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番外（十一）

　　因林容钧总是窝在户部中， 他被太子殿下推出房门，说是他过年不好好休假， 回去把假期补了。

　　他之前告假去南境大半年， 想填回来可以吧，见太子态度坚决， 林容钧只好抖抖衣袖回府去，那便休着吧。

　　回府之后，总要被丞相夫妇念叨几句， 何时才让岳珑带着慕宝回来， 慕宝是丞相夫妇二人给林慕南取的小名。

　　林容钧只同他们道再过几年， 慕宝还小。

　　丞相夫人却道：“再过几年，孩子长大， 便不识得你这个爹了， 那岳将军怎能如此狠心，大婚不过半月就跑了，南方又无战事吃紧， 我们林家可有半点不依她的？”

　　林丞相瞧着一言不发的儿子，说道：“她在南方不回来， 你等得了， 我们老了可等不了见孙子， 她不将林家当一家人， 林家也不容着她了，钧儿你纳一房妾室冲喜气，你近来总是病着。”

　　林容钧似在出神也似在听， 如今他也等不了了，他本以为慕宝的出生是令他唯一能感到欢喜的幸事，却不得不天涯两隔，心口如此郁血下去，只怕自己也撑不了几年。

　　就当他失言，他不想等她了，无花可开，何必等呢，如今也不能再拖着这副身体费劲周劳去寻慕宝，他这一生所求所爱皆不得。

　　“那便纳房妾室吧，全由父母大人做主。”林容钧淡淡回道，他起身给二老作揖行礼，便退下了。

　　从他因那假死讯匆匆赶往南境去见她时，便因悲之极而震裂心脉，他可以随她共赴生死，她又怎能如此藐视他的感受，不在乎他的一切。

　　正因她的不在乎，只能小心翼翼地陪着她，时常咳血，怕与她争吵，也无法感知欢喜，或许爱到不能心欢喜，便是不爱了吧。

　　直到慕宝出世，唯有看着儿子时满心期待，他自知这心脉一事不能再拖，便只能回京与陆黎风会面。

　　可谓是最深爱之人伤也最深，岳珑永远都清楚插他心哪处最疼，爱里全是难过。

　　林容钧回到落霞居，自行寻来一张薄毯坐在坐水榭内的炭火旁，下人端来暖汤放于桌几上。

　　如此一坐便睡着过去，太子殿下给他放的假，一睡便三天，偶尔间妹妹阿禾会带着明妤小郡主来林府拜年。

　　见到那模样可爱的女娃子，才一岁多，说起来慕宝比她还小三个月而已。

　　林容钧浅浅一笑，给了小女孩压祟钱和糖，太像妹妹小时候的样了，他便抱着她喜欢得不得了，她小名唤作暖儿，说话含含糊糊的，但会叫舅父了。

　　也不知阿禾教了她多久，一进门就是一句：“舅糊，新连好！”

　　林容钧便应道：“暖儿也好。”

　　又在心底念一句，慕宝也好。

　　这时的慕宝也开始学着说话了吧，可惜听不见那声爹爹，也不知岳珑在南境过得如何，今年多了儿子陪她看烟花，应该很欢快吧。

　　暖儿很乖，会把柑橘放在炭火旁烤得暖暖的，然后用短短的手指剥开，一瓣给娘亲阿禾吃，一瓣给姥姥姥爷吃，一瓣给他吃，她自己再吃两瓣，剩下一半藏起来回去给太子爹爹吃。

　　如此可爱乖巧，林容钧淡淡想着，若是他也有个女儿那便好了。

　　待阿禾带着暖儿回去后，落霞居里又冷清了不少，唯有一盏热茶或是一碗苦药陪他，看看琴谱或擦拭他的长剑。

　　偶尔陆黎风会来看他，带些养心的药材给他，还说他近来气色好了一点，可还有咳血？

　　林容钧道：“少了些。”

　　“那便好。”陆黎风道，那便是真的放下了。

　　知道林容钧要纳妾冲喜的消息，他拍了拍手：“纳妾好，寻个温柔体贴的，这一来二去也便好了。”

　　林容钧顺着点头，神情淡然，也没说什么。

　　林容钧以为他或许就如此了，待心口这病好些，他便亲自去南境看看慕宝，认认他这个爹。

　　回到户部处理公务，手中事物其实不算繁忙，只是他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便寻着事做。

　　直到忽有府上小厮寻来，低声道：“。少爷……少夫人回京了，正在府上呢。”

　　林容钧抬眸来瞧小厮，眸子里略过诧异，他从未想过岳珑会回京城，就像她所说的家在南境，她来京城……定无好事，她一向行事果决，这次是走到头了。

　　尽管如此，林容钧长叹了口气，仍是随着小厮回了府，此后走的每一步皆都如此慢沉。

　　丞相府中，刚入了府门，越过拐角，林容钧在那曲折的桥廊上瞧见岳珑，不免停顿住脚步。

　　岳珑褪了去那身月牙白的劲装，着一袭芙蓉罗裙，已梳起随云髻，美目流盼，清雅脱俗，她怀里抱着个锦衣男童，这母子俩正望着他。

　　这不是她平日的妆容，林容钧一时愣住。

　　岳珑向他走来，他怀中的林慕南好奇又陌生地盯着他。

　　林容钧开口道：“你怎么回京了。”

　　岳珑道：“我想你了。”

