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裴旭出去之后, 当即和军部的人接上了头，第一句话就问：“邯素去哪了？”
下属回道：“神殿。”
“神殿？”裴旭语气诧异：“怎么去那地方？”
“是祭司大人自己向参议院要求的，”下属自己也一头雾水, “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裴旭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先回军部，我处理一下工作, 待会去接他。”
裴旭突然被扣押了这么一段时间, 虽然不算很久, 但非常时期，一分一秒拖延下去局势都可能有变, 军部只能先暂时运行基本工作，其他需要下决定的事务统一都压着等他回来。
“科研院的报告出了没？”裴旭一上空间车, 兰利正好坐在里面, 默不作声地递给他一沓资料，裴旭粗略扫了一眼，科研院已经分析了蛛网里导出的数据信息, 结合留下来的AI卷宗资料, 改进了医学检测方法，顺带提出几种初步的抵御AI方案设想。
科研院的报告一向的繁杂啰嗦，裴旭看见那密密麻麻的数字分析就头大, 随手翻了几十页废话，没找着重点，索性直接问兰利：“那个叫什么……13的AI，有研究结果吗？”
兰利：“科研院说资料太少, 无法判断该AI是否隐藏身份待在联盟里，不过他们已经将这个AI的相貌和编号采样，试图进行比对追踪了。”
“零号AI们的芯片密钥呢？”裴旭问。
兰利摇摇头：“无解。”
裴旭搁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敲了敲, 他想起邯素说过的话，小电脑曾说他认识这个AI。
邯素接触的人并不多，裴旭蹙眉思考了半晌，捋了一下小电脑可能认识哪些人，除了联盟第一军校里的学生——因为身份敏感，学生们早在第一时间就已经全部通过了医学检测。那邯素还有可能认识什么人？
还有那几封信……
裴旭想了一会儿没结果，忽然又问了兰利一遍：“邯素现在在哪？”
兰利疑惑地回道：“神殿。”
裴旭眉头一跳，脸色变了变，突然出声：“别回军部了，先去神殿！”
兰利不解其意，但还是很快把话传给了驾驶的人，他望着裴旭沉沉如水的脸色，心里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愕然问：“不会和神殿有关系吧？”
裴旭摇摇头，低声道：“希望是个错误的直觉。”
他看向车窗外已经漆黑一片的天色，距离明年的1月1日只有几个小时了，原本这个时候联盟民众们应该挤在街道上等待过节，现在一路上却冷冷清清，所有人都惊惧地躲在家里，气氛紧张而肃杀。
如果直觉是真的，那邯素……
裴旭微淡的眸色被窗外的夜景映得深沉，透不进一点光。
*
邯素现在站在神殿顶端。
小电脑费了好大的劲才溜上来，他先是电晕了祈祷室门口的几个守卫，而后又一路砍晕了看守楼梯的几个人，也许是蓝因觉得邯素只要不离开神殿范围，就不会有大危险，因此没有多派人手看管他。
邯素站在尖尖的神殿顶上，脚下是繁复的浮雕，旁边是标志性的尖细十字针，小电脑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之前和那几个人类打架时被捶伤了手，脆弱的生物拟态肿了起来，邯素掀起衣袖盯着看了一会儿，又放下去。
神殿顶端的风非常大，冷飕飕的从邯素身边掠过，撩起他的头发，扑了小电脑一脸，这天夜里也并没有月光，天空昏暗无星，看起来非常沉闷。
邯素伸手抓住十字针，往底下看了一眼，远处连成一片的灯光很明亮，倒衬得神殿广场这边暗淡许多，小电脑忽然心有所感，朝着西北方向看了一眼。
邯素的视力很好，他看见一辆空间车以极快的速度驶过来，停在广场边缘，被惊动的护卫队成员纷纷围了上去。片刻后，车上跳下来几个人。
其中一人突然抬头，往神殿这边看了看。小电脑不确定他看见自己没有，但自己看见了裴旭。
裴旭遥遥往神殿那处瞥了一眼，正要收回目光，却顿了顿，而后神色骤变。
