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长安一夜之间再次天翻地覆,朱禧第二次坐上了天子那把交椅,洗刷了从前的耻辱,她不再是哀帝,她是大齐的皇上。

  这天晚上,皇帝下令封城,搜捕逃走的永诚王,同时,将他的家眷和谋臣尽数捉起来,关入大牢之中。

  第二日一早,长安的民众从睡梦中清醒,发现穿着与周帝在位时不同颜色盔甲的军队正在巡街,张贴了一张张皇榜后离开,慢慢挪向下一个地方。

  人们渐渐聚拢到皇榜前,本以为能看到刚上位的皇帝大告天下的消息,却不想写的却是重金聘请天下善治毒的游医。

  不久,便有游方郎中闻声而来,看出了病床上的女子是吃了雷公藤的叶子,且食用不少才会如此严重,那些游方郎中们很快摇着头离去,这种毒只能延缓,如何根治,他们没有丝毫办法。

  第二日,袁双卿在被灌了几副汤药后,迷迷糊糊醒来,她初时只听到有人在哭,不知道是谁。睁眼一瞧,才发现是小逢生趴在床边。

  袁双卿便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我还没死呢。”

  鱼逢生的哭声转为抽泣,她默默拉住了袁双卿的手。

  袁双卿转动着眼珠看了一圈,发现这里布置格外熟悉,竟然是她住了好几个月的凌波殿,她猜测到朱禧应该是胜了,嘴角露出一丝喜悦的微笑。

  袁双卿想到昏迷前的一幕,笑容隐了下去:“逢生。”

  “姐姐。”

  “永诚王抓到了吗?”

  鱼逢生如实交代:“没有,但是他走不远的,皇上把他的家眷都抓了起来,还放出话去,若是他出现,就饶了那些人,他若还是个有心的,一定会回来的。”

  袁双卿转过头看着顶上的雕梁,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她才沙哑着开口:“他不会回来了。”

  袁双卿挣扎起身:“逢生,扶我起来,我要去见皇上。”

  大殿之上,皇上一天一夜未睡,却依然精神奕奕,处理着那些加急的折子,安排要务,忙得几乎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她一听是袁双卿来见,便立刻让她进来,责怪了她一句生病还乱跑,就给赐座。

  袁双卿见朱禧自她进来后,就没时间多给眼神,刚张口又缩回去。

  她低头思量片刻,正要靠在鱼逢生身上离开,忽听皇上头也不抬道:“你有事就说,朕都听着。”

  袁双卿身子颤了一下,认真说道:“皇上可还记得在乌鞘岭上,您曾问我想要什么封赏。”

  “朕当然记得,现在依然有效。你放心,这次朕不杀你,”皇帝放下批注的朱笔,好奇地问:“你想要什么?”

  袁双卿虚弱的喘了一口气,朝地上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响头,朱禧眉间松缓,走下来扶她起身,看着这个与她颇有渊源、救了她两次的女子,温声道:“想要什么你就说,只要不是叫朕让位,朕都能接受。”

  袁双卿咬着唇,道:“我……我想让你免了罪眷的死罪,放了昭懿公主去民间,朱昭懿她……也帮了我的忙,是我利用了她。”

  皇帝愣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袁双卿带病前来,恳求的竟然是这一桩。她下意识问道:“你不恨他吗?”

  “恨。”袁双卿重重的说出这个字眼,眉眼带着点点郁色,而后笑了笑,缓缓道:“皇上可知齐朝之前是哪一个朝代。”

  “这个朕自然知道,薛临洲不就是打着前朝的旗号吗?”皇帝话锋一转:“你问这个做什么?”

  “齐高宗当年诛杀前朝皇族上千人,后被恶鬼缠扰,不得已修建了一处隐蔽的墓陵,这个皇上可知道?”

  朱禧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皇上,这长安城下埋葬了不知多少枯骨,若不是龙气镇压,早已是一座鬼城,我只是不想陛下重蹈覆辙。”

  袁双卿满心里想到的全是长曦,她不想当年的事再次上演。

  也私心想要救下朱昭懿,那个单纯的小公主。

  皇帝沉默半晌,她自然不想放过那些人,可是看着袁双卿幽黑的双眸和苍白的面貌,不自觉松了口:“容朕想想。”

  袁双卿该说的话都已说尽,便福身准备告退,皇帝忽然叫住她道:“袁焕已经死了,朕会将袁焕一脉流放岭南。你放心,袁琪和他大哥不同,朕会重用他,不会叫袁家有事。”

  袁双卿没有回头,低声笑道:“陛下仁慈。”

