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40

  南美是南城美院的简称,荣荣听见男朋友的话,从饭碗里抬头,嘴上还沾了番茄酱,疑惑着问:“哪个老师?”

  他替她擦了擦嘴上的番茄酱,轻声说:“看你吃饭跟个小孩子似的,能不能文雅点?”

  荣荣鼓着嘴问:“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不爱我了?”

  “乖,我怎么会不爱你呢,我爱你一辈子。”

  “真的吗?”

  “真的,比真金还金。”

  时薇扶额,这样的场景每天都要上演八百回,都说不要三人一起吃饭了,□□荣非说不行,说不能抛弃她,可她觉得,她被抛弃地更厉害了。

  半天腻歪之后,才忽然想起正题来,荣荣扒了两口饭,突然抬头问:“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男朋友啊了一声,也才想起来,忙抬头看对面的时薇,问道:“是摄影系的一个老师,上次给我们上课的时候,投影上突然看见他电脑里的一张照片,上面的人好像是薇薇姐,但好像是晚上,照片上还有烟花,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看错。”

  时薇愣了下,突然想起那年的烟花,也是在南城。

  荣荣也转头看旁边的时薇,吃惊道:“薇薇姐,那个老师是不是喜欢你啊?还说没有男朋友,我就说薇薇姐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能没人追呢?快说,那个老师帅不帅?高不高?”她转头去问男朋友。

  男朋友:“还行吧,肯定是没有我帅的。”

  “……”

  之后又是一番腻歪。时薇默默端了饭盒坐到另一边位置上,默默低头吃着饭,心情却开始不平复起来。

  她一直知道他在南城,一年前那架飞机上,最后排的人是他。不论在北城,还是南城,他都在,而她,一直都知道。

  偏执如他,卑微至此。

  恨吗?

  的确恨,她以为她能记一辈子,恨一辈子,可时间到底残忍,没人敌得过它。除了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起,这份情感里掺杂了不一样的东西,她孤注一掷往前走的时候,他总是不经意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以为她能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扑进她的学习中,可只要一有他的消息,平淡如水的心情总会掀起波澜,她厌恶这样不理智的自己,却又再次更加陷入不理智之中。

  仿佛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被诅咒的怪圈之中。

  十月份有选修课,有名额限定,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时间。

  荣荣懊恼地说:“薇薇姐,我以为你选了,对不起我忘了提醒你。”

  时薇笑了笑,说:“不怪你,我问问辅导员,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因为时薇入学的特殊性,辅导员认得她,再加上年纪相仿,很愉快地就答应了,“还好我这头系统还没确认,截止到今天下午五点,我就要确认提交上去了,选修课得要早上,等到后面事情多,你们肯定要忙其他事……摄影系还有一个名额,其他都满了,你就报这个吧。”

  摄影系?“张老师,我……”时薇话还没说完,辅导员就给她直接后台加上了,并且点了确认。

  辅导员抬头看她,嗯了一声:“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时薇愣了愣,脸上笑笑说:“没有,谢谢张老师。”

  就这样阴差阳错,她居然选上了姜易行的选修课。她有些苦恼,生活总是这样狗血,该来的总要来。

  荣荣倒是开心,拉着她问:“是上次说起的那个摄影系老师吗?”

  摄影系老师不多,选修课不是专业课,她知道姜易行有摄影基础,但不到专业的地步,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他来上。

  时薇说:“暂时还不知道。”

  荣荣拿着手机替她查课表,咦了一声:“就是明天晚上啊。”

  时薇眉心一跳,静静听见荣荣念着老师的名字。

  “任课教师是——姜易行。”

  心脏被狠狠敲了下,她抬眼看着桌上的图纸,手心被她紧紧攥出汗来。

  三年了,整整三年,她没有再和他有过任何交集。

  这一刻,没有憎恶,没有恨,也没有爱……

  有的只是害怕。

  她害怕再见到他,害怕看见他的脸,害怕和他交谈,害怕和他接触……

  她害怕他的一切。

  突然有一个念头,也许这三年来,她只是在躲避他。

  她是逃避的人。

  她自以为的勇敢,和决绝……

  也许只是逃避。

  荣荣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说了一堆,她心不在焉一句都没有听见,满脑子都是和他再次相见的场景。

