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谭湘急忙捏了个剑指，操纵桃木棒击中了少俞道师的右手，让程亦脱离他的掌控，那边谭沐却被少俞拽着直摔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少俞道师反手将谭沐甩到自己下面，两人先后倒在一堆金砖废墟上。谭沐的身体直接撞到冷硬的金砖上，而少俞却是摔到了他身上。

　　程亦仗着多年的从军历练，反应迅速，脱离少俞道师的瞬间向外侧跃去，眼看要落地就势一滚，并未伤筋动骨。

　　谭湘心系他的伤势，咬牙勉力站起，摇晃着走到他的身边，跪在地上费力将他扶起。

　　程亦刚刚经受了一番折磨，身体虚弱到极点，如今体内依然感到热血奔腾，顺着血管冲撞各个器官。他想告诉谭湘自己的感受，却发现已经无法张嘴说话，只是嘴唇抖动不已。

　　谭湘赶紧将他扶起坐好，背朝自己，右手结印指向他的背部后心处，集结自身仅剩的灵力输入到他体内，将那股阴邪的力量逐渐压制下去。

　　另一侧的少俞道师慢慢地爬了起来，有了谭沐这个肉垫作为缓冲，他不过受了一些轻伤。眼看着散落满地的金砖，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没想到金字塔居然会坍塌成这般模样。

　　他瞥了一眼正替程亦疗伤的谭湘，却无暇理会，心里仍然惦记着圣书。扫视了一下四周地面，果然发现圣书就在不远处的地上。

　　现在已经无人再有能力阻止他得到圣书，他欣喜地准备过去拿圣书，倏然间散落在地的金砖仿佛有了生命似的，重新聚合起来，开始自动恢复搭建金字塔，而且这次的搭建正是以他为中心。

　　少俞道师蓦然醒悟，这分明就是想将他封入塔中。时不我待，他立时想趁金砖刚刚开始搭建时冲出去，不料刚一迈步就别人死死地抱住了大腿。

　　低头一看，正是谭沐在阻拦他。谭沐由于刚才被他压在地上，早已受了重伤，可是他心有不甘。反正他也活不长了，定要拉一个做伴的，因此拼尽全力就是不松手。

　　眼看金砖盖起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经高过他们的头顶，少俞道师愤怒交加，冷眉一横，弯腰抓起谭沐的衣服，意欲将其甩脱。可是谭沐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不顾他的伤害踢打，只是紧紧地抱住他。

　　少俞道师终于开始慌乱，眼神骤然闪现阴毒的光芒，想要施法弄死谭沐，可他微微一运气，才感到真正的不妙，他多年的法力修为竟然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会这样，他将双手举到面前，看了又看。忽然光线变得逐渐暗淡，随之一下子眼前漆黑。金砖已经全部码好，他和谭沐彻底被封在了塔内。就连散落在地的那些明珠，也一颗颗地飞了过去，重新镶嵌在阶梯上。

　　这时程亦体内的阴邪之气已经逐步化解，谭湘的灵力也基本耗尽，再也撑不住，撤回了手印。

　　程亦缓缓睁开双眼，调匀了气息，回身抱住了谭湘，见到她虚弱不堪的样子心疼不已，抬手将她嘴角残留的血印抹干净。

　　一切尽在不言，两人彼此凝望不语，享受着这份难得的片刻宁静。

　　这时一阵拍打墙壁的声音和嚎叫声惊醒了他们，两人寻声望去，才发现声音是从金字塔中传来。

　　“这座塔刚刚不是塌了吗？怎么又建起来了。”程亦一时惊疑不定。

　　“少俞和我大哥呢？”谭湘突然察觉到不对，她方才替程亦疗伤进入忘我境界，对身边发生的事全不知情。

　　“难道他们在塔里面？”两人同时想到这一点，相携走到了金字塔边。

　　果然听到了少俞道师发出的嘶吼声，“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别白费力气了。”谭沐虚弱地躺在一边看笑话，此刻他竟然没有畏惧死亡。