与此同时，过来问话的几个护卫队成员也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他们回头一看，倏地睁大了眼睛。
——神殿上空亮起一片淡白色的微光，转瞬即逝，紧接着，四面的人们都听见了令人牙酸的响声，像是一张锯子在白石上切割，声音从一开始的极小渐渐变大，在一群人的目瞪口呆中，神殿顶上的十字针率先断裂掉落，其后是白玉石筑成的尖拱雕花顶，彩色大玻璃窗，支撑建筑体的一排排白石圆柱……
裴旭盯着看了一会儿，低声道：“胡闹。”
邯素把整个神殿的三分之一顶端用粒子网削裂了，几十秒过后，残缺的建筑终于支撑不住，轰然砸落下来，裴旭一脚踢翻一个挡在他面前的护卫队成员，夺了对方的枪，迅速往神殿方向跑去。
广场上一片混乱，有人胡乱地往神殿顶部放了几枪，也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呆站的呆站，乱跑的乱跑，一时间混乱至极。
神殿顶端的坍塌也给底下建筑体造成了影响，不断地有墙体断裂，多米诺骨牌效应使得整个神殿遥遥欲塌，里面的人尖叫着跑出来，裴旭见状皱了一下眉，对身后紧跟着的几个下属道：“上报参议院，先从军部调一批医疗人员过来。”
巨大的石块坠落下来，狠狠砸在广场的地面上，瞬时四分五裂碎块飞溅，裴旭抬枪几个点射，直接打在几个想冲过来阻拦他的人脚前的地上，那几个蠢货吓得一跳，齐齐摔成了一团。
裴旭毫不客气地踩着他们的背往前奔去。
等到了神殿跟前，裴旭扫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小电脑的身影，并且在这么近的距离，裴旭忽然发现了邯素的小心思——神殿顶端倒塌时是沿着两侧滑落的，呈现“人”字型，中间的建筑体反而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只不过外墙体也受到了牵连，在远处乍一看，还以为整栋楼要塌了似的。
裴旭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他起初担心邯素贸然动作，会伤害到其他人的性命，但现在看来，小电脑可比想象中聪明多了。
只不过邯素现在在哪呢？
裴旭正要进去找一圈，走过一条斜倾的柱子旁，忽然被人扯住了衣角。他转头一看，小电脑正躲在柱子后面，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裴旭挑眉：“怎么这副样子？”
邯素说：“你要骂我。”
“……”裴旭发觉自己在小电脑心目中的形象可能有点偏差，于是问：“我为什么要骂你？”
话音未落，两人身旁两三米处掉落下一大块石头，激起了一圈尘灰。
裴旭：“。”
邯素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那块石头。
裴旭原本是准备要提两句的，但邯素先发制人来这么一出，教育小电脑的话就说不出口了，裴旭甚至怀疑邯素是不是吃准了自己这个脾性，故意卖可怜以免挨骂。
邯素的样子看起来也真的是很可怜，头发上还沾了一丁点碎屑，脸脏兮兮的，像是直接从楼顶上滚下来似的。
小电脑低声道：“我计算好角度了，不会伤到别人。”
“……”裴旭默然几秒，突然道：“干得好！就该这么干！谁敢说你一句不对，我先一枪毙了他！”
邯素慢腾腾走过来，靠在他身边，裴旭顺手抓了一把小电脑的胳膊，却听到邯素轻吸了一口冷气，裴旭察觉到不对劲，当即将小电脑的衣袖撩上去，入目一大片红肿，裴旭被呛了一口，怒道：“谁干的！我现在就去把他毙了！”
邯素成功将裴旭的注意力从倒塌的神殿上转移开来，神情隐忍又委屈地把自己的胳膊从裴旭手里抽出来，小声说：“蓝因把我关在祈祷室里。”
裴旭蹙眉，和邯素对视了一眼，小电脑甚至不用开口说什么，裴旭就已经证实了心里的猜测。
就在这时候，兰利从神殿里冲出来，对裴旭道：“元帅，神殿里没有发现蓝因祭司的踪迹。”
