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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嬷嬷道:“您可想好了?若是招了,还可少吃些苦头,什么也不说……啧啧啧,只怕没命出去。”

  魏嬿婉牙齿狠狠地发颤,始终没出声。

  容佩一进来,看到的便是魏嬿婉受刑的景象,心里明白大半,皱眉吩咐:“给她将衣服穿上,皇上要审一审,不可失仪。”

  其余人会意,七手八脚地给她套衣服。

  “靛儿已经招了,人证物质俱在,此事还惊动了皇上。这可是牵连九族的大罪,奴婢劝炩主儿好生想想,少受些罪。”容佩紧挨着她,朝她瞪着眼,字字威胁。

  冷汗一下子浸透了几层厚衣,魏嬿婉的身子战栗着,几乎要昏过去,被两个婆子架着出了门。

  她被拖拽着,意识有些恍惚,她只知道,皇上来了,自己或许还有机会搏一搏。

  进忠站在宫门外,远远就看见有人被架着拖曳过来。

  这是进忠头一次见到魏嬿婉如此狼狈虚弱的模样——原本勾人的双眸不再明艳,原本娇嫩的面色也只余下骇人的惨白,加之额上那点明显见了血的伤痕,若非她身上依旧穿着那件狐皮斗篷,他几乎就要告诉自己,这不是她。

  进忠直勾勾地盯着几乎无法行走的魏嬿婉,从上到下打量着,仿佛要狠狠记着这一幕似的,又看了眼旁边的容佩,垂首,将自己的面色掩在阴处,转身走到门边,语气中似乎没有一丝情绪:“皇上,炩主儿带到。”

  方才澜翠已经进去了,一见皇帝便不管不顾地喊冤,正在里头闹得厉害。

  如今魏嬿婉又以这般姿态出现……

  好,好得很。进忠眯了眯狐狸一般的眸子。

  珂里叶特·海兰,乌拉那拉·如懿,还有叶心,容佩……

  既然你们上赶着找死,那我也不介意推一把。

  “炩嫔这是怎么了?”魏嬿婉一进来,皇帝立刻就觉察到了她的异样,憔悴的面色和虚软的身子实在太过明显,便质问一般地看向继后。

  魏嬿婉突然放声哀泣:“求皇上替嫔妾做主,嫔妾并未做过,何况……何况靛儿一个粗使宫人,怎么会进嫔妾的房中……皇后娘娘并未查明缘由便将嫔妾拘去慎刑司受刑,嫔妾实在冤枉……”泪珠颗颗滚落,魏嬿婉很明白自己如何哭泣才会显得可怜而不是可憎,因此尽管此刻身重体乏,她还是极力维持着自己楚楚可怜的形象,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增加翻身的筹码。

  皇帝听了这话,突然觉得自己的面上被人扇了一掌似的,万分没脸。他斜睨了一眼身边的人,寒声道:“皇后可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继后没有回避:“臣妾让人将她拘在慎刑司,是因为炩嫔对臣妾出言不逊,又不肯交代始末,对她略施小戒,并未大动干戈。”

  此时澜翠也哭了起来,膝行几步抱住魏嬿婉:“皇上!我们主儿可是受尽屈辱……今日容佩姑姑来带人,我们主儿不过多问了几句,她就同叶心在咱们永寿宫里砸东西,凶神恶煞的,不由分说就将人带走,如今炩主儿又被她们折磨成了这副模样,求皇上明鉴呐!”

  容佩一听此话,心中冒火,瞪眼呵斥:“小妇养的东西,乱嚼什么舌头!”说着抄起手将人打翻,继后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皇帝猛地将手中茶盏掷向容佩:“放肆!”

  进忠领着人应声而入,将这婆子摁倒在地。

  “敢在朕的面前恃宠行凶,当真刁奴,打发去慎刑司领罪!”

  进忠闻言唇角一勾,接过巾帕将人堵了嘴,毫不客气地一把拽起,在这过程中还借着对方的反抗,狠狠地在她身上掐了几把。

  “好了,此事便……”皇帝刚起了话头,就被继后接过:“皇上,线香之事尚未查明,臣妾以为,还应当搜一搜永寿宫。”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腹被人带走,此刻已是面如死灰,说出此话不过强作镇定而已。但她同时也明白,倘若此局赌不赢,自己往后的日子便会如孝贤

  皇后一般,毫无威望可言。

  “搜什么!”皇帝头一次觉得自己与她不再心意相通,“皇后莫不是以为,仅凭一个宫人的话,就能做出这等事?搜宫?亏你想的出来!”

