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157

  薛策这次不吭声了。抓着她的手在玩,无声地抗拒着她的话。

  戚斐:“……”

  怎么感觉这家伙变傻了之余,也变得有点儿蔫坏蔫坏的呢……要是顺着他的意思来,他就“嗯”得极其爽快。不顺着他来,就直接装作没听见。

  但戚斐也不愿意真的拿他的身体开玩笑,万一她消失了一天,他就真的一直不吃不喝的话,对他如今还没有恢复灵力的身体绝对有很大伤害。

  为此,之后的几天,戚斐一有时间就陪着薛策。而隔壁的聂青泉,在两天后就忙碌了起来——他的师门收到了他的信后,大惊失色。师叔伯兄等一干人等,呼啦啦地赶到了樊南山来,寻找聂青泉这个偷跑出来“历练”的宝贝疙瘩。

  找到了聂青泉后,他们将这小子教训了一通,随后就紧急动身赶往了葛家所在的镇子。一方面是为了超度那里的妖气,一方面也是担心那里的镇民鸟兽作散,要将人控制住了,才能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天,戚斐正站在了镜子前给薛策梳头发。忽然听见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人影旋风似的冲了进来。

  “都问清楚了!”聂青泉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那个镇子里的人,一个个的嘴巴硬得跟铁桶似的,我们好不容易才撬出了真话,原来他们都将自己家里的小孩和年轻人藏到深山里去了,难怪我们一个也找不着!”

  审问村民后,他们确信了那只鬼怪是葛家女主人供奉着的邪神。

  当然,对于“邪神”这样的说法,仙门之人都是嗤之以鼻的。一个只会吃肉的怪物,算哪门子的“神”,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

  戚斐梳头的动作停下了:“镇民都很不配合吧?”

  “一个个都横得要命,要不是我们人多,还带了仙器,真不好搞定他们。”聂青泉点头,忽然感觉自己被瞪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过去。薛策已经移开视线了,只留了一个仿佛带着一丝敌意的后脑勺给他看。

  聂青泉:“?”

  薛策的一头青丝已经梳顺了。戚斐将他的头发扎了起来,随手放下了梳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微笑:“那你的师父或者师兄回来了吗?”

  “回了,我就是为了这个来找你的。”聂青泉点头如捣蒜:“我这就和你去见他们。”

  戚斐点头,嘱咐薛策乖乖在这里等她回来吃饭,就和聂青泉出门去了。

  薛策目送着她的背影,半晌苦涩地垂下了眼。

  大概上天是在惩罚他曾经肆意挥霍她的爱和包容。那些放在以前,会让他感到嫉妒、无法忍受的事,他现在连过问都不敢过问一句。

  “你要去哪里”,“为什么都不带我去了呢”,“不要亲近别人,不要喜欢别人”……这样的话,在喉咙里哽了很久,最终还是咽进了肚子里。

  他已经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了。

  ……

  和聂青泉一边走着,戚斐才知道,他们师门已经联系到樊南山的县令了——没错,这片山区也是归属于某一个官府管辖的。

  现在的北昭皇帝,是从前的二皇子裴文玏。此人自大狂妄,任人唯亲,登基以后,他母妃那边的人,基本霸占了朝廷所有油水充足的重要职位,内部污浊不清。

  上梁不正下梁歪,降龙城之外,各地的太守、县令……也都经历了一场权势大洗牌。清廉正直的人被贬谪。同时,一堆专门捞肥油的“皇亲国戚”,空降到了那些官位上。

  樊南山的县官,就是裴文玏外家的远门亲戚——大概中间隔开了五六层关系的那种远门。原来,早在两年前,就开始有零零散散的村民去县里报官,说自己家里人失踪了。但是,这些讯息,都被这个尸位素餐的狗官忽略了。

  如果他足够负责,在两年前就派人去查案,就一定能发现,这些失踪的人口,都是在往那个镇子去的路上不见了的。要是在两年前就灭了葛家的寡妇,不知道可以救回多少误入狼窝的人。

  戚斐道:“要不是你意外闯进了镇子,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这些事什么时候才到头,还是未知数。”

  “我们审问了村民后,挖开了葛家的那片废墟,发现地底下藏着的尸骨数量远远超出了我们想象,怨气深重。光靠我们师门,超度起来很困难,一不小心就会被反噬了。更麻烦的是,那些镇民现在都还不敢相信他们的‘神’消失了,都在撒泼哭嚷……”聂青泉一脸不忿:“都怪那个草菅人命的县令!”

