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9

  陈术嘉在人脉网络上做足了功夫,以沫连去楼梯口接水都能听到有学弟学妹在说文学社的社长选举一定要选术嘉学姐。而徐画则直接在BBS上发帖求选票,杨夕看着帖子大声地骂着徐画真是贱不见底,于是在帖子下面评论:“真不要脸,居然还直接求选票!!!”

  徐画竟也火力全开:“我的目的很简单,我就是想当社长!!!”

  以沫看着这两条回复,真怕她们会打起来。在以沫的心里,丁落是最优秀的,杨夕是最有个性的,社长理应属于她们,这毫无疑问。而徐画和陈术嘉都很会处理人际,副社长应该落在她们身上,至于自己如果能被选上编辑部主任便是无比殊胜的荣耀。因为以沫知道,正副社长都是闲职,自己心底里还是希望即使高三了也还能待在编辑部里和学弟学妹们一起批改文章、一起学习进步。

  但是杨夕认为以沫这样的想法真是傻到家了,不该让徐画和陈术嘉当副社长。

  鲁余凡找了丁落来谈话。丁落坐在离鲁余凡有两三米远的窗口,鲁余凡让她坐过来点儿,她摇摇头。阳光慵懒地洒在窗口的办公桌上,窗外高大的香樟树上有无数只鸟在唧唧喳喳地多嘴,还有知了在叫“吱——吱——”

  “我最近在读《圣经》,里面说上帝是唯一的神,人不能爱自己胜过爱神。老师,我发现自己很多时候爱自己胜过了你和文学社。”丁落的表情里有些失落和疲惫。

  “傻孩子,人本来就应该更爱自己呀。”鲁余凡说,“目前你的票数应该可以选上社长,你本来就很优秀,你要知道,没有任何人和事值得你去爱它胜过你自己,你对自己多一点爱一点不阻碍本来就有的才华。”

  “老师我想靠在桌子上睡一会儿,我好困啊!”丁落的眼睛都快眯上了。

  鲁余凡轻轻地带上办公室的门,他站在走廊上,心里很不平静。

  结果是丁落120票、以沫97票、杨夕87票、徐画86票、陈术嘉45票。

  丁落和以沫担任社长,杨夕和徐画担任副社长,陈术嘉担任编辑部主任。

  杨夕骂道:“就比我差一票,这样的副社长当得真没劲!”

  徐画没多大反应,这样倒显得杨夕小家子气了。

  陈术嘉更新了状态:“也算进入内部了,但是我相信文化课成绩才是最重要的!”

  以沫的心里对于夏丛熠和徐画的事情早就释怀了,但是选举结果出来的那天晚上看到夏丛熠发了一条说说,祝贺徐画当上副社长之类的,还艾特了徐画,以沫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夏丛熠,以前我就有这个愿望,我要进入金鳌文学社并且靠自己的努力成为社里的台柱子。我做到了,我被选上社长了,你却在为另一个女孩祝贺!”以沫的眼泪流在心里,却哭不出来。

  上一届毕业生离校之后高二便进入高三状态,以沫在文学社虽然身为社长却过足了闲职的瘾,以致编辑部多出个草婴都是好几个星期之后才发现的。

  准高二的草婴也要挑起大梁啦!

  文学社的自主招生此刻仿佛进行到一个制高点了,成败就等101能否上理科重点线。华师大,这个对象城二中学生来说简直都不敢想象的名校,现在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边。

  “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人真诚地希望夏雨学长考上华师大有一个好的前程,多少人希望夏雨学长能给二中这所普通的高中带来这前所未有的殊荣,又有多少人希望他能为文学社带来宝贵经验以便自己今后也能走自主招生之路,可是更多的人是在看戏,就看着别人千辛万苦地爬上制高点,然后摔得眼泪鼻涕流了一地,他们便哈哈大笑着说,看吧,我就说这不行的嘛……”

  这番话是草婴给以沫的QQ留言。以沫看到的时候着实有点震惊,虽然印象里草婴一直是个很稳重的男孩子,但是没想到他竟比想象中的还要懂事明事理。

  那晚在编辑部改文章,丁落因为身体不舒服便请假没去,鲁余凡忙着给高三参加自主招生的学生进行最后的强化训练。徐画不停地给陈术嘉讲着改文章这里要注意那里要注意,说这些都是高一大家都还没进编辑部的时候她就从学长学姐们那里学来的。

  杨夕很不爽地拍了下桌子:“吵死啦!”

