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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想夭折,自由挫灭,所谓的爱情,此刻又是多么的可笑。

  我以为我是写故事的人,却最终成了故事里的人。

  遥控器的按键机械而有规律地在我手中弹跳,最终,画面停在电视购物频道上,我把主持人亢奋的宣讲当作背景音乐,闭起眼睛。

  大概过了一个半小时,我听见钥匙插进锁孔里,轻轻转动的声音。

  高大的男人出现在门口,此刻正在玄关处与我对视。

  我仔细地看着他——他有四分之一的德国血统,并不是非常明显,只是让他的五官更加深邃了一些。他的皮肤并不是那么典型的白,但很细腻,色调也偏冷,配上他棕灰色的瞳孔和长而浓密的睫毛,分外红艳的嘴唇,这张脸,别说是霸道总裁,哪怕是代入乖张美艳的吸血鬼,也分外适合。

  可我并不想成为被吸血鬼咬断脖子的少女。

  「冠月,我们中午吃什么,我有点饿了。」我一边换着频道,一边心不在焉地说。

  「我带了 xx 家的生煎和鸭血粉丝回来,还帮你包了他们家自酿的桂花米酒。」

  我的喜好他一直记得很清楚,单论这一点,他其实是个很体贴的伴侣。但其实有时在一段关系里,比记住对方的喜好更重要的,是记住对方的雷区。

  他踏入了我的雷区,任凭他再怎么在这雷区里摆满玫瑰花,也是没用的。

  「我要去一下洗手间。」

  他没有多说什么,还算痛快地解开我的手铐——反正这间卧室里就有洗手间,里面的镜子已经被他拆掉,所有器物都换成了结实的塑料,就连瓷砖墙面和金属管道都被泡沫贴重新严严实实地包过。

  其实就算他不这样做,我也不可能在洗手间里凭空造出一把凶器,还能躲过他的眼睛和耳朵,更何况我还戴着脚镣。

  我拖着脚上的铁链慢悠悠地往洗手间走,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回过头,张开双臂抱了他一下。

  伸手的一瞬间,我听到啪嗒一声,小刀弹出的声音。

  我轻笑,伸手摸进他裤子口袋里,与他共同握住那把攥紧的刀,细腻而温柔地抚摸他僵硬的指节。

  「冠月,我很乖的,就是有点想你了,想抱抱你。」我把脸埋在他肩头,轻轻地说,「跟我在一起,你用不着它。」

  他的手在我手中动了动,刀刃缓缓地收了回去。

  我用力地抱着他,两只手都搭在他背上,温柔地亲吻他的脖子,呵着气问:「我会顺便洗个澡,你要看着我吗?」

  他扶住我的脑后,呼吸急促不稳,还是那一句话:「随安,你要逼疯我。」

  我笑笑:「不来算了。」

  我迈进浴室,没有锁门,不多时,身后果然响起了脚步声。

  于是我转回身体,坐在浴缸的边沿上,浅笑着看向他。

  他摘下眼镜,解下腕表,搁在洗手台上。接着是两颗袖扣,或许是因为常年弹琴,左手解右手的时候也很灵活。再然后是身上的扣子,先是松开领口的一颗,凸出的喉结是若隐若现的,接着本应该按顺序一颗一颗解下去,解到第三颗却停了,他修长的手指将白衬衫的下摆从熨帖的腰线中拽出来,从下往上解上去,露出深刻的人鱼线和腹肌的线条,平时他穿着衣服的时候看不出来,此时则毫不吝啬地展露在我的面前。

  只剩下中间两颗扣子,我微笑着对他招了招手:「冠月,我来。」

  他的眸子越发沉郁,浅浅的灰棕色瞳孔并不明亮,只显得又深又冷。伴随着他走向我的动作,我看到他的喉结缓缓地滚动。

  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拽住他的衬衫,将他拉向我两腿之间牢牢地卡住,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去对付那两颗贝壳小扣。

