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正道栋梁（十四）

　　“我不是说这暗镖。这一剑是不是你刺的。”暗镖不知道从何处来, 也不知道谁使得，卫家还有其他人来这边么？卫玉衡皱着眉，脑海中飞速地掠过了一个念头, 可心中觉得甚是荒唐, 只得将这给放下。

　　卫天璇对高唐厌恶已久, 再加之她手中的剑还淌着血，高唐的前胸一个窟窿，正是她提着剑刺穿的。客栈中的人认定了是卫天璇杀了人，在卫玉衡询问的时候, 他们纷纷开口指责卫天璇。这事情如果传到了高家, 他们的联盟算是完了。卫玉衡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可是除了卫天璇之外, 他实在是想不出有另外一个人会如此动作。

　　“不是我杀的, 剑伤并非是致命处。”卫天璇又强调了一次, 只不过当初这些人因为她使出一套相似的功夫，便认定她就是杀害商山四侠的凶手，那么现在，亲眼瞧见了她将剑送入高唐的胸膛，还会相信她并非是凶手么？她卫天璇行得正坐得端，可偏偏这些人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话。越想越是荒唐, 卫天璇低着头看高唐的尸身，口中发出了一道冷笑, 这人死了倒是一了百了。

　　尚云梦也帮衬着说话：“人不是天璇杀的, 不知何处飞来的暗镖才要了高唐的命。”

　　卫玉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望了卫天璇一眼，开口道：“在父亲来之前，你们随我回去吧。到底是不是，等到回去的时候再做定夺。”

　　“高少侠不是她们杀的。”这时候传出了一道清朗的声音，原来是一个穿着青衣的年轻剑客，他几步走到了两帮人的中间，翻了翻高唐的尸身，高声道，“卫女侠确实是刺了高少侠一剑，可这一切都是高少侠自己迎上去的，也是他先动的手。高少侠身上的致命伤是那支飞镖，他的体内原本就积留着众多的毒素，被那支飞镖上的毒引爆，便直接毒气攻心，不治而亡。至于那支飞镖，是从相反的方向发出的，怎么能够说是卫女侠动手的呢？”

　　楚问刀眉头一皱，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年轻的侠士倒持着剑，拱了拱手道：“在下苍梧张玄君，刚才便一直在客栈中，虽没有瞧见真正的凶手，却也看到了一道暗影。”

　　楚问刀沉沉地望了张玄君一眼，沉默了半晌后，才又开口道：“江湖上多是非之事，我信你们不是有意而为之，回去后会还你们一个清白。”

　　“荒唐！”尚云梦斥了一声，她开口道，“我们不会回去的，也回不去了。”周边的绝刀门弟子正与正道侠士缠斗在一块儿，打翻了不少的桌椅。店中的客人早就惊得四下逃离，不想被卷入这等漩涡中。她扬起手做了个手势，示意绝刀门的弟子先行撤退，而她也与卫天璇对视了一眼，骤然间朝着卫玉衡他们出剑，在他们惊惶迎战的时候，虚晃一招，朝着客栈外头掠去。

　　一个卫玉衡和一个尚云渊尚且能够应付，可要是在加入楚天阔和楚问刀等人，卫天璇她们两便不想与他们硬碰硬了，而且他们已经到了这儿，指不定卫栖梧一行人也会来。卫天璇就不信，绝刀门四大长老到达此处的时候，卫栖梧和高誉他们会在府中一动不动。运着轻功一口气掠出了几里远，见身后没有人追来，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这商山四侠的事情还没解决呢，身上又多了个冤屈，我看咱们是跳进了黄河都洗不清了，倒不如真的加入魔教算了。”卫天璇撇了撇嘴，自嘲一笑道。她自然是乐意见高唐死亡的，可前提是这件事情不栽赃到她的身上。说来也真是巧，怎么才来到这儿见到人，便中了毒镖暴毙了呢？

　　“不行。”尚云梦摇了摇头，她心中有自己必须坚持的道义，她低声道，“正道侠士中有道貌岸然之辈，可也不缺乏真正惩奸除恶的侠者，但是魔教如绝刀门，他们可是恶贯满盈，手中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屠戮江湖门派倒也罢了，他们还干过屠村这种事情，连那些无辜的百姓都惨遭毒手。江湖中没有人是完完全全干净不沾血的，但是我们心中得有自己的原则是道义。”

　　“好啦好啦，我知道。”卫天璇接过了尚云梦的话，“像那种事情我也做不出来，我若真的能下那个狠心，当初怎么可能被你给找到？”说着脑海中便回想起那月夜下的场景来，弱书生瑟瑟发抖，而踏月而来衣白胜雪的尚云梦，则是从天上走来。

　　尚云梦又问道：“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卫天璇蹙了蹙眉头道：“等绝刀门那边的消息吧，再给苍梧派的人传个信，总不能让他们全部陷入敌手。”绝刀门已经准备与正道彻底决裂了，这苍梧派绝对是一个关键点。近些日子，可不只是绝刀门青龙堂的弟子在山脚下的镇子中转悠，便连在其他处的弟子也纷纷赶到这儿来。“商山四侠的事情已经变成次要的，如今重要的是揭穿绝刀门的阴谋。”

