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日子不咸不淡又过了一月。紫禁城里,洋洋洒洒,落了今岁第一场冬雪。晨音有孕近三个月的消息便是这日传出去的。后宫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又被另外一个重磅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今日午后,太皇太后突然召已“大病痊愈”的安嫔去慈宁宫说话。痊愈,也就意味着——安嫔解禁了。宫中一日出了两件大事,愁得不知多少人睡不着觉。而眼下,这两件大事的主角,正秘密聚在一起。“你所料不差,惠嫔前日真的潜入储秀宫找到我。说趁着近来我叔父打了胜仗这股东风,她能在太皇太后面前替我求情。前朝后宫,一齐发力,救我出来。但是要我以后,为她所用。”

  “她为表诚意,还特地告知我,那夜捉奸的戏码,乃佟贵妃一手设计。对了,这些是她收集到的证据,你看对你可有用。”

  安嫔从袖子里摸出个小荷包,殷切递到晨音面前。安嫔对晨音救她性命一事本就心存感激。如今又见识了晨音算无遗策,不费一兵一卒,挑动惠嫔出手相救的过程,更是对她是心服口服。晨音顺手接过,往案几一放,并未打开,冷静道,“那夜的烂摊子,是佟贵妃着人收拾的。她只要稍微长了脑子,定会趁机藏好尾巴。惠嫔若真有这么大本事,能把佟贵妃的把柄拿捏到手,又岂会巴巴把你弄出来。”

  晨音之前,只是用计把惠嫔架到了佟贵妃对面。惠嫔心觉自己尚能应付,并未立即想到把安嫔弄出来。事情转机是这月上旬,大阿哥在南郊学骑射,树上突然掉下一条冬眠醒来的黑蛇。得亏大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反应快,拿剑把蛇挑开了,否则大阿哥必伤。宫里当娘的,心思都多。惠嫔觉得这蛇是佟贵妃手笔,难免担忧——日后她既要替处理宫务,又要帮晨音保胎,还得和佟贵妃斗法,心思分得这么散,护不周全儿子。这时候,晨音安插进去的人,便起作用了。有意无意,引导惠嫔,得找个挡箭牌出来。后宫之中,能当得起惠嫔挡箭牌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可荣嫔清傲、端嫔谨慎、僖嫔胆小……没那个适合。找了一圈儿,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安嫔身上。她若能救出安嫔,既能顺理成章收拢安嫔为她所用,还可以给佟贵妃添堵,一举两得。这些所谓证据,不过是她弄出来唬安嫔诚心归顺的把戏。安嫔并未傻透,听懂了晨音的言外之意,气呼呼道,“这个惠嫔,我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她怕我言而无信,中途倒戈,竟不惜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哄住我。”

  “其实也不算哄你,那日十成十是佟贵妃出的手。”

  晨音看了眼丹朱。丹朱知机,拿了个雕花匣子捧到安嫔面前,晨音微一颔首,道,“这里面装的也是证据。”

  安嫔一听,连忙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看过后,面上越显气愤,怒声斥道,“惠嫔当日也从中推波助澜了?这脸皮厚的,如此这般,竟还敢到我面前来装好人,把罪过全推到佟贵妃身上!”

  晨音也没有通天本事,把佟贵妃抹掉的证据挖出来,但她查到了惠嫔。佟贵妃也是个有心思的,抹去自己手笔的同时,不动声色把惠嫔插手的痕迹泄露一二。在惠嫔发觉前,晨音已早早通知丹朱细查。晨音敢放心让惠嫔去救安嫔,而不怕惠嫔趁机煽动安嫔反水,正是为此。晨音见安嫔骂得差不多,这才开口道,“这些证据,虽有指向,但略显单薄,不足以定惠嫔的谋害之罪。”

  “我晓得。你给我看这些,无外乎抱着和惠嫔同样的心思,预防我反水。但你放心,当日我既答应了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安嫔言语爽利,“至于惠嫔,本就是她处心积虑的害我,她这次救我,就当做是还债了。你既帮我把恩怨分得明明白白的,我李燕来又不瞎。今日我敢把话给你放在这里,我这一生,就算是烂死在储秀宫,也不屑与之为伍。若违此誓,亲族皆覆。”

  被关了几个月,安嫔的精气神看着倒是更好了。说这话时眉目飞扬,倒真有几分将门虎女爱憎分明的爽气。安嫔素来以出生李氏一族为荣,也最是爱重李氏门楣。她敢以亲族起誓,算是天大的诚意了。晨音颔首,算是认同了安嫔这番言辞,转而问道,“可还记得当日我给你说过的话?”

  安嫔点头,“助你对付佟贵妃?”

