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雪荒境深处, 已经接近魔域边缘了，常年阴云压顶，暗无天日, 终年积雪覆盖, 人迹罕至。

　　雪荒境是环绕在魔域深渊外的一圈地带，隔开了魔域与大陆。靠近大陆的地方, 还有些魔物或逃避追杀的生灵在生存, 但靠近魔域这边，基本除了偶尔从深渊爬出来的魔物外，没有其他生灵长期在此生存了。

　　这里不仅生活条件极其艰苦，而且魔气缭绕, 就连修为高深之人也无法在此地长久生存。

　　但怪的是，漫天风雪，魔气缭绕的荒原上, 居然有一座很小的石房子。

　　阴云压顶，黑气缭绕，还未到申时, 天已经黑透。

　　许攸从房子里出来, 看着夜幕下的苍茫雪原，不由焦躁了起来。厉盛弘清早就出去，却一直没回来。

　　上次在大洲城城墙处一战，其实她早做好了准备。

　　当时在孟屿的宫中，她就问过厉盛弘，如果在顾闻景、孟屿和沈寂之间还未做抉择, 他们三人就遇上了，该如何是好？

　　厉盛弘当时给了她两个字——假死。

　　假死要瞒过三个绝世高手不容易，但厉盛弘偏偏有一身傀儡术绝活，极其擅长操控魂魄，他靠着这身本事横扫大陆，要瞒过那三人，虽有些难，但也可以尝试。

　　在城墙处，三人打得不可开交时，许攸就做了决定，找机会假死，然后走得干干净净。

　　好在，当初三人一见许攸受伤，全都慌了神，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了，藏身蚂蚁中的厉盛弘就趁机带走了许攸的元婴，远走高飞。

　　之后他替许攸找了新的□□，将她带到了魔域边境。

　　这里极其不适宜生存，而他是天生魔物，可以控制周围肆虐的魔气，倒是给许攸创造了一片可以生存的净土。

　　而顾闻景、孟屿、沈寂怎么也想不到，许攸会在魔气横行之地生存下来。

　　他们虽然当时不信许攸说的，为了厉盛弘才刻意接近他们的话，但当许攸死去后，他们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去魔域找过。但魔域的魔物们口径统一，都声称厉盛弘仍在闭关，未曾出来过。

　　既然厉盛弘在闭关，那么许攸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也就不可能在充满魔气的地方生活。

　　所以一年多了，他们都未曾找到她。

　　许攸曾经也在雪荒境生活过，虽然内部条件更为艰苦，但有修为高深的厉盛弘护着，而她也带了足够的灵石，倒也不觉得艰难了，一天天也慢慢适应了暗无天日的生活。

　　只是厉盛弘这段时间频繁往外跑，今天从早上出去，一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站在门口看了看，除了厉盛弘净化出来的这方天地外，四周不仅风雪交加，还有黑气萦绕。这一方土地，完全被罩在了无所不在的魔气之中。

　　她现在离开厉盛弘，简直寸步难行。

　　在室外站了很久，放眼望去，前无来路，后无归途，也不见人影，不知厉盛弘什么时候能回来，她觉得心口空茫茫的。

　　一年多了，她已经习惯了厉盛弘在身边的日子。

　　许攸回到屋子里，趴在桌上，一边等着厉盛弘，一边无聊地把小锦叫了出来。

　　她刚召唤了一声，一道光芒闪现，一个少年就出现在了桌子对面。

　　少年一出现，就懒懒打了个哈欠，眼眶泛红看着她：“攸攸，你怎么又把我叫出来了？厉盛弘又出去浪了？嗐，不愧是魔域之主，玩儿得花。”

　　这少年一头短发，穿着T恤牛仔，与镜尘大陆的装束格格不入，居然是个现代人！

　　许攸抓起桌上的油灯扔向少年，边骂道：“要不是你，我现在能搞成这样，这基本算是被软禁了吧？”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一把短发：“攸攸别气了，我也不想啊，我现在还迷糊呢。”