  “皇上……”愉妃想要救场,皇帝却压根没有理她,盯着继后,一字一句:“如懿,你也是曾受过冤枉的,搜宫是个什么意思,你比朕清楚得多。”

  一席话令愉妃和继后无言以对。二人清楚,皇帝在用当年的事警醒她们,搜宫不过是场把戏,他也不想再看一场类似的闹剧。

  愉妃不敢言语,继后更是面色铁青,她一个自小养在宫中、与皇帝有青梅竹马之谊的贵女,竟然被拿来与这个贱婢出身的人相比,还被当众提及这样不堪的往事,着实是太过没脸。只见她梗着脖子,双目赤红:“是臣妾多管闲事,惊扰了皇上。还请皇上早些回宫歇着。”

  皇帝冷哼一声:“皇后好自为之。”

  魏嬿婉见此事已揭过,精神一松,倒在春婵怀中。

  十一、虚实

  蘸着舒痕膏的指尖在魏嬿婉的腕上来回摩挲,魏嬿婉舒服得喟叹一声。

  “主儿,咱们一向本分,如何就摊上了这样的事。”春婵给魏嬿婉上药,一边小声抱怨。

  那日在慎刑司受罚,腕上系了石坠,生生勒出两道深深的血印子,瞧着渗人极了。

  魏嬿婉眯着眼睛:“我们碍了那位的眼,她心里有气。平日里尽说些妻妾和睦的鬼话,呵,其实假清高得很。”

  腕上轻柔的按压消失了,魏嬿婉微微不悦:“春婵,你——”

  “假清高?此话说得极对。”耳边传来轻轻的笑声。

  魏嬿婉一睁眼,便瞧见进忠那张阴柔的脸。

  她因舒适感被打断而微微蹙眉,使起了性子:“愣着做什么,给我上药啊。”

  他头一次见她冲自己撒娇,愣了愣,唇角微勾:“好,奴才伺候您上药。”

  进忠的手从腕上摸到了肩头,又慢慢摸到腰间,手法轻柔又拿捏得恰到好处。正当魏嬿婉舒服得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忽然腮边微痒,喑哑的声音如轻羽划过心口:“炩主儿真是好手段。”

  魏嬿婉心思一动,懒懒地扫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进忠又贴近了些,嗅着她身上幽幽勾人的香气,笑道:“炩主儿用的香,可真真是好物。”说着捞起她一缕青丝,放在鼻尖:“连奴才闻着,也心驰神往。想来翊坤宫那位并未冤了你。”

  魏嬿婉将他的手拍开,寒声叱道:“胡说什么!”

  进忠不紧不慢,伸手揽住她的细腰,双指轻揉腰上的软肉:“炩主儿莫不是忘了,曾赏给奴才几盒香粉么?”

  魏嬿婉一怔:“我……不可能,我早就……”

  “啧,这可不就是认了么?”进忠笑了笑,伸手取了她的赤金珍珠簪,一头秀发顷刻如瀑落下,进忠轻轻一笑,随手将簪子丢在床榻之间。

  魏嬿婉瞬间明白过来,冷冷蹙眉:“你套我话?”

  “是。”进忠坦荡承认:“不过奴才对炩主儿,可是一片真心。”他笑着捏了捏她柔若无骨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点:“炩主儿也太过大胆了些,若非奴才手快,您的那些痕迹,只怕早就漏了底。”

  魏嬿婉略一思索,便知道了进忠让此话的意义——昨日他让澜翠砸了永寿宫,将现场彻底弄乱,目的有三,一是好向皇帝喊冤,二是将所有香盒妆奁之物打散,即使有人搜宫,一时也查不出什么,三是即便教人查了出来,因现场凌乱,大可将此事推到继后身上,一口咬定是继后派人所为,如此还能躲过几分怀疑。

  进忠瞧她面色变了几变,知道她心思玲珑,已然参透,笑着伸手在她鬓边厮磨:“如何?炩主儿可是觉着奴才一片真心?”

  魏嬿婉想得明白,顿觉劫后余生,颇为心悸:“你做得很好。你想要什么赏赐,我都可应——唔!”

  进忠灵巧的软舌撬开了她的牙关,魏嬿婉呜咽一声,脑中轰鸣不已,一时忘了反抗。

  她从未受过这般温柔的对待,只觉得自己仿若陷入了无边的云中,身子轻飘飘地,如一只风筝,教人用灵巧的双手牵引着,越飞越高。

  待她终于被放开,已然面色艳若桃李,娇喘吁吁,“你——”她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她该说什么?训斥他不知礼数?接受他僭越的举止?还是就此轻轻揭过不再提及?