　　他这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为别人而活，怨气越积越多，终于下定决心想为自己活一次，不料依然争不过命运的摆布，还是落到如今客死异乡的下场。

　　“都是你拖累我！”失去理智的少俞道师突然冲过来，狠狠地踢了他两脚，犹不解恨。

　　谭沐任他发泄，接连咳嗽了几声，自知命不久矣。他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识人不清，当初居然被少俞蛊惑，一错再错。不过如今可以拉他给自己垫背，一同共赴黄泉，也算是为自己出了一口气，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站在塔边的谭湘听到他们的对话，忽然涌出几许悲伤。

　　她怨恨他害死了爷爷，可是现在看他落得如此下场，心中并没有产生复仇成功的快感。谭沐跟她一起长大，是除了谭老爷子之外，跟她最亲近的家人。他们虽然不是亲兄妹，但相处一直十分和谐，谭沐甚至比谭老爷子更爱护她。

　　如今他就要死了，她对他的恨意也淡了不少。

　　“少俞，不要再伤害我大哥！”她终究不能眼睁睁地任外人伤害他。

　　“好，谭小姐，我可以不伤害他，但是你要想办法赶紧救我们出去！”少俞听到她的声音，眼前一亮，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先低头认怂，等谭湘真的救他们出去后，他自然可以再设法夺圣书，将这些不相干的人一一铲除。

　　“你真的要救他们出来？”程亦觉得不妥，眉眼一凉，凑到她耳畔轻声询问。

　　谭湘却摇摇头，她哪里有这个本事，刚才那样说，无非是想先稳住少俞，让谭沐少受些罪。

　　程亦稍微放下心，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有妇人之仁，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若她真有这种想法，他肯定会断然阻止。

　　“小妹，不要……不要相信他。”谭沐的声音细若游丝，明显是在强撑，“我马上就要死了，这是我的命。”

　　少俞道师立时气急败坏，若非忧心谭沐暗中下黑手，恨不得冲过去封住他的嘴。

　　听见谭沐这样说，谭湘闭了下双眼，将那股泪意憋了回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永远无法原谅他害死爷爷，但两人之间的那份亲情却也难以割舍。

　　她张了张嘴，舌头仿佛打了结，还是没有说出一句安慰的话。

　　谭沐没有听到她的回音，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身影，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个布娃娃，冲他甜甜一笑，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哥哥”。

　　那天他刚被谭老爷子领进谭家老宅，既陌生又惶恐，面对着谭老爷子严肃刻板的面孔，他恨不得马上回父母家，就在这时谭湘的出现，给他灰暗的心情带来几缕明媚。令他意识到并不孤单，还有人会陪他一起成长。

　　“谭湘，希望来世……我们不再做兄妹……”这是谭沐最后的遗言，来世他也不愿再做谭家人。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去追求，那个曾经叫他“哥哥”的小女孩。

　　谭湘抬手用掌心贴住塔身的金砖，虽然看不到塔内，可她立刻感应到谭沐已经去了，或许这是他们兄妹之间最好的结局。

　　她不用把他交给谭家长辈，他也不会生受谭家众人的唾骂。她自己呢？真的变成了孤家寡人，爷爷去世，父亲走了，如今大哥也死在这里，这世上她再没有至亲的家人。

　　程亦感受到谭湘的悲伤，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头，他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倒不如就这样静静地陪伴她。

　　少俞道师察觉到谭沐没了声息，瞬时恼羞不已，偏偏在这么个关键时刻死了，他还怎样威胁外边的人帮自己脱身，只好低头琢磨着如何继续诓骗谭湘。

　　到底兄妹情深那么多年，谭湘对谭沐的离世仍然感到难过，她不自觉地靠向程亦，寻找温暖的怀抱，借此抚平心底的忧伤。

　　可玉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的心愿我都替你完成了，现在是不是该履行诺言，与我融为一体了呢？”

