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朱禧面色一僵:“你这话认真的?”

  皇后别过头,一字一顿:“再认真不过,一国岂可无后继之人?想来生孩子这事还得皇上亲自来,臣妾身体里流的是冯家的血。”

  皇帝脸色愈发难看,她有心计较,但看着皇后的脸又偃旗息鼓,只能中气不足的追问:“这么说,若不是你身上无皇族血脉,你还得找个男人生孩子?”

  皇后点头:“国家之事,臣妾义不容……”

  她话音未落,忽而感觉到整个身体腾空而起。

  皇后见她横抱自己往床榻边走,眼睛始终盯着自己,里面有一些让人难以呼吸的悸动,顿时心如鼓噪,面庞微微羞红起来,低呼:“你快放我下来,现在是白日!”

  “闺房之乐还得挑时候?”皇帝冷笑,一把将她扔到床上,自上而下压住她的一双手举在头顶的枕头上:“今天玩个尽兴,朕明天找个男人,可就没办法顾及你了。”

  皇后闻言身子一僵,咬着牙闭上眼,堪堪躲过身上人窥探审视的目光。

  朱禧埋首在她脖颈间,呼出的气灼烫了那一处肌肤,她终是不忍用言语刺伤皇后,叹息道:“你知朕心意,何故这般气朕?”

  皇后咬牙不吭声,朱禧妥协的连连叹气,抱着她转了半圈,把她搂进怀里,惩罚性地打了她的屁股一下。

  皇后面色僵硬,而后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似是不相信她竟这般如对孩童般对待自己。

  “看我做什么,难道你不该打么?”皇帝皱眉道:“我早就想好了,将二皇叔膝下最小的儿子过继,就对外宣称我受了伤,不能人道,这样的话,以后也不会再有人为难你,说你善妒生不出孩子来。”

  皇后眨了眨眼,眼圈霎时红了。

  皇上安抚似的轻抚着她的后背,神情低落:“是朕害了你……”

  皇后闭上眼睛,将头埋到她胸前,朱禧身上的檀香兜住了她的嗅觉,也兜住了她这一生的时光。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两人在床上安静抱了一会,皇后忽然想到那如花般绽放又短暂枯萎过的女子,面露愁色:“也不知袁姑娘怎么样了……”

  皇帝笑了笑,道:“听说她一直在行善事,哪里有灾情,哪里就有她的身影。百姓们都很喜欢她,尊她为活菩萨。”

  “行好事,总是会有回报的,若不是当初袁姑娘为昭懿郡主求情,昭懿郡主又如何能够闯进武英殿,说出解药的下落?”

  皇帝沉默半晌,道:“是朕对不起她们。”

  皇后忍不住冷笑:“那你对不起的人还真是多。”

  “朕当时鬼迷心窍,觉得不能放虎归山,便给朱昭懿灌了许多藏红花,”皇帝道:“不说她,单论那些人,朕虽然都留了他们一条性命,但是男人皆处以宫刑,女人都灌了水银,朕不想让他们留后,朕怕了,怕出现薛临洲的情况。”

  皇后感觉到皇帝低迷的情绪,柔声安慰:“我们与他们立场不同,这不怪你。”

  ‘我们’这两个字深深触动了朱禧的心弦,她抱着她的皇后,异常满足。在这深宫里,她终究不是孤家寡人。

  初秋的匪泉山庄在一大片红色枫叶的簇拥下格外绚烂,下人在打扫地上落满的红枫,偶尔有个调皮的小姑娘路过,带起许多叶子,下人白扫了一次,根本不敢吭气。

  对方可是少主的妹妹,不是亲的却胜似亲的,实在惹不起。

  鱼逢生玩累了,蹦蹦跳跳去了袁双卿的书房,却没见着她人,便找了冬银撒娇:“冬儿姐姐,我姐人呢?”

  冬银眺望着远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今天是阿白小姐葬于狐岐的日子,每年的今天她都会去上坟,你忘了?”

  “这我哪记得住啊。”鱼逢生放开冬银的胳膊,似有所感。

  从前听姐姐说过,她有个顶好也顶重要的人,本来她以为说的是张大老爷,等来到匪泉山庄之后,便以为冬银,后来她才隐隐知道,那个人竟是一个已故之人。

  大家都说,她姐姐等不到了。老爷这样说,冬银也这样说。

  袁双卿却好似不着急,该忙碌时便忙碌,该休憩时则云淡风轻。

  袁双卿过完年便二十了,至今未嫁,已算是个老姑娘,张子忠威逼利诱过,甚至以死相逼过,都不能让她妥协半分。

  袁双卿当时被说的烦了,非常平静地说:“师父,您若是想用死来逼迫我,那您尽管先去,徒弟保证随后就到阴曹地府与您见面,一起过奈何桥,也许下辈子还能投胎到一个肚子里。”

  “你……你这不肖的孽徒……”张子忠怒目圆瞪,指着她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到最后,他也就放任自流了。

  袁双卿挑了一担土置于坟上,而后席地坐在墓碑边,将酒拿出来给两只杯子倒满,她端起酒杯跟另一只碰了碰,低声道:“阿白,你等的很辛苦吧?”

