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番外五

　　霍沉鱼睡得很不舒服, 感觉哪里怪怪的。

　　她使劲睁开眼，看着车窗外的暴雨，呆了呆, 拧紧了眉。

　　她记得她刚睡下，怎么一睁眼就天亮了, 还在车上？车也不是她常坐的那几辆。

　　车外天空阴沉沉的，瓢泼大雨，打在屋顶上哗哗作响, 行人不多, 都在店里躲雨，街道上已经积了十来厘米深的水。

　　她问司机：“我们去哪？”

　　“回家啊, 大小姐还要去其他地方吗？”

　　这种称呼……

　　霍沉鱼扒拉着前面的椅背, 往驾驶座看了一眼, 这个司机的确有点眼熟, 是她以前在国内上学, 接送她的司机李叔。

　　“没有。”霍沉鱼默默去找自己的手机, 但她旁边放着的不是限量手包, 而是一把雨伞和一只可可爱爱的天蓝色书包。

　　——书包？

　　她拉开，里面全是高中教材、作业本和各种卷子, 装得满满当当。

　　从书包里翻出手机, 也是十年前的款式。

　　霍沉鱼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感觉自己可能又穿了, 也不知道还回不回得去, 有点想哭。

　　摁亮手机, 时间显示是她刚上高二那年，星期五, 下午四点。

　　通讯录里一大串熟悉的名字，文仪、陈湘都在，霍父霍母的号码备注是爸爸妈妈。情况很明显，她还是霍沉鱼，没有穿成别人，只是回到了十六岁。

　　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她勉强松了口气，陈邪应该还没退学，她还是可以见到他。

　　霍沉鱼靠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窗外，天地一片寂静，雨滴砸在地上，到处都溅开水花。

　　司机时不时侧头，看一眼车外的后视镜，欲言又止好几次，还是为难地开口：“大小姐，后面有个男生一直追着咱们的车跑，是不是您同学啊？”

　　这么大的雨追车，好危险的啊，容易出事。

　　霍沉鱼跟着回头，看见陈邪在暴雨里奋力狂奔，双眼紧紧盯着她，一直追着她的车。他浑身湿透了，衣服裤子都完全黏在身上，一股一股的水流从头上淌下去，流进了眼睛里，又流出来。

　　陈邪看见她终于回头看他，绷紧的神经一断，一直坚持的目的忽然达到了，可好像也不能怎么样，改变不了她喜欢顾庭深的事实。

　　他被这雨的寒气钻进皮肤里，冷得喘不过气，冷得僵硬再也跑不动，只能慢慢停下了脚步，站着雨里，眼睁睁看着她的车越来越远，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身狼狈。

　　霍沉鱼被追车的陈邪吓呆了，等她回过神，车已经开了很长一截路。

　　她急忙跟司机说：“李叔，快倒回去，倒回去。”

　　李叔顿了顿，忙说好，又缓缓打转盘调头。

　　他有点惊讶，一年多了，每次都看见那男生送他家大小姐上车下车，一开始还以为两个人谈恋爱呢，后面才发现他们压根没说过话，他家大小姐嘴里也只有顾少爷，他才恍然大悟，这男生原来只是一个追求者，还没啥希望的那种。

　　大小姐从没搭理过那男生，他还以为今天也不会管的，没想到竟然让他调头回去，果然还是心软。

　　车开了三四分钟，停在陈邪前面两米处，靠着人行道。

　　霍沉鱼急忙推开车门，把伞撑开，提着裤腿下车。

　　地上积水特别深，她没走几步，鞋袜全湿了，很难受。她皱着眉，快步走到陈邪面前。

　　陈邪还站在原地，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垂着头喘气，看着自己头发上的水滴落在地上，还有眼睛里的，也一并落下去。

　　忽然一双熟悉的小皮鞋停在他视线里，身上雨停了。

　　陈邪盯着那双湿了的鞋子，一动不动，不敢抬头。

　　他怕抬起头发现不是她，更加失望难受。

　　他不想再有无望的期待。他昨晚做了那种不堪的美梦，今早都不太好意思看她，还想着，她在梦里搭理他了，是不是预示他只要努力，也许能有机会。

　　只可惜梦只是梦，才这么期待了两节课，就听说她跟顾庭深表白了，还为了姓顾的和女同学吵架。

　　她喜欢顾庭深，其实早应该看出来了，只是他不愿意去想，不愿意相信。

　　“陈邪。”

　　头顶上响起霍沉鱼又娇又甜声音，调子软软的。

　　陈邪猛地抬头，看着他肖想过无数次的大小姐。她把本来就不大的伞移了一半在他头上，看他慢慢站起来，还努力把伞举高。

　　她真的跟他说话了，虽然只是叫他的名字，但是和梦里一样好听。

　　陈邪老想着她跟别人表白，心里堵得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想开口，无数的话到了嗓子眼，又说不出来，只能把她伞推回去，低哑着说：“你自己打。”