  于是气氛一下子变得好诡异,直到鲁余凡老师从外面给大家带来了夜宵。

  热气腾腾的馄饨和咸菜饼,顿时让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温暖和安心。

  结束之后走出办公室,草婴叫住了以沫。

  “怎么啦?”

  “学姐其实我想和你说,那天给你的留言可能说得有点过啦。但是我真的认为期待是件好可怕的事情,有了期待就可能会有失望,而失望导致的后果对文学社来说太大了。所以人不能计划太多,很痛苦的。”

  草婴说话的时候眼睛很认真地直视着以沫,好坚定。

  虽然名校自主招生要求的重点线对于二中的文科来说几乎不可能,但是鲁余凡依然愿意去冒一次险。而以沫更希望把这当作一个转折点,也许过了这个转折点,一切都会有新的开始!

  记忆太好有时候真的不是一件好事情,可是以沫分明记得那天是六月二十号。而接下来的一天便是高考成绩公布的日子。

  学校里的气氛仿佛一下子变得好紧张。杨夕说,他妈的真不敢想象有多少贱人会像草婴说的那样盼着看好戏,然后偷偷地笑。

  下午快五点的时候,天空中出现了火烧云。以沫和陈术嘉坐在护校河边,陈术嘉在背书,以沫在发呆。一段英语背下来陈术嘉好几处都忘词儿了,这不是平时的她。

  其实心已经跳得不行,但是以沫还装作若无其事。

  以沫紧张并不完全因为明天要放榜,更是因为明显感觉到了陈术嘉比自己还紧张。比起答应帮助陈术嘉入社那时候的自己,此刻的以沫也学会了就算心里天崩地裂,也要让别人看到自己平静的表情。

  女孩子的友谊开始的原因有很多,纠结得太深,好的时候比海还深,却又要纯洁无瑕目标一致,容不得半点裂痕。

  如果夏雨的高考成绩没上理科重点线,那也就是说2010届的自主招生就以惨败收场。那以沫这一届的受挫感就可想而知了,更确切地说陈术嘉的挫败感就可想而知了。

  想起那日在校门口陈术嘉看到那条红色横幅全写在脸上的开心,年轻的女孩们若都能一直这样快乐没有忧愁,该有多好。

  如果事情真的坏到以沫想象的那样,那或许以后,陈术嘉和以沫就不再需要彼此了……

  几分钟内,以沫感觉自己成长了好多好多好多。

  在暗静的夜晚点着小手电读《金刚经》,天气有点凉。

  以沫靠在寝室的窗边,像往常一样期盼着十点的铃声一响,高三的那栋寝室楼便“哗”的一声灯火通明。

  只是,再不会有这样的情景了。

  早上五点没到杨夕就起来了,一只手拿着牙刷刷牙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一直按。当看到夏雨的说说由“未来,我来!”改成了“未来,未必来……”杨夕的心猛地一沉,满嘴的泡沫全被咽了下去,肚子一阵尖锐的疼。

  例假来了。

  或许不必看说说就该知道,如果一切顺利,按照鲁余凡的性格早就会在刚知道成绩的那一刻就把消息发布到每一个角落了。

  只是直到现在,天都亮了,空气都开始热闹起来了,一切却还是那么安静。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杨夕跑到以沫寝室的时候以沫已经拿着手机愣在那里了。

  “哎呀,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如果真成了象城二中自主招生的第一人,那他们文学社在二中不得牛上天啦?!那咱们漫画社以后在二中还怎么混啊?!”

  “我看过他的文章,以前老崇拜这个学长了,谁知道竟一下子这样了!”