  “是。”

  晨音道,“现在不宜暴露你我有关,所以我要你暂时,依惠嫔的话行事。”

  安嫔一百个不情愿,张口便要反驳,“可我为何要帮她……”

  晨音扫她一眼,及时阻断,“若我猜得不差,她会让你去与佟贵妃为难。这同时,我要你找机会接近乌雅氏,悄悄对她表明,你有意抚养她腹中之子。”

  安嫔发生过那样的事,就算太皇太后为抚慰功臣,把她放了出来。可她这辈子,注定是个彰显恩宠的工具,与得宠再无缘。她想要个孩子傍身,所以去找乌雅氏,合情合理。现下正被佟贵妃冷待的乌雅氏,见到阖宫周知没脑子、易拿捏的安嫔主动送上门,定会蠢蠢欲动。可她既入了佟贵妃的坑,再想出来,怎么也得脱层皮。这两人都不是好相与的货色,狗咬狗起来,精彩场面不必说。最重要的是,乌雅氏在佟贵妃身边呆了这许久,以她的心思,手里必少不了佟贵妃的把柄。晨音仔细交代了安嫔一番,见时辰不早了,皇帝很有可能过来,便打发安嫔回宫去。安嫔往外走了两步,又倒回来,从袖子里掏出个绣着石榴花的荷包。“只顾着说正事,忘了恭喜你。”

  安嫔满目艳羡,看了眼晨音未显怀的腰身,“我宫中多是女子的首饰,也没甚送给小儿的东西,唯有这块佛像。我额娘说,我从小长到大,无病无灾,全托了这佛像的福,现在赠与你,还望不要嫌弃。”

  晨音面色古怪,重复了一句,“无病无灾?”

  安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个刚解禁的人。顿时脸胀得通红,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支支吾吾解释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念着我额娘的话,真没想那么多。这、这我还是拿回去吧。”

  “不必了。”

  晨音莞尔,主动接过她的荷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说得安嫔当下红了眼,心中百味杂陈的走了。-安嫔前脚离开,皇帝后脚便到了。晨音一看他平静的面色,便知自己先前猜得不假,皇帝确实早察觉到她遇喜了。难怪今日她有孕的消息报到乾清宫去,皇帝没什么特别反应,只循例送了东西来。之前没说穿时,晨音倒觉得还好。这会儿说穿了,莫名的,有几分心虚。晨音略显殷切的问,“皇上从南书房过来的?要不要上些吃食?汤嬷嬷今日炖的乌鸡汤格外鲜香,做鸡丝面肯定好吃。”

  “呵……”

  皇帝不阴不阳的笑了声,“宜嫔今日真是贤惠,当额娘的人了,是不一样。”

  “……”

  还宜嫔。晨音自受封以来,从未听过他这样唤。看来皇帝这口憋了一个多月的闷气,有些大啊。“生气了?”

  晨音往皇帝身边一坐,去拉他手。皇帝不让,寒着脸坐离晨音远了些。晨音也没追上去,而是柳眉一肃,掰扯起来。“你给我甩什么脸子?你明明早察觉到我有孕,却不点破。你自己愿意当瞎子,现在又怨我做了哑巴,什么道理?”

  “而且,怀孕前三月不宜张扬,又不是只有我一人这样做。你做皇帝的,肚量不能这般小,因这点事和我计较。”

  别说,她这歪理扯得像模像样的,皇帝险些给她绕进去。可回过神来,却是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不用晨音再去拉他,他自己凑近,气呼呼的把两手一齐塞到晨音后领。“凉……”

  他刚从冰天雪地里走过一遭,手上的寒气冻得晨音一激灵,忙不迭喊,“松开松开!”

  皇帝不为所动,嘴上慢条斯理的逼问,“下次还瞒不瞒朕?讲不讲道理?”

  皇帝都主动给她递台阶了,晨音毫不犹豫的摇头,“不了不了。0”“哼,你就是惯的!”

  皇帝轻嗤,终还是把手拿了出来,往晨音额上一戳,厉声道,“长点心吧,还敢指责朕想当瞎子,也不看看朕这般放纵,是为了谁!”

  “话既说到这里,朕不妨把话给你讲清楚。你近日做了什么,朕无意插手,也懒得逼你说。但你给朕记清楚了,别太过!否则出事了,你看朕保不保你!”

  晨音做的事,从来没想过要谁保。不过皇帝能说出这话,已足够她意外。晨音怔楞一瞬后,若无其事的把头搁在皇帝肩上,似笑非笑道,“皇上怎么朝今夕改的?上次你不还比划我头顶,说天塌下来你担着么?”