  为了将功补过,据说县令这次不敢再瞒了,修书一封,送回了降龙城,寻求崇天阁的帮助——超度,还是找专人来干比较妥当。

  戚斐点头。那些镇民一个个都跟被洗了脑似的,聂青泉他们的门派肯定管不了。只能让官府来处理了。

  说着话,两人已经到了聂青泉的爹及师兄暂住的地方。说明了来意后,聂青泉的父亲和师兄十分热情地接待了戚斐——因为在此之前,聂青泉已经跟他的父亲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戚斐是如何地天降神兵,在危急关头救了所有人的命的,所以大家都对她很是感激。

  寒暄几句,戚斐就开门见山了:“几位仙师,我想请问一下,若有一个手执一品仙器的仙门高手,因为一些缘故,灵窍被封禁。又因为一些刺激,现在灵力恢复了一半,可以控制一品仙器,但本身的能力却一直沉睡着……这种情况下,有没有办法可以将他身体里沉睡的那一半灵力激发出来,让他的灵窍彻底打开呢?”

  聂青泉的父亲和师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对视一眼,说了几句话。

  这下换了是戚斐愣住了。

  ……

  当晚,戚斐回得比以往更晚一些。是天彻底黑了才回来的,用餐时间早已过了。

  薛策一如既往,趴在了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等着她。见到她的身影出现,立即就高兴地坐了起来。

  戚斐笑了笑,在饭桌旁边坐下了。

  今晚的她,似乎有些心事,吃饭时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眼睛也很少落在薛策的身上,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索中。

  不知为何,见到了这样的她,薛策的心里面闪过了一丝不安。

  这不是让人心情舒缓的安静,而更像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然在吃完饭后,戚斐没有着急收走碗筷。她放下了筷子,用茶水漱口后,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了:“薛策,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薛策抬头,安静地看着她。

  戚斐斟酌了一下,望着他说:“过段时间,会有一群崇天阁的门生来处理这儿的烂摊子。他们是你的好朋友,以后,你就跟着他们生活吧。我有别的地方要去,就不带着你了。”

  第153章 番外一13 薛策1.5的番外【完】

  老实说, 在那一个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时, 薛策的思绪难得中断了几秒,脑海是一片空白的,全然无法思考。

  耳边的噪音变得很模糊, 仿佛身体浸入了冷水里, 一切都远去了。

  却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说完之后,长长地吁了口气,唇畔染上了一丝堪称为轻快的笑容。告别对她来说,仿佛是一件可以抛下负累、如释重负的事。

  在这短暂的空茫过后,席卷上来的, 便是即将被抛弃的茫然和恐慌。

  椅子在地上拖出了“嘎——”的一声难听的声响。薛策拉住了想离席的她的手腕, 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的深处里挤出来, 嘶哑干涩, 如同磨破了的砂纸:“不要走, 我……”

  但是, 他还没将想法组织成语言, 戚斐已经缓慢而坚决地从他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听话。”

  薛策的手心空了,仿佛头一次认识她般,直直地看着她。

  “你就留在这里等你的师父接你回去。”戚斐端详他的表情, 有点不忍心了,将手缓缓放在他的头上,摸了摸, 叹道:“大概说了你也不懂吧。斐斐以前很想和薛策一起生活,但是没能如愿,还累得很。现在呢,她找到了自己想过的新生活了,那个新生活里不包括现在的薛策。所以,也是时候说再见啦。”

