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8

  吃完面条以沫骑自行车回家,从象城回到家里,沿途会经过瓯江边。夏雨说:“我们顺路,一起逛逛吧。”

  带着心仪的女孩坐在江边吹风,温州这一带的男孩子都喜欢这样做。那天傍晚的岸堤上好多对情侣,坐着的、躺着的、拥抱的、接吻的……看着潮水慢慢地落下去了,白浪在岸堤上拍打出一朵又一朵好看的水花。

  “以沫,你知道为什么很多时候人会很长时间心甘情愿地付出,却会花更多的时间来愤愤不平吗?”

  夏雨看着以沫,那个眼神以沫至今都忘不了,那近乎充满怒气的爱,以沫从来没见过。

  “你是个好姑娘,所以好好念书,别想太多。”这句话算是夏雨给以沫的回应吧。

  嗯,好像也还不错。

  以沫的脑子里有关于爱情所有的词汇都掏出来也不足以理解夏雨说的对那姑娘深沉的爱,以沫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经历过什么。以沫只是深深地记得中考后的那个暑假里看到夏雨写的《奢望》中那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难受和绝望。

  天黑了,江边的风越来越大,以沫要回家了,夏雨说:“我送你吧。”以沫拒绝了,因为时间不早了,况且夏雨和自己并不顺路。

  这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夏雨的心里脑海里一定装满了那个姑娘吧,那个以前也有着很长很长黑头发的姑娘。

  看着夏雨相向而去的背影,以沫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那一刻,以沫终于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一直都喜欢着他。

  只是相以沫的喜欢,在他面前一直是仰望着,卑微到尘土里,开不出花,说不出话。

  三月的天气开始渐渐地转暖,阳光开始有了透明度。春天其实就只有那么短短的几天,周围的一切萌动出新的生命。

  而后,夏天很快就会扑面而来,然后一切都要喧嚣起来了。

  其实这个时候的相以沫还不知道,很多年后自己会很怀念这一段时光,跟陈术嘉坐在教室里各自写作业想事情,成功的彼岸闪着光,我们依然在路上。

  偶尔会有一阵风吹起任性的头发,吹乱了以沫写在纸上的人类基因排列组合啥玩意儿。

  晚上睡觉,梦里的101拿着华师大的录取通知书站在象城二中的主席台上,他是象城二中的英雄!就像三年前他站在李阳疯狂英语的台上那样,那么耀眼。

  年初以沫看了日历就知道今年的农历三月十八刚好是五一,心想着难得有一次生日是在假期里过的。

  以沫从来都不喜欢把时光唤作杀猪刀的比喻。“岁月深长,我虽尚未到神闲气定的年纪,却始终保持着不紧不慢。”

  象城二中的门口挂出了“祝全校师生劳动节快乐”的红色横幅。最美不过夕阳红,还没走出校门就看到妈妈骑着电瓶车来接以沫回家,妈妈热心地把杨夕也“不顺路”地接走了,于是小小的电瓶车发出了“嗯嗯嗯”的反抗声,但是以沫和杨夕却一路高歌:“祝我明天生日快乐”,“祝以沫明天生日快乐”……

  真是快乐得不得了的时光。

  “以沫,因为明天你的生日你刚好在家,所以妈妈打算让你和奶奶今晚上山去守夜移星宿好吗?”妈妈的话在呼呼的风里传入耳朵就像是从地球的另一边传来的。

  “嗯,好,这样比较虔诚。”

  温州一带很多父母会在年初找师父给家里的小孩排生辰,如果发现了这一年的运程里有不好的东西,就要在农历年初头三月任一个月的十八到山上找师父移掉凶相的星宿,最好是小孩子自己也要前往,如果不能就要大人带着小孩的衣服来,完事儿了那件衣服就要最少三天不离身。

  晚饭前收到好几条祝福的短信,有几个是陌生的号码,但是以沫都很开心地回了“谢谢”。

  家里无论谁过生日都不习惯吃洋气的蛋糕,所以每年都能吃到妈妈下的长寿面。妈妈说守夜会比较累,所以专门给以沫煮了两个荷包蛋。常年住在学校里吃食堂饭,妈妈做的荷包蛋当然显得异常珍贵和温馨。