　　尚云梦微微一颔首道：“好。”

　　这一回进攻绝刀门的事情，不再是赵绝刀进行谋划的了，他只是负责传达消息，听他的口中，卫天璇多多少少打听到了一些门主的消息，似乎是要在这次行动中亲自出动。苍梧镇里的江湖人越来越多，而消息也是五花八门的。原本卫栖梧一行人还等待着时机，可偏偏传出了高唐在苍梧镇身亡的消息，便再也坐不住了，带领着人马朝着苍梧镇赶来。苍梧派也在这时候发出了求救的讯号，他们一行人住在了苍梧山上，卫天璇和尚云梦二人便乔装打扮回到了镇子中。

　　“在苍梧派中的只有尚家和卫家，高家的人始终没有出现。”一个小乞丐端着破碗嘻嘻哈哈，在说完了消息后，朝着卫天璇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等到碎银子到了掌中心，他咬了几下后，才又继续道，“高家已经和卫家划清界限了，如今高家的势力正在苍梧镇的西北处，听说他要让卫家付出代价。”

　　尚云梦矮下身，问道：“那绝刀门的事情呢？”

　　小乞丐一听这话，眼珠子便骨碌碌乱转，见尚云梦又拿出一锭银子，才喜笑颜开道：“绝刀门的四大长老‘血踪’‘血屠’‘血魔’‘血尊’都来到了小镇子，至于他们在哪一处，便打听不到了。”顿了顿后，小乞丐又说道，“看在银子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吧，还有其他的势力混在苍梧镇中，这一场江湖搏斗，似乎不简单哦。”说完这话，小乞丐将银子揣入了兜中，便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没有其他的讯息，跟我们知晓的差不多。”尚云梦眉头蹙了蹙，她们也知道四大长老来到了镇上，可是他们的真面目到底是如何的，没有人见过。就连绝刀门的门主，出现在江湖上的时候，总是戴着一副遮掩面容的面具。

　　卫天璇抚了抚额道：“赵绝刀传来的消息，说是让青龙堂做好准备，三日后的月圆之夜准备攻山。这可能是一次试探，也可能是大举地侵略。”说话的时候，卫天璇的视线落在了一侧的道上，似乎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可是等到她定睛细看的时候，便什么都没有了。

　　尚云梦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低声问道：“怎么了？”

　　卫天璇摇了摇头，笑了笑，应道：“没事，咱们给苍梧派传一个信吧，说三日后绝刀门青龙堂要攻山，让他们做好准备。”

　　“我们也需要万全之策。”尚云梦叹了一口气道，“绝刀门青龙堂的弟子是我们率领的，这闯山的事情我们必定要去。可眼下你父亲和我父亲都在苍梧山上，如果他们得到了消息，一定会做好妥当的安排，到时候我们该如何脱身呢？对付两个兄长尚可，可要是对付——”尚云梦没有说下去了，卫天璇明白她的忧心之处，握了握尚云梦的手，带着几分盲目的乐观道：“咱们乔装打扮过，他们未必能够认得出来吧？到时候混在青龙堂的诸多弟子中，一时间也难以分辨。”

　　她们两人投靠绝刀门的时间不算长，根本就没有靠近绝刀门运行的核心，在这时候得到的都是绝刀门的几个堂主进攻前后山门的小消息。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三天便过去了，在黄昏的时刻，再一次得到了赵绝刀传来的密令：青龙堂全部弟子尽全力进攻苍梧派前山，拖住苍梧派的弟子。这意思难道是还有别的谋算？绝刀门的力量在后山？可是紧迫的时间已经容不得卫天璇她们多做思考了。

　　漆黑的月夜中，山木在风中发出了萧萧瑟瑟的声音，一轮银白的圆月挂在了空中，将冷浸浸的月光带向了人间。青龙堂的一众弟子小心翼翼地潜行着，才到了山门处，便听到了一阵巨响，顿时火光起，苍梧派的弟子齐刷刷地等待着，而在最中间坐镇的，则是卫玉衡和尚云渊两人。

　　绝刀门原本打算搞一场突袭的，可是眼下已经暴露在了苍梧派的人跟前，片刻间，他们便有了反应。已经到了山门，总不能做那缩头乌龟不是？绝刀门的弟子就算怔在原处，苍梧派的弟子也不可能一动不动。顿时间一片吆喝声搅和在一起，刀剑交击发出一道道的脆鸣。卫天璇和尚云梦的原计划是在他们缠斗的时候悄然间退离，可是身后骤然间响起一阵犹如雷鸣般的大笑声，在月光和火光的照耀下，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纵身一跃，落入了人群中，只见他靠着一双肉掌横冲直撞，双手做掌将人拍飞，而变爪时又极为刚猛，一下子便洞穿苍梧派弟子的胸膛，剜出一颗血淋淋的心来。