  “幸亏鲁余凡这次搞砸了,要是成了的话那我们语文组今后还不得他一个人说了算啦!”

  靠!真是见鬼了。

  杨夕愤愤不平地和以沫走到教室,碰见了同样眼睛红红的丁落。

  昨晚,有多少人没睡着,又有多少人做了难过的梦。

  在位子上坐下来看着陈术嘉的背影,以沫不知道此刻她的心里在想什么,还是不去打扰她比较好。

  掏出手机,停留在短信的页面以沫迟迟想不出该对101说些什么,或许这个时候他需要的并不是安慰吧。

  “以沫,通知一下各班的社员,中午开一个临时的小会,辛苦!”

  是鲁余凡老师的短信。以沫笑笑,鲁余凡老师的动作还挺快。

  短信发出去以后,鲁余凡的心里乱极了。摸索自主招生这一年来,鲁余凡每件事情都尽最大的努力去做,每件事也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嗯,这一直都是鲁余凡的座右铭。

  “但打击还是很大呀,唉……”以多年的教学经验和直觉,鲁余凡明显地感觉到社里会有大风波,尤其是08届。想到这儿,鲁余凡顺其自然地想到了以沫,作为社长兼总联络人的以沫要承担多少压力呢?那小小的肩膀。

  以沫的手机收到短信后转发,却怎么也发送不成功,原来是欠费了,于是跑到杨夕那儿把短信重新编辑好发给每个班的联络人,但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又上上下下跑遍了十个班级通知下去。

  这一天的阳光比任何一天的都要好,路旁绿化带里的每一片树叶上好像都洋溢着明媚的快乐,可是以沫的心情却比《最差的时光》里的坏时光还要坏。

  爬到综合楼五楼,以沫并没有急着进去,站在窗口看整个象城二中匍匐在脚下,南北大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像一个个小黑点在缓缓地移动。101曾经也是其中的一个小黑点,不过往后再不会有那么一个小黑点了。

  推开门,出乎意料,人比任何一次都要齐!

  上一次这么齐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鲁老师带夏雨去上海参加华师大最后的笔试前的动员大会,开会的内容好像是……势在必得拿下自主招生,为文学社里文章好的学生开拓通往名校的道路……

  有点讽刺。

  坐在座位上,整个人脑袋都晕晕的,看着鲁余凡在对着话筒讲着什么,以沫想听可是好像根本听不清楚。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很奇怪。

  墙上的挂钟一分一秒地过去,当以沫有点进入状态时只听到鲁余凡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今天就先到这吧!”

  好几个人走到鲁余凡旁边,“老师,我要退社!”

  以沫愣愣地站在原地,突然想起了梦蕊那时候的退社。

  或许从鲁余凡一心扑在自主招生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场景。不怪任何人,每个人揣着各自的心思和目的进入这个文学社,时间到了就该懂得好聚好散。

  以沫看着座位上还坐着一动不动的丁落和陈术嘉,一股凉意涌上来。

  抽出一张盖着金鳌文学社专用章的A4纸,看着退社的学生一个一个地写下自己的名字,鲁余凡的脸上始终带着理解的微笑。

  惨淡经营文学社七年多,或许这些他都承受过,也正是以沫不能理解的人心凉薄。

  虽然很落寞,但结束得还算美好。

  走出会议室,丁落和往常周二晚上改完文章后一样和以沫并排走着。谁也不说话。

  突然她紧紧地抓着以沫的手,眼泪瞬间将整个脸全部占据,哭声里夹着一丝歇斯底里,在午间空荡荡的综合楼里显得格外凄厉。

  “我想陪他度过最差的时光,我想拼命证明自己,为了我爱的人和事,我可以从容赴死,可是他一直一直没有看到我……”以沫被丁落几乎吼出来的这句话吓蒙了。

  什么最差的时光?什么从容赴死?什么没有看到她?以沫心里打满了问号。

  夏雨在QQ上对以沫说:“学妹高三了,不要想别的,最重要的是要好好学习。要坚持,相信光。”

