起的老丈人,这年头想在A市做生意这基本的政治觉悟是必须的。

  “小肖,你其实是个很聪明人。”

  都说听话听音,此话一出,接下来就是要变着法说你蠢。

  “不管你以后去哪儿都要先学学与人相处,你还是太年轻……”

  “可不是嘛!”肖稔脸上嘻嘻,手下却不由分把像睾丸的象拔夹给郝惠东,却将一块鲜甜肥美的澳龙虾球送进自己口里:“跟您比起来我还是不懂事的小鲜肉一枚,今天真的是受教良多。”

  “小肖……”郝惠东放下了筷子,眼神瞥向街对面的一家在A市常见的“六必居”酱菜馆门店,意味深长道:“你听说过吗?听说六必居的匾额是明朝的大佞臣严嵩提的。”

  肖稔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却没有吭声。

  其实他一直很好奇,像严嵩那样一个大奸大恶之人,为何死前还会写“平生报国惟忠赤,身死从人说是非”这样的话。他到死都认为自己是个浩然正气的君子、赤胆丹心的忠臣。不管世人“诽”他、“谤”他,就是满朝文武都与他为敌,他也只顾将自己与嘉靖皇帝死死绑定。

  青词宰相骂名千古,方士皇帝遗祸万年。

  这样的组合放之四海也不过是像王忠诺与郝惠东这样。他们眼里的肖稔不过就个朝着要罢官的海瑞,眼里无君也无父。

  他还是太年轻了,可年轻总不是种错吧。

  其实他一直都很明白,跟头是迟早要摔,谁也躲不过去。那么他也就想开了,早摔总比晚摔要好。他还不到三十岁,只要他能想通这一点与自己达成和解,就还有的是机会。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其奈公何。

  敌人其实也一直都不是别人。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举杯言欢,以茶代酒。敬的不是郝惠东,而是他曾经的心魔。

  43.骑士精神(1)

  肖稔一开始没打算接受那份在“地球另一面”的工作。

  他找工作找了大半个月,A市大大小小的工程所都面了个遍,可没又一家能在面试后给他一个准信。用人单位招聘和买菜大婶没两样,不是嫌他资历浅,就是嫌他资历深。不是说他年纪轻,就是说他人太老。

  反正是竹篮打水,一个靠谱的也没面到。

  等面试通知是一个漫长又焦灼的过程,肖稔也终于得空写他那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小说。都说痛苦才是文学创作的源泉,肖稔这小半生也算顺风顺水地混过来了。说来也是惭愧,也就是人到中年前的琐碎事搅合在一起,居然让他感受到了人生的至暗时刻。所以,这一落笔就如黄河之水一泻千里。这一次他也没有提前构思大纲,就跟着感觉随手开了个坑,并在简介里特别标注了“缘更”。

  他也是在这个年纪才发现,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一定会有结局。

  小说也是一样。

  既然想开了,他也就放开了手脚。

  他决定尝试一个自己最不擅长的题材——伪科幻。

  “全面核战争爆发后的新纪元,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已经成了切尔诺贝利般的人间炼狱。人类为躲避核辐射选择逃离地面,同时克隆大量的复制人为原生人提供源源不断的移植器官……”

  肖稔原以为自己早已被读者忘记,可没想到这次“重出江湖”,文章底下评论却忽然踊跃起来:

  “大大你怎么写起了科幻?”

  “这科幻也太软,豆腐渣一晃就散。”

  “大大加油!”

  “亲,你真的不适合写科幻。”

  肖稔心想这些人难道都不上班,于是又自顾自地开始编排。他的故事主角是一个被抹去身份的克隆人,从小被收养在军区司令官的家中。而司令官之所以收养他,是因为他是曾经至交的复制品……

  评论区忽然炸开了锅。

  “等等!这难道是个耽美小说?”

  “父子文吗??刺激!!!”

  “大大,你是认真的吗?”

  “日更!日更!”

  肖稔本来就是无心插柳,他甚至都没想着要填坑,反响却比他哪次苦心经营都来得热烈。他一头雾水,看见“耽美”两个字就莫名怒上心头。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他明明是想写一个关于“反抗”与“寻找自我”的故事,风向是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跑偏。

  宫海涛回来时,看他一脸土色地坐在电脑前发呆。

  “今天又什么消息吗?”

