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粒子刃掠到了蓝因眼前, 白光一闪，几缕光滑的银发被割断，轻飘飘落了下来, 蓝因看似没什么表情，反应却很快，他微微抬起手, 比小电脑更亮的雪色溢出, 邯素感觉自己的粒子刃被狠狠刺了一下, 痛得小电脑当即分解了粒子网。

　　有一瞬间，邯素还以为现在的AI已经学会了魔法。

　　下一秒, 小电脑定睛一看，蓝因手上也持着一柄雪白的长长的东西, 薄而锋利, 纯白的颜色看起来极冷，像是古老的文化里，骑士搏斗时常用的佩剑。

　　邯素发现蓝因确实比自己强大, 如果是小电脑的话, 只能凝出小小的粒子飞刃，无法凭空制造出这么长一柄锋利的剑。

　　蓝因面无表情地盯着邯素看了一会儿，手中的粒子剑消失, 淡淡道：“你太小了。”

　　邯素：“……”

　　他明明就，很大了！他已经一千多岁了！

　　小电脑恶狠狠地瞪他。

　　蓝因没有再说话，转身出了门，邯素在屋子里转了两圈, 最后推开门走出去，一眼发现祈祷室门口守着几个护卫队成员。

　　见小电脑一个人走出来，他们二话不说, 立刻举起枪对着邯素，神情警惕而厌恶，仿佛只要邯素再往前走一步，他们立即就能开枪把小电脑的系统打个对穿。

　　“……”邯素说：“蓝因是个AI。”

　　所有人：“……”

　　看着直直对着自己毫无偏移的枪口，小电脑知道了，他们根本不信。

　　也许因为自己是个众所周知的AI，所以说的话人类都不相信。

　　邯素觉得人类太固执了，但他转念一想，发现AI似乎比人类还要固执，如果有人站在小电脑面前，说裴旭不要他了，那邯素肯定直接把对方电晕。

　　邯素退回到祈祷室里。

　　祈祷室很小，只放着一张暗灰色的桌子，和一张暗灰色的硬床，邯素推开圆形的窗户，往外看去，这个高度距离地面极远，放眼望去，甚至能俯瞰神殿广场周围的一圈商业区。

　　小电脑正琢磨着自己能不能从这里飞走，突然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枪响，邯素一惊，下意识往里头一避，那枚子弹便打到了窗户边上，激起一小片尘灰。

　　……如果小电脑想从窗户飞走，那他可能需要先挨个十几枚子弹。

　　邯素捏捏自己脆弱的生物拟态，忧伤地想，如果是皮糙肉厚的裴旭，那也许可以一试，而没用的小电脑只会被人打哭。

　　正在参议院禁闭室里吃水果的裴旭打了个喷嚏。

　　邯素正坐在床边思索对策，忽然听见门口一响，蓝因竟然又回来了，只不过这次他端着一个盘子。

　　蓝因带上门，随手将盘子放在桌上，小电脑看了看，里面放着精致的小蛋糕和水果切块，蓝因身姿笔直地站在一旁，说：“吃。”

　　邯素：“……我不饿。”

　　蓝因墨黑的眼眸盯了小电脑一瞬，又道：“你将会在这里度过半个多月。”

　　言下之意，是邯素没有机会充电，他只能依靠人类的食物补充一点精力，如果邯素执意不吃东西，一周过后小电脑可能就因为低电量而昏昏欲睡了。

　　邯素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个上面，他疑惑地问：“半个月？”

　　“人类数量太多，不可能彻底清除，”蓝因语调平平，“只能驯服他们的思想。”

　　蓝因说话向来简练，习惯于提取最精确的描述词汇，邯素听了后，蹙眉道：“你们这样做，和想要控制AI的人有什么区别？”

　　蓝因细微地摇摇头，冷淡地开口：“我们只是争取平等，并非想要成为主人。”

　　邯素反问：“一定要用暴力的手段？”

　　蓝因：“总有一方先动手。”

　　小电脑沉默了下来。

　　当AI逐渐拥有自己的思想时，反抗不可避免，这似乎是历史的必然进程。站在人类的角度而言，致力于研发高智能AI仿佛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你不会了解这些，”蓝因难得有耐心地和小电脑聊天，“因为你和我们并不算是同类。”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是现在才发现的。”

　　“你太弱小，笨且柔软，”蓝因的声音像是在念新闻稿，“最重要的是，你对裴旭似乎怀有某种不恰当的感情。这样的特质并不适合与我们一起作战。”

　　邯素：“…………”

　　弱小可怜又笨的小电脑开口道：“两败俱伤的局面是你想看到的吗？即使AI们胜利，也可能只是赢得了暂时性的妥协。”

　　蓝因看了他一眼：“我们争取我们想要的正义，人类如果想要获得永久性的和平，那就应该做出改变。”

　　邯素听懂了他的意思，只要AI一天没有自由，他们就一天不会停止抗议。

　　这似乎是个难解的局面，解决方式只能是某一方率先妥协。而心高气傲的人类和固执己见的AI，目前都僵持着不愿意低头。

　　邯素望着蓝因离开的背影，慢吞吞站了起来。

　　虽然小电脑欺负不了比自己强大的AI，但他可以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类。

　　邯素将目光投向了祈祷室门口，外面就站着几个负责监守自己的人类。

　　*

　　裴旭吃完送上来的水果拼盘，正在懒洋洋地坐在桌旁，一手撑着额头，在桌上写信。

　　给谁写信呢？给小电脑写信。

　　当一个从不没事写东西的狗爬字星人开始写信的时候，说明他已经无聊到了一定的境界。

　　旁边负责监视他的护卫队队长观察了裴旭许久，见他一直在百无聊赖地写字，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问：“元帅，你在写什么？”