  只是他不知道,那句终是烂在肚子里的“我喜欢你”,相以沫的光,就是仰望了那么久的他。

  我很想等到我也能学会坦然的那一天

  等到你说我们都已经长大的那一天

  等到你为我感觉骄傲的那一天

  等到我们不再用沉默来保护自己的那一天

  等到我们都幸福的那一天

  我在路过的每个道场为你祝福

  寻找幸福的孩子

  都该被祝福

  “寂地真是个矫情到骨子里的人,哎哟妈的怎么一句一句都写到我心里去啦,他大爷的!”杨夕手里拿着以沫的那本《踮脚张望的时光》,愤愤地说,眼神却柔软得快要化掉了。

  “很多人都在议论,但是我始终相信夏雨并不是别人口中的所谓的自主招生的牺牲品,那时我也相信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人,而不应该是依附某种体制某种幻想的。他大爷的那些人真恶心,有时间说别人怎么不自己去试试!”杨夕激动地说。

  几天之后搬进高三的那栋寝室,搬进那个男孩子一个月前还住着的寝室楼,可是一点也住不习惯,以沫心里总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属于那栋楼。

  这栋之前无数次悄悄仰望的寝室楼,是属于那群已经毕业了的学长学姐们的天地,确切来说,属于101。

  以沫唯一喜欢的是那地板,可以每天中午趁寝室里其他人都在睡觉的时候光着脚丫踩在地上走来走去,让燥热的自己冷静,想想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想想夏雨,想想杨夕,想想丁落,想想陈术嘉,以及那些渐渐淡去的面孔。

  都那么亲密无间过。

  夜晚如水,以沫一个人跑到夏雨原来的教室,人去楼空,连脚轻轻地踩在地上都会扬起好一阵灰。以沫一张张桌子地找,希望能找到他的那一张。只是记得他说过他的桌子旁边有一枚钉子,平时会时不时地戳到他。很幸运最后找到了那张桌子,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搬到了自己的教室。

  因为逐渐紧张起来的高三备战,文学社的上课时间改为每周三的午间。

  理科班受自主招生的影响颇大,所以退社的人主要是理科生,不过文科的情况也糟糕得很,虽然退社的人少,但热情远不及以前。

  多年来形势一向不景气的文科班看起来一片平静。

  周三。

  太阳晒得树枝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走到综合楼还没开始爬楼梯就已是大汗淋漓。

  六个理科班总共来了六个人。

  “你看,一班一个代表,还不错!”这句话杨夕像是从鼻孔里哼出来的。

  今天讲的主题是“死亡”。

  “好,张贤亮《习惯死亡》里的这个篇章我们已经分析完了,下面你们可以自由地来写一下你们的看法。”

  鲁余凡分析完之后便下楼拿新一期的《五河简报》了。

  “这突然让我想起了刚毕业的社长夏雨写的那篇《死亡随笔》,我没记错,应该就是以此通过了自主招生笔试的!”陈术嘉低着头,声音好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自主招生”四个字说得格外刻意。

  头顶的风扇好像突然很卖力地转着,发出呼呼的摩擦声,像是在识相地调节气氛。

  “妈的你说什么?!!”

  一股怒气从以沫身边腾起,丁落“哄”的一下站了起来,冲到陈术嘉背后一脚踹翻了她,然后掀起她的衣领给了她响亮的一耳光!

  陈术嘉哪受过这种气啊,她奋起反抗了,站起来,抓起书本往丁落身上砸去。好几人扑过去才把她们两个拉开。

  这时候,杨夕像是一颗炸弹突然被引爆了一般冲过去迅速地给了陈术嘉一耳光,“妈的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这巴掌是替以沫打的!”

  说完快速地抓住陈术嘉想还手的手臂,又是一耳光,“这巴掌,因为你贱,和徐画一样贱!”

  坐在一旁一直沉默的夏丛熠这时候忽然大喊一声:“快去叫保安!”

  保安还没来,大家都住了手,丁落弯着腰,喘着粗气,在所有的目光里落寞地走出了会议室。

  哭泣的声音很远都还能听到。

  那个中午,好像是做了一场梦。

第8章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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