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贾琏之四

  说实话, 姜潍正跟他父亲的感情实属一般,加上看了约莫一年的电视连续剧,对他父亲就更少了点儿真情实感。

  老皇帝被“太子叛乱”和“太子其实是冤枉的”双重刺激后,身体每况愈下, 不管是国师还是太医都曾委婉地暗示过皇帝就这一两年了, 同时废太子跟皇帝估计也是前后脚的事儿。

  见几位老太医使出压箱底的本事, 又是灌药又是施针, 皇帝悠悠醒来,然而半年身子已经不大听使唤了。

  皇帝用力闭眼再睁开,面皮为抽影响他说话, 但他依旧一字一顿对着在场的儿子阁老宗令以及重臣们道, “朕要退位, ”他抬起还能控制的那只手臂, 指向姜潍正, “小十, 你好生准备……都要交给你了。”

  可惜交过去的是个烂摊子……哪怕贾珍递上来的折子里说小十并不“全然无辜”, 他此时也只是欣慰:谁愿意自己的继承人是个傻白甜?大德大贤也不适合做皇帝!

  老皇帝轻轻叹了口气:面对祖宗他能说上一句他尽力了, 然而……即使数年过去,老三的冤屈眼见着快洗刷干净了, 他依旧没脸面再见一见他曾经最疼爱、也寄予了最深厚希望的儿子。

  药力上涌, 他稍微缓过口气, 便吩咐起姜潍正, “小十,到朕身边来。”

  姜潍正领命凑到他父皇跟前,便听到他父皇以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提出要求, “去看看你三哥,告诉他我要死了, 不要再恨我啦……”

  这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三哥听了这话怨不怨父皇他不知道,姜潍正只知道他不用设身处地就够五味杂陈,睡不着觉了。

  父皇固然寿元将尽,但目前情况还算稳定:半天一天的,只要没人故意招惹他,他暂无大碍。

  姜潍正等“闲杂人等”都撤了,便守着父皇跟他商量:捡日不如撞日,明天就去见见三哥。

  老皇帝点了点头。

  当年误以为太子挑起宫变,他想过下令“带走”这个儿子,却在辗转反复时想起他如何亲自教养这个儿子,父子又是何等和睦,止不住地心软之下,他便把儿子圈禁了。

  偏偏没过多久他便发现了诸多疑点……

  皇帝这些年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但脑子始终没糊涂,他坚信他刚废掉太子,之后就立即查找到若干疑点,绝对是那起子老东西故意的!

  他临死之前也不想再维护什么颜面,趁这机会,拉着儿子努力说话:聊得全是经验之谈和血泪教训……

  陪着父亲熬了半夜,回到他一家子居住的南三所,王妃和侧妃吴氏的屋子都亮着灯明摆着在等他。

  想起这两位枕边人在前世都做过什么,姜潍正半点感动都升腾不起来。他完全不想对她们有什么交代,直奔日常起居的院子安歇去了。

  而十皇子妃和吴侧妃也没想在这个时候争锋相对,她们就是要表达一下自己跟殿下同进同退的心意而已。

  殿下没理会她们,她们也不如何失望,毕竟她们自己就能找足了缘由:殿下此时满心正事大事……

  第二天皇帝没有上朝,而是一拨一拨召集重臣,商议他退位十皇子登基的安排。皇帝思路清晰又能说话,只不过语速比较慢,而且中风后左手不大听使唤,但总体而言不像是能被轻易“钻空子”的模样。

  姜潍正陪着父皇开完会,又亲手照顾了一下,比如端个药念念折子之类,午后就被他父皇“赶出”乾清宫,让他改日去探望一下依旧住在宫中的三皇子,也就是废太子去。

  却说姜潍正看了那么久的连续剧,再验证过剧情后,当然早就在私底下提前做了些准备。

  这个世界的姜灏永已然被陆稹的小师弟融合过,如今留下来“苟延残喘”的,差不多相当于姜灏永的替身——理解成一段用着姜灏永外观的程度就没错。

  所以陆稹算到了这个世界的姜灏永还没死,她也没露面。

  而且在这个替身上,姜灏永留了个小开关:在十弟找上门求助的时候,这个替身会把最后的家底,包括人脉和财产都交给弟弟……称不起雪中送炭也要做到锦上添花。

  于是姜潍正皱着眉头进去,依旧皱着眉头出来:顶着二十多岁容貌的“三哥”凭空拿出了个匣子交到了他手里。他深信三哥早就超脱俗世修道去了,而且明显修道有成。

  说句心里话,他现在就等着他那位引荐三哥去修道的好师父什么时候再现身……有两位仙家靠山,他再不怕谁不择手段再使出什么“阴招”了。

  姜潍正的心声陆稹纵然听到也懒得回应:崽啊,求人不如求己!