　　“这是‘血屠手’，是四大长老之一的血屠。”卫天璇凑在了尚云梦的耳边，低声道。

　　赵绝刀没有说过他会出现，而她们传出的消息中也同样没有说血屠会出现。

　　在眨眼之间，血屠已经掠到了前方，面具下一双黑洞洞的、没有神情的眼睛，紧紧凝视着卫玉衡和尚云渊，像是在看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绝刀门的四大长老并非是当初的散掉的魔教中的人，而是绝刀门从西域请回来的恶魔，他们的功夫极高，手段也同样极为残忍。这血屠一来，便杀了十多个苍梧派的弟子，便连挡在他们跟前的绝刀门弟子，也一并击飞了，显然没有敌我之分。

　　卫玉衡一眼便看出了形势不妙，踩着轻功扭身便跑，而血屠张开了双手，像是一只大鹰一般扑了过去。苍梧派将弟子们分别置于前后山，可是前山的力量最为薄弱，大部分的人都在后山坐镇，因为他们得到的各种消息，都是绝刀门将大力进攻后山。

　　尚云梦的眼皮子剧烈跳动着，她和卫天璇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就算有苍梧派弟子来攻，也只是格开了他们的剑，没有真正下杀招。“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我们送出去的消息是注意防范后山。可是——”尚云梦的话还没有说完，又一道巨大的嗓音传来，一个拖着长刀的人慢慢地朝着山上走来，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低垂着头的一男一女，他大笑道：“老二，你还真是急性子，也不知道等我们。”他们在苍梧派的弟子中行走，如入无人之境。

　　绝刀门的四大长老，齐齐出现在了前山！他们所过之处尽是一片血光，连卫玉衡和尚云渊都没能从他们手中逃脱，大概是掂量着他们的价值，四大长老只是废了他们的手脚，便扔给了一边的弟子。

　　“天璇——”卫天璇在路过卫玉衡的时候，听到了一道低喃，她硬下了心肠，佯装什么都不知。

　　苍梧派的前山已经被攻陷，而后山苦苦等待的人则是什么都没有瞧见，好不容易等到了那泛动的火光，满怀警惕地等着来人，却是高誉带着门下的弟子们上山来了。他们的身上都沾着不少的鲜血，疲惫的神情像是才从那厮杀场中走出来。

　　高誉平静地开口道：“我们在山下遇见了绝刀门的弟子。”

　　尚泽蹙了蹙眉头：“前山有厮杀，可是火光灭了，也没有人来报信。”

　　闻初弦温柔一笑，她接过话道：“很可能那一帮绝刀门的弟子已经被灭了吧？可能这一回只是小打小闹，还没有真正的进攻？”

　　卫栖梧一颔首，又道：“苍梧掌门那一边呢？”通往苍梧派大入口是前后山，可还是有很多地方，容易有敌人潜进来，苍梧派的掌门自然是在各处守着。

　　“不知道下次进攻会是什么时候。”高誉说完这话的时候，眸中骤然划过了一道凶光，撕裂了他佯装出来的平静。在卫栖梧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骤然出掌按在了卫栖梧的胸膛上，而高家的弟子们也拔剑，看着他们眼中满是凶光。卫栖梧没有想到高誉会有这么一招，被他一掌打中，顿时便喷出血来。要不是闻初弦及时出手卸去了他身上的一部分掌劲，恐怕伤势更为严重。

　　“高誉，你这是什么意思？”表面上的平静难以维持，卫栖梧的眉头紧皱着，高声喝道。

　　“是你卫栖梧打了我儿一掌，现在又是你卫家的人捅了我儿一剑，害了他的命。你们推说是毒镖，可是那飞镖不是你卫家人用的么？说是体内积留了毒素，那些个名医不也有很多是你卫家请的？还有卫夫人你，说略懂医术，谁知道在治疗的过程中做什么手脚？”高誉恨恨地开口道。

　　“所以绝刀门——”

　　“绝刀门主力进攻后山的消息是我让人送来的。”高誉笑了笑，又道，“当然其中还有你们的好女儿出力，她们加入了绝刀门中，自然是为了绝刀门办事，众多假消息混在了一起，便容易变成真的，你们相信了不是么？”

　　“现在——”

　　“现在的前山已经变成了一片血海，绝刀门的四大长老，已经来了！”高誉一边说一边仰着头大笑，他的眼中充斥着一道道血丝，像是血红色的网，将他的眼睛束缚住。

　　“你自甘下流与绝刀门的人混合在一起了？”卫栖梧脸色一变，他捂着胸膛斥声道。

　　高誉阴恻恻一笑道：“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呢，我高家和绝刀门只是各取所需。你不好奇我们身上的血么？这不是绝刀门弟子的，而且你们安插在了山下接应的人，我都帮你清理了。”

　　“高誉！”尚泽听不下去了，他猛地站起身道，“你的丧子之痛我们能理解，可是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住口！”高誉骂了一声道，“你的好女儿同样也是凶手！我不跟你们废话了，苍梧派的人最好是回大殿看看情况，而不是在这里干涉我们的事情！”在武林大会的时候，高誉的情绪便已经控制不住，现在各种各样的痛苦填充在他的心间。右手高高地扬起，又猛地放下，这是一个进攻的讯号，这是一个让旁人休管闲事的讯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