  薛策面如死灰,嘴唇嗡动了一下。

  “但也不是马上起行。”戚斐想了想,说:“再过两三天吧……只是先通知你一声。”

  薛策沉默地看着她。

  在茫然中,思绪飘得很远。心里模模糊糊地升上了这样的一个念头——

  哦,原来是这样。

  她以前很喜欢他。现在不想要他了。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随着这个念头而来的,便是当胸一剑般的痛楚。

  ……

  戚斐放了一个大炸弹后,心情颇好,出门去溜达了一圈。

  在河边坐了一会儿,逗了逗镇上某户居民守门的大黄狗。最后掐着时间,在差不多要睡觉的时候,才回到了暂住的屋子里。

  往常这个时候,薛策都还没休息,会坐在那里等她。结果今天回房,灯却是熄灭的。

  因为屋子太暗了,她还差点儿踢到凳子。

  床上有一个面对围墙躺着的身影。卷着被子,一点儿声息也没有。但是戚斐知道,这个缩在角落里暗自神伤的人,根本没睡着。

  戚斐:“……”

  她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原本,她只不过想诈一诈薛策。要是他能及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向她坦白罪状,检讨自己无耻装傻的行为,那么,她还会酌情宽大处理。

  但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非但不立刻认错,还不点灯,害得她差点摔倒。

  是他招欠。

  于是,戚斐仿佛不知道他是醒着的,十分温柔地给他掖了掖被子,将另一个枕头和另外一张被子捞走了,铺到了那场宽得可以做床的长木凳上,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薛策:“……”

  他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紧紧地捏住了被子的一角,听着身后的她小动物般不知愁的呼吸声,心脏抽痛得已经有些麻木了。

  之后的两三天,戚斐过得相当地分裂。一方面她对薛策极尽温柔,同时又在他面前做离开的准备,万分积极地收拾着包袱。

  明光似乎也预感到了弱小可怜的自己马上就要失去这个家了,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转,像以前一样撒娇,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戚斐该收拾还是收拾。

  薛策日渐沉默,时常坐在旁边看她收拾东西。神色暗藏痛苦,深深地看着她。嘴巴却闭得跟蚌一样紧,八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

  同桌吃饭时,也明显可以看出薛策的食欲大减,味如嚼蜡、心不在焉。与吃得特别香、甚至多添了半碗饭的戚斐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这样过了两天。深夜,戚斐瘫在床上,摸着下巴,复盘了一下薛策的表现,心道他似乎被虐得整个人都有点儿恍惚了。扪着良心,她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丝鳄鱼的同情。

  但是,一想到她都这样逼他了,这家伙居然还没有一点儿表示,更别提什么戳破窗纸、忏悔挽留。戚斐的心又瞬间硬了起来,心道自己还是太善良、太手软了。

  于是,到了第三天,她加码了。

  按照她和薛策说的“原计划”,第四天的早上就是她离开的时间了。两人的共处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前两天她都待在了薛策的视线里。但今天一大早她就起床打扮,美滋滋地对着镜子搭配衣服。

  薛策从起床后,就异常沉默,红着眼,坐靠在围墙上,看着她欢快的背影。

  戚斐转头,微笑道:“我今天约了青泉商量明天出发的事。就不回来吃饭了。”

  薛策那表情,就跟死了一样,低着头,没有吭声。

  当然,“去见聂青泉”只是通篇鬼话。崇天阁还没接手现场,聂青泉和他的师门,眼下还忙着与官府一起处理葛家的事情呢。这三四天时间,她和聂青泉都没有见过面。

  戚斐出门,确定没人跟踪她以后,在镇子外面溜达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晃荡到了傍晚才回家。路上遇到了小摊贩,顺手买了一袋炒糖栗子。

  屋子里黑漆漆的,薛策仍维持着她离开时的那个姿势,静静地坐在了桌子旁。

  桌面上摊开了一个木盒子,里面放着那根被他压断了的簪子。

  短短三天时间,他就憔悴了很多。此刻深凝的目光定住了,仿佛透过了这根簪子,想起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事。听见了戚斐回来的声音,也没有回头欢迎她。