  没有蛋糕,没有蜡烛,当然也没有许愿。可是却好开心,留着愿望等到上山之后对着佛像许,嗯,就这么办。

  以沫和奶奶拾级而上,半路收到丁落的短信:“以沫,我和陈术嘉高一是同班同学,所以我比你更了解她。生日快乐。”

  以沫有些摸不着头脑,天上的红霞渐渐退去了,月牙初上梢头。

  到了山上天已经黑下来了,虽然气候已经开始显现出了初夏的味道,但是夜晚的山上依然是冬天。上山的路上以沫搀着奶奶的胳膊,明显感觉到奶奶身体的颤抖。奶奶太老了,老得以沫都快不恨她了,而且她还会在时间里继续老去。

  佛像前人山人海,灯火通明。红红的蜡烛连成一片,除了过年在庙里其他时间以沫真的没有见过这么多这么壮观的蜡烛,真的好漂亮好温暖。以沫跪在释迦牟尼佛像前,却不知道想要说什么愿望,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没着落。看着奶奶不停地辗转在佛像前点香、点蜡烛,眼泪一下子全下来了。

  奶奶的背,什么时候驼到这样的程度了?

  感觉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但是以沫想等会儿再看,在佛像面前还是要专心一点。

  感觉到胸部有点紧,想着内衣该换一个号了。或许心理一点点变得成熟强大的同时姑娘们常常会忘了自己的身体也在发育长大。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实在困得不行,就靠在奶奶的身上眯了一会儿。醒来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以沫走到外面透透气吹吹风让自己清醒一点。掏出手机一看短信,有十几条,好几个高一的学弟学妹,有一条陈术嘉的、一条夏丛熠的,有杨小枫的、草婴的还有鲁余凡老师的,还有杨夕将近二百来字的肉麻到掉哈喇子的。只是……

  “妈妈,谢谢你十七年前的今天生下了我。我还记得你说的,哪一天我成名了,你就可以在网上电视上指着我的名字对别人说这是我女儿喔……我会努力,给你争气。”

  发完短信抬起头,天上居然划过一颗流星!以沫赶紧双手合十许愿,因为太兴奋也怕流星转眼即逝所以一时紧张居然在心里说了一句:

  “我的愿望是希望我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说完自己都汗颜了……但是以沫好像觉得那会儿一闪而过的念头是希望生物会考顺利不挂掉。

  师父们都起得好早,五点还差几分斋堂顶上的烟囱就开始冒出炊烟了。奶奶喊以沫去吃点早饭,吃完就回家了。以沫跑到斋堂端了碗热气腾腾的番薯粉,清汤里有香菇、青菜和鱼腥草根。

  看着天一点点地亮起来,以沫一口气把汤喝个精光,“真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番薯粉,老天对我真好真好真好!”

  突然想唱“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

  整理好东西坐上下山的大巴,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以沫忙打开一看,署名八个大字:

  “相以沫喜欢的男孩。”

  还没看内容,就足够开心啦!

  五一的几天假期好像是春天和夏天的分界线,哦,对了,还是会考死马当活马医阶段和破罐子破摔爱咋咋的阶段的分界线。

  “啪——”一声巨响伴着一阵疼痛。

  无奈地抓了抓头发,装好无辜的眼神慢慢抬头。以沫知道,自己又成了生物老师口中没有资本却还不要脸地睡觉的人。

  “西瓜是几倍体的知道吗?”眼前这位有着“冰雪美人”之称的生物老师一脸平静地说。

  教学楼三楼的这个重点班一阵哄笑。

  以沫感觉到脸烫烫的,心里酸酸的。

  不喜欢生物。不喜欢生物。

  欢乐的下课铃声适时地响起。整幢教学楼的喧闹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通通湮没,没有痕迹。生物老师踩着高跟鞋呼呼呼地走了。看着那个背影,以沫突然想起英语老师说自嘲是一种了不起的人生态度,嗯!