  他把顺路带回来的盖浇饭撇在肖稔桌上,见他无动于衷又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现在找工作确实没那么快,你安心住这里。”

  肖稔也味同嚼蜡,宫海涛毕竟是和别人合租的房子,赖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可工作没有定下来又不能贸然租房,如今真可谓是进退维谷。

  “裴松青还惦记你呢。”

  宫海涛忽如其来的一句,肖稔手里的筷子险些就落在地上。

  “今天还给我发了微信,问了问你的情况。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肖稔埋头扒饭,嘴上糊弄着说没有的事。

  别说吵架,要是能和裴松青打一架也好啊。

  宫海涛的卧室墙壁太薄,不够隔音。隔壁房间的大兄弟这两天领女友回来,隔三差五地就给肖稔二人上演一场活春宫。面对“掌声”雷动、娇喘连连,肖稔觉得自己挺对不住宫海涛的。成年男人谁还没个需要,两个人成日同塌而眠、起卧相随,就是憋着一肚子“火”也不好意思外泄。

  肖稔不知道宫海涛是怎么排遣的,反正他自己一直都是在浴室里解决。只是最近操作起来愈发有了难度,因为每次弄起来时都不可避免地想到某个人的脸。然后他就一泄如注,仿佛从未如雄浑有力。

  他都快要恨死自己了!

  “海涛,你有没有考虑过回家?”

  “回家?”

  宫海涛听着隔壁的动静原本还面红心跳,没想到肖稔忽然问了如此沉重的问题,当即就偃旗息鼓。

  这操蛋的生活,可真是叫人性冷淡。

  “我们那儿可不像你老家,好歹还算是个省会城市。我们那儿连四线都排不上,回去除了做公务员或事业编,在周围人眼里就没有正经工作。肖稔,你要是想回去就趁早。回去娶个媳妇过上安生日子,也是不错的退路。”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吗?

  肖稔心中暗下决定,如果明天下午的面试还不顺利,他就开始张罗把行李都寄回家。

  手机忽然在黑暗中响起,肖稔拿起一看是杜祺打来的。

  “肖稔,对不起,这么晚给你打电话……”

  杜祺的声音在电话那端颤颤巍巍,与她平日里孔雀般的骄傲简直天壤之别。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接我回家……”

  “你怎么了?”肖稔也听出有些不对,忙坐起身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南府中寰,三楼云海厅的VIP包间……我把自己锁在洗手间里了,我的酒杯好像被人下了东西……”

  肖稔后背一凉,赶忙跳下床穿裤子,嘴里还喋喋不休地恨恨骂道:“臭丫头!我说什么来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你这是要上哪去?”宫海涛也被他从床上弄了起来。

  “别说哥们不照顾你。”肖稔都走到门口,转念一想又折了回来:“给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看你要不要把握。”

  44.骑士精神(2)

  肖稔赶到南府中寰时已几近凌晨,一路上他都不间断打电话给杜棋,可对方的手机却一直无人应答,搞得肖稔一度想要报警。

  出门前宫海涛还骂他是不是有病,就算对方是天香国色,也架不住现在已是半夜十一点的事实。自己明天还要去隔壁市出趟差,哪有功夫跟他去演“骑士精神”。

  “你不是真的要去吧?”宫海涛对肖稔的紧张表示费解:“你明天不是还有几个面试吗?”

  “她说她杯子里被人下了脏东西。”

  “算了吧,这个点儿还敢在外面晃的女孩都不是省油的灯。”宫海涛光想想都好奇:“是什么样妹妹的能让你这么上心?”