  「随安,」话一出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一直知道我是个疯子,可我不知道你也是。」

  我呵呵笑了两声,手伸进浴缸里,撩起一捧水花扬到他脸上。

  他看了我一眼,将被打湿的头发尽数向后拢,露出好看的额头。他有一头棕色的卷发,是天生的,只是他自己更喜欢黑色,我还帮他染过一次,其实我也觉得黑色更衬他。

  他直起身体,脱掉那件被打湿的白衬衫,想把它扔进衣篓的时候,动作却停住了——在这件衬衫的背后,有两条明晃晃的血印。

  他停顿了片刻,走过来挽起我的袖子,手腕被磨得起了血泡,皮肉有点模糊,挨到衬衫上,就会留下两道血痕。

  我刚刚抱他抱得那样用力,血早就轻而易举地渗透了柔软的棉布。

  天知道我为了作出这两道触目惊心的伤,今天遭了多大的罪,要不是有电视分散我的注意力,我都怕我会疼晕过去。

  他静静地盯着我的手腕,问:「宝贝,你是故意的?」

  我不回答。

  「你很狡猾,也很自信,你知道我会心疼你。」

  「对不起嘛,我没注意。」我又一次抱住了他,语气平静又坦然,「洗不掉我就赔给你。」

  他发出一声哼笑,明知故问:「怎么赔?」

  我也揣着明白装糊涂,轻声反问:「小狗狗做错事情的时候,要怎么惩罚才好呢?」

  在我这句话里,他果然又绷紧了身体。

  我不在意,继续说:「冠月,他们都知道钢琴家的手很灵活,可他们都没有我知道得清楚,你说对吗?」

  「随安,你可真是个……」其实他还是很少说粗话,忍了半天,他红着眼骂出一个「F」打头的单词来。

  他扯着我的头发,将花洒开到最大,冰凉的水柱冲击着我的脸,每一个我呼吸的间隙,水都会趁火打劫地钻进我的鼻腔里。

  他就这样冲刷着我,偶尔低吼一声,仿佛我才是那个需要清醒的人。水渗透了我的毛衣和长裙,我此刻看起来一定很像一只水鬼,或许他会觉得更像一条落水狗。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戛然而止。

  我坐在原处咳嗽,他却几下脱掉了我的衣服,将我推进了身后的热水池里。

  他脸色铁青地离开了浴室,几分钟后又抱着一条细绒浴巾回来了。他跨进池子里,将我的头搁在他膝头,洗发水的味道清新淡雅,应该是百合香,他的指腹在我的头皮上温柔地按摩,冲洗的时候会细心地替我遮住眼睛,防止泡沫流进去。

  仿佛刚才那个差点呛死我的人不是他。

  他替我洗过头发就离开了,关门之前他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洗好了用浴巾擦干,会感冒。穿好衣服去客厅找我,你手腕得上药。」

  我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别怕,今天不碰你了,也不戴手铐。」他说完又关上门,却又在门外敲一敲,问,「你待会儿要不要打个电话?」

  我还是不回答,他得不到回应,于是重新推开门,对我说:「不是在试探你,宝贝,你今天可以打个电话。」

  我乖巧地笑了一下,趴在浴缸边沿儿上:「都听你的。」

  笑容慢慢敛去,我将自己浸入温暖的水里。

  做出一副千恩万典的样子,恶心谁呢?

  从卧室到客厅,需要经过长长的旋转楼梯,楼梯本身是铁艺镂空的,非常精美,上头铺了米白色的人造皮草,光脚踩上去也非常舒服。

  我的脚镣拖行在这张毛毯上,竟然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梁冠月坐在沙发上,微微抬头看着我。

  「我记得我叫你穿好衣服。」他说。

  「你准备的衣服都太隆重了。」我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没必要吧,我们这是在家里。」