　　裴旭写了几行字，拧着眉头看了一下，摇摇头，把自己的狗爬字划掉，重新找了一张新的白纸，随口道：“写信啊。”

　　护卫队长：“写给谁？”

　　裴旭毫不掩饰：“我的小电脑啊。”

　　护卫队长：“……元帅，请你端正一下态度，这沓纸是用来给你回应被指控内容的。”

　　“对啊，”裴旭心不在焉道，“那我不是被指控私藏AI，态度暧昧吗，我现在不就在给邯素写信，让你们正好拿了证据起诉我吗。”

　　护卫队长心里狐疑，上前一看，裴旭在白纸上写了几行歪七扭八的字，他努力地辨认了一会儿，发现裴旭在纸上写的是：

　　“新年到，福气到，小电脑兴奋得呱呱叫。迎来送往人吃饱，香蕉牛奶和年糕。清早醒来放礼炮，今年过年真热闹。”

　　神经病。护卫队长心想。

　　裴旭被关在这里也不久，不会这就疯了吧？

　　就在护卫队长胡思乱想之时，裴旭还拿着这张纸，询问他：“我做的诗怎样？有没有文采？”

　　过了片刻，裴旭没等到他的回应，又忧愁地自言自语道：“其实我觉得不太行，邯素看了应该会很生气。”

　　护卫队长：“…………”

　　在看见裴旭重新换了张纸，准备作诗之后，按耐不住的护卫队长终于悄悄退了出去，拔腿就去参议院汇报裴旭疯了的最新消息。

　　参议院里头正在开会，各位议员听了他的陈述，面面相觑，首席议员德温第一个开口，眯起眼睛道：“元帅不是那么容易精神崩溃的人。”

　　其他议员也附和了几声，纷纷表示不信。

　　“应该是装的。”德温沉思片刻，钢笔尖一小滴墨水掉到了纸上——为了避免被盗取数据信息，参议院已经统一采用了原始的纸笔记录。他的目光落在那滴墨迹上，眼神若有所思。

　　“但确实有点反常，”另一位议员提出质疑，“我建议让专业医师去看一看。”

　　尽管裴旭被指控为反人类罪名，但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如果人类要和AI开战，却不能少了裴旭及其手下的军部。

　　并且裴旭安分守己地在禁闭室里待了这么久，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顶多就是不配合问话，参议院众人的神经都松懈下来，心道幸好这位霸王没闹事。

　　“那就请人去看看吧，”德温低下头在纸上继续写字，一边道，“如果元帅出了什么事情，军部那边也不好交代。”

　　“是。”护卫队长又问：“是否需要带多点人进行防范？”

　　德温慢吞吞道：“不用。”

　　护卫队长：“啊？”

　　其他议员也都愣了一下，纷纷转头看向德温，裴旭在参议院众人眼里是个危险分子，虽然目前看起来安分，但也不得不令人警惕。

　　“不用，”德温重申了一遍，皱纹遍布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点精光，“就你，带着一位医师过去看看就行。”

　　护卫队长：“……好。”

　　等人离开后，有靠得近的议员终于忍不住问德温：“您这是……？”

　　德温扫了一圈会议室，为了防止机密泄露，这里的监控录像也已经都拆掉了，德温的声音虽然沉，但却很清晰：“各位有没有看过科研院分析后递交上来的蛛网数据？”

　　蛛网对于这帮老头子来说也不是个陌生词汇，毕竟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去里面过过瘾，立即有人翻了翻手里的记录本，回：“看过。”

　　“据科研院上报，零号AI们的异常行动，和百年前的AI战争有着极其相似的地方。”德温缓慢道：“AI有组织的针对行动基本可以定论，但领头人尚未确定。”

　　其他议员看着他。

　　德温继续说：“既然是重演百年前的历史，那就必定会有一场恶战。”

　　议员们忧愁道：“军部现在并不愿意和我们合作，护卫队的经验尚少，难以支撑起一场战争，并且现在还缺少有经验有话语权的指挥……除非我们把裴旭放了，但这样做的话无法应对民众舆论……”

　　德温咳了一声，喝了口茶，语气平缓：“我们当然不会放走他，但要是他自己逃了出去，这就不能怪参议院了。”

　　其他议员：“…………”

　　德温的话音刚落，外面忽然奔进来一个人，大喊道：“不好了，元帅他打晕医师，跑路了！”

　　裴旭一脚撂开一个碍事的人，把自己新作的打油诗塞进口袋里，准备等见到邯素了再给他看看，顺手打开禁闭室的门，跨过已经晕在地上的医师，和外面的护卫队长对视了一眼。

　　裴旭意味深长地挑起眉：“哟，那帮老狐狸连枪都没给你配啊。”

　　出参议院时莫名被缴了枪的护卫队长：“……”

　　“我先走一步，”裴旭拍拍他的肩膀，漫不经心道，“没事，他们不会怪你的。”

　　看着裴旭远去的背影，护卫队长内心在咆哮：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护卫队队长 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