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番外 2

　　南锡市的一月正是全年最冷的时节, 姜映重新扣拢羽绒棉服，帽子上的毛领围着脖颈，顿觉暖和不少。

　　第二次来到平行世界, 她的心境跟六年前完全不同。

　　看着曾经熟悉的家人、朋友, 心中逐渐生出疏离感。

　　从她记事开始, 一直依附于别人的身份, 无论是哪个世界，她所认为的血脉亲人, 都是别人的。

　　而唯一属于她的爱人、亲人, 与她隔着不可计数的距离。

　　那日她苏醒，生气绝望的不只是她，还有陆靳司。

　　那个等待了六年的男人，最后等来一场空。

　　她并不可怜陆靳司，因为陆靳司的私心，让她与自己的家人分隔。

　　但她也无法恨, 因为她已经懂得爱。

　　冷静下来之后, 她主动找到陆靳司，严肃的告诉他, “我要回去。”

　　刚开始陆靳司拒绝了, 不是因为非要把她绑在这里，而是因为，他努力了六年的事情回到原因, 陆靳司失去了斗志。

　　“回不去，回不去了……”陆靳司坐在地上, 背靠沙发，身边摆着七零八落的酒瓶。

　　不去实验室，躲在家里喝得烂醉。

　　大概是没睡好, 眼角乌青，嘴角苍白，没有修理的胡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老了十岁。

　　眼前这个邋遢的男人，已不见半分从前清风霁月的模样。

　　打量四周，姜映实在看不过眼，揪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人拎起，“你给我起来！”

　　陆靳司挥开她的手，“你别管我。”

　　见他这幅自甘堕落的模样，姜映也没好气，“你以为我想管你，你为了你的小青梅，把我从另一个世界拉过来，我就该随遇而安么？”

　　“你想怎样？”陆靳司抬起头，眼眶里充满血丝。

　　姜炽手握成拳，用力收紧，“我说过，我想要回去！”

　　可他仍是那句话，“回不去了……”

　　姜映终于知道，为了让江滢回归，陆靳司已经做过许多尝试，到最后那次，是赌博。

　　可他赌输了，连仪器都因此损坏。

　　所以他才会说：回不去了。

　　仓惶退后两步，姜映鼻子一酸，唇齿发颤，眼神无处可放，“不，一定还有办法……”

　　“你走吧，是我对不起你。”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回到这个世界的是江滢，却意外带走姜映。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却无力再更改。

　　失去斗志的陆靳司撑着地面试图起身，脚跟不小心撞到酒瓶，瓶子滚落一圈，发出清脆声响，最后抵在姜映脚边。

　　轻微碰撞让姜映回神，紧握着手指，在手心掐出一道月牙印痕，“已经发生过这么多玄妙的事情，一定还有办法的！”

　　如果连她都放弃，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帮她回到那个世界？

　　回头看着那个依然颓废的陆靳司，姜映直接冲过去把他身旁的酒瓶子踢个干净，“陆靳司，你清醒一点。”

　　陆靳司对自己的能力失去信心，可她不能就此认命！

　　*

　　南锡大学

　　闻教授的选修课是南大学生最想要争抢的课程，因为闻教授对他们的教学很宽松，想学知识的能够学到知识，想偷懒的也可以浑水摸鱼。

　　等到期末考试，闻教授给出的成绩一般都能合格。

　　选修课还有几分钟开始，公共教室已经坐满三分之二的人，后排位置全被占据，姜映只能往前走。

　　她带来的书跟其他同学不太一样……

　　平行世界的闻教授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可从两者之间的气质就能分辨，这个世界的闻教授，没有那么强的功利心。

　　坐在这个教室，任何角落都可能被老师看见，姜映不惧怕，甚至坐直身体，认认真真听他讲完整个课程。

　　很少有学生在选修课上这么专注，她的举动成功引起老师的注意。

　　当然，老师对“学生”的注意也仅仅是为此感到欣慰，毕竟，有学生认真学习，老师教书育人的工作才有意义。

　　“闻教授，你好，我是姜映。”

　　“你……”

　　当他听见这个名字，就明白事情不简单。

　　闻教授见过姜映，但那是在六年前，出事之后，陆靳司把她保护得很好，哪怕是后来发现姜映不是江滢，陆靳司依然不愿意暴露她的信息，在知道真相的人群中，陆靳司不让除了自己的任何人接触她。

　　一年前，陆靳司将她带回实验室，她的躯体一只留在实验室内，闻教授见过，但躺在容器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裙，是苍白、沉寂的。

　　而眼前这个女人是鲜活的，从头到尾像是换了个人，因此刚开始并没认出来。

　　那件事情之后，陆靳司努力守住她的秘密，如今她却自己找上门，倒是惊奇。

　　两人之间并不是嘘寒问暖的简单闲聊，闻教授脸上露出晦暗不明的表情，沉声引路：“我们换个地方谈。”

