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木

  有了外婆仗腰子,第二天两人一大早就起了,岑棽帮着陈秋霜在灶前忙活,但不是撞了脑袋就是磕了膝盖,事情也做不好,十指不沾阳春水似的。

  陈秋霜做一顿早饭的功夫,腮帮子都笑酸了,直做好了早饭,一家人坐在炕前,被李守信的低气压一压,陈秋霜的笑才收敛了些。

  气氛十分尴尬,岑棽有心要给李守信敬酒,但是李守信就当没对面那两个人似的,只和陈秋霜说几句家常的话,有时候给外婆和囡囡夹菜。

  套不了近乎,岑棽就安安静静地听李守信说话。

  李守信说今天要去一个亲戚家拜年,几竿子的亲戚岑棽没听明白,但是听到了说还挺远,在别村,说早点去,外婆和囡囡当天就不用回了,在哪里住几天也没事,年年都是这样的。

  李守信又说路上冷,走了路肯定又热,让陈秋霜准备方便穿脱的衣服,要多备几双干净的袜子,还要多备一双鞋,再带一壶水……

  李守信说完,岑棽左边看一眼右边看一眼,在心里努力组织语言,终于说:“要不我开车送外婆和囡囡吧。”

  太卑微了,岑棽本来想说“要不坐我的车去吧”,但是这就意味着“一起去”,说不定李守信压根儿没打算让岑棽走他们李家的亲戚呢。

  所以就换成了“送”,表示把外婆送到我就走人。

  李他都没想到这一层,扭头扫了岑棽一眼。

  同时李守信也抬眼往岑棽脸上一扫,没表态。

  陈秋霜赶紧帮腔:“对哦我都忘了,小岑有车的嘛,坐车去坐车去,方便,我们都还没坐过小轿车呢!”

  囡囡笑得特兴奋:“外婆!我们坐岑棽哥哥的车去!”

  外婆也笑融融的,还没开口呢,李守信先插嘴了,“老人家,得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才能硬硬朗朗的。”

  外婆说:“小岑的车不是停村口嘛,我走路走到村口,太阳也晒够了,还要走个把小时呢,我走不了,我得坐车。”

  李守信:……

  岑棽得逞,在炕下边捏着李他的手,笑快要憋不住了。

  然而李守信就是骨头硬啊,他宁愿早走,不乐意坐岑棽的车。

  三代娘儿仨,加上李他和岑棽,在李守信走了许久之后才出门,毕竟他们坐车呢,不用那么着急。

  囡囡一路都想蹦着走,有时候李他背她一段,外婆也走不快,岑棽也背她一段,陈秋霜的嘴都快笑得合不拢了。

  这场景要是被李守信看到了,又要说“妇人见识”。

  管他呢,只要那高个儿对自己儿子好,儿子过得开心,妇人见识就妇人见识。

  这里五人走到了小卖部,马上就有人拉着外婆拉家常,八卦那个高个儿,那是吃什么长大的啊,咋能长那么高?

  眼睛颜色还和我们这些乡巴佬不一样,那样貌,那气质,别是外国人?

  那车也是,从没见过,洋气得很,得多少钱啊……

  外婆笑得满脸皱纹,多高她看不见,眼睛啥色儿她看不见,车她也看不见,但是她知道她的小到西应该不会看错人。

  车内空间挺大的,岑棽坐了驾驶室,其余人全部挤在后排,囡囡要扒着车窗看沿途风景——虽然她也看不多清楚。

  李他坐在囡囡旁边,右边是外婆和陈秋霜。

  岑棽侧头看了一眼空出来的副驾驶,任重而道远啊……

  车内放着老少咸宜的童谣,岑棽开得很慢,平时自己开车可没有这个耐心,但是后座几个人叽叽喳喳的,李他一直在给外婆和囡囡说话,西安的什么地铁啦、高铁动车啦,跑起来飕飕的……这些对于外婆和囡囡来说都新鲜极了。

  岑棽边听边笑,不自觉就开得特别慢。

  再慢也比走路快。

  去亲戚家的路就那么一条,车不久就赶上了李守信,岑棽都不敢鸣笛,悄么停了车,自己下去跑了几步赶上李守信:“叔叔,坐车去吧。”

  李守信早听见汽车引擎声了,就是不回头看,谁叫你不鸣笛呢。

  直到岑棽赶上来,李守信才慢悠悠回头。

  年轻人有礼貌,他也不好意思甩脸色,就不冷不热地说:“我走路,暖和。”

  岑棽这辈子都没这么彬彬有礼过,他说:“车内开了空调,不冷不热,正好合适。”

