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145

  话锋一转,她恍然大悟般,“前世殿下百般推拒,原来心里是欢喜的,想来也有道理,毕竟前世花样更多。”

  未等她把话说完,厉青凝猛地睁开眼,一副忍无可忍地模样,侧头便朝那笑着的人瞪了过去。

  鲜钰顿时收敛起了笑意,抿着唇缓缓松开了环在厉青凝腰上的手。

  可刚将手放下,她的掌心便被捏住了。

  厉青凝冷着脸看她,一字一顿道:“你莫再说这种话。”

  鲜钰微微颔首,任她捏着手掌心,一副十分好拿捏的模样。

  厉青凝又冷声道:“我不碰你。”

  “不碰便不碰。”鲜钰轻着声说。

  她边说边朝厉青凝睨了一眼,吞吞吐吐地问:“真不碰么。”

  “不碰。”厉青凝的面色又冷了几分。

  鲜钰似是十分为难,一双眼往别处一斜,磨磨蹭蹭又说:“不碰也行,那殿下能不能同我睡一会。”

  厉青凝一听这话就头疼,着实不知这人怎日日夜夜都能想着“睡”,此睡定非彼睡,这人想什么她还不知道么。

  只是她着实想不通,若是不碰,那要如何……

  厉青凝细眉一蹙,心道绝不能再往下想。

  她朝身侧那人睨了过去,神色阴沉沉的,丹唇微微一动,似是想说什么责备的话,可终是没有说出口。

  罢了,这几日便由着她,反正这人也只能嘴上逞能。

  鲜钰一哽,轻易便读懂了厉青凝的心思。

  厉青凝那冷冰冰的神情分明就是在怒其荒唐,明摆着是往别处多想了。

  她倒吸了一口气,不想再拐弯抹角了,索性道:“殿下几日未能好好歇一歇了,就不能躺下睡一会么,打坐有何用。”

  她话音一哽,又道:“我这不是盼着你能多歇一会么,都说不必碰了,谁知你还是不同我睡。”

  厉青凝眸光冷飕飕的,也不知鲜钰这话是真是假。

  她眼眸一转,朝鲜钰看了过去,却见鲜钰还朝她睨了过来。

  鲜钰一双眼雾蒙蒙的,眸光清澈如水,面上全无狡黠和凶戾,像只红毛小鹊儿一般。

  厉青凝垂下了眼,只好将人往竹床上按,心道罢了,那便依她。

  这一按,竹床又嘎吱响了一声。

  厉青凝僵着手,躺下的时候本来未多想,可这竹床一晃,又见眼前的人眼睫轻颤,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鲜钰动也不敢动,生怕厉青凝将这竹床的错全怪在她身上。

  厉青凝冷声道:“睡,莫再说话。”

  鲜钰闭了一会眼,过了许久才悄悄将眼睁开。

  只见厉青凝确实阖起眼在睡了,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可远在妥那国皇都里,那妥那国君却不得好眠。

  他忽地捏碎了一个酒碗,手上血迹淋淋,酒水全洒在了兽皮上。

  一旁的侍女也不敢给他擦手了,攥着帕子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

  报讯的人道:“援军被拦截了,东洲派了人去拦下了我方支援!”

  “东洲派了多少人去截。”国君冷声道。

  那身穿甲胄的士兵道:“四万人!”

  妥那国君冷笑了一声:“四万人就敢拦,四万人就能拦?”

  士兵道:“他们断了山路,援军只得绕开,这一绕必会耽搁。”

  “你方才说东洲只派了四万人去拦,这不可能。”妥那国君忽觉得不对头。

  跪在地上的人道:“还、还有数十万精兵往凤咸城去了!”

  “数十万?”妥那国君面色沉沉。

  那人战战兢兢道:“约莫有三十万!”