  西瓜原来是三倍体。这是后来陈术嘉悄悄告诉以沫的,然后再由杨夕笑得从凳子上摔下去上气不接下气地再一次挽救了以沫的遗忘曲线。

  六月六月又是六月。

  高三学生面临的高考张牙舞爪地逼近,空气里弥漫的不仅仅是来自太平洋的水汽,还有硝烟味。抬头看看那个整栋教学楼最高的教室,夏雨现在应该正在题海中全力以赴他的高考吧。真希望时间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今年高考,以沫是无须承受压力的,只是这个六月一过,自己就是高三了。再过二十天以沫就要坐在高三的重点班了。只是在这二十天里的某一天,有一场生物的会考。这场即将到来的会考,每个人都交了十五块钱。

  花钱买罪受。只是有些罪不得不受。

  晚自习的时候以沫塞着耳机听着歌,桌上干净得只剩下一本同样干净的生物书。看着它,它好像在笑。“做个朋友吧,相以沫同学。”生物书极其狰狞的封面热情地笑着。

  “一边去。”以沫抓起它塞进了抽屉。嗯,眼不见为净,这是个让人安心的方式。

  会考通不过就毕不了业,所以杨夕每天都会在晚自习结束前的四十分钟里溜到以沫的教室给以沫恶补生物。

  但是杨夕每次都会和以沫坐到教室后面的几张备用课桌上,原因是杨夕不想看到陈术嘉。

  发生物模拟测试考卷。

  每个人都拿到了试卷。教室的气氛同样显得很淡定。

  许久。

  “相以沫,13分。”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语气。

  从座位到讲台,不过五六米的距离。在这个重点班里,却远得有些悲伤。“我以为我颓废,原来我已经报废了。”这句话用来形容当时的心情应该再适合不过了。

  那天,是高三学生高考倒计时13天的日子。这样的数字,显得有些讽刺。

  最后一节课自修,重点班是没有安排老师的。大家自觉地复习着会考科目,生物当然是重头戏。

  “我要去医务院,脑子很难受。”以沫对埋头生物的陈术嘉轻轻地说了一下。

  “嗯。”头也不抬一下。标准的重点班学生。

  走出教室,外面的光线很好。以沫一直都很喜欢这种被日光拥着的感觉。

  13。

  脑子里忽然又跳出这个数字。其实不就是一张纸么,一张13分的试卷又不会让人吃不上饭,生活还不是照样得过。可心里还是会难受。

  人真的是种群居动物,每个人都为自己比身边的人强而洋洋得意,为自己比别人差而患得患失。

  护校河边,几个高三的学生站在许愿树下系着写满字的粉红丝带。密密的枝叶把光线割得零零碎碎,涂在那几张有些模糊的面孔上,竟有种温暖的美好。高考前的她们也可以笑得这么大声、这么开心,忽然觉得好感动。

  明年的现在,以沫也要这样开心地笑着。下午的空气里有种小小的期待在发酵。

  实在受不了上进心的折磨,还是要找点事情做。

  于是以沫溜回寝室洗了个头后坐在窗口剪起了发梢的分叉部分。

  周末,杨夕约了以沫坐车去市区溜达。经过象城一中,杨夕不禁抬头看了看在阳光下耀武扬威的“象城第一中学”那几个金色的大字。

  “哼!传说中的天才诞生地。大人们以前常说小孩只要考进一中,前途就一片光明了!”杨夕像是想起什么般讽刺地说道。

  但是以沫想到梦蕊了。

  “小时候我也相信大人说的那样,只要上了好学校、进重点班就能拥有最好的人生。直到初一刚学会电脑上网那会儿在网上误加了一个陌生男人的QQ,然后聊了几句,他告诉我如今的学校培养的只是技术型人才,若你想以后出了社会高人一等,就得锻炼自己。在不影响文化课的前提下,认定自己热爱的事情,做下去。那个年龄听到这些话简直是……简直了!而这些话,老师上课应该是永远不会说的吧。我高一刚结束那会儿心里一直很不平衡,觉得文学社和我想象的落差好大,但那样的情绪只是一下子,马上我又变回杨夕啦!开心就去做!管那么多干吗啊?!”

