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平行世界 1

　　陆靳司重新回到实验室, 这次不再是隐瞒姜映的秘密行动，因为她也向闻教授提交过申请，随陆靳司一起参与实验。

　　历经沧桑的闻教授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急功近利, 签署保密协议之后, 一切都随他们自己, “希望你能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在长达六个月的实验中, 他们失败过很多次，大大小小难题不断,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但每次, 哪怕是相对无言，也说不出“放弃”二字。

　　“我不会放弃，再来！”执念最深的，是姜映。

　　这个世界已经入夏，待在实验室的他们未曾察觉。

　　当陆靳司重新捧起那修理完善的仪器递给她，姜映主动躺进人型容器, 接过他手中的物品。

　　看着姜映严肃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期待, 陆靳司主动开口：“希望这次能成功。”

　　姜映没有说话，或许是不知道说什么, 或许是害怕又一次的失败。

　　就在她举起那头盔形状的东西准备戴上, 心里升起一种强烈的预感，她忍不住问：“如果我离开了，她依然没有回来, 你会怎么办？”

　　这种被迫离开亲人与爱人的感觉太难受，也太恐怖, 她不想未来的一直在这种错乱得空间里循环。

　　短时间的沉默之后，陆靳司缓缓走到她面前，盯着那张深刻印入脑海的容颜, 轻声启唇，“六年前把她带进实验室，本就是我的错，等你回去之后，我会销毁这里的一切。”

　　他没有说，江滢是否会回来，或许，他已经明白，希望渺茫。

　　“她要是永远回不来，怎么办？”

　　“那我就等她一辈子。”

　　心口兀得一痛，或许是这具身体的反应。

　　她闭上眼睛，缓缓向后躺下，意识逐渐模糊。

　　虚幻的身体在一个黑色的空间漂浮，四周没有路，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姜映在原地打转，分不清方向，直到听到一阵微弱的抽泣声。

　　寻找哭声往前走，眼前忽然出现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双颊布满泪痕。

　　盯着那张如同照镜子一般相似的容貌，答案已然浮现在心头，姜映仍然问她，“你是谁？”

　　那人抱膝而坐，没有回应。

　　“你是江滢，对不对？”在她道明江滢身份那刻，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吸引着她离开，只够她留下一句话的时间，“有人在等你，你要回去。”

　　姜映的身影消失不见，更没人听见坐在地上那个女人内心的声音：“我回不去，回不去了……”

　　*平行世界*

　　实验室门再度打开，只有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闻教授有些错愕，“她，走了？”

　　“或许是。”总之，姜映没再醒过来。

　　而他的江滢，也没有回来。

　　陆靳司亲自把属于江滢的身体抱回家，他所居住的地方，其实是江滢上大学时亲自挑选的房间。

　　她说，喜欢向阳的窗户，喜欢欧式的设计，房间里的每一处家具，都有属于江滢的纪忆。

　　他们曾经约定过，毕业就搬进这里。

　　她失约了。

　　而犯错的人，是他。

　　-

　　春去秋来，这已经是姜映离开的第五个夏季，而他要等的人，始终没有归来。

　　江滢没有死去，她一直在沉睡，身体被保存得很好。

　　当年他隐去平时时空的秘密，让大家知道江滢的现状，并且亲自跟她的亲人请罪。

　　那个从小待他温柔的长辈，第一次将他撵出去，甚至想要带走江滢，是他屈膝请求，终于让姜阿姨心软，允许他把江滢留在身边。

　　自那以后，他离开了实验室，经闻教授的介绍进入南大，成为教师。

　　办公室里，对面的女老师再度向他发出邀请，“陆老师，今晚有空吃个饭吗？”

　　“不了，要回去陪女朋友。”陆靳司毫不犹豫的回拒，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

　　待他身影消失在门口，对面的女老师跟旁边另一名老师对上视线，“哎，你说陆老师真的有女朋友吗？”

　　“不知道。”老师摇头，“从陆老师来南大，就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有女朋友，可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见过。这就算了吧，关键是一张照片、一通电话都没有，这也太神奇了。”

　　相处这么多年的同事，哪怕对方不愿意把女朋友带出来，总会从某些生活细节中透露出痕迹，可陆靳司的女朋友永远只存在于他的一句话中，那就是“要回去陪女朋友”。

　　他们也怀疑过那个女朋友根本不存在，可那是别人的家事，即便怀疑，也没人费尽心思去探究答案。

　　-

　　离开实验室后，陆靳司的生活节奏变得很固定，哪怕有更好的实验室向他抛出橄榄枝，也都统统拒绝。

　　今日闻教授主动联系，他才肯看在往日恩师的份上，去见一面。

　　“教授。”

　　“好久不见，您身体可还好？”

　　五年前闻教授就辞职离开南大，去国外休养生息，之后的时光他想活得更久。然而，时间这个神秘的东西非人为能够改变，头发花白的闻教授，看起来比曾经更加苍老。

　　师生见面，谈起往昔，犹如忘年之交。

　　“M国那边，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我很早之前就说过，不再接触那些东西。”