　　“小锦啊，”许攸阴森森看他，“你当初骗我的时候，良心就一点都不疼吗？”

　　小锦赔着笑脸，过去讨好地给许攸锤背，“啊哟，你别气了，这都一年多了，你还没消气呢？”

　　许攸冷哼一声，侧头瞥他，“只要我一天不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我就一天不能消气。顾闻景他们怎么着也得活个几万年吧？所以，我还得在这里待几万年？”

　　小锦：……

　　“别停，捶背，用点力，但也别把我锤疼。”

　　许攸愤愤骂他一句。

　　在很早之前，她就觉得这系统不太正经，但前期她忙于活命，后期又忙于在三个男人之间周旋，倒一直没专心想过系统的事。

　　直到厉盛弘帮她找了新的躯壳，让她灵魂融进去时，才发现了异样。

　　她的魂魄里，有一丝不属于她的神识！

　　这是一丝细微而孱弱的神识！但可以探知，这丝神识的拥有者功力绝对不低，可无法得知是谁的神识。似乎是拥有者刻意做了隐藏，掩盖了气息。

　　但不管是谁的或者从什么地方来的神识，都可以判定一件事了——那就是从头到尾，所谓的系统都是一个骗局！

　　好不容易灵魂□□再次融合的许攸，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气得差点再次灵魂出窍。

　　之后在厉盛弘的帮助下，曾经的系统，现在的神识小锦终于可以化出一个半透明的虚影了，居然是个现代少年？？！！

　　一直用机械女音说话的系统，居然是个少年？！！许攸当时都气懵了，掀了桌子要揍他。

　　因为小锦只是个半透明虚影，许攸揍他一顿解气的想法没能实现，不过后面疯狂给他提供灵石，让他渐渐有了实体，虽然只能短时间停留，但还是够许攸打他一顿泄愤了。

　　在小锦初化形时，许攸就问过他了，为什么是现代人？

　　小锦回答不出来，他只知道自己有意识之初，就在许攸身体里了，而且从她婴儿时期一直跟随着她到穿书后。

　　这事太奇怪了，难道现代社会也有什么绝顶高手，把神识打进了她的身体里？

　　但因为小锦这丝神识太弱，并且似乎被主人刻意处理过，所以他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只能暂时略过。许攸又问他为什么装成系统，骗她去攻略半山妖他们？

　　小锦怂怂看着即将发火的少女，弱唧唧解释：“我也不知道，本、本能？”

　　“你是不是想让我叫厉盛弘把你打得烟消云散才行？老实回答！”

　　许攸啪地拍了一把桌子，吓得小锦更怂了。

　　“就本能想要亲近他们？好像接近他们，让我模模糊糊有种熟悉感，我想找到记忆，但自己又出不来，只能骗、骗你去接近他们，你不是以前老看那些系统小说，我就、就……别打我啊，他们不是都对你挺好！四倍的快乐，难道不爽？！”

　　小锦一边被打，一边哀嚎。

　　小锦无论是作为系统，还是作为神识，都十分不合格，整个迷迷糊糊，问不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所以已经一年多了，即便许攸经常对小锦进行惨无人道的“拷打”，仍然解决不了这些疑问。

　　她现在能理清楚的是，系统根本不存在，只有一丝厚颜无耻的神识，然后这丝神识可能跟厉盛弘、顾闻景、沈寂已经孟屿之间有某种她尚未察觉的联系。

　　不过现在，她可以肯定一点——神识小锦驴她！

　　想到这一点，就气不打一处来，又开始把小锦使唤的团团转了。

　　小锦一边伺候着许攸，一边默默流泪，满心盼望着厉盛弘赶紧回来。只要厉盛弘一出门，许攸闲得无聊，就准得折磨他。

　　厉盛弘这段时间经常出去，但像今天这样这么晚还没回来倒是第一次。

　　许攸等得都有些心慌了，不由联想起三月前的事。

　　当时她体内的元婴突然震动起来，然后自发要飞离躯体！

　　幸好厉盛弘就在一边，瞬间压制住了元婴的动荡，让其再度与躯体完美融合。

　　事后，厉盛弘解释，这是因为躯体毕竟不是原本的躯体了，会有些动荡是正常的。

　　但许攸心里总有疑惑，而且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厉盛弘就频繁外出了，也不说去干什么。