  李守信不领情,抬脚就往前面走。

  岑棽正在脑海中飞快演练计划B、C、D,听到后面车内一句颤悠悠的话,是外婆的声音,“小岑,别管他,快回来。你这车大,不好让人,等他走到开阔地方我们再走。”

  李守信:……

  岑棽:……

  岑棽百折不挠,又两步走上去说:“叔叔,你这会儿走热了,待会儿到了歇下来又冷,感冒了不划算。”

  李守信理都不理。

  计划B失败。

  岑棽屡败屡战,又说:“叔叔,现在快到吃饭的点儿了,我们一起坐车快一点,去了我还能帮着长辈家干点活儿,你要是不坐车,我也不敢开在你前面,到时候都晚了……”

  李守信置若罔闻。

  计划C失败。

  岑棽永不言弃,剑走偏锋:“那我就送外婆她们去了?长辈家要是看到大家都到了,您还没到,不得说李他不对,他在外面挣了钱有了车,不载您,别人说他不孝顺……”

  李守信终于肯赏脸瞅了岑棽一眼,心想“这小子是个人精吧”。

  岑棽绝对是个人精,李守信也没说什么,就只是看了他一眼,岑棽就心领神会了似的,赶紧往回跑。

  车开到李守信身边,岑棽熄了火,下车去把副驾驶车门打开,“叔叔小心头。”

  李守信不情不愿地坐进去,用手去拉门,岑棽又说:“我来我来,您小心手。”

  岑棽平时关门都是砰地一声,这次关得轻飘飘的,都不敢有多大声儿,导致第一遍都没关严。

  李他在后座看在眼里,觉得好笑,又觉得贴心。

  他想:“岑棽一定很爱我”。

  李守信一上车,车内的气压一下就变低了,外婆和囡囡都不说话了,只有车载的播放器还放着童谣。

  岑棽上了驾驶座,殷勤得不得了,“叔叔,这里要绑一下安全带。”

  李守信倒是看见了后肩有一根宽宽的带子,捯饬两回不知道怎么绑。

  岑棽又不敢凑上去帮忙,幸好陈秋霜就坐在副驾驶后面,她看不下去了,拍了一下李守信的肩膀,“哎呀这都不会哦,这样的呀,头缩进去,卡上就好了。”

  有了不会绑安全带这一出,李守信的气焰稍微下去了一点,岑棽打算起步前又扭头揣度了一下李守信的心情,瞥到李守信额角的汗,估计是走路走出来的。

  岑棽赶紧问:“叔叔是不是热,空调要不要开低点。”

  李守信装腔作势,正想慢悠悠说点什么呢,外婆在后座说:“不用调,这个温度正合适,再低点就冷了。”

  李守信:……

  无语,就不该上这个车。

  车内的童谣还在继续,李守信坐在前座,当然早就听到了,他也知道大概是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声音,但是那块黑乎乎的塑料,怎么就能冒出声音来呢?

  岑棽一边在山路上开着车,还得一边注意李守信的心情,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

  开到一段直线路段,路面还算开阔,岑棽总算腾出手来,赶紧献殷勤:“叔叔想听什么,秦腔戏曲,还有邓丽君什么的,这里面都有。”

  李守信不搭理。

  岑棽说:“叔叔按这个就可以了,可以一首一首地换。”

  岑棽说着,果然给李守信示范了一下,按了一个按键,一首邓丽君的《北国之春》的调子飘出来。

  李他在后面拍驾驶座的靠垫,伏在靠垫上一个劲的笑——看出来了,岑棽这次跟着李他回家,功课还是做得蛮够的。

  然而《北国之春》并没有融化掉李守信脸上的冰霜,这位爹依旧是一句话都不说。

  岑棽如临深渊似的,觉得这剩下来半个小时的车程每一分钟都很难熬。

  好不容易到了亲戚家,李守信没表态,但是外婆已经扶着岑棽进去了,囡囡一蹦一跳地贼兴奋,给大家介绍着这位大哥哥。

  这户亲戚十分友好,年轻些的,岑棽叫叔叔婶儿,有一位辈分最高的,年纪却和李守信相仿,李他叫他什么太公,李他解释说就是跟爷爷一辈的。

  岑棽跟着李他叫太公,这就很爽,毕竟不敢跟着李他叫爸妈,但是像“外婆”“太公”这种辈分的,岑棽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跟着李他称呼。

  太公显然也很高兴,他早就知道小到西回来啦,在外面混得不错,还带回来一个一表人才的朋友,只是到西他爹不知道怎么的,一直闷闷的。

  李守信和太公虽然年纪相仿,毕竟辈分一高一低,李守信还是得恭敬地给太公拜年,拜完,就把太公拉去了另一个房间说话。

  这场体己话可说得太久了,说得李他手心直冒冷汗。

  有陈秋霜在,两人不用去帮厨,但是又不敢坐着,就站在厨房门口杵着。

  玩手机就更不敢了,李他悄悄给岑棽说话:“我太公,年纪比我爸还小些,但是因为他是长辈,而且他文化程度高,上了初中的!我爸有什么事一般都会找他商量拿主意,什么都听太公的。”

  岑棽仔细地听,然后马上反应了过来,“你爸不会把我们俩的事和太公说吧?”