  居然还没崩掉,看来这家伙的抗压能力比她想象的更强。戚斐翘着手臂,决定再刺激他一下。

  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东西都断了,你又笨手笨脚的,还是早点扔了吧。免得我不在的时候扎伤自己的手。”戚斐微笑,将炒糖栗子往薛策前一放:“吃不吃?青泉买的。”

  薛策:“……”

  他当然没有吃。事实上,连那天晚上的“散伙饭”,他都没吃几口。

  最后这一整袋炒糖栗子,有一半都进了戚斐的肚子。她坐在院子里,吃完之后,满足地打了一声嗝。气息里都是炒糖栗子的香气。

  我真是一个没有同情心的魔鬼。

  戚斐一边在心底如此喟叹,一边漱口,漱出了“咕噜噜”的声音,奏成了一曲欢快的歌。

  ……

  时间很快就走到了翌日的清晨。

  薛策死寂地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其实他不是一大早就醒了,而是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

  和她共处的时间,终于走到了尽头。

  她想要的是一个可以相伴的爱人,而不是一个事事都要她照顾、拖累她的傻子。

  清醒的他会失去她的同情、被她厌弃。疯癫的他又没有资格留下她。

  如果她不要他了,也好。他只希望不要错过她离开的时候。

  但真的到了离别的时候,薛策却发现,自己连转过头去目送她离开这里的勇气也没有。

  就好像一辈子不转头,就可以维持着她还在的假象。

  天蒙蒙亮。纵然背对着门,他也能听见屋子里悉索的声音。换衣服、检查包袱、穿鞋子、将乱了的被子叠整齐,将她存在过的痕迹一一抹去。

  纵然已经决定抛弃他了,在最后这一刻,她还是将动作放得很轻柔,似乎是不愿惊扰到他。

  等那些声音都渐渐平息下来时,薛策的指骨捏得发白失血,五脏六腑都紧缩成了一团,明白离别的时候已经来了。

  忽然,床铺吱呀响了一下。她在他的身后坐下了,于高处凝视着他隐没在黑暗里的侧颊。

  “薛策,我要走了。”戚斐给他掖了掖被子,仿佛猜到了他醒着,也不计较他故意装睡,温柔地做了最后的叮嘱:“昨天那袋炒糖栗子还没吃完,我给你包好了,就放在了桌子上。你回降龙城的路上,可以边走边吃。你的衣服我也替你收拾好了,就放在了柜子里,到时候一拿就可以上路。”

  “……”

  “以后斐斐就不陪着你了,不过你放心,回到崇天阁,你会认识很多很多的新朋友,会有很多人对你好。都是一样的。”

  “……”

  不一样的。

  你跟任何人比,都是不一样的。

  薛策的心肺都在颤抖,模模糊糊地心想。

  “往后应该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戚斐笑了笑,梳理了一下他的头发,弯下腰,在他的鬓发上落了一个怜爱的吻: “其实这次可以再见到你,我是很高兴的……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床铺上的压力离开了。

  门在后方轻轻关上。一室寂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薛策一动不动,直到太阳慢慢地升起来,已经压得发麻的半边身子,才抽搐了一下。

  在四天前,就捅进了他的腹部的那把刀子,终于在今天残忍地抽离了。

  他自欺欺人地蜷着,捂着伤口。至今才感觉到了那阵迟来的剧痛——那是身体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地撕裂走了的痛苦。

  仿佛一场迟到的、默然的、巨大的洪流,将他溺亡。

  在床上躺了许久,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薛策凝滞的眼球,才轻微地动了一动,涌上了一阵活气。

  也许他阻拦不了她的决定。

  但至少有一句话,他应该告诉她,他一定要告诉她。

  ——以前的薛策不懂珍惜,让想和他一起生活的斐斐很累。但现在的薛策,很想很想和斐斐一起生活。

  你还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第140章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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