　　她刚才头发都淋到雨了。

　　“你追我车干什么呀？”霍沉鱼看着陈邪，不理解地皱眉，又把伞移过去，给他挡雨。不过他站直以后太高了，她得举得高高的，细细的胳膊有点酸。

　　书里是有这段描写，但一笔带过的，毕竟只是女配和大反派的纠葛，不是什么重要的情节。

　　她不知道他这样的举动是为了什么事。

　　陈邪被她举到他眼前的雪白的手腕烫到了，脑子里全是梦里她身上的香气，有点不自然地移开眼，看着地上的水花，沉默几秒，还是忍不住又抬眸看她。

　　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离得这么近，而且她还肯跟他说话，他怎么也不想随随便便错过。

　　他无望而贪婪地盯着她，扯了扯嘴角，没什么情绪地说：“我想让你回头看我。”

　　虽然现在他做什么都没用了。

　　说完又把她的伞推回去，“我已经湿成这样了，不用打伞，你别淋到雨，容易感冒。”

　　他身体好，日晒雨淋都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她那么娇弱，可不能淋雨，一受凉肯定生病。

　　霍沉鱼一怔，没想到他追车真是这种理由，不知该怎么说他，叹了口气。看着他那种炙热的眼神，她一脸认真，好声好气地跟他说：“那你以后不可以这样了，这样很危险。”

　　陈邪从胸膛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嗯。

　　她是在关心他吗？应该不是吧，可能只是因为跟喜欢的人表白了，不想再被他纠缠而已。

　　霍沉鱼自己撑着伞，不高兴地看着陈邪，皱起眉毛。

　　不是说他上学的时候很喜欢她吗？为什么她跟他说话，他反应这么冷淡，好像不太愿意搭理她似的，一点都不热情。

　　只有看她的眼神一直没变。

　　霍沉鱼心里别扭，但看他淋成那个样子，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眼睛都好像因为雨水流进去刺激红了，想了想，说：“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再好的身体也禁不起这么折腾呀，他又不是个铁人，再这么淋下去，难保不生病，她心疼他，不想让他生病。

　　陈邪看了看她的车，再看看自己，语气淡淡地说：“不用，我先不回去。”他猜她可能是急着要走，不想跟他在这耽搁淋雨了，就言不由衷地说，“你快回去吧，我也要去忙了。”

　　赶她走？

　　霍沉鱼没好气地“嗯”了一声，把她的雨伞塞他手里，两只嫩生生的小手挡在头上，一路小跑回车里。

　　陈邪被她又凉又软的手指碰到的瞬间，像触电一样，大脑空白了一瞬，看她冒雨前行，立刻拿着伞追过去，但两米也就几步路，司机已经替她打开车门，把伞打在她头上了，他只好停步，看着她坐在车里，回过头冲他敷衍地摆了摆手。

　　她都走了好远，已经完全被雨幕和水雾隐没，他还站在那，回不过神，手里紧紧捏着带着冷香的伞。

　　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好，是要和顾庭深在一起了，补偿他吗？

　　愧疚。似乎只有这个原因。

　　晚上雨停了，第二天又是晴空万里，地上晒得冒烟，一出门，空气中扑面而来一股热浪。

　　霍沉鱼做了一早上的卷子和作业，才堪堪写完一半，还有一半没写。因为临近期末，作业多到不行，放假的时间全花在做作业上了。

　　霍沉鱼收好作业本和卷子，开门出去，趴在楼道上，冲大厅里的霍母说：“妈妈，我要出去找同学玩，中午不回来吃饭啦。”

　　霍母刚到家，还在跟供应商打电话，听见她说话，捂着手机，抬头不放心地嘱咐她一大堆：“作业写了没有啊？中午太阳这么大，别玩太疯了，别在路上走太久，小心中了暑，身上还有没有钱？叫老李送你过去啊。”

　　霍沉鱼一一应了，回来换了裙子，打开小兔子背包，把水杯拧紧，放进去，还放了钱包、纸巾什么的。

　　她的伞昨天给陈邪了，家里倒是还有好多遮阳伞，但是她故意不背。

　　她就是要去找陈邪还伞的，包包里背着伞，还去找，显得好刻意啊。

　　霍沉鱼还是脸皮薄，又想找陈邪玩，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热情。不过她之前的态度是从来不搭理，突然太热情也挺奇怪的。

　　她桌子上放着解渴消暑的酸梅汤，还有水果和牛奶。她想了想，放了两盒牛奶在包包里，拿上手机出门。

　　她刚才看见谢霖在同学群聊天，说在哪里打台球，发的照片里陈邪也在。

　　霍沉鱼让李叔送她到附近的商场门口，下来，看着车开远了，才敢往陈邪他们在的那家台球厅找过去。

　　谢霖说他们在四楼，霍沉鱼现在只有十六岁，进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还是有点害怕。

　　她把唇抿得紧紧的，低着头快步往楼上走。

　　这栋楼没有电梯，只能走楼梯。一路上来来回回好多人，大部分都是男的。

　　有个喝醉了的花臂大汉，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打着嗝笑得很猥琐：“小妹妹……”

