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无数白昼:无人像你(6)

  次日早上醒来,陶然睁眼看了看天花板,而后起身环顾房间的布置,双手掩着面孔默默叹了几声气。

  有必要好好跟沈临谈谈,不能每一次碰上他,都要听他派遣在他这边过夜。

  抛开自爱与自尊不说,院里补请假条也是一件难事。

  这么想着,陶然打开房门,走出没两步,她折回来。

  门上有一张淡绿色的便利贴,她迟疑片刻上前摘下。

  【1、起来先洗漱;

  2、厨房有盐水;

  3、我出门买早点。】

  看着纸上虬劲有力、张弛有度的字迹,陶然愤懑地将纸揉成一团,走到客厅的垃圾桶,手握成拳头伸到垃圾桶上方。

  伸开,纸张归于垃圾桶。

  一个简单的行为,陶然迟疑了好些会。她转头望向不远处的落地窗,八点钟的太阳光穿过玻璃窗投到木地板,一片清明。

  又是阳光微醺的一个早晨。

  陶然收回手,紧握拳头走到沈临房间门口,手轻轻一扬,纸团落到书桌滚了个圈,磕着文件夹边缘才稍稍停住。

  物归原主,留夜的愤怒散去不少。

  陶然来到盥洗室准备洗漱。

  沈临早已经帮她准备好一切。

  墨绿色与白色相间的毛巾叠成豆腐块置在木架上,毛巾右侧是漱口杯,上面放置着一根牙刷。

  当然,牙刷已经事先挤上牙膏。

  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三岁小孩了?陶然哑然。

  她准备洗手,身体微伏,而后发现木架子旁侧贴着一张便利贴。

  依旧是淡绿色的纸张。

  【先用盐水簌口,后刷牙。】

  这次陶然将纸张揉成一团,丢到马桶,按下冲水键。

  这个早上过得一点都不惬意,陶然洗脸的时候突然这么觉得,以后要是一起生活,这日子简直没发过。

  还没想个仔细,门口传来开门声。

  “陶然。”沈临清润的声音由远及近。

  陶然将温热的毛巾盖住脸了事,默念:听不到,听不到。

  没一分钟的光景,有人走近,抽走她脸上的毛巾。她睁开眼望向镜子,沈临抬眼。

  两人的目光在镜中相遇。

  “刚起?”沈临笑着问。

  “不行?”

  沈临笑着摇摇头,将毛巾拧得半干,“过来,我帮你洗脸。”

  陶然往后仰,拒绝他的碰触,或者说是帮忙。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过来。”沈临笑澄澄的。

  “我自己来,”陶然别过脸不与他的目光相触,“你别把我当小孩。”

  “给,”沈临递出毛巾。

  陶然不情不愿地伸手去接,只是刚摸到毛巾的边缘,她的手腕反被抓住,一个不注意,毛巾已向她袭来。

  真是把她当作三岁小孩了,她挣扎。

  “别动,”沈临手握上她的腰,声音低低沉沉,拂耳而过。

  “无赖,”慌乱之下,陶然口不择言,呲他,“流氓。”

  随着她的言语刚落,腰上的那股外来力道又深深加了些。

  陶然咬牙,低声唤道:“沈临。”

  “过来吃早餐,”沈临仔细瞧她好一会儿,松开她,他全身而退。而后洗好毛巾挂在一旁的架子上,掠了眼脸红的陶然,笑了笑,“有你喜欢的燕麦粥。”

  一听早餐是燕麦粥,陶然暂且先忍了。她掬了捧冷水洗了一遍脸,脸上的温度降下不少后,她来到厨房。

  “先喝水。”沈临一手拿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蒸笼,一手递过来一杯温水。

  他做什么事都有先有后,从不颠倒顺序,后来连带着也影响着她。陶然喝了半杯,拿过柜子上的筷子和汤匙跟在他身后。

  燕麦粥,荷包蛋,海苔饼,外加一笼流沙包。

  流沙包冒着热气,看着刚从蒸炉拿出来。陶然想到被她揉成团的便签纸,上面写着他出去买早点。

  原来是为了买这个。

  沈临舀好粥,陶然见状走过去将筷子放在筷枕,汤匙放在餐垫上。

  离别多年,再次相聚,关于餐前的一些准备工作,她与沈临依旧配合得天衣无缝。

  好似四年的离别并不存在,甫一回头一切还是往昔的模样。

  沈临笑了笑,帮她拉开餐椅,说:“吃饭。”