　　她心中一惊，是啊，她刚才答应了玉虫的条件，玉虫帮她制服了少俞道师和谭沐，这下轮到它来讨要报酬了。

　　脑海里闪现吴晓玉死去的画面，谭湘这一刻恐惧地全身发抖，紧紧地抓住了程亦的衣服。

　　程亦察觉到她身躯的颤抖，以为她只是伤心难过，摩挲着她的秀发无声地抚慰。

　　一股热气从脚心处冒起，顺着经脉冲向了心口。谭湘捂着胸口向后仰倒，程亦急忙将她搂住，无奈他身体还没恢复正常，被她带着一起坐倒在地上。

　　“谭湘，你怎么了？”他抓住她的一只手，急切地询问。

　　谭湘一面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激发本身的灵力护体，对抗血脉倒流，一面强笑回答，“我同玉虫做了交换，它帮我除掉少俞，现在它就要我这个宿主的命。”

　　她绝口不提是为了救程亦才肯牺牲自己，反正她也活不了，何必让他愧疚一生。

　　“在洞外你不就把它扔了吗？它怎么还会找上你？”程亦的心开始慌乱，万分后悔同意她用玉虫寻找沙姆巴拉的位置。她一个年轻女孩定力有限，到底还是被玉虫蛊惑。

　　“直到现在我才真切体会到玉虫的厉害，是我大意了，对不起。”谭湘感到自己的灵力被那股热浪一点一点蚕食，她明白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程亦却蓦然明白，她怎会被玉虫轻易诱惑，最大的可能就是方才自己被少俞伤害时，她被迫同意同玉虫交易，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知道，你是因为救我才会同玉虫做交换，我都知道的。”程亦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声音哽咽。

　　塔里的少俞道师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眼前突然一亮，扬声喊道：“亦少你快放我出去，我有办法救谭小姐！”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不抓住他就是傻子。

　　程亦也是病急乱投医，明知不应该相信他，还是忍不住想试一试。他冲动得要站起身，却被谭湘死命拽住衣袖。

　　“程亦，别信他。”她坚持不肯松手，几乎是在恳求，“谁也不能阻止玉虫伤害宿主，除非将玉虫封印，你忘了我根本没把它带进来。”

　　程亦红了眼睛，低头用下巴贴上她的额头，再度紧抱住她，双手骨节都已泛白，唯恐她立时消失在眼前。

　　他心乱如麻，差点上了少俞的当，明知玉虫被扔在了外面，根本来不及封印它，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离去，他又于心不忍。

　　“你一定要平安出去，把花孔雀带回阆中安葬，答应我，好不好？”谭湘泪眼婆娑，声音都颤抖起来，仰着头用尽力气追问他。

　　“好，好，我都答应你。”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一直是他信守的原则，可这一刻他却忍不住地落下泪。

　　以前他行走社会多年，难免有些自负，自以为一切问题都能设法解决，可如今他才深切感到自己的渺小，无能到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亦少，你相信我，我能救她！”少俞道师犹自在塔里大喊大叫，却得不到二人任何回应，愈发绝望。这可是他最后脱身的机会，他拼尽全力拍打着墙壁。

　　谭湘的灵力渐渐衰弱，热气不断在体内蒸腾，她明白她坚持不了几分钟了。

　　其实虽然生命短暂，但她何其有幸遇见了自己的真爱，享受过爱情的悲欢离合，也不枉在人世活过一遭。

　　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她走了他定会痛苦一阵，不过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恢复正常的生活。

　　“程亦，你一定要幸福的活着。”她提气说出最后的遗言，双眼凝视着他，一秒都不想错过，她要永远记住他的样子。

　　“谭湘，别走，求求你别走。”程亦低喃地哀求，好似这样就可以将她留住。

　　谭湘眼前变得一片模糊，恍惚之际又听到了玉虫飘忽的声音，“你们两个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真是腻味死了！要死就赶紧死，连累我又被主人骂！”