  “这些年,我时刻谨记那时在你墓地里许的心愿,做尽了善事,只求老天开开眼,不要过早收去我这残破的身躯,”袁双卿靠在墓碑上,笑道:“总归我肯定比师父活得久,所以你不用担心,师父这些年身体愈发不好了,虽然这样说很不孝,不过……这都是实话。”

  “你还好吗?阿白,”袁双卿一饮而尽:“我听刑天说了,你正在和身体里的邪灵搏斗,他说你很顽强,偶尔也有恢复神智的时候,都在喊着我的名字。”

  她的眼眸里透着深深的思念:“我都好久……没听你唤我一声卿卿了。”

  袁双卿忽然想起师父不久前问过她,为何非要执着于一个薛长曦。

  袁双卿当时只是摇头,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上薛长曦三个字,力透纸背。

  长曦是年少时满心满眼的欢喜,是白月光和朱砂痣,这一生再无第二个少年时,也再遇不到另一个长曦,能叫她倾尽一切、奋不顾身的捧上一片赤子心肠。

  她没力气再去爱第二个人,因为心已经被占满。

  夕阳正在往下沉,袁双卿沉默的收起酒杯,挑着担子往林外走去,余晖撒在她单薄的背脊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第二年冬天,张子忠的身子如同被抽了丝一般倒下,袁双卿寻遍名医,仍是留不住他苍老的生命。

  这天,张子忠面色变得异常红润,竟有了胃口吃了一大碗米饭,他吃完躺在床上缓了一会,把袁双卿叫到床前,说他要去看雪。

  袁双卿本该拒绝的,可是看着师父浑浊的双眼,却什么话也说不出,跟下人一起把他抱到轮椅上,拿着裘衣给他披严实,腿盖上毛毯,还不放心,又将水壶里灌了热水给他捂着,这才推着他走到门外屋檐下。

  张子忠眯着眼睛,平静的看着飘落的雪花,手里捧着热水袋子,呵呵笑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我今年刚巧七十,又比袁老太太多活了这么多年,值了。故人都走在了我前面,我也该顺应天命了。”

  这一刻的精神,大抵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袁双卿其实都懂的,她已经为师父的老去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是,仍是忍不住哀痛至深。

  “双卿,师傅有一件事,一直在瞒着你,”张子忠回过头想看袁双卿,袁双卿从善如流地蹲下轮椅前,任他将目光落到自己脸上。

  “那年在崇华公主墓里,阿白没有主动刺我,她在这之前就停下了,”张子忠说到这里,可能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便愈发激动起来,微微喘息:“是那个逆子……那个逆子……他推了我一把,将我撞到剑上。阿白……她是无辜的。”

  袁双卿心头涌起苦涩的感觉,她知道了真相,却没有半分喜悦之情。

  张子忠激动不已,寻到她放在轮椅上的手,用力握住:“师父要死了,也看开了,倘若要你如行尸走肉般苟活,还不如放你去做想做的事。双卿,你不要怪师父……”

  袁双卿泪眼婆娑,使劲摇着头:“我不怪师父,我永远不会怪您。”

  “那就好,那就好……”张子忠了却了心底最深的一桩心事,眼里划过最后一丝光彩,他握着袁双卿的手开始颤抖变松,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那个逆子……那……”

  张子忠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忽而失去了所有的声音,他最后留恋地看了远方白皑皑的山巅一眼,缓缓闭上了双眼,手随之滑落……

  人死如灯灭。

  袁双卿后来时常在想,师父那时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呢?或许他还是在恨张一游,也真真切切把他当成自己孩子一样,临死前也想要见上一面。

  他和张一游终究是父子,只是疼爱用错了方式,两人终究错身而过,到了陌生的田地。

  张子忠下葬一个月后,常先头戴白巾跪在袁双卿书桌前,毛催自荐道:“听说少主要出远门,小人愿为您分忧。”

  袁双卿眉尖轻挑:“听谁说的?冬银?”

  常先低头不语。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拐跑了我的人,还想要我重用你?”袁双卿吓唬了一顿,见常先动也不动,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泄气的摆摆手:“这匪泉山庄缺一个管家,你做去吧,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的为人,对你没别的要求,只要你好好待冬银。”

  常先领了命,也不喜形于色,袁双卿看着他,认真嘱咐道:“我这趟远门不同以往,有可能被困住回不来。这匪泉山庄啊,我若不在,它就姓鱼,你懂了吗?”

  常先没有丝毫迟疑:“小人懂了,姓袁的不在,它就是姓鱼的,您放心,我会好好保护逢生小姐长大。”

  彼时袁双卿腰上系着白色的腰带,仍在守孝期,便行色匆匆的找上刑天,要他带自己去冥界。

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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