  浑浑噩噩,从没有这样一刻想要逃避过。

  ————

  “时薇。”

  “时薇。”

  她抬眼,撞见和脑海中重叠的脸庞,姜易行站在讲台上点名,叫了她好几次,却只见她愣怔盯着他看。

  “这位同学,你是叫时薇吗?”姜易行走下来,距离她两排座位的距离问她。

  时薇慢慢站起来,点了点头说:“是的,我是时薇,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

  姜易行带着金丝框眼镜,修长的手指向上推了推,嗯了一声,随后拿着笔在出勤表上勾了一个勾,转身又回了讲台。

  “孙晓月。”——“到。”

  “刘佳莹。”——“到。”

  ……

  整个过程他没有多看她一眼,点完名默默打开PPT,一切按照流程标准上着课,谈吐得体,期间还不失风趣逗得大家开怀大笑。

  倘若不是同一张脸,同一个名字,时薇甚至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比起他的沉着,她的漫不经心失魂落魄,更显卑微。

  一堂九十分钟的课,她几乎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她知道这三年来,他无所不在,她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她以为这三年他其实从未离开,而她依旧像从前一样恨他。三年的时间,其实一切都没有变。

  可再次重逢的时候,她才知道他改变了很多,变得不再像姜易行。甚至连她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自己的时候,这一刻,也全都变了。

  “时薇同学,你的摄影底子很好,就由你做我们这门课的课代表吧。”不知什么时候,姜易行走到她面前,眼底带着笑意,问她。

  后排有人戳了戳她,“薇薇姐,薇薇姐……叫你呢……”

  时薇惊过神来,回头看见是荣荣和她的男朋友,再转头,姜易行就在她的眼前,离得很近,忽然抿嘴笑了下,轻轻开口说:“时薇同学,你今天走神太多次了。”

  语气里微微带着调笑和些许纵容的味道。

  时薇咬了咬唇,皱眉说:“对不起。”

  姜易行盯着她的眼睛,带着懊恼,淡淡感叹:“对不起的话,也说了太多次了。”

  耳边尽是满室的议论声和打趣调笑声,时薇盯着他没有说话,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等到下课铃声一响,她才轰然停止乱想。

  荣荣拉着她出教室门,叽叽喳喳问了很多话。讲台上,姜易行收拾讲义,微微抬头瞥了眼后门的方向,低垂眉眼仿佛在思考些什么,视线落在那抹失了魂的身影上,愣了好久才渐渐收回。

  时薇被荣荣拉着走在楼道上,两旁都是下了晚课的学生,荣荣问:“薇薇姐,姜老师肯定认识你,对不对?他真的好帅啊,笑起来更帅,我感觉他一定喜欢你,对不对?”她又回头问旁边的男朋友,“阿轩啊,你觉得姜老师是不是喜欢薇薇姐啊,你看他的眼神,好温柔哦,啊我死了……”

  走到宿舍大楼,时薇停下来,对着荣荣说:“荣荣,你先回去,我想出去走走。”

  荣荣啊了一声,犹豫担忧道:“可是最近传闻学校周围有变态狂唉,我陪着你一块吧,我去叫上阿轩。”话刚落音,她就转身去叫刚走掉的阿轩。

  时薇拉住她,摇摇头说:“没事的,我不走远,我脑子里有些乱,我出去走走就回去,你先回去帮我打一壶水吧。”

  荣荣没办法,咬了咬嘴唇,说:“那好吧,你一定要当心哦。”

  时薇嗯了一声:“知道了。”