  拖延援兵到达的时间,将妥那军封死在城内。

  如此,占城的是妥那军,而成了那瓮中之鳖的也是妥那军。

  坐在一旁的凤咸王面色煞白,冷汗直冒着,怕而又不敢多言。

  这一回,他似乎要赌输了。

  三日后,妥那军撤离了凤咸城。

  厉青凝未赶尽杀绝,而是将其放回了妥那国。

  鲜钰站在倾塌的城墙上俯视着,只见厉青凝骑在马上,忽地拉动了弓弦。

  那箭是妥那人的箭,箭尖上的玄铁漆黑如墨。

  离弦的箭噌一声破风了去,陡然没入了妥那将军的甲胄之中,直穿其后心。

  以尔之箭,攻尔玄甲。

  鲜钰倏然蹙起了眉心,身一斜便倒在了地上。

  只消半月,妥那军全数退出了东洲,战火从凤咸城烧至了妥那。

  妥那国边塞深陷水火之中,国君决定将凤咸王交出……

  腊月末,这场持续了不足一月的战事彻底结束,妥那国临近东洲的疆隅被插上了龙虎旗。

  在战鼓声中,妥那国君派人前往边塞,同东洲签下了一纸协议。

  厉青凝握着狼毫,那笔锋力透纸背。在落笔之后,数十万精骑浩浩荡荡返回东洲,

  马车在路上颠簸不已,那车舆里坐着的是东洲的长公主,而长公主膝上伏着的,是她的心尖肉。

  这段时日下来,厉青凝自然也累,如今好不容易能喘上一口气,她却不敢阖眼。

  她怎知这人竟在她的眼皮底下,将自己往死里折腾。

  待将那妥那国的将军射杀后,她才回头往城墙上望了一眼。

  谁知,看了许久也未寻见那红衣人。

  她细眉一蹙,当即就下了马,顾不得灵海内的灵气所剩不多,腾身便往城墙上去。

  只见方才寻不见身影的人,如今正躺在灰里。

  鲜钰躺得十分安静,似要连气息也没有了,面色煞白得连一丝血色也不见。

  厉青凝冷着脸将人搂起,一声令下,便让战火烧到了妥那境内。

  占其城廓,踏其疆隅。

  妥那国国君当即交出了凤咸王,只想及时止损。

  这数日里,厉青凝紧蹙的眉心未松过半分,不为别的,就因那倒在了城墙上的人久久未睁眼。

  途中,军医被唤过去数次,在细诊了一番后却频频摇头,他欲言又止,看厉青凝面色冰冷,久久才道:“殿下,恕臣无能为力,这位姑娘的伤并非臣能治得了的。”

  厉青凝只将下颌微微一抬,示意他出去,竟连话也不想说了。

  各宗门的医士也走上前,却都只能摇头,随后识相地退了出去。

  鲜钰紧闭着眼,气息弱得似是只剩下一缕丝了,那阖着眼一句话也不说的模样甚是乖顺。

  厉青凝现下却不希望这人闭嘴不言,恨不得将人叫醒了任其闹腾。

  醒了就好,她要什么,便给她什么。

  可鲜钰一路都未醒来,睡得十分沉,连指尖也不曾动上一下。

  长路漫漫,车舆外是深不见底的沟壑,是如云似烟的大雾。

  她垂眸看向了怀里的人,心上像被剜了一道,她心尖上的肉似要被人挖走了。

  可她怎容得自己的心被剜上一刀,谁也不能在她的心口上动刀。

  厉青凝的眸光一时间变得冷厉非常,她心底那无底的深渊似被揭开了盖,所欲所求像极了饕餮,正从深渊里露出头来。

  她低下头,在那沉睡不行的人耳边道:“你若再不醒,我便……”

  便什么,想了许久她也未想出来,索性道:“便等到你醒。”

  可怀里的人仍是动也不动,什么也听不见般。

  她不气鲜钰不自惜,反倒气起自己将这人带来。

  她双眸一敛,将眼中的寒厉都藏起,只怕这人忽然睁眼,便看见她这一副冷厉骇人的模样。

  车舆外,骑在马上的军师低着声问:“殿下车舆里另一人是谁?”

  “不知,但那姑娘着实厉害,听闻国师之死也是她所为。”

  “那姑娘是醒不来了么。”军师回头问道。

  跟着一同前行的大夫压低了声音说:“人还有一口气,就是睁不开眼。”

  军师愣了一瞬,缓缓道:“那……不就是成活死人了么。”

  “哎,老夫不懂那什么仙筋灵海的,故而也没法给那姑娘看病啊。”大夫又道。

  “那姑娘可还吃得下东西?”军师蹙眉问道。

  “兴许是吃得下些许的,不过殿下将人捂得紧,我也未看清楚,这一路上连个侍女也没有,若是要喂,那也只能殿下去喂了。”大夫讪讪道。

  军师长叹了一声,“好不容易夺回了凤咸城,也将凤咸王给捉到了,可殿下一路上连个好脸色也不给,想来是因为那姑娘睁不开眼。”

  大夫也跟着叹了一声,“这马车一路上颠簸得厉害,车舆里又不大好睡,殿下许久未歇了,一会要过县城,也不知该不该让车马停下稍作歇息。”

  过了许久,县城的城墙终于落至眼底。

  马车的垂帘忽被掀起,坐在里边的长公主探头往外看了一眼,淡声道:“补足粮草后,军医留下,将军带兵将凤咸王速速押回都城,不得有误。”

  一行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应下了声。

  半夜里,城中县令知晓了此事,纷纷赶来拜见了那坐在马车上的长公主。

  街上空无一人,而坐在车舆里的长公主连脸也不露,这一幕甚是古怪。

  厉青凝不咸不淡地道:“不必这般兴师动众,也莫让百姓知晓,本宫乏了。”

  县令连忙退了数步,只见长公主缓缓从马车上下来,怀里分明还抱着一个人。

  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知其露在袖口外的手腕又细又白,脚踝也细细瘦瘦的,应当是个姑娘。

  住进了客栈后,厉青凝便闭门不出了。

  而那军医摸着鼻子在客房里来回踱步着,他着实不知那姑娘的病要如何治。

  他忧心不已,坐也坐不踏实,站也站不定,可没想到殿下久久都未召他前去。

  上房里,厉青凝面色如霜地拧干了手里的帕子,给躺在床榻上的人擦了脸。

  她垂着眼眸,紧蹙的眉心始终未展开,捏在帕子在鲜钰的眼梢后来回擦拭着。

  着实想看到这人红着眼梢求饶的模样了,又或是戏谑地撩拨她也好,总之只要能睁眼,便是好的。

  可怎还不醒。

  厉青凝蹙着眉,冷声道:“若是你醒了,往后要什么都随你,如何?”