  说起来,她最近为了提升一下贾赦贾政兄弟的认知水平,也是动了真本事。

  在姜潍正临近继位的这段时间,多少野心家正跃跃欲试?这种时候光夹着尾巴怂在家里,未必能苟得住命,尤其在贾珍上折子把所有能揭开的不能揭开的真相一股脑儿都上交给皇帝,赌了整个宁府的前程之后。

  至于为啥要提高一下哥俩的认知水平,那是因为帝位交接,哥俩不是不懂这个时候必得十分谨慎,一个不小心卷进个什么阴谋里去,家里起码得一蹶不振好些年头,这还是在宁府别说指望不指望得上,只求别拖后腿的前提下。

  这个想法一点错儿都没,但问题是哥俩没想着靠旧有人脉收集信息,自己分析并有所行动来度过这一劫,而是打算送出些好处,让姻亲王子腾和林海提供双重庇护……说白了就是想抱大腿,想让大佬带他们飞。

  虽然她也喜欢大师兄带她躺赢,但她什么时候不勉力勤奋修行了?

  陆稹看透两个便宜儿子的真实想法,对贾代善更同情了几分:难怪他当初委托时就直言道打死这俩儿子算他的,更难怪荣府祖荫一点都不肯在这哥俩身上停留……

  陆稹扭头就拿这个实例来教育贾珠和探春:她不是让这劳模级别的兄妹俩更上进,而是让他们擦亮眼睛选派系和靠山。

  贾珠当着祖母和已然彻底混熟了庶妹毫不隐晦,“我那个大舅舅可不是善茬儿,如此一来,大舅舅胃口只怕越来越大。”

  他大舅舅可不是自己吃肉,能让跟着他混的人喝口热汤的义气老大,毕竟大舅舅上面更有好几座山头呢。

  探春想的则是:上辈子全家不就是跟着大舅舅混,大舅舅倒台,荣府也跟着遭殃吗?她便轻声提醒道:“改主意……来不来得及?”

  贾珠冷笑道:“要唯大舅舅马首是瞻的书信只怕已经打发人送出去了。”

  横竖那哥俩的愿望都会落空,陆稹只嘱咐道,“珠哥儿你多留心些,盯着你大伯和你父亲,联名上折子的事儿他们别傻乎乎地跟着签了。”

  现在还有什么事儿能联名上折子?贾珠秒懂,“又有人要拿那位殿下作筏子?西边那几位老王爷未免忒不安生!”

  提起西边和关外她都有发言权,探春闻言便笑,“安生了还怎么封疆裂土?”

  贾珠听了亦笑,“也是。”

  他一直以为祖母想把探春培养成第二个元春,毕竟祖母用同样的法子教出了姑姑和元春,探春若是也能入得高门,对荣府总没什么害处。

  只是齐大非偶……贾珠可不是只要自己得利不管兄弟姐妹乃至亲人死活的那种人,“三妹妹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这阵子天天要在祖母身上待上一会儿,早摸透了祖母的脾气:至亲之间何必绕那些弯子?祖母对儿媳妇和孙媳妇才会委婉那么一点儿。

  陆稹直接道:“探丫头的婚事我有打算,你别让你爹娘自作主张。”顿了顿又道,“你大舅舅胆子忒大,不如让他也消停些。”

  贾珠的笑容直接僵在脸上:让我眼见着要官居一品的大舅舅消停些……祖母您这是为难我啊……

  陆稹见状笑得拍起身边探春的手背,“你瞧瞧,他想哪儿去了?”

  探春抿了抿嘴,“大哥哥,祖母有法子的,你且等着瞧吧。”说完,便露了个得意的笑容。

  收拾龙气与功德加身的皇帝,仙子出手必然犹豫,但王子腾这种一辈子少有善行亦不曾为百姓做过多少实事的高官,只在仙子谈笑之间便已注定了结局。

  贾珠是彻彻底底被惊到了:妹妹言之凿凿?祖母难不成握有大舅舅的把柄?亦或是他以及伯父和父亲都不知道的独有的人脉?