  陶然放好筷子和汤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同于沈临的会心一笑,她则暗自苦恼。

  学校食堂三楼有专门的粥店,但陶然很少去那边吃。许是为了方便,除了鸡粥、皮蛋粥,其余粥类全部做成糖粥。

  加入糖这一元素,心心念念的燕麦粥也就缺乏食物本身的味道。学校附近的餐饮店很少有这道粥,陶然一年四季吃到的次数寥寥可数。

  “怎么不吃?”沈临用公筷将事先切好的荷包蛋蘸了酱油,送到陶然旁边的小碟。

  陶然面露难色。

  “饭菜不合胃口?”沈临看她这样,他放下碗筷,环顾了一圈早点,问:“你不是喜欢流沙包?”

  说到流沙包,陶然反问:“你买它做什么?”

  “你喜欢吃。”沈临答得理所当然。

  她喜欢吃,他一大早去买。

  “兴许我现在不喜欢了,”陶然意有所指,“人的口味总会变。”

  沈临笑容微微收敛,“昨晚睡不好?没胃口的话,我带你出去跑两圈,待会回来再吃。”

  又是跑步,陶然高中后面的两年不是暗无天日地学习,就是跟着沈临风雨无阻地跑步。

  陶然眼见试探失败,她拾起碗筷,一脸气馁:“吃饭。”

  她就着荷包蛋喝粥,沈临脸色回到温和的状态,他夹过一个流沙包,将底部的笼屉纸撕掉,放在碟子送到陶然面前。

  “趁热吃,”沈临说,“是你从前最喜欢的口味。”

  闻声陶然一脸错愣。

  “有问题吗?”沈临却是一脸镇定,双手交叉垫着下巴,“中山路附近新开了一家早茶店,等两天有时间我们过去尝尝。”

  早餐吃完,沈临在厨房洗碗,陶然则回房整理。

  她这间房同沈临那间房的装潢是一体的,大到装潢,小到不起眼的装置,如出一辙。这是她抗拒在这边过夜的最大原因之一。

  每一次晨间醒来,她总会有种错觉,这是沈临的房间。

  等她从房间出来,沈临已经从厨房转移到卧室阳台。

  陶然站在卧室门口,环顾一圈房间,再定定望着玻璃窗外沈临的背影,犹豫片刻,她选择赤脚踏入他的房间。

  好在房间统一采用木质地板,没有瓷砖那般冰凉。

  陶然走到落地推拉门,靠在边上,不出声色地看着沈临晾晒衣物。

  沈临抖开衣服,用衣架撑好,将翻折的地方展平。

  “你是否愿意过这样的生活?”沈临晾好手上的衣物,问了这么一句。

  原来他早已察觉她就在身后。

  “什么生活?”陶然压下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明知故问。

  “我洗衣做饭,你负责吃和欣赏。”沈临说完,自觉满意地点点头,迂回道,“挺不错的生活方式。”

  陶然不答,看着一地暖和的阳光,伸出脚丫子。

  阳光铺满露出的皮肤,舒服极了。

  沈临见她半天没出声,回头瞧情况。这一瞧,脸色骤变。

  “去穿鞋。”

  命令式的语言听起来着实不爽,陶然当作没听见,继续懒洋洋地晒脚丫子。

  “去椅子上坐着,”沈临一个警告的眼神投过来,淡淡地道:“如果你想要我抱你过去,我很乐意。”

  陶然瞪他一眼,在他过来之前,不情不愿地坐到木椅上。

  沈临轻笑着走出房门,陶然靠着椅背,窗外阳光微润,夏日的清晨总是这般静谧而惬意。

  没十来秒钟,沈临去而复返,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双拖鞋。

  不是她先前穿的那一双,而是一双崭新的简式亚麻拖鞋,同他脚上的是一对。

  他来到她面前,停顿半会,他缓慢在她面前蹲下。

  “想得怎么样?”他抓住她的脚丫子,抬眼看她。

  她脚有些凉,亚于他手温热,一股源源不断的热温自他身上朝她袭来。

  “我听不懂。”陶然压下眼,赌气道。

  沈临摇头笑笑,替她穿上拖鞋,起身伸手。

  陶然不理。

  沈临也不失望,走到阳台洗完手,继续晒没晾完的衣物。

  “暑假搬过来,以后你就在这边住。”沈临一边撑衣服一边说。

  这回连商量都不肯给她,反倒是直接地下了命令。陶然靠着落地推拉门,双手环抱,“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

  沈临瞥来一眼,半晌才说:“你讲。”

  “以后我就不来你这了。”

  “理由?”沈临似乎早已料到一般,对此并不诧异。他将最后一件衣服晾好,那是陶然昨晚换下来的藏青色亚麻裤。

  “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陶然将想了许久的回答说出来:“一是我是女孩子,二是学校那里不好说。总而言之就是不合适。”

  沈临四两拨千斤,“这里是你的家,回到家里住哪里不合适?”