  若是先前,她定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可若是能让这人睁开眼,也无甚所谓了。

  鲜钰仍是动也不动,双眸紧紧阖着,气若游丝一般。

  厉青凝压低了声音,似是呢喃一般道:“往后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缓缓挪动手,捏着帕子往鲜钰那沾了灰的脖颈上抹去。

  在将那脖颈擦干净后,她又将帕子泡进了水里。

  看了许久,躺在床榻上的人仍是未睁眼,厉青凝一颗心如坠冰窟,眸中的寒意更甚。

  她微微抿着唇,伸手去拨开了床上那人的衣襟。越看越觉得额角跳动不停,不但心冷得厉害,就连指尖也在发凉。

  这人又在折磨她了,厉青凝心道。

  睁眼的时候时时折磨她,如今紧闭着眼,仍是在折磨她。

  拨开了床榻上那人的衣襟,就连其腰上的束带也扯了开。

  她忍着未冷声质问床榻上那人,为何不睁眼看她。

  实在嘲讽,先前明明是鲜钰软声细语地问她为何不睁眼,如今她反倒成了这问话的人。

  可惜她现在即便是问出声也无济于事,那躺着连眼都睁不开的人哪能给她回应。

  厉青凝冷着脸将盆里的帕子捞了出来,明明满心怒意,可在下手的时候却轻得不得了。

  她面色冷如霜雪,却轻着手给那人擦身。

  轻得如鹅毛拂过一般。

  手下的脂玉,她也不知碰过多少回了,可这一碰,却依旧令她心沸如焰。

  厉青凝俯下了身,声音冷淡如常,却似是报复一般,不紧不慢道:“如今你睁不开眼,既叫不得轻,也嫌不得重了。”

  她将帕子往下抹去,慢腾腾的,帕角又轻又软,若是躺着的人醒着,定要哼出声了。

  可惜没有,厉青凝将帕子洗了一遍又一遍,连鲜钰的指缝都擦得一干二净了,可那双紧闭的双眼依旧没有睁开。

  她只好将床榻上那人敞开的衣裳拉好,将盆端了起来,欲要拿去倒了。

  可走了两步,厉青凝才发觉自己昏了头了,怎忘了拿帕子。

  她只好回过头,这一回头,便看见床榻上的人正睁着眼看她。

  四目相对,厉青凝倒是不尴尬,床榻上躺着的人却尴尬得很。

  鲜钰愣了一瞬,连忙又躺了回去,还将双眸重新闭上了,可眼是闭上了,脖颈却微微动了一下,分明是在悄悄吞咽。

  厉青凝忍着未发怒,她走上前去,将搭在床榻上的帕子拎了起来,又将其毫不留情地扔进了盆里。

  可鲜钰却依旧未睁眼,眼是未睁,耳畔却染上了一抹粉意。

  厉青凝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躺在床榻上的人,一颗心坠回了原处,可胸腔里的火却烧得厉害。

  登时她心不凉了,手也不冻了,只想将心里这口气撒出来。

  这气带火,热腾得很,快要将她烧疯了。

  躺在床榻上的人还挺会装模作样,依旧紧闭着双目,连气息也未乱。

  厉青凝忍无可忍,冷声道:“你还挺乐在其中。”

  过了许久,鲜钰才慢腾腾地睁开眼,“殿下似乎也挺乐在其中,我着实不好意思打扰。”

  厉青凝耳畔略微一热,想到方才她确实想做些什么,可她不是什么也未做么。

  她面色仍旧冷得不得了,凛声道:“我看你是真想将我气死。”

  她话音一顿,蹙眉问道:“你何时醒的?”

  鲜钰拢紧了衣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厉青凝鬓发乱如云,连自己也未来得及擦洗,便给这昏迷不醒的人擦了身,没想到这人竟还骗她?

  她恨不得将人就地正法了,幸而还能忍得住。

  “莫非从头到尾皆是骗我的?”厉青凝冷声问。

  鲜钰这才吞吞吐吐地开口,“没骗,就……方才刚醒。”

  “方才什么时候。”厉青凝垂眸看她。

  鲜钰哽了一下,说道:“你说我叫不得轻,也嫌不得重的时候。”

  兴许是刚醒来,说出口的话音还有些含糊不清,软到人心底去了。

  她双眸一抬,一双眼雾蒙蒙的,顿了一下,又道:“我就想看看,究竟要如何让我叫不得轻,嫌不得重,谁知……”

  谁知什么,厉青凝心说。

  鲜钰缓缓道:“谁知我空欢喜了一场。”

  厉青凝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好个空欢喜。

第120章145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红衣峥嵘最新章节+番外章节

正文卷

红衣峥嵘最新章节+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