  陆稹不管贾珠作何感想,完全不否认探春,又含笑道,“过阵子你姑姑姑父都该回京了……做官,要跟你姑父学,眼皮子太浅可是走不远。”

  一朝天子一朝臣,姑父是巡盐御史,新君登基,把这个钱袋子让出来也是应有之意,但让得这样主动这样果断,新君少不得嘉奖。

  贾珠默默揣测着新君的脾气秉性,预计自家能在新君心中有何分量,想来想去都不免有些丧气:十皇子当真看不上他伯父和父亲的。

  他哪里想得到他祖母的“人脉”就落在这位新君身上,而这位新君手里有他大舅舅的把柄……好多把柄。

  殊不知,这天姜潍正也在考虑如何早早把王子腾收拾了:三哥因为常年看得见那些脏东西,精神头不好,西边的老王爷们特地花了大手笔弄出个什么咒术来,让三哥他看见更多东西也越发暴躁易怒,而宫变时三哥领着太子卫率,以及部分大内侍卫前往乾清宫……他不是逼宫去的,而是听说父皇为外人所逼迫,前去救急的……

  实际上那时父皇也的确为人所要挟,只是气头上且被人蒙蔽的父皇以为要挟他的和前来逼宫的全是三哥所为。

  那个时候,王子腾也许不是西北几位老王爷着力培养的青年才俊第一人,却也“有名有份”,在传递消息上……说是搬弄是非也不为过,本领相当独到。

  偏偏父皇在意识到自己中计,悔之晚矣的时候,王子腾是上表力谏“太子绝无行大逆之心”的那批臣子之中的一个……

  深谙左右逢源之道的王子腾在他前两世,也要等他坐稳皇位,有底气有能力为三哥彻底翻案的时候,才拿到了足够石锤。铁证如山,王子腾不得不自尽以保全家人。

  姜潍正想到这里,捏了捏眉心:现在他知道得太多了,不把王子腾一撸到底但丢到个“好地方”发挥余热,甚至是留在那地方奉献后半生总没问题,理由都是现成的,王子腾拿过若干不该收的孝敬,还是几位老王爷对家的门人送上去的孝敬——毕竟王子腾又不是这一两年里才学会左右逢源。

  于是数日后,皇帝案前便多了道参奏王子腾的折子。

  皇帝用一只手翻了翻,对身边的儿子道,“你斩个马前卒又有什么用。”

  姜潍正低声道:“父皇,三哥不大好了,老狐狸们动不得……起码找个出头鸟,让三哥顺顺气。”

  皇帝立时不说话了,直接提笔御批。

  证据确凿,然而收受的“孝敬”数额并不大,在这种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时代,收点银子很难直接断了前程,而收了不该收的银子才是重罪。

  于是王子腾就在姜潍正登基前夕被贬到东南靠近南越的地方当知府去了。

  这消息传出来,几位老王爷不仅不拦着,甚至还想派人再去好生为难一番王子腾。

  贾赦和贾政得知默然不语,心里大概在嘀咕银子又白花了……不过银子白花的次数比较多,这哥俩也有点麻木了。

  而王子腾遭贬,对王夫人和薛姨妈以及王熙凤这三位王家女而言,就是晴天霹雳了。

  包揽诉讼可能需要个契机,但挪用公中银钱放印子去,这真不是凤姐儿刚刚学会的法子。

  能让她横行无忌的靠山说贬就贬,凤姐儿在心里也难免怨怼上老皇帝几句,但她的不满可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

  王夫人和薛姨妈都想要娘家大哥在给她们撑腰之余,将来能提携她们的儿女,这一下子愿望落空……五品知府能提携什么?各自婆家的能耐都远远不仅止于五品知府!

  凤姐儿因为年轻不懂行,还一边安抚一边劝说两位姑妈,“姑妈莫心忧,新君登基,还不定怎么着呢!”