  “朕……”

  皇帝难得语塞,板着脸,咬牙道,“此一时彼一时能一样么!”

  “行了,你在前朝没耍够威风么,还要跑我这里来?”

  晨音拉他起身,“我知道这次瞒你是我不好,给你准备了赔罪礼,快来看看可喜欢。”

  一件月白绣祥云纹长袍。还行,不算没长心,知道给他送东西了——皇帝脸色转晴,配合的站在原地,任由晨音提着袍子在他身上比比划划,挑着眉问,“说说,哪里是你做的。”

  有晨音“亲手做菜”的事在前,再加平时从未见她碰过针线,皇帝心里有底,对她的要求不自觉降了许多。再说,世家出身,府上养那么多绣娘,针线活精不精有什么关系,心意到了便好!正是因为皇帝对晨音的期盼太低,所以当听见晨音说这一针一线都是自己做的。皇帝眼睛明显亮了三分,再也不扒拉晨音隐瞒有孕的事了,喝茶的时候,嘴里还哼着曲儿。-自晨音有孕的消息传出去,翊坤宫可热闹了。进进出出、恩赏送礼的人不断。但因上有皇帝震着,下有惠嫔照看,安嫔也从旁用她那副招人嫌的性子,明里暗里帮晨音吸引走不少仇恨。晨音这个胎养得只有‘舒心’两个字能够形容。转眼到了年节,晨音已有近五个月身孕。除夕这日,百官休沐。皇帝白日赐宴群臣,晚上便在乾清宫与后宫众人吃团圆宴。这厢宫宴还未正式开始,永和宫的小太监突然来报,说乌雅氏要生了。佟贵妃闻言,当即向皇上请命,要去永和宫坐镇。安嫔按晨音的话行事,近来正因‘想抚养’乌雅氏的孩子,明里暗里和佟贵妃别苗头呢。她见佟贵妃起身,立马跟着站了出来,说自己也要去永和宫。“大过年的争什么。”

  皇帝语气不咸不淡,但足以震慑正暗自交锋的佟贵妃与安嫔,“惠嫔是生养过的,让她去。”

  佟贵妃闻言,讪讪坐下。安嫔自然也消停了。因这一出,这顿宫宴倒安静不少。-乌雅氏是在第二日,也就是正月初一产下了一位阿哥。正月初一,可是个好日子,说明这孩子生来是个带福的。太皇太后本就喜欢乌雅氏,当下大喜,准备了不少好东西让人往永和宫送。可这边,吩咐还未传下去,皇帝先携着一身寒气,入了慈宁宫。并带来消息——纯亲王殁了。太皇太后闻言,身子晃了晃,几欲立不住,“你说什么?哀家恍惚没听清?”

  皇帝面上悲痛,搀着太皇太后的胳膊,轻声重复了一次,“隆禧今晨,殁于王府,孙儿还请老祖宗节哀。”

  “怎会?他还未及弱冠。”

  太皇太后喃喃道,他直系的孙儿总共四人,纯亲王年纪最小,性子活泛,她平素十分爱重这个幼孙。对他许多逾矩之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纯亲王哪来的胆子,把皇帝亲自指婚的福晋弄成了满京城皆知的笑话。太皇太后帕子捂在眼下,又悲又怒,“皇帝,你给哀家讲清楚,隆禧年纪轻轻,为何会没了?”

  皇帝半垂着头,唇角翕动,半天没讲出话来。“你倒是说啊!”

  皇帝闭闭眼,“啪嗒”往地上一跪,“昨日夜间,隆禧与常宁兄弟两个约了一起放灯。外面冰天雪地的,常宁无意说起民间一道名为‘猪皮冻’的菜很是应景,隆禧吵着要吃。”

  “您也知道,隆禧因幼时体弱伤了脾胃,饮食本就比常人精细。猪皮冻又冷又腻,他克化不了,昨儿夜里便腹疼难忍,上吐下泻。只是碍于年节,并未传宫中太医,随意找了个外面的大夫看诊。一剂药下去,后半夜时,他好容易睡过去,值夜的太监打盹。晨起时,发现他尸身已经凉了。”

  “这……这……”

  太皇太后眼皮直翻,也不知是怒极还是气极,“荒唐!荒唐啊!”

  堂堂一个皇家亲王,锦衣靡食养大,竟因贪食一口民间饭菜没了。说出去,可不荒唐么!太皇太后嘴上骂纯亲王荒唐,可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孙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其中悲苦可想而知。宫中无人敢去触太皇太后的霉头,这个年节过得静悄悄的。乌雅氏那个正月出生,所谓生而带福的儿子,自然也被冷落在旁,连洗三礼都没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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