　　霍沉鱼吓得叫了一声，打开他，小脸惨白惨白的，急急忙忙跑上四楼。

　　台球厅里因为避光做得好，大白天也开着暖黄的灯光，外面很热，里面空调凉飕飕的，就是味道有点不好闻。

　　霍沉鱼在大厅里到处找，引起一堆人注意，笑嘻嘻地看着她，还冲她吹口哨打招呼。

　　她看了他们一眼，不跟他们讲话，自己继续找。有个女工作人员上来问她找什么，她说找人，把照片给工作人员看。工作人员有印象，说这是包厢，不在大厅，把她带到陈邪他们那间包厢门前。

　　霍沉鱼敲了敲门，里面没人搭理她。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把门推开，扒着门框，探出半个身子，一眼看到了陈邪，小声叫他：“陈邪！”

　　她一出声，包间里十来个人纷纷回头，看见她都是一愣。

　　陈邪身上穿着件黑色短袖，嘴里叼着烟，正俯身打台球，听见这个声音，手上一顿，抬起眼皮，盯着门口穿着小洋裙的霍沉鱼，挑了挑眉，扔了球杆，朝她走过去。

　　“这不是十三中校花吗？”

　　“卧槽，她来这种地方找邪哥啊，他俩什么情况？”

　　“看来邪哥这是有戏啊？”

　　大家都懵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这位大小姐连话都不带跟陈邪说的，两人也没听说有什么交流，怎么突然进步这么神速？

　　霍沉鱼今天出门前，特意换的裙子，遮到膝盖上面一点，露出细嫩的两条小腿，头发扎得很高，编了长长的鱼尾辫，细碎的耳发自然卷曲，环绕着雪白惊艳的小脸，整个人就像水晶球里用琉璃雕刻的小公主，好看得不像真人。

　　陈邪走到门口，把烟拿下来，背在身后，偏头吐了口烟圈，黑眸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盯着她一眨不眨，语气淡淡地问：“你一个人来的？”

　　“嗯。”霍沉鱼点点头。

　　“那你胆子挺大的，穿成这样，上来的时候没碰到坏人啊？”陈邪心里不爽，不想别人看见她这么好看，但是他又不是她的谁，甚至好不容易她才出于愧疚心理跟他说话，他也没资格管她。

　　霍沉鱼迟疑了几秒，想起那个醉汉和冲她打招呼吹口哨的人，憋着委屈不说话，看着他摇了摇头。

　　陈邪猜到了，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握成拳，舌头顶了顶脸颊：“找我干什么？”

　　霍沉鱼把右手伸出来，摊在他面前，小声说：“我的伞，还给我。”

　　陈邪眼神在她白嫩的小手掌心打转，嗤笑了一声，懒懒散散地靠在门框上，歪头，抬眼看着她：“就为这个？这么着急，怕我把你的伞吃了啊？”

　　“不是，我下午要用，你快点给我。”霍沉鱼耐着性子，又把手往前伸了伸。

　　包厢里的人早就没打球了，一直在偷听他们说话，听见霍大小姐找邪哥还伞，笑得一抽一抽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有了交集，大小姐还把伞给邪哥了，可以啊。

　　职高的学生挤眉弄眼地坏笑，嚷嚷道：“邪哥干嘛呢，拿了人大小姐的伞不想还了啊？留着作纪念呢？”

　　陈邪回头，冲他们无声说了个“滚”字。

　　一群人哈哈大笑。

　　陈邪看她还摊着手，是真想要，就说：“伞没带身上，我去给你买一把。”

　　霍沉鱼扭头，鼓脸说：“不要，我就要我的伞。”

　　还挺会撒娇。陈邪看着她鼓鼓的脸颊，沉默几秒，乱想了一通她着急要伞的理由，烦躁地“啧”了一声，点头说：“行吧，老子现在回去给你拿，你在这里面等着，别出来乱走啊。”

　　说完他就要走，霍沉鱼跟着他：“我也要跟你回去。”

　　陈邪脚下一顿，歪头看着她，特别意外，意外中还带点不敢相信的笑意：“我住那地方可不怎么干净，路上又脏又臭，屋里还有蟑螂虫子，大小姐你确定你要去？”

　　霍沉鱼呆了一呆，没想到他以前住得这么差，明明他给她送的小零食都还挺贵的。不过应该没事吧，有虫陈邪会保护她的。霍沉鱼不怕了，很坚持，“我就要去。”

　　陈邪笑了，狠狠抽了口烟，随手掐灭，痞里痞气地看着她说：“你可想好啊，我是个男人，又一个人住，你跟我回去，要是我控制不住发生点什么，你喊救命都没用。”

　　霍沉鱼耳尖一下子红得快要滴血，脸上跟着发烫，拿手打了一下陈邪的胳膊，不敢看他的眼睛，又羞又恼：“你正经点，不许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