  进忠笑了笑,似乎对于她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很是喜爱,伸手扣住她小巧的下巴:“奴才要的赏赐,就是炩主儿你。”

  与李玉那般严肃正经的语调不同,他说话时总是带着宦人特有的微微上扬的腔调,却因着音色略沉而并不使人生厌,此刻他在她耳边轻轻撩拨,更教她有些涟漪微动。她并非未经人事,也对这等事并无甚抗拒和执念,一时有些犹豫。

  魏嬿婉瞥了一眼窗外,不知何时窗架已被人放下,此时门户紧闭,倒是不会叫人瞧见屋内的春色。

  这些小浪蹄子!魏嬿婉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

  她还是有些许紧张,声音发着颤:“此刻不行,不若晚间……”

  进忠已经解开了她襟上的第一颗扣子:“晚间奴才要回去伺候皇上。”接着又解了一颗:“此刻才能伺候您。”

  与他的第一次,魏嬿婉倒没觉着有多折腾,她原以为自己会多别扭,哪里想到自己竟能随着对方的牵引,渐入佳境,整个过程如梦如幻,果真应了他那句“伺候”二字。

  被人伺候的感觉……还不错。

  魏嬿婉将脸埋在被褥间,唇角的弧度慢慢放大。

  进忠回去时,面上还是那阴冷的模样,但若细看,便可瞧见他双眸微湿,面色也有些微红,似乎做了什么极费神的事。

  进了屋,反身关门。进忠用钥匙打开抽屉上的小锁,便见几盒香粉整齐地码放着,他打开其中一盒,用指尖拈了一点,任那香气在空中飘散,颇似她身上的气味,又暖又甜,仿佛在无形勾勒着一副旖旎之景。进忠不由得微微一笑。

  魏嬿婉自是不敢在进献之物里加料的,那日中秋宴上焚的香,气味清怡,并无任何异样。若是他猜得没错,那迷香该是她用在了自己身上,侍寝时再混以其他安神的线香,将气味掩去,便是献媚邀宠,毫无痕迹。

  他不过是诈了她一下,她便自个招了,倒也有趣。

  进忠思绪渐远,那日在永寿宫,她在制香,那时自己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些……

  或许当时,她用的就是迷情之物。

  不过这都无从考证了。

  待空气中香气散去,进忠将盒子收好,整了整衣襟,迈步出门。

  继后规矩刻板,看着尊贵,却是个摆设,她身边的愉妃才是最危险的那一个,从重查朱砂案,到接如懿出冷宫,再到纯妃的两个儿子皆因上恶而废,桩桩件件,看着是如懿命好,其实都有这位愉妃暗里动作的影子。

  若能扳倒了愉妃,继后这位子,她还坐得稳么?

  进忠眯了眯眼,一束阳光从房檐落下。

  “姐姐,若非魏嬿婉找了援手,咱们这回定能扳倒她。”愉妃心有不甘。

  继后抬眼对她一瞥,继而又低头抄经:“此事你太过心急了些,况且,你的这些证据,太过单薄,皇上自不会信的。”将笔尖在墨汁里蘸了一蘸,又道:“皇上好面又贪爱颜色,一个嫔位罢了,不过是得皇上宠一宠,又能翻到哪去呢?”

  “姐姐!”愉妃有些心急,“魏嬿婉以下流手段献媚邀宠,若容了她,必对姐姐不利,还是早些解决的好!”

  继后面无波澜:“此事日后再说。”

  愉妃刚想再说,此时惢心进来垂首一福:“娘娘,李玉公公求见。”

  继后抄经的手一顿:“请进来。”

  李玉给二人见了礼,继后道:“可是皇上有何事吩咐?”

  李玉面色有些为难:“是。皇上说了,今年税赋欠收,又有边战吃紧,亲蚕礼便不必办了,特让奴才来知会一声。”

  继后面色一僵,似乎不大愿意相信:“太后的意思呢?”

  李玉又一躬身:“太后也是这个意思。”

  继后此时已是有些撑不住,嗓音低了几分:“好,本宫知道了。”世间哪有这样凑巧的事,不过都是借口。

  李玉不敢多待,匆匆走了。

  才出宫门,便听见里面传出金玉碎裂之声。

  十二、冷暖

  魏嬿婉在床上窝了许久,眼瞧着外头天色渐暗,房中却一丝动静也无,心知她们几个心里忐忑守在外头不敢进来,于是轻轻咳了一声,果然,便听见澜翠道:“主儿可是醒了么?”