  肖稔冷笑道:“美若西子,尚可。丑如东施,也可。”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当肖稔火急火燎地冲上南府中寰三楼的云海厅,一脚踢开那扇虚掩着的雕花大门,看见一脸酒意的裴松青坐在灯红酒绿里。

  他觉得宫海涛的话说到没错,他就是有病。

  “裴总,您可得遵守咱们之前的约定。”杜棋举着一直香槟酒杯,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人我可以给你请来了。”

  裴松青没言语,一双眸子盯在肖稔身上显得阴沉不定。

  他不说话,在场的所有人也都不敢吭声,只有五光十色的灯光在头顶摇晃,点唱机的周华健唱着《朋友》,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肖稔,你别太生气,电话是我打的。”敏锐如杜棋似乎也察觉到了一触即发的气氛:“你和裴总是这么多年的老同学,男子汉大丈夫,要真有什么误会碰杯酒也就解开了。”

  肖稔沉默许久,忽而冷笑:“想解开误会是吧……”

  说着,他便不再止步门前,而是气势汹汹地朝着正中央的裴松青走去。沿路拿过旁人手里的一杯酒,冲着裴松青的脑袋就淋了下去。

  这下连周华健也不唱了。

  肖稔将酒杯掷与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被自己浇得湿透的裴松青,心中的晦涩不可言说。

  与其说是杜棋在骗他,倒不如说是裴松青要欺他、辱他。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亏他还以为像裴松青的这样的人,就算见惯声色犬马、历尽繁花似锦却依旧能守住本心。

  他还相信,他依然是他心里的那个顶好的人。

  “肖稔!你干嘛!”杜棋忙抽了纸巾,坐到裴松青身旁帮他擦拭白衬衫上的酒渍。

  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我跟裴总的情谊,全都在这杯酒里。”肖稔冷冷地望了杜棋一眼:“与你也是。”

  说罢,他就转身离去。

  十月底的A市已经是萧瑟深秋,夜里的温度不过4、5℃而已。

  肖稔急着英雄救美出门时甚至忘了穿一件外套,刚从南府中寰旋转门走出去,长风忽然呼啸而过将他浑身灌了个冰凉。头顶的夜空也被风吹得湛冷,那些星终于都逃出了霓虹,飞向浩瀚无垠的天际。

  归去来兮,归去来兮,他也要做被繁华放逐的一颗星,凡尘俗世都不想再理。

  一件有着熟悉味道的外套披上肩头,肖稔觉得自己又变成了被捕获的萤火虫。裴松青的眼睛像浓郁的夜色,可是夜色里依旧有着星群。

  他曾是他穷途末路时的枯木逢春,也曾是枪林炮雨里的铜墙铁壁。他的温柔似请君入瓮,他体贴如釜底抽薪。他肖稔就是魂飞天外、魄散九霄也能被他勾回来,只因他比谁都要了解他的弱点在哪里。

  可肖稔就是不愿服气,他跳起脚来,抬手就冲那张帅脸砸了下去。

  “老子决定去西非了!再他妈不想看见你!裴松青!”

  他这一拳甚是凶猛,一米八七的裴松青也被他捶得身子一斜。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裴总毕竟是练过两下子,迅速就稳住身形并捕获到了重要讯息。

  方才的温柔体贴烟消云散,只见一招拧腕折臂就擒住了肖稔的后脖领,饿虎扑食一样地盯着他恐吓道:“你敢。”

  45.骑士精神(3)

  肖稔这几日也不是全无收获,他其实也得到了一个出国攒“老婆本”的机会。

  当然好的地方都轮不到他,他的要去的地方是西非东南部的尼日利亚联邦共和国,一个连茶叶蛋都吃不饱却有人人都有手榴弹的国家。

  用人单位是建筑行业的老牌国企,响应国家“一带一路”的号召,要在尼日利亚兴建自由贸易区。肖稔虽说出身名牌大学,但之前工作的地方名不见经传,从简历上开也并不算出挑。但这个人天生是台方言机器,一口伦敦腔虽不够纯正却也勉强对答流利。而尼日利亚原是大不列颠的殖民地,英语早取代了本地土语成了他们的官方语言。也正是因为此,去掉一个最高分再去掉一个最低分,比起那些拿着四六级证书“纸上谈兵”的面试者,肖稔还算是相对符合条件的一个。

  “去我们在尼日利亚的基地呆两年,我们给出的待遇也是很优厚的,当然条件也是相对艰苦。你最好是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再给我们答复,但不要太久。”

  肖稔回来后给家里打了电话,老太太当是就在那边炸了。

  “你怎么不出溜到天边儿去!家里房子车子都给你置办妥帖了,你泡在A市不肯回来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往那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去。你是想要老肖家断子绝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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