  南城的夜晚很安静,不像北城那样嘈杂,满街的霓虹灯影。学校外墙有一条小吃街,但因为最近拆迁,商贩全都搬走了,原本热闹的街道,只有昏黄的灯影。

  她脑子里很乱,乱作一团。

  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月光莹然照在细长的街道上,一路望不到头。

  身后渐渐传来脚步声,她停下来,没有回头。

  “你为什么回来?”她垂眼看着地上的两道人影,忽然开口问。

  身后的影子动了动,没有说话,她等了半天也没有回应,她转头,看见一个陌生人。

  他在对她笑,笑得异样诡异,深秋的天气,他只穿了一件类似睡袍的衣服。

  时薇皱眉问:“你是谁?”

  男人不说话,邋遢的面容突然狰狞笑起来,口里咿咿说了两句时薇听不懂的话,手臂揽着的衣服突然拉开,里面什么也没有穿。

  时薇立马反应过来,他就是那个荣荣口中的变态狂,还是个暴露狂。

  她慌乱地往前跑,男人在后面追着他,带着邪恶的笑容,时薇惊恐,带着哭腔喊道:“别过来,你别过来,救命!别过来,姜易行,姜易行,救我!”

  街道的尽头突然出现了熟悉的声音,身后的变态看见来了一个男人,吓得合上衣服掉头就钻进了旁边的树丛里。

  时薇看见不远处出现的男人,浑身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浑身颤栗地发抖着,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手臂紧紧抱住脑袋蹲在那里,浑身蜷缩着发抖,闭上眼睛,感受着心脏快要跳出来的恐惧。

  “阿薇,没事了,没事了,别怕,我来了……阿薇……”姜易行蹲下来,双手环住她,不止她害怕,连他也害怕,上一刻钟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跟来,犹豫之下,他还是来了。

  他庆幸他来了,他不敢想象,倘若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跟着她,今晚会发生什么。

  时薇缓好了好大一会儿,才渐渐抬起头,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在脸上划出一条长长的泪痕,她带着哭腔埋怨:“姜易行,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来?”

  姜易行喉头发紧,轻轻喊了声阿薇,才发觉声音里不知何时已透着沙哑。

  他抬手捧住她的脸庞,用指腹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泪痕,认真地,慢慢地,轻轻地说:“对不起,阿薇,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像决了堤,溃疡一样往下掉,她哭得那样伤心,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一句话也没有,只是不停地哭。

  隔着泪眼打量他,仿佛又回到那个巴黎的街头,也是这样的深秋,昏黄的灯光下,只不过不一样的是,他倒在血泊之中,是她救了他。隔着时光和岁月,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命运很奇妙,她拼了命地跑离北城,跑到南城来,以理想做借口,去摆脱有他回忆的生活,可兜兜转转,在这样狼狈的夜晚,她又再次遇见了他。

  她是矛盾的,她拼了命地逃离他,却又在关键时刻,从来没有地需要他。

  明知是不理智,可还是趋之若鹜。

  姜易行捧着她的脸,目光里带着心疼睨着她,三年了,尽管她就在身边,可从来没有近距离靠近过她,也没有这样打量她,捧在手心里的真实。

  她瘦了,比上一次离开的时候瘦了很多。

  她应该过得不好。

  他以为她会再次忘记过往,笑容重新挂回,开始全新的幸福的,没有他的生活。

  从来如此,没有他的生活,她会过得很好。可没有她的生活,他过得很艰难。

  “阿薇,对不起……”姜易行不停地说着道歉的话,他亏欠她太多,永远无法弥补。他没有奢求过她会原谅,只是默默想陪着她的身旁,尽管她不需要他。

  可他没有她那样勇敢和理智,没有她的日子,他没法活。

  所以做了这样的决定,不论天涯海角,只要她不需要他,他不会出现,只是远远地默默跟着她,不去打扰她的平静生活。

  时薇头抵着他的肩头上,脑子里久久不能平静。彼此都没有话,隔着三年的时光,明明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可这一刻,除了这样默默依靠在昏黄的灯光下,她开口问不了一句话。

  问为什么回来么?

