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但很快, 曹皇后得知消息,匆忙赶了过来。

  宫门外的士兵把守着,不让曹皇后入内, 曹皇后不管不顾地梗着脖子往刀口上撞, 士兵们终究不敢真的伤了她, 双方僵持不下,尖利的声音传了进来。

  魏延冷冷一笑:“宣她进来吧。”

  曹皇后走了进来, 她的脸色煞白, 但腰身挺得笔直,见了魏延,她秉着端庄的礼仪下拜:“参见陛下。”

  帝后之间向来淡漠,魏延对着曹皇后也是一幅冷漠严厉的神情,他不耐多说,之是道:“皇后如果想为那逆子求情, 就不要开口了。”

  曹皇后抬起眼,她的目光中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神色:“我不为子慎求情, 我只是来和陛下做一笔交易。”

  魏延颇为意外, 挑了挑眉毛:“什么交易?”

  “是知道一桩旧年秘辛, 我愿意说给陛下听, 换得陛下对子慎的赦免。”

  魏延把脸沉了下来:“魏子慎不忠不孝、不仁不臣, 断不可饶恕, 你知道什么陈年往事,居然想以这个为要挟,简直荒诞可笑。”

  曹皇后的神情凄厉, 似哭又似笑:“陛下,您肯定不知道,这对您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本来打算把它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告诉您,让您遗憾终身,您相信我,和我做这笔交易,您不会后悔的……不,您会感激我的,这件事情,与陛下有关,也与如今的燕国公太夫人赵氏有关。”

  魏延终于变了脸色,厉声道:“皇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世上,能够令魏延动容的,也只有赵琳琅这个名字。

  曹皇后握紧了拳头,她的指甲都断在手心里,语气却狠平静:“陛下,要不要做这笔交易?您若不愿,我即刻一头撞死,和子慎一起去了,您就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那个秘密了。”

  宫中巨烛高照,宛如白昼一般,魏延的脸上却带着浓浓的阴影,他高坐在龙椅之上,目光阴晴不定。

  曹皇后直视魏延,眼神毫不闪避。

  良久,魏延吐出了一口气:“朕允你,你说。”

  ——————————

  夜深了,外头响起了一声惊雷,这是入春以来的第一声雷,风簌簌地吹着,快要下雨了。

  佛堂里,障云纱的灯罩中,烛火静静地燃烧着,灯光宁和。

  赵琳琅闭着眼睛,慢慢地拨动着手中的白玉念珠。

  “……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梁瑾跪坐在下首,念完了最后一段,轻轻地合上了经卷。

  这是赵琳琅的习惯,每日早起和睡前,都要听一遍般若心经。

  其实,如同这般诵读着同样枯燥的经文,还不到两个月,梁瑾就觉得腻味了,也不知道赵琳琅为何没有一点厌倦,日复一日,仿佛没有休止地听着。

  嬷嬷在旁边挥了挥手,梁瑾站起来,躬身退出去了。

  窗外的划过一道闪电,轰然又是一声惊雷,“哗啦”一下,雨水倾盆而下。

  赵琳琅睁开了眼睛,慢慢地走到供奉的案台前,伸手摸了摸那上面黑色的牌位,低声道:“下雨了,你在下面会不会冷?”

  回答她的,只有风雨的声音。

  赵琳琅怔怔地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门外有人叩门,嬷嬷出去了,少顷又进来,神色惊疑不定:“太夫人,外头有人自称是您的故人,从安阳来求见您。”

  赵琳琅神色不变:“夜深了,不管是谁,让他明日再来。”

  “可是,他带来了赵家大老爷的亲笔信,说有天大的要事,一定要马上见到您。”

  嬷嬷递上了信笺。

  赵琳琅拆开看了下,确是兄长赵平卓的字迹,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琳娘见信如晤,客至燕州,求一叙,勿辞。”

  赵琳琅放下了信笺:“如是,带客人进来吧。”

  嬷嬷出去,片刻后带了一人进来,那人身形健壮魁梧,身上披了一件斗篷,将自己从头到脚都遮了起来,帽檐低低地压下来,一点儿都看不清楚他的样貌。

  赵琳琅淡淡地吩咐嬷嬷:“你先出去,外头守着。”

  “喏。”

  转眼,佛堂中就只剩下赵琳琅和那个不速之客了。

  那人一把扯下了斗篷,上前了一步,他的声音似乎都有些颤抖:“琳娘,是我,我是九郎。”

  赵琳琅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她眉目低垂:“皇上圣驾至此,不知有何贵干?”