  他说这里是她的家,陶然微愣,良久她低下头,“这里不是我的家。”

  她的家在沈承航和陶敏离世的时候,已经不复存在。

  沈临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不喜欢这里,我们可以再换。”

  “你是你,我是我。”陶然别转脸,“我们没关系。”

  “没关系,”沈临仔细赏味这三个字,“也是。”

  陶然面无表情。

  沈临放开她的手,走到书桌前,拉出抽屉,将一个盒子放在桌上。

  他打开盒子,然后捧到陶然面前。

  “这是我的诚意。”

  陶然霎时不清楚他拿这个盒子是在做什么,更不清楚他话里什么意思。

  “陶然。”他示意她接下。

  他目光真切,陶然无处躲藏,只好双手接过。

  “里面是我大部分.身家。”沈临笑着,“今天交给你。”

  说句实在的,刚开始接过来的时候,盒子很轻,陶然至多以为里面就是些小玩意。这时听到这话,手上像是捧着烫手山芋。

  她还没想出相对应的话,只听见沈临继续说着:“这是我求婚的诚意。”

  话题一跃几丈高,陶然明显跟不上他的节奏。

  她嘴唇颤抖着,双手也颤抖,她就要将盒子还他。

  沈临淡淡道,“送出去的东西我一向不收回。”

  “我不接受,”陶然又气又怒,手抖得不成样子。

  这样寻常的一个早上,他们吃完早餐,他晒衣物,她望着他的背影,他就在她的视野之内。他们的关系将明未明,朦胧的迷雾尚未离去,他突然说求婚。

  他一贯我行我素惯了,来去自如,一个能压垮人的决定也做得轻巧。

  陶然越想越气,径直将盒子摔向地上,盒中的存折银行卡支票散了一地,最后是三套崭新的钥匙。

  沈临问:“不满意?”

  “我要它们做什么?”陶然因为过于激动以至于脸颊异常通红,“如果只是为了这些东西,我不用千方百计地离开江城。”

  “那我呢?”沈临抬起她的下巴,他自上而下俯视她,“你还要吗?”

  不同于高二那年的第一次见面,他的漫不经心换成了小心翼翼。陶然心里哼笑,原来他也会怕。

  转然想到,这一次他算不算将选择权放在自己手中。

  “沈临,你卑鄙,”陶然声音突然高了些,“你明知故问。”

  闻言,沈临紧绷的神经忽然露出几许松懈,唇角微扬,他低头朝她脸上袭去。

  就在他的唇瓣要覆上她的时,她的鼻息、目之所及都是他,都与他相关。

  他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食指的指甲深深陷进大拇指的皮肤,陶然冷静地开口,“在书房那次你还欠我一个答案。”

  她这句话,生生地止住了沈临再前进一步的动作。

  他轻笑一声,手指摩挲她的唇角。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他甫一碰触到她,她颤抖得更加厉害。

  “你真的想知道?”沈临问。

  陶然则是目光坚定。

  沈临轻笑,“不管我们什么关系,你要么一个人要么只能是我的。你有绝对的自由,除了婚配,你想都别想。”

  沈临触碰她的脸颊,他一边说着一边沿着侧脸轮廓,附到她的耳旁。

  她听着,微微后仰。他搂住她,不让她下滑,两人至始至终挨得极近。

  “陶然,那天你也听到我跟你爷爷的谈话,倘若是最坏的那一种情况。道德伦理摆在那,我有我的义务和自我约束。我尊重你的人生,我也会护你一生顺遂。但是你一辈子也别想谈恋爱结婚,你谈一个我毁一个。你和我只能各自孤独终老。”

  “你先惹我的。”说完最后一句,他低头咬住她红得充血的耳朵。

第45章 无数白昼:无人像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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