倒塌已经停止，神殿顶端被小电脑削成了个秃顶，尖细的十字针和雕塑殿顶都已经消失不见了，裴旭没有开口，只是牵着邯素的手，两个人一齐走到了广场前面。
“广场上的人已经基本被控制，”兰利跟在裴旭旁边道，“军部正在调动人手，往这边加派兵力。不过参议院那边，似乎给您发了十几道通讯。”
裴旭不在意地挥挥手，语气淡然：“不用管他们，老狐狸们还在搞面子工程，不过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而已。”
因为神殿顶端突然倒塌，原本广场边上秩序稳定的护卫队乱成了一团，给了军部可乘之机，双方短暂交火之后，经验尚浅的护卫队成功被军部压制住，井然有序的防线开始断裂。
军部出动人员控制了A-1星大片区域，以及神殿顶端莫名倒塌两条新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席卷了联盟的各个角落。在无星的深夜，联盟各星系的居民区相继亮起灯，不时能听见里头有人破口大骂，星网上也炸了一锅，诸如“军部控制居民正常生活”和“裴旭是AI间谍”之类的话题热度不断上升，很快占据了热搜榜。
裴旭在回军部的路上，帮小电脑处理完伤后，还顺手点开了这几个热搜词条，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又把邯素拉过来一起看：
[参议院怎么做的事？裴疯子怎么逃出来的？他私藏AI那事整清楚了吗？]
[我有正当理由怀疑裴旭是AI派来的间谍，联盟药丸]
[最新消息，现在小区都出不去了，外面全是拿着枪的人]
[□□！□□抗议！]
[警告各位说话都小心点，待会裴旭派人把你脑瓜崩了]
[我的天啊，他不是被关了吗…怎么跑出来的]
[神殿塌了？？这就是神的警告？]
[万人血书让裴旭下台]
[？？？护卫队一群人打不过他一个？这有猫腻吧？]
[天降恶人，恐怖如斯]
……
看了几条最热门话题底下的评论后，裴旭点评道：“看来咱们的联盟民众还是挺有活力的，没有被困难吓倒。”
邯素看看他：“他们在骂你。”
裴旭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言辞清晰，逻辑诡异，搅混水能力一等一，确实很犀利。”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只不过，他们应该骂得太早了。”
邯素：“？”
很快小电脑就知道裴旭为什么这样说了，裴旭回到军部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星网运营给停了，网上一堆骂战和热搜戛然而止。
邯素还没开口，一旁的兰利先忍不住出声道：“元帅，这样做是不是太……”
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裴旭压根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随口问：“什么？”
兰利和小电脑对视了一眼，邯素说：“他们会骂你骂得更厉害，而且还会激起叛逆情绪。”
“？”裴旭心不在焉地在绘制兵力部署图，一边道：“那也没办法，这是必须要做的，待会打起来，要是有人在星网上报我们的军队坐标，那岂不是完了。”
兰利没能跟上他的节奏：“啊？”
裴旭诧异地抬眼看他，说：“你没听清啊？我说，马上就要开战了，现在，立刻，即将，AI们要有动作了。”
邯素看向墙上的电子钟，上面显示着“3730年12月31日23:38:03”。
裴旭画好兵力图，随手接了通讯，让军部的高层都进来开会，挂了通讯后，他想了想，又道：“不过还有一件事。”
邯素：“？”
兰利：“？”
裴旭把电子笔扔在桌面上，一脸凶神恶煞地说：“等事情结束了，第一时间给我查清楚是谁在骂我，通通给他们发律师函警告。”
兰利：“……”
作者有话要说：#裴旭 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