  那答案没人比她更清楚,又何必没趣去追问。

  明明不是从前,却宛若从前。

  “我困了,姜易行。”

  像无数次争吵过后那样,每次都是她先开口,她还记得在北城的时候,剑拔弩张争吵过后,她其实没有表面那样风轻云淡,脑子里盘算了很久,要如何收场。就像今天选修课上一样,明明是他的过错,可慌乱没了魂魄却的是她,他依旧云淡风轻站在那里,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谈笑风生,翩翩君子一样攀谈,留她一人出尽洋相。

  姜易行轻轻拥着她,抿嘴笑着闭眼说了一声好,“我背你回去。”

  她说:“不回去,我不想荣荣看见,让她担心。”

  他知道荣荣是她的舍友,所以答应她,“好。”

  深夜的街道上,黄昏的灯光一路照耀,没有一个人,寂静的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姜易行背着时薇,沉甸甸的重量让他觉得真实,曾经无数次幻想梦中的那样,她能在依偎在他背上一辈子,而他,甘愿就这样背着她走一辈子。

  什么爱与恨,原谅与憎恶,统统都不要,就这样背着她,守护者她,让这条小小窄窄的街道永远不要有尽头。

  时薇脑子里混沌,可心底里却清醒,脸庞贴在他的背上,没有了曾经熟悉的烟草味,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清香,她眼角缓缓流出一道长长的泪痕,她吸了吸鼻子,深深呼气,喃喃道:“姜易行,我没有原谅你。”

  姜易行顿了下,随即抿嘴笑着说:“我知道。”

  “我还是恨你。”

  他轻轻嗯了一下,继又道:“我知道。”

  月亮高高悬在半空中,照出地上长长的两道影子,他背着她的影子,一步一步稳稳地朝前走着。她忽然抿起嘴角,轻轻弯了一下。

  其实,这样也好。

  月光下,他们彼此依靠。

  声音从深夜里的街道传来,轻轻柔柔地问:“姜易行……”

  “嗯。”

  “这里疼吗?”

  姜易行脚步顿住,她知道问的是哪里,肩头上那个疤痕还在,是她的亲手打穿过的。

  他继续背着她前行,半晌才说:“不疼。”

  “窗前的风铃,是你挂上的吗?”她趴在他的肩头,闭着眼睛问。

  那个雨夜,爬进她房间阳台,颤颤巍巍,小心翼翼挂上一个紫竹风铃,是从台北庙会上带回来的,上面有两个字,“御守”,很多人说灵验,挂在窗前能够幸运幸福。他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蠢事,从来不信神佛,却像一个没了魂魄的小丑,甘愿为她去谋求一丝没有着落的传说。

  “画室外的雨伞,八月二十八窗台上的蛋糕,图书馆里的那支笔,还有检索记录里的《怦然心动》……姜易行,全都是你,是不是?”

  姜易行淡淡回忆着那些事情,一幕一幕全都像昨天一样显现在眼前,明明是三年,那么久的日子,有的时候觉得漫长的像一万年,有的时候又觉得她从未离开过。

  他轻轻回答她:“是我,阿薇,都是我。”

  ——

  阿薇,漫漫长夜中,我所有的心情像搬倒了的五味坛子,不知道该用什么姿态再次面对你,曾经过往,说了无数次,却没有任何言语抵得过那些伤害。我曾无数次在心底里对你说对不起,可我明白,对不起是这世上最苍白无力的话。

  我们不能回到从前,这是我心知肚明的奉若神灵的话。我这样的人,遇上你,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幸运。我曾说过,你是我的救赎,我需要你,这里面可以没有爱情,没有亲情,没有友情,哪怕没有任何一种情感,只是陪伴着你,目光所及是你,欢声笑语是你,时光岁月是你,长长久久是你,我想着一直陪着你,陪到坟墓里去,陪到天荒地老。

第39章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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