　　他犯了无法挽回的错误，连带当初引以为傲的成果都被视作苦难，如今只想平平淡淡守在这里，再也不离开。

　　闻教授轻轻摇头叹气，其实在来这里之前，他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不过，他今日的主要目的也不在此。

　　“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我这次还有一件事。”

　　“您请说。”陆靳司点头示意，站起身，亲自为恩师再添一杯热茶。

　　提起公文包，闻教授从中取出一份白纸黑字打印协议，推到陆靳司面前，“五年前你封藏的那些东西，我希望能够带走。”

　　封面没有泄露任何信息，陆靳司却直接将协议送回，甚至不需仔细查看，“抱歉，教授，您知道那东西并不适合存在于世上。”

　　他的执着实在是一大难题，闻教授皱起眉头，迟疑片刻，仍然试图说服，“的确如此，你我不会再碰，可总有把科研看得比命重要的研究学者，不妨交给他们，未来说不定能够取得更大成功。”

　　但无论如何，陆靳司坚持己见，不愿再谈论当年之事。

　　“我并不认为当年的事情算是成功。”他们始终未能改变时间，反倒祸殃她人。

　　离开之前，陆靳司留下一句话，语气不轻不重，却在闻教授心中激荡起无数涟漪。

　　“况且，我早已经亲手销毁。”

　　“你！”闻教授怒气突显，望着那道凄凉的侧影，最终咽下所有训斥的话，沉沉叹息。

　　茶杯顶面雾色热气渐消，剩下半盏凉茶，难以下口。

　　*

　　沉寂的夜晚，陆靳司扶着江滢，帮她活动四肢，以免长期的卧床让她身体僵硬。

　　等到九点钟，他就靠在椅子上，一遍又一遍念着曾经江滢最喜欢的那些名著故事。

　　念到口干舌燥，陆靳司起身端口茶喝。

　　茶有提神功效，但若是科学合理的调整饮茶方式，也能达到安神效果。

　　时钟走到十点，陆靳司准时合上书本，低头在江滢额头印下浅浅的吻，“滢滢，晚安。”

　　他的生活简单、一层不变，十一点钟的时候，却无法入眠。

　　闭上眼睛，总是想起当初。

　　晚上十一点半，陆靳司起身，沿着楼下向下。

　　突然，灵敏的耳朵动了动。

　　有人偷偷进入这里，似在寻找什么东西，他熟悉家中地势，很快把自己的身影隐藏起来。

　　陆靳司悄悄观察，抓紧机会从头面偷袭，将那人蒙头困住，捆住双手，“能够溜进这里，也算你本事。”

　　那个面容不善的“小偷”假意求饶，陆靳司将人束缚在楼梯间。

　　“谁让你来的？”陆靳司也不想与他周旋，直接质问：“谁让你来的？”

　　小偷摇头，“大哥，你放了我吧，我就是来偷点东西。”

　　“呵……只是偷点东西。”他活在这世上几十年，还不至于无知到这个地步。

　　现在所居住的地方安全系数很高，一般的小偷都进不来，而能够进来的，也必定不是一般小偷。

　　联合今日之事，陆靳司已有断论，“是闻教授吧？”

　　“什么闻教授？我不知道。”对方一口咬定自己只是个普通小偷。

　　陆靳司轻轻摇头，主动打破局面，“你也无需急着否认，我既然开门见山跟你谈，就代表我做好了准备。”

　　他用东西把小偷双眼蒙上，拉开四周所有可能被小偷够到的东西，留下空旷的楼梯跟小偷本人。

　　走到最底层，打开地下室那道封锁了五年之久的门锁。

　　“嗒——”灯光响起，并不清晰，暖色光线显得昏黄。

　　曾经摆在实验室被视若珍宝的东西，如今被藏在最阴暗的角落，布满灰尘。

　　他小心翼翼动手搬出，耐心将上面的东西仔细擦干净，露出仪器原本的模样。

　　今天告诉闻教授的话，半真半假。

　　东西还在，当初是真的想要销毁，闻教授却不同意，他只好先带回家，对外宣称放在了另一个隐秘的地方。

　　时至今日，他突然意识到，这东西存在于世上，总有一天会被发掘。

　　而他，不希望这个害人的东西再现世。

　　沉重的铁锤被人高高举起，直到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他撇开双眼，任由那个价值不菲的东西，彻底失去能量。

　　在与闻教授的深夜通话中，陆靳司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闻教授，我尊重您是我的老师，但以后，没必要再联系。您要的东西，确实已经被我销毁。”

　　他将那残核变得破碎，一切终结于午夜十二点，也是代表崭新的凌晨。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阳台，飘逸的纱质窗帘透出点点光影。