  她被鱼逢生搀扶着走出武英殿,外面的阳光有些耀眼,却无丝毫温暖,袁双卿破败的身体如寒冰一般冷,连着心也是千疮百孔。

  她眯着眼看着太阳,千般滋味涌上心头,到最后,都变成了苍凉。

  长曦……她怕是等不到了。

  袁双卿再次回到凌波殿,发现门口竟已经有人在等候,张子忠和另一位年轻女子正在交谈,而后频频望来。

  袁双卿只凭对方一张侧颜,便认出这名女子是皇后,虽然乌鞘岭上只是一面之缘,但那种凌厉的气质,叫人实在难以忘怀。

  袁双卿走过去行礼,皇后忙扶住她,柔声道:“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大家一起进入凌波殿中,皇后摒退左右,只留下袁双卿一人在阁楼上,侍女奉来一套茶具,皇后的手指熟练的在茶盏上穿梭,最后一杯醇香的茶便端在了袁双卿面前。

  袁双卿也不客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赞叹道:“皇后妙手。”

  皇后闻言,微微一笑:“本宫娘家是武将世家,本宫自小耳濡目染,学会了刀枪棍棒,却不会文人雅士那一套,也不会闺中刺绣,唯一会的就是奉茶了。”

  袁双卿道:“皇后乃是奇女子,那些绣花枕头,和您比不得。”

  袁双卿说这话完全是出于本心,朱禧若是没有皇后,若是没有皇后背后那些忠心耿耿的武将谋士,决不能如此轻而易举夺回这江山社稷。

  皇后叹息道:“可是有些人呐,他就是喜欢绣花枕头。”

  袁双卿噗嗤一笑,脸上有了几丝不正常的晕红,她直截了当地问:“您是在说那人么?”

  “嗯,”皇后喝着手里的茶,忽而淡淡的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袁双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见皇后面色古怪,转瞬便想到皇帝的女子身份,想来皇帝应该是和皇后摊牌了。

  “我……确实是知道的。”

  皇后目中光芒闪动,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那抹光亮又隐没在眼眸之下,她握紧茶杯,骨指青苍:“她,终究是不信我的。”

  袁双卿见势不对,心中心思百转,她不知道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凭她们的性子,怕是都没有好好坦白交代。

  这种无形的隔阂需要言语的打破,否则只会变成越来越厚的墙。

  袁双卿咬着唇,谨慎措辞:“那人一直小心谨慎,若是不想叫人知道,旁人就算倾尽一生,也是没有办法知晓的,皇后既然知道了,也定是那人想叫你知道的。若是您心中有疑,何不如去问上一问?”

  皇后怔了怔,眉目舒展,微笑道:“你是个聪慧的女子,和你聊天很是畅快淋漓,也给了本宫很多启发。”

  “皇后谬赞了,只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袁双卿忽而觉得喉咙发痒,她咳嗽了一声,感觉到口腔里有股腥甜的味道。

  袁双卿想压走血腥味,便准备押一口茶下肚,皇后伸手拿走袁双卿手里的茶盏,沉声道:“你的身子还是少饮茶为好。”

  袁双卿感觉到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面上却露出会心的笑容。从主动给茶再到劝饮,皇后的心路历程恐怕比想象中复杂。

  袁双卿躺在床上,每一日都比昨天更虚弱,她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便拉着张子忠布满老茧的手,眉宇间充满了深刻的伤感:“师父,我终究是辜负了您的栽培。”

  张子忠隐忍着悲痛,压低声音道:“说这些丧气话干嘛?师父一定会救活你。”

  袁双卿摇了摇头,晶莹剔透的眼泪滑过太阳穴,埋进发丝深处:“师父,我死后,你将阿白的尸骨取出来,把我们一齐葬在狐岐山上吧。不用给我造棺椁,就让我随狐岐山的落叶枯竭,变成一捧泥土,至少……至少还能滋养那片花草。”

  张子忠跪在床前,痛苦的捂住了脸。他的徒弟生命消耗得如此迅速,宛如一颗辉煌的流星,划过后就算用尽气力,也再抓不到尾巴。

  ,

  一晃便是两年。

  大齐经此变故,元气大伤,已不再是那个繁胜的天朝,幸而皇帝励精图治,这几年隐隐有了中兴之势。

  这几天上朝时,皇帝都会被几个敢于直谏的臣子磨得没脾气。后宫空置,皇后又多年无子嗣,很多人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把自家女儿或者孙女送进宫来。

  一开始慑于皇后的父亲冯老元帅,都只是旁敲侧击,后来见元帅装聋作哑,便渐渐胆大起来,倒是不敢直说皇后无子且善妒,霸着皇帝不放,只说国不可无以为继,直把皇上听得头疼脑热。

  下了朝后皇帝便直奔坤宁宫,一见到皇后,便什么也不管,直接把朝堂上的苦恼说了一遍,皇后坐在椅子上撩起头发,一语不发。

  皇帝说的口渴,讨了杯水喝,小声试探道:“你说该如何是好?”

  皇后摸着杯沿淡淡道:“你问臣妾有什么用?臣妾从没说过要你不纳妃子。”

  皇帝气恼不已:“你明知道我……就算纳妃也无用!”

  皇后低着头思量,阳光在她脸上投下一片光影,朱禧看得心跳加速,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和发丝,忽听皇后低低开口:“他们说的对,国不可无以继,不如找个干净的男子,你……你生一个吧。”

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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