  魏嬿婉由着她们伺候自己穿衣起身,就在春婵给自己绾发的空当儿,魏嬿婉忽然冷哼一声:“你们几个主意倒挺大。”

  几人身子一抖,齐齐跪下。

  春婵颤声道:“是奴婢们擅作主张,奴婢们见进忠公公……”

  魏嬿婉厉声问道:“哦?你们瞧见了什么?”

  澜翠心思通透,忙道:“奴婢们什么也没瞧见,是主儿今日困乏了些,奴婢们不敢惊扰,才擅作主张为主儿闭锁门户的。”

  魏嬿婉从妆奁中捻了一根碧玉簪,轻飘飘地瞥了她们一眼:“啧,你们这是做什么,又没犯事儿,跪在这当木桩子呢?”

  春婵正不知所措,就被澜翠轻轻一拉,给魏嬿婉叩了个头:“主儿宽宥,奴婢们感激不尽。”

  “嗯。”魏嬿婉将碧玉簪递给澜翠:“簪上吧。”

  碧玉簪上坠着一串珍珠流苏,正映着魏嬿婉娇艳的脸,愈发衬得她明媚起来。

  魏嬿婉对着西洋镜正了正簪子,又从桌上的小屉中摸了一把金瓜子:“拿去,赏给王蟾,就说他这几日辛苦了,当是犒劳。”

  澜翠接了,转出门去找到王蟾,将他拉到背风处,将那把金瓜子全倾在他手中:“主儿赏你的。”

  王蟾在外头正心里发慌,这紧闭门户的主意本是他出的,若春婵、澜翠二人在里头供出他来,自己到时吃不了兜着走。如今却不但未见怪罪,还赏了东西,一时觉着这金灿灿的瓜子颇为烫手,小心翼翼道:“澜翠姐姐,主儿可还说了什么?”

  “主儿说这是犒劳你这几日辛苦的赏赐,你接着便是。”方才炩嫔的表现,令澜翠已经笃定她不会再揪着此事不放,甚至连“下不为例”都未有一句,想来便是纵容的意思,因此语气相比王蟾,反而有些松泛:“你也不必太过担忧,我听主儿的意思,便是将此事揭过了,你只当不曾见过便是。”

  王蟾虽然稍稍放了心,却依旧是吓得不轻,慌忙将那把金瓜子又给澜翠扫了大半:“姐姐没在主儿跟前供出奴才来,已是大恩,奴才可没脸拿着赏赐。”

  澜翠见他实在不安,便接了他的回馈:“你安分些,只当自己是瞎子聋子哑巴,主儿便少不得你的好处。”

  自从亲蚕礼取消,继后与皇帝的关系便愈发地诡异,二人相见极少,继后也也以安胎为由,免了后宫众人的请安,愈加深居简出起来。

  “娘娘。”惢心摆好棋盘,斟酌着开口:“容佩姑姑进慎刑司已经五日了,皇上想必也已经消气,娘娘何不去求皇上,将人放出来?”

  继后皱了皱眉,似乎并不同意这个提议,沉默着摆着棋子,半晌,才道:“此事是皇上决定的,本宫何必去皇上跟前聒噪。”

  惢心便不再言语,她知道,继后这是在同皇帝置气。继后性子向来孤傲,仗着家世尊贵,从不肯向人低头。在潜邸时便是如此,如今她贵为皇后,更是不愿为这等琐事纡尊降贵了。

  尽管此事并不算得是纡尊降贵。

  慎刑司里,一个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囚犯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进忠慢慢靠近那人,低声道:“容佩姑姑。”

  对方动了动,似乎有几分意识,费力地抬起头,赫然露出一张伤痕交错的脸。

  进忠嗤笑一声:“啧啧,姑姑怎么如此狼狈,皇后娘娘没有将您救出去么?”

  容佩已然没有了咒骂的力气,她手脚都已被人生生折断,只是瞪着一双眼睛恨恨地盯着他。

  进忠却觉着她这样的憎恶自己又对无可奈何的模样甚对自己胃口,心情大好:“您这般境地,连奴才瞧着也十分替您不值啊。瞧瞧您这身上脏的。”说着示意人递给自己一桶盐水,他亲自泼到容佩那伤痕累累的身上,不错眼地瞧着她因疼痛而扭曲的模样,笑道:“这样便洗干净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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