　　原本静止的房间，突然响起异动，躺在床上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双眼。

　　身体没有僵硬感，她轻轻松松坐起，从床上离开。

　　窗外阳光吸引着她的视线，江滢赤着脚，一步一步向前迈出，抬起手指去触碰那缕薄弱的阳光。

　　正拿着教案准备去教室给同学们上课的陆靳司忽然收到手机提示，打开江滢房间的监控器，接下来的一幕令他激动到说不出话。

　　听着上课铃声敲响，陆靳司这位敬职敬业的老师第一次缺课，甚至连请假都忘记。

　　他飞速奔向家门。

　　此时此刻，刚刚苏醒的江滢仍然站在向阳的窗台，一动不动。

　　她没有要出门的意识，甚至没有好奇的意识，她只对那明亮的阳光感兴趣。

　　陆靳司冲忙跑回家中，气喘吁吁爬上楼，指纹密码解锁打开江滢的房间，“砰”的一声，房门撞击墙壁，可见来人多么冲动。

　　难以置信的望着窗台，陆靳司忽然觉得，向前走一步都需要很大的力量支撑。

　　他太累了，甚至忍不住想，这是不是自己产生的幻觉，否则……他怎么会看见江滢站起来？

　　“滢滢？”

　　“是你吗？”

　　脚下犹如坠了千斤重，到了关键时刻，却不敢再往前迈出一步。

　　听到房间出现其他声音，执着追求阳光的姜映缓缓回头，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脸上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

　　她甚至，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当陆靳司确定是她的时候，又迎来了新的问题。

　　现在的江滢，似乎不会说话，可为什么见到他的表情那样平淡？就好像，眼里根本没有他的存在。

　　“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其实江滢的身体一直没有其他毛病，但他仍然担心，这五年会给她带来其他身体上的影响。

　　江滢没有开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倒也没有好奇打量的意思，就是那么看着而已。

　　陆靳司以为她是因为五年没有开口而暂时失去语言功能，所以并不着急，甚至耐心的安抚她，“现在不能讲话没关系，等过几天就会恢复，你可以点头或者摇头示意。”

　　然而，话说到这一步，江滢仍然没有其他反应。

　　陆靳司深深皱起眉头，立即联系医院，准备给她进行全身检查。

　　陆靳司靠近她，试图去牵她的手，江滢也没有反抗，如同玩偶一般任由他随意摆动。

　　“滢滢，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从江滢的表面无法判断她到底是哪里出现问题，陆靳司心中焦急万分，直接抱她走下楼梯。

　　医院检查一套流程走下来，江滢都很配合。

　　与其说配合，不如说她是丝毫不反抗，任由别人抽血、检查。

　　对她这幅模样，陆靳司心情繁重。

　　在等待结婚的那段时间里，陆靳司试图教她开口，“滢滢，你看着我，像这样说话……”

　　但是没用，无论他说什么，江滢都没有张口，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把那些话听进去。

　　他突然感觉很无奈。

　　这样的人，不是他记忆中的江滢，可他确定，这个人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江滢，不是别人。

　　-

　　部分检查结果需要等待时日，陆靳司带着江滢回家，一直小心翼翼牵着她，生怕她再丢掉。

　　原本一层不变的生活，突然之间发生巨大变化，他不仅要照顾江滢，更得想办法恢复她的身体。

　　“滢滢，吃饭时间到了。”

　　如今的江滢就像一个没有情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让她习惯吃饭，都花了整整一星期的时间。

　　检查结果已经全部拿到，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至于不会说话，医生给出的结论如他猜想那般，是时间问题。

　　医生叮嘱家人多多陪伴，陆靳司直接向学校请假，把所有时间用来照顾她。

　　慢慢的，江滢能够正常生活，但她依然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接受阳光的洗礼，其他的，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包括陆靳司。

　　面对这样的状况，陆靳司并不沮丧，因为江滢能够苏醒，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赐。

　　江滢能够正常生活之后，陆靳司重新回到学校上课，同时请了一个经过严格培训的保姆在家，照顾江滢的生活。

　　“江小姐，今天外面在下雨。”

　　“……”

　　保姆只知道，这位江小姐每天都会出去晒太阳。

　　今日却不同，夏季的雨来得快而猛烈，早上还是晴天，中午就变得阴沉沉，大雨滴滴哒哒的落在屋檐，关上窗户也会听见嘈杂的声音。

　　有人喜欢下雨天的气氛，可江滢不喜欢，甚至是讨厌。

　　望着阴沉沉的天气，还有传入耳中的雨声，江滢的心情开始烦躁，掀开被子把脑袋藏进去。

　　陆靳司偶尔会在工作时间打开家中的监控录像，并非想要监视江滢的一举一动，只是太担心她。

　　从镜头中看见她的举动，一开始有些坐不住，后来慢慢的发现，江滢好像在闹脾气。

　　江滢会用被子蒙着脑袋，趴在床边，脖颈一下的身体都露在外面。过一会儿，她就会抬头看一眼窗外，然后继续拿被子盖住自己。

　　“真是……”坐在办公室的陆靳司已经完全没有在校时的严肃模样，眼里都渗透着笑意。

　　有情绪，是好事，陆靳司没打算强制干预。

　　然而，江滢再次抬头，却一眼盯准了房间的监控摄像头。

　　没等陆靳司观察反应，镜头已经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