  「家里?」他挑起一侧眉毛,玩味地反问,目光顺着长长的台阶望上去,越过我赤着的足和腿,再向上便能看见细绒毛巾下的底色。

  他并不掩饰自己的目光,用眼神逡巡着我,表情坦然得仿佛我是他的一件所有物。

  我当然是故意的,这是我赏给他的小甜头,是公主给猎人准备的毒苹果。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笑,摇了摇头:「随安,你可真是个……」

  真可笑,他做尽龌龊之事,却还假惺惺地不肯说出那些粗鄙的词。

  「冠月,我是你的同类。」

  他的眼睛一暗,沉声叫我:「坐过来。」

  我又拖着铁链向下迈了一步,右脚却被链子绊住,顿时栽下了台阶。

  身体在铁制台阶上翻滚了几下,浴巾也狼狈地散落开来——哪怕铺过了毯子,也依旧痛得像是被毒打过。

  我蜷着身体,狼狈地发出疼痛的呜咽。

  余光里,我看见梁冠月从沙发上站直身体,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是的,我正在等这一刻。

  他俯视着我,我望着那双眼睛,半天,竟慢慢觉得浑身发冷——不该是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对我来说,非常不妙。

  梁冠月抬起右脚,将我蜷着的身体翻成平躺的姿势。

  「李随安,你是不是疯了?」

  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一点喜怒阴晴,连声音也是纹丝不动的,就像是根本没有人类的感情。

  我的心猛烈地跳动着,热血涌上头颅,连太阳穴都是一跳一跳的——被他这样看着,我竟说不出话。

  尽管我已经无数次感叹,但总要忍不住再说一次——他有着完美的面孔和身体,丰厚的财富,盛大的声誉,过人的天赋,还有强大的心理素质。

  看到他你就知道,与生俱来,高高在上,是确有其事的。

  仰面看着他的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或许是我的神,是我的死神。

  他用脚半虚半实地踩上我光洁的小腿——那是刚刚摔过的部位,很快就见了淤血。

  我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张着嘴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来,半天,发出的却是混沌的低吼,像是野兽被撕咬了一块皮肉。

  实在是太疼了,疼得像是要死掉一样。

  「你操之过急了,随安。」他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并未因我的痛苦有一丝波动。

  「你弄伤了手腕,取掉了手铐。你尝到了甜头,于是你如法炮制,你故技重施。」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点笑,诡异又阴森。他收回脚,抱起双臂问我,「随安,你把我当什么?」

  我真的太疼了,不论是骗他还是骂他都没力气。

  「随安,」他蹲了下来,摸了摸我的额头,「不是每一次表演,都能换来小零食的,记住了吗?」

  说来说去,他还是把我当成一条狗。

  疼痛稍有减缓,我静静地看着他。

  「记住了吗?」两次没有得到我的回答,他换了一个问题,「宝贝,你想回到地下室去吗?」

  我沉默了片刻,轻声说:「记住了。」

  他把我用浴巾重新裹好,打横抱起来,安顿在沙发上,转身去拿药箱。

  「伸手。」

  他的动作其实很温柔,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是绅士中的绅士。

  「疼不疼?」

  我摇了摇头。

  他于是敛起眼睛专心的上药,凉风吹在伤口上,细细的痒。

  「疼了就说疼。」

  我不可避免地看着他,其实算起来,这样温柔的他与我相处得要更久一些,过往的记忆自作主张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那个我不再愿意承认的事实也随之涌上我的心头——这个人,我是爱过他的。

  巨大的情感波动之下,眼泪无声地涌了出来,滴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手一顿,静静地望着那滴水出神,半天才抬起头来问我:「疼?」

  我还是摇头。

  他迅速避开了我的眼睛,低下头去:「不疼哭什么。」

  他真的不知道我在哭什么吗?