　　许攸趴在桌上，正想得入神，听见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猛地回头，看见木门被打开，消失了一天的厉盛弘回来了。

　　“你回来了！”

　　许攸欣喜地跳了起来，像是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

　　穿着一袭蓝色长衫的少年看着她的笑脸，脚步顿住了，倚在门框处，歪着头冲她笑，身后的马尾轻晃了晃，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生动和活力。

　　许攸看着他，像是看见了一株盛开在污秽泥沼上的蓝色莲花，整个泥沼都因之变得鲜活动人。

　　“嗯，我回来了，”厉盛弘意味深长地叫道，“姐姐。”

　　这一年多时间，他在快速成长，也对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姑娘产生了不同的情愫。

　　但他依旧有一颗干净纯粹的少年心。

　　许攸跑了过去，自然而然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你跑哪儿去了？这么久不回来？”

　　厉盛弘垂眼快速看看握住自己的细白手指，耳根微微发烫，他挪开目光，忍不住勾唇笑。

　　看来他要多外出几趟才行，姐姐这种殷切热情的等待，让他心头又麻又痒，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他迷恋被她在乎的感觉。

　　“你为什么不说话？”见厉盛弘回来，许攸安下心，又骄纵了起来，“你再不说，我可真生气了。”

　　她伸手要去掐厉盛弘的脸，厉盛弘下意识躲了躲。在他只单纯将许攸当姐姐的时候，她这种亲昵的动作，并不会让他不自在，大约是因为问心无愧。但现在不同了，他有了不一样的念头，所以有些不自在，却有卑鄙地生出强烈的渴望。

　　也许她只是将他当弟弟，但他却渴望她的触碰。

　　厉盛弘下意识躲避的动作，让许攸也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她略尴尬地收回了手，转过身，想当一切都没发生。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年多了，才有了些淡而纯粹的情愫，这大概还要得益于厉盛弘的心智不够成熟。

　　但他总会成熟的，比如现在，大概知道了男女有别吧。

　　许攸正想着以后要注意点了，手腕却猛地一紧，居然被厉盛弘抓住了。

　　她扭过头，见厉盛弘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慌乱，脖颈泛着窘迫的粉红，但大手却如铁钳般紧紧抓着她的手腕。

　　“你做什么？”

　　他抿着唇，不说话，黑亮眸子闪闪烁烁，像有星光万千，许攸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星星了，一时看得有些呆。

　　“姐姐……”他仍旧唤她姐姐，声音却有些哑，像被火苗灼过一样。

　　他说着话，抓起她的手，贴在了自己滚烫的脸颊处，“你捏。”

　　许攸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灼人的温度传来，她有些慌，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去干什么了？你还没回答呢。”

　　“嗯，”厉盛弘闷闷应一声，空着的手一挥，掌心出现一朵粉嫩娇艳的花，“给你的。”

　　许攸有些讶异地看着那朵花。

　　这是极其普通的一朵花，在镜尘大陆随处可见，但却不包括魔域和附近区域。

　　这里太贫瘠荒芜，环境太过艰苦，别说这么一朵娇嫩的花了，许攸住了一年多，连一根草都没见过，除了风雪和魔气就还是风雪和魔气。

　　这一年多，她甚至没有见过除厉盛弘和小锦以外的活物，生活单调乏味如一潭死水。

　　这朵花很普通，但要带来这里，却不容易，需要厉盛弘耗费很多精力维持它的鲜活。

　　许攸看着那朵娇艳欲滴的花，这是厉盛弘的心血浇灌支撑出来的，她眼眶有些热，呐呐开口：“给我的么？”

　　厉盛弘笑了，晶亮的眸子里闪着耀目的光，将花递到了她的面前，“对，今天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