　　她觉得是不是死前产生了幻听，玉虫的口气与以前大不相同，明显变得气急败坏。

　　“子明，你又胡说，还不赶紧撤回法力！”一个温润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夹带着隐隐斥责的口吻。

　　“知道了，主人。”玉虫不太甘愿地应承。

　　谭湘顿觉体内那股热气，瞬间消退得无影无踪，手足也渐渐恢复了力气。

　　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同时，她抬手抚摸上程亦的脸颊，心痛他伤心欲绝的模样，轻轻地说道，“程亦，我没事，我没事了。”

　　程亦以为她在安慰自己，埋首在她肩头，不愿抬头，只想多拥抱她一秒。

　　谭湘索性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他怀中，享受这份岁月静好。

　　塔内的少俞道师此刻突然没了声音，整个洞内变得异常安静，沙沙的脚步声从通道中由远及近。

　　程亦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他抬首望向了那条通道，只见一个男人缓步走了进来。

　　这个男人看上去很年轻，身上的白袍是斜肩设计，左肩处别着一枚奇怪造型的黄金徽章，右肩上站着一头金鹰，自带一种凛然不可犯的气场。

　　谭湘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进来的男人，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男人长得太帅，高耸的鼻梁，深陷的眼窝，五官立体得像混血儿一般，看人的眼神更是温润如玉，轻易就能获取别人的好感。

　　“师弟，你来了！”塔内的少俞道师忽然长叹一声，主动打了一声招呼。

　　“师兄，我来了。”年轻男人淡淡地回应一句，便再不开口。

　　这人居然是少俞的师兄，程亦和谭湘均是有些惊讶，两人相互对视，拿不定此人是敌是友。

　　他的出现委实太突兀，这里是荒原秘地，之前他们一路上可没有遇到过一个人。

　　年轻男人却走到二人身边，程亦警惕地将谭湘搂紧，目光如电，就算他现在无力反抗，也要先护着自己的女人。

　　“这位姑娘被玉虫反噬，好在她修为不浅，有灵力护体，没什么大碍。”年轻男子说完袍袖轻轻一挥，拂向了坐在地上的程亦和谭湘。

　　好似一阵清风扑面而来，体内的浊气立刻被风吹走，令人全身清爽。

　　两人站了起来，动了动手脚，身体恢复如初，再没有丝毫不适。

　　谭湘觉得过于神奇，不由暗自打量了年轻男人几眼，这个人自称是少俞的师弟，可据她看来，他的本事远比少俞高明，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

　　程亦说了句“多谢”，他也算阅人无数，直觉认为此人是友非敌，虽然他和少俞师兄弟相称，但是很明显两人之间并不热络，看来里面肯定另有隐情。

　　少俞道师静默了片刻，忽然嗤笑一声，“看来我是为人做了嫁衣裳，师弟，原来我一直小看了你。”

　　他此刻悔恨不已，他之所以立志寻找沙姆巴拉洞里的圣书，就是拜这位师弟所赐。没想到自己耗费多年心血，居然被这个师弟捡了个大便宜。

　　“师兄，当初若非你偷听我和师父讲话，怎么会知道沙姆巴拉的秘密。今天这个结果完全是你咎由自取，是你的贪心害死了你自己。”年轻男人不恼不怒，淡淡地陈述一个事实。

　　“少在这里幸灾乐祸地指责我，这里充满了危险与未知，就算让你拿到圣书，你也未必能安全离开这里！”少俞道师冷哼，胸口堵着一口恶气，只能借用言语来发泄不满。

　　“不劳师兄费心，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里，因为这里的一切本来就属于我。”年轻男人勾起嘴角淡然微笑，流露出一副尽在掌握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