  「感动了?」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这样问我,问完他自己都笑了出来,估计他也觉得荒唐。

  「我感动什么?」我带着哭腔反问,「感动你打我一巴掌,再给我一颗糖吗?」

  这是我这几天来对他说的第一句真话,而他也因为这一句话抬起眼睛,与我对视。

  「冠月,索性对我坏一点,不要做这些自我感动的事了,对我起不了任何作用。」我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我会时刻记得,你现在的好,是基于那些你弥补不了的坏,而这些坏的苦果,根本就不应该由我来承担。」

  如果没有他,我现在本应该积极地工作,健康地社交,明快地规划自己的人生。因为他,我被剥夺了自由,健康的身体,甚至是做人的资格。

  我被迫像牲口一般苟活,他却还要我因他给我洗过几次头发,上过几次药而感动,那样理直气壮,连无耻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听了我的话,他嘲弄地扯了扯嘴角:「随安,刚刚认识你的时候,我是想过要去学的……」

  「我想要去学,像正常人一样,给你安全,温柔和爱。我想把那些危险,肮脏,龌龊的想法全都藏起来,藏住一辈子。」

  他顿了顿,牵住我的手,轻轻地揉捏:「可是在你面前,看着你,那些想法反而会更加强烈,像杂草一样,毫无章法地疯长,简直要把我吞噬。你是那么坚强,柔韧,妩媚又充满活力,我真的忍不住……想毁掉你,想破坏你。」

  「我想我是学不会了,随安,还是你来学吧。」他的笑意迷人,像在蛊惑我,「你来学着,做我的宠物,听从我绝对的命令,不再耍小聪明。」

  「我知道了。」

  「宝贝,你知道你今天错在了哪吗?」他拨弄我湿漉漉的头发,用手指去捻发梢的水,「你搞错了自己的位置,你跟我,从来就不是平等的。」

  他靠过来吻了吻我的额头,温柔地说:「宝贝,听话,把那些东西都忘掉吧,自由、平等、尊重、包容、理解……你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你的过去、你的未来。」

  他笑得那么坦然,我都怀疑我听错了。

  「把这些都忘掉,你就能好过一点儿,我就能给你爱。」

  他轻声细语,吐出恶魔般的词汇,一字一句,都让我如坠冰窟。

  可我却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我知道了,冠月,给我一点时间。」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你过上你口中的这种生活。

  「随安,我比你想象中的难以对付,是不是?」

  他轻笑着问我。

  「是。」我点点头,也对他微笑,「我也没想到,原来你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迷恋我。」

  他摸了摸我的头:「宝贝,我是个疯子,不要揣测我。」

  他收起药箱,从口袋里摸出我的手机递给我:「手铐可以不戴,脚镣还是不能解开。今天你做错了,惩罚就先记着,打完电话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我在卧室等你。」

  他并没拖泥带水,很快离开了客厅。

  我攥着手机,翻开通话记录,佳颖打了几个电话,最后一个被接了起来,不知道梁冠月跟他说了些什么。

  家里没联系过我,我想了想,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通话过程中我还算自然,没露出任何破绽——我跟父母说公司要封闭集训两个月,涉及机密,不能带手机,父母不了解我的工作内容,竟相信了。

  挂断电话,我的手指停留在佳颖的名字上,思前想后,却最终没有按下去——梁冠月说过,我只能打一个电话。

  我向来是个坚韧不屈的人,二十天过去,此刻却真的没有勇气。

  或许他真的在一点一点潜移默化地改造我,这个念头令我毛骨悚然,我正在变成一只畏首畏尾,害怕主人责罚的小狗。

  手机紧攥在我汗湿的手心里,我咬紧嘴唇,最终还是将它放回了桌子上。

  我将头仰在沙发靠背上,让脖子紧贴光滑的皮面,仰起脸却看见梁冠月正站在楼梯口,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

  他似乎已经看了我很久,或许连我刚刚的挣扎都尽收眼底。

  我感到皮肤上冒出了一颗一颗的鸡皮疙瘩,连头皮都在发麻,他灰棕色的瞳孔在阴影中闪烁着阴森的笑意,令我不自觉地惊叫出来。

  「宝贝,还好你乖。」他无视我的恐惧,轻轻柔柔地说,「刚刚你或许救了自己一命,也救了她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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