  王夫人和薛姨妈哪怕不通朝堂之事,好歹也跟着丈夫耳濡目染,此时心里都有不祥的预感:大哥许是挺长一段时间都不得升迁了,除非立下大功。

  话说这个时候王子腾一家都已经离京赴任去了,而薛姨妈则跟着丈夫儿女一起来京中发展。

  没错,看过连续剧的姜潍正对某一世给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做了二十年内务府大总管的薛鸾……印象特别地好。

  而陆稹也不能见死不救,看着弱不胜衣,进京来便上门拜见她的薛鸾回去没几个月便病故——好歹薛鸾也是有过委托,跟她交易愉快的故人呢。

  寒暄闲话过后,陆稹便道,“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又吩咐鸳鸯再去拿方子和老参来,“前儿我那儿闺女女婿还来了信,说是寻了好方子配上老公爷之前从西北得来的老参,他们俩都大有好转,如今跟好人一样。”

  国公夫人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薛鸾哪能不接下?他又不是不知好歹。

  其实王子腾失势,薛鸾也很是煎熬了几晚,睡不着觉掉了好些头发:他家之前投在王子腾身上的人和钱都亏了……他正焦虑着,故交引荐他来京到内务府试一试,他就带着家人进京了。

  就算王子腾依旧身居高位,他都得兴冲冲地从金陵赶过来,更别提他“投资失败”了。

  然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走一路他就病了一路,到了京城休养几日,略有好转,他便赶紧到荣府来拜见。

  依他之间,贾家两位世兄到此为止了,往后还是要看珠哥儿的……薛鸾职业病发作,此时就想再次投资:这一次准不能再亏了。

  却说薛鸾一家子告辞,陆稹闲来无事就默默计算:这个委托怎么算,报酬加额外奖励都不够她进阶元婴期的……

  就在她心中感慨,还得再接个委托之际,小黑忽地跳到她身前……刚刚好挂在凭空出现的大白脑袋上……

  小黑去找了大白,而陆稹自然是坐等大师兄找上来呀。

  至于窗外因为来了位接近渡劫期的大能——也就是这个世界容纳力量的极限,而不时响起的雷声,陆稹完全不理不睬。

  一见大师兄,透过大师兄的真正外表看到他暂时使用的外观,陆稹就笑了,“怎么又穿回国师身上了?”

  王盘道:“他最知根知底啊,也最乐意啊……当然,彼此都是。国师有机会去往灵界修行,求之不得,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门派传承了。”

  陆稹笑道:“你这不是一回生两回熟?”

  王盘颔首,“我进阶元婴后期了,算一算你却差了点儿,所以在阎王殿前仔细找了找,给你带了个委托过来,二合一……怎么着也差不多了吧。”

  当时贾代善和史玄就是委托二合一,陆稹做委托时不费事儿,事后回报也的确不错。只不过能二合一的委托人不那么好找,起码她接手探春委托时没有能让她一拖二的机会。

  却说大师兄带了委托来,就意味着委托人已经重生……陆稹随意以神识一扫,就找了个正着:原来是贾琏啊……

  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毕竟荣府里活完一辈子还能攒下点功德的,就是数得着的那几个人而已。

  陆稹就问:“他什么心愿来着?”

  王盘答道:“让他女儿平安喜乐,若是他这一生能不虚度光阴就更好了,他愿意把他几辈子所有积蓄都拿出来。”

  这样的心愿,实在是很难让人拒绝,尤其是这心愿还来自一个身负功德之人——虽然功德不多,但也是正功德……比到了阎王殿先得去受刑赎罪的那些人不知差了几层地狱呢。

  却说陆稹和王盘正轻轻松松地说着体己话,忽然重生的贾琏神魂归位,猛地看见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堂哥贾珠,就吓了一大跳,“你怎么也……”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哪儿,又在做什么了,“真……真要跟西边断了?”他深吸口气,“说得也是,不断……咱家许是都保不住。”

  贾珠看得出堂弟毫无征兆的心神大乱,然而他什么都没问,“我寻思着那几位老王爷不仅想封疆裂土,当年能害了三皇子,如今势力更盛,当真当个土皇帝就知足了吗?”

  十皇子一个处置不好,八王之乱恐怕近在眼前。

  事实证明,贾珠也太悲观了,尤其是对姜潍正的能力看得太悲观了。

  姜潍正这就要登基了,先用三哥给他的家底,给西北的几位长辈“送个礼”:十分顺利地挑起两个老狐狸儿子的争斗。

  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两个老狐狸差点要内讧了,因为其中一个老王爷最偏心的儿子因为争斗时断了腿,彻底残疾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3章 贾琏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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