  杨夕越说越激动,一中门口的保安听得一愣一愣的。

  生物。生物。生物。生物老师铺天盖地地发着练习卷。

  靠窗的座位。开着窗可以吹着风,上课走神还可以看着窗外发呆。

  高三的学生成群结队地站在窗外的楼下。

  “一、二、三,茄子。”咔嚓一声,高中三年一起生活的人一瞬间定格成了永恒。

  五月末的阳光下,年轻跳动的心对这个未知的世界又期待、又害怕,闪亮的面孔却永远笑得那么好看。

  走廊上站满了一排人看着楼下,陈术嘉站在以沫的身边。突然,映入眼帘的是始终牵动着心的身影。一件金黄色的衣服让他在人群里格外醒目。旁边的女孩子和他有说有笑。

  “他们马上就要毕业了呀,真快!”陈术嘉说完热得脱掉了外衣。

  生物老师永远平静的脸。陈术嘉一口气排完四世同堂家庭基因组合后打了个愉快的响指。徐画上课永远是第一个举起手的。

  这些,频频出现在梦里。梦醒之后的心脏跳得好快。在生物会考倒计时的数字疯狂变小的日子里。

  六月的高考轰轰烈烈地开始,华丽丽地落幕。

  随便在校园里溜达一圈都能听到各种议论自主招生的声音。

  午休的校园罩着一层慵懒,以沫在杨夕教室门口吹风时看到丁落独自走在高三已空荡荡的那层教学楼。徐画在二楼接水冲泡星冰乐。很多事情,很适合在这样的午后拿出来回味。

  相以沫喜欢的男孩,几天前还坐在这栋教学楼里最高层的教室里的某一个座位上,以一种此刻站在门口的丁落不曾体会的心情迎接着他的高考。可是此刻的他在做什么呢?杨小枫又在做什么呢?

  习惯仰望的101渐渐远去,唯独留下这个空荡荡的空间里,好像任怎样叫喊都再也没有回音。

  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书:《踮脚张望的时光》。一段关于倒计时里的仰望。

  结束了。他们要开始崭新的生活。

  回到教室里,很闷热。

  “倒计时的时光里,在这样一段无奈低头和仰望的桥段里,夏日的阳光下,我看不清整片天空,耽于触碰我虚幻又真切的高三。”

  在生物书上飞速地写下这句话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各个班级发这一期的《五河简报》。

  一个人抱着一摞的A3纸。陈术嘉很久没和以沫一起奔跑在各个教室了。

  应该再也不会有了。

  三天、两天、一天、零。

  一切如期而至。生物会考的那天,天很蓝,风特别的大。

  考试只是一种形式,让聪明的孩子再一次证明他们的聪明,毫不留情地把不认真学习的孩子打入深渊。在生物这一块,以沫显然属于后者。

  悠悠地将答题卡填满ABCD后,在问答题的区域内写了几句容若的词。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搞定!准备交卷的时候以沫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在最后一道问答题的答题区域写了一句:“世界太拥挤,我心好安静。”

  走出考场,眼角莫名地起了些雾。是风太大了吧。

  “只不过是一场考试。风里太多让眼泪流出来的成分,模糊地看着远处的天,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完成。考试,只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很小很小,微乎其微。眼角的是泪,只是泪,考后的一点小感叹,不算悲伤。人一生最重要的东西不是考试考出来的,绝对不是。”以沫拿出手机迅速地更新了这么一条状态。

  那天晚上一咬牙,以沫拉着杨夕去了市区最繁华的地段,做了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汗蒸,第一次在不仅仅自己一个人的空间里脱掉所有的衣服,和杨夕望着对方很开心地笑,坦然地面对自己一天一天因发育而饱满起来的身体。

  只为纪念一段仰望的时光,只是开始万岁的高三。

  万岁!

  这一届的社长选举有些特殊,因为夏雨杨小枫那届摸着自主招生的石头蹚过了高考这条大河,所以选举延迟到了他们高考后,而且选举的方式也比较特殊,没有选票,每个人直接把选举人的名字和理由写成一个Word文档,然后发到鲁余凡的邮箱。

第8章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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