  李他苦着脸:“我不知道啊……”

  这下好了,岑棽也开始紧张起来了,帮着端菜上桌时差点摔了碗。

  太公家住的是新式的平房,吃饭也是用的高方桌,不用炕。太公坐在朝门口的位置,把李他拉在旁边坐,李他旁边是岑棽。

  太公喜好喝酒,连吃早饭咽馒头都要有酒才咽得下,所以自然而然的,李他面前多出来一个碗,拿来喝酒的。

  李他碗里满满一碗白酒,碗旁边还有一瓶,李他看着直咽唾沫,在桌子下面抓岑棽的手压惊。

  太公乐呵呵的,笑着和李他说话,“我们到西出息了,哈哈哈,你这个叫什么,老话说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说的就是你。”

  李他点着头笑。

  “太公敬你,来年财源滚滚!”

  老天啊。

  李他端起酒碗,在岑棽眼皮子底下喝了一口酒,辣得直吐舌头。

  岑棽都快心疼死了,李他的酒量他知道,立诚店开业那天醉成那副德行。

  可那次喝酒之前至少还去吃了烧烤,肚子里有点东西垫着,这次可是什么都没吃,上来就喝酒,这是要往死里灌啊。

  太公呷了一口酒,拍李他的肩膀,“开了年就十九了是吧?再三年就能扯证了,在外面好好干,争取在外面安家立业,把你爹妈,外婆妹妹都接去城里!”

  说着,又端起酒来。

  这话李他听着很不是滋味,但是酒还是得喝,可他当端起碗,就被岑棽截下来了,脸色不太好。

  李他知道是太公刚刚那段话不好听,岑棽心里不舒服,但不能在长辈面前表现出来啊。

  李他一直给岑棽使眼色,岑棽脸色一变,还挺委屈的,“太公只祝他财源滚滚,都不祝我。”

  太公呵呵地笑,“是是是,是我糊涂了,到西还多亏了你呢!”

  理所当然地,李他那只酒碗就换到了岑棽手里,太公也不知怎么的,“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就不管李他了,话题换到了岑棽身上。

  出身好,得碰一碗。学习好,是个高学历的人才,厉害,得喝。家里这么有钱还是自己创业,有志气,再喝一碗……

  太公脸色微红,说话还是头头是道的。

  岑棽就不一样了,他倒是喝白酒,只是不怎么遇得上喝酒的场合,所以对自己的酒量没逼数,这会儿已经有些答不上来太公的话了。

  这一家子李家人也真够奇怪的,不是说老年人不要多喝酒吗?怎么没个来劝少喝的?

  李他有些着急了,有心要替岑棽喝点,每次都被太公挡回去。

  囡囡吃饱了,放了筷子,坐在椅子上听酒碗叮当的声音,甜甜地问:“我也可以喝酒吗?”

  外婆用筷子头蘸了一点,伸进囡囡嘴巴里,“小朋友只能尝一点,长到哥哥那么大才能喝酒。”

  李他绝望了——连外婆都不管了。

  李他还想劝来着,比如岑棽待会还要开车啊什么的,但是太公已经叫儿媳妇铺床去了,说家里有空出来的房间,喝累了就睡。

  怎么?还是要开车回家?嫌弃我们家床板硬睡不下是不是?

  李他:……

  喝累?这得喝到什么时候?

  话题已经说到岑棽的嫁娶问题上,长辈们的传统思想就是男的不用那么着急结婚,得先“立业”,但提前找个好女孩儿处着也行。

  于是太公顺其自然地就打趣:“小岑肯定还没找对象,不然你都跟着我们到西回这山里头过年来了,你对象能依你啊?”

  岑棽一只手撑着额头,扭头朝着李他笑,一边回答太公的问题:“他依我。”

  李他:……

  岑棽的那个笑宠溺得不行,要是平时,李他这会儿已经陷蜜罐里去了,但是今天不敢,他生怕别人看出来什么,于是一个劲儿把岑棽往旁边推。

  太公却像来了兴致似的,打破沙锅问到底:“谁依你?”

  岑棽显然已经不知道太公在问什么了,再加上李他一直推他,他不乐意了,仗着自己力气大,干脆身体往李他身上一歪,“宝宝……”

第96章 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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