　　她靠近过来，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忽潸然泪下，“我很想你，林大少爷可还欢喜我？”

　　怀里的林慕南也拉着他的衣领要抱抱，小家伙又黑又亮的双眼看着林容钧。

　　林容钧抿了抿唇，“你可是在哄我？”

　　岳珑悄声对林慕南道：“快叫呐。”

　　林慕南点点头，稚嫩声音道：“爹爹。”

　　林容钧看着儿子的脸，他难得眼中带喜来，忙道：“昂…哎。”

　　一手将林慕南抱入怀，一手捧着岳珑的脸，指腹抹去她的眼泪，问道：“这次又要多久回南境。”

　　岳珑摇摇头，泪眼汪汪道：“不回去了，皇上已准了我的休官折子，以后给林大少做媳妇。”

　　林容钧眼底掠过一丝惊异，道：“那南境换了谁镇守。”

　　“杨副将。”岳珑回道，看着他呆板的神情，还是没有以前活泼了，她又道：“你不高兴吗。”

　　林容钧看着她许久，浅浅一笑回道：“我高兴。”

　　就像去年除夕时一样的反应，久别重逢，他却没有多么强烈的反应，似乎只是在称述一件事。

　　岳珑微愣，不知他怎么了，踮起脚尖轻柔地吻住他的薄唇，来之前，她就在想若是见到林容钧，便要吻他。

　　林容钧低首下来，微微扬唇，加深这个吻。

　　怀里的林慕南用胖乎乎的小短手捂住眼，忙道：“羞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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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落霞居，见到岳珑的物品早已置办好，林容钧才确定这个人是真的要和他留在京城了，心中忽有种松懈感。

　　屋里的物品忽然多了起来，有岳珑的梳妆之物，衣裳，等等她所用的东西，也多了儿子慕宝的物品，显得充实起来，不再是之前的那般毫无生气，也暖了几分。

　　林容钧心头忽想起什么，侧身去将放在抽屉里的玉瓶收入衣襟里放好，他这病的事一直都是个秘密。

　　其实岳珑一回来便去给丞相夫妇请了罪，也让慕宝陪陪二老，本想给林容钧个惊喜，之后等了大半天也不见他回府，只怕是今晚林容钧又不回府，只能去请他回来的。

　　林容钧便拉着岳珑，又去给二老请罪，爹娘本是理解岳珑身负南境将领之责的，却因之前的事她传假死讯之事，加上这么久来不带慕宝回来，便已对岳珑多有怨念。这罪就让他带着她再去请一次吧，二老欢喜慕宝，回来时便把慕宝给留在那了，儿子离不开娘，岳珑本还担心他会哭闹，结果被婆婆逗得乐呵呵的，她便放了心。

　　岳珑跟在林容钧身旁，或许是很久没见了，忍不住偷偷打量他，只发觉他似乎变瘦了很多。

　　走了这么一通，他们也没话说，只是林容钧一直都在轻咳，岳珑问他，他只是回应道：“近来染了风寒，无妨。”

　　落霞居中，地上陈铺着厚实的锦褥，一旁还烧着炭火，此时下人本该端药来的，又暗自让人端下去。

　　二人坐在桌几旁，岳珑不知他在躲什么，她便主动靠近林容钧一点，伸手去牵住他的手，明明她有很多话想说的，可到了他跟前，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想来想去，只好道：“这一年来，夫君过得如何？”

　　林容钧淡淡回道：“尚好。”

　　只有两个字，岳珑只能温和问道：“那你会想我吗。”

　　林容钧轻声回应道：“不想。”

　　一想就疼，一疼便是咳血，陆黎风气他放不下的原因，他宁愿是不想她的。

　　岳珑愣了愣，“你还喜欢我吗。”

　　林容钧凝视她的眼，缓缓道：“你能回京，我是高兴的，想见慕宝也想见你。”

　　他将岳珑揽入怀里，深深吸气，“我曾那么喜欢你，如今我会收敛些，若哪天你还是要走，请不让我知道你的任何消息。”

　　岳珑鼻尖微微酸，眼眸有些湿，“这次我再也不走了，我…”

　　忽然一阵脚步声从门来传来，林容钧微抿着唇，松开岳珑的腰肢，只见推门而进一人，正是陆黎风，他眉目隐隐带怒。

　　林容钧微蹙了下眉，正要说些什么时，陆黎风便朝岳珑开口道：“你便是他那夫人岳珑？如今阿钧好不容易放下，眼看一切将要好起来，你还回京来做什么，还想来气他不成，你可是见不得他好！”

　　林容钧将他的话打断，“这么晚了，还来我这喝茶？”

　　岳珑望着陆黎风愣住，不知他话中何意，更不知林容钧怎么了。

　　陆黎风薄怒已起，上前道：“呵，如今不是你命不久矣，你在这里，我怕是他快命不久矣，你做人不能这么狠，凡事留些余地。”

　　“我好好的，胡说什么，此事也与她无关。”林容钧起身欲要将陆黎风拽走。

　　陆黎风道：“好个铲铲好，你还护起她，你个瓜娃子！”气得他川渝话都冒出来了。

　　岳珑也起了身，对林容钧道：“我想听他说。”

　　陆黎风将衣袖从林容钧手里抽了回来，“我不知你们夫妻之间能有多大仇恨，非得一个让一个不痛快，我知这个人是我医的，就容不得你来破坏，你不在意，自有他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