  魏延行九,年轻的时候亲近之人皆唤他“九郎”,赵琳琅也是如此,虽然她的性子一向冷冷的,但对着他的时候总是那么温柔,她会笑着对他道:“九郎今日怎么又来了,我阿兄都不高兴了。”

  可是现在她只是生疏地叫他“皇上”,她的神情是冷漠的,就如同他是陌路生人。

  魏延自诩心肠狠硬,但此时面对着赵琳琅时,仍然生出了无限感伤。

  他痴迷地看着赵琳琅,她还是那么美,纵然岁月流逝,她在他的心目中依旧如同往昔。

  赵琳琅拨动着手中的念珠,发出清脆的声响。

  魏延的目光又落到了她的身后,那里是林如晦的牌位,这二十几年来,她是林如晦的妻室,燕国公的夫人,她守在这苦寒之地,离他那么远,甚至连一面都不愿见他。

  魏延的心被嫉妒和酸痛两种情绪同时占据了,满满的,涨得难受。

  外头的雨声越来越大了,敲打在窗子上,急促而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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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瑾走到半道,忽然想起,今日赵琳琅赏赐给她的一方上品圆石青紫端砚忘在了佛堂中,她如今为人奴婢,这样名贵的物品自是十分珍惜的,当下便折回去,想要取回。

  按往日的情形,如今赵琳琅应该已经回自己屋中安歇了,但梁瑾快到佛堂的时候,却看见堂中的灯还亮着,守在佛堂外面的似乎是赵琳琅的贴身嬷嬷。

  梁瑾心中咯噔了一下,她知道她本应该走开的,但一时好奇心起,想了一下,就从回廊旁边绕了过去,走了佛堂的侧后方,那里的窗子虚虚地掩着,可以清楚地听见里面的人在说话。

  梁瑾小心地张望了一下,竟看见一个男人高大的身影映在窗纱上,她的手心都冒出了汗,左右张望一下,并没有其他人,她心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贴在墙角边,凝神听着。

  那个男人的声音隐忍着,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琳娘,你告诉我,照辰到底是谁的骨血?”

  一个惊雷轰然炸响。

  梁瑾几乎失声惊叫,她惊恐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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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太大了,灯光也微微地摇曳了一下,那么一瞬间,赵琳琅的眼中闪过了模糊的阴影。

  魏延神色激动,带着一丝忐忑,这个男人,她知道他素来冷心冷面、自私无情,但在她面前总是不吝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他的眼神中依旧带着和当年一般无二的眷恋。

  但赵琳琅却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她只是简单地道:“照辰姓林。”

  “不是!”魏延反驳道。

  他猛地向前了一步,但看见赵琳琅眉目中的凛冽之色,他又不敢冒犯,纠结着停住了脚步,可是他的语气仍然十分强硬。

  “曹莹告诉我,当年我婚后不久,你曾到卫王府找过我,那时候……那时候你还没有嫁给林如晦,就已经有了身孕,那个孩子是我的!是我的!”

  赵琳琅的面色平静如水,安静地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魏延的手伸向赵琳琅,但终究不敢碰触到她,他的手指屈了又张、张了又屈,他喘着粗气:“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当时我若是知道、我、我……”

  “你若是知道,又待如何?”赵琳琅平静地问他。

  “我……”魏延顿住了,他痛苦地抓了抓头发,“琳娘,你为什么不能等等我?我若是知道你怀了我的骨肉,我死都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

  赵琳琅似乎是厌倦了,不欲再和魏延多说,她站了起来,拂了拂衣袖:“往日事、往日毕,再提无益。先夫灵前,皇上慎言,须知我燕国公府也不是由得人放肆的地方。”

  她是燕国公府的太夫人,即便魏延成了皇帝,她也不是他能够轻易染指的人,这个认知令魏延愤怒无比。

  魏延握紧了拳头:“照辰是我的儿子,他和林如晦没有关系,琳娘,你不能欺骗他,我是负了你,然则骨血亲缘乃是人间伦理,岂能如此割舍!”

  赵琳琅的声音幽然如在天外:“照辰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晦也知道,他们两个都不介意,如晦一直把照辰当成自己的孩子,疼他、爱他,给了他一个父亲能做到的所有,照辰敬爱父亲如天地日月,远胜于我这个母亲。”

  魏延一窒,脸色苍白。

  赵琳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表情,那是一种淡淡的嘲讽:“皇上,你不要再纠缠这个了,照辰是什么性子,你应该也略知一二,他心性冷酷,更甚于你,你若是试图挑拨他和如晦之间的父子之情,他马上会拔剑杀了你,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魏延用痛苦的目光望着赵琳琅,良久良久,风声、雨声,和他的急促的喘气声。

  他缓缓地单膝跪倒在赵琳琅的面前。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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