　　二人同行，一路上没有多说一句话。

　　一道门将室内与外界隔开，姜映打量着房间布局，简单雅致的摆设跟闻教授本身气质相符。

　　两人之间有着奇特渊源，说话也是开门见山。

　　“姜小姐，你来找我，想必是为了回到原位。”

　　“是。”

　　“对于这件事，我可以很明确的回答你，如果没有陆靳司，我也无法帮你。”

　　闻教授亲自接了杯水递过来，姜映摸到杯壁，指间泛起一阵冰凉触感，刺得她格外清醒。

　　“闻教授应该知道，陆靳司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再继续试验。”不然，她也不需要刻意找来这里。

　　听到这话，闻教授摇了摇头，“或许他没有告诉你，违背自然法则，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些年耗费最大精力和时间去研究平行时空的人是陆靳司，而他早已经在多次的尝试中，伤到身体。

　　姜映惊愕，“什么……代价？”

　　闻教授垂头，沉声叹气，忽然抬手碰到额头发际线，在姜映疑惑的目光下，揭开头顶那层假发……

　　视觉冲击极强，姜映猛地一震，从座位上起身，“闻教授，你……”

　　她亲眼看见，眼前这个男人满头白发，一下子变得苍老。

　　若说方才那个闻教授跟平行世界的闻教授一样，现在这个，年龄不对等。

　　可闻教授显然已经习惯自己的模样，“尽管真正经历过穿越平行时空的事情，我们依然无法用科学论证去解释它。”

　　“在这一过程中，我们会遇到各种难题，不断引发出未知的后果。”而他们试图改变时空，就会被夺去时间，作为相应代价。

　　当初他也是为自己的成功沾沾自喜，认为这是人类史上伟大的发明，但后来才知晓，这一切的后果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承担的。

　　如果没有生命，那么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自那以后，他虽在陆靳司的研究上提出过意见和建议，却再也没有亲自尝试试验。

　　同样的，“这些年陆靳司已经在上面耗费大量精神，他在消耗着自己的时间。”

　　一个人的时间，等同于生命。

　　-

　　离开南大后，姜映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

　　脑海中的记忆更像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如果不是她足够清醒，或许根本无法分清楚，到底哪个世界才是真实存在。

　　她原因为陆靳司的现状只是因为失去斗志，结果，不止如此。

　　突然有些拿不准，陆靳司不再继续，到底是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还是害怕消耗自己的生命？

　　突然后悔找到闻教授，从他口中了解到的真相令她心情发闷。

　　平心而论，在她失去记忆那五年，陆靳司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尽管陆靳司待她的某些好是为了保护江滢的身体，但她无法否认那段记忆。

　　可是，每个人都有私心，一次意外、一次人为，都是陆靳司引起她的无妄之灾，她不甘心承担后果。

　　沉浸在深沉情绪中，包里的手机响了许久都没及时接听，打开才发现上面有两通未接电话，来自……江滢的母亲。

　　“映映，妈妈回来了。”

　　江滢父母早期感情不错，后来父亲因病去世，母亲抚养她成年之后才去找寻自己的幸福，后来跟现任丈夫移居国外，偶尔回来看望女儿。

　　成年之后的江滢很独立，平时遇到事情也有陆靳司帮衬，也正是因为如此，姜映的变化才没被家里人发觉。

　　顶着江滢的身体，她还是得回去应付一下姜母。

　　倒是不知道，这具身体沉睡在实验室那半年，陆靳司是怎么应付家人的。

　　“前段时间跟你联系，你总说忙，我回来过两次，偏巧遇到你出差，这次可算见着人了。”

　　从母亲的话中她才得出真相，那段时间没人见到江滢，是陆靳司编织了一个完美的理由，让大家以为她去其他地方学习，平时通话估计是陆靳司用了什么东西伪装成她的声音。

　　陆靳司对江滢的了解十分深刻，一般人从电话里都找不出漏洞，更何况，别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去查身份。

　　总而言之，陆靳司为江滢的回归做好了一切准备，从头到尾都没让其他人发觉她的秘密。

　　费尽心思为一个人布局，她突然信心倍增。

　　“我这次回来，是打算回一趟家。”姜母口中的家是指童年时期，一家三口时候生活的地方。

　　姜映陪她回去，走进里面，姜母无限感慨，提起许多关于她的童年趣事。

　　寻找旧物，不可避免的被曾经使用过的东西勾起回忆，只不过，姜映没感觉。

　　“你看这些东西，都是你小时候玩的。”家里就一个女儿，对江滢很是宠爱，小时候拥有的东西都比同龄人多。

　　看到这些旧物，姜映默默听着姜母口中的“故事”回忆，心情沉重。

　　“哎，这个相册……”姜母突然惊叹，“当初我找了好久，没想到在这里！”

　　嫁给现任丈夫之后的生活也很幸福，女儿成年，她可以放手，但跟丈夫移居还是不舍。当时想要带走女儿的相册是因为想念，可只找到两本。

　　小时候的怎么也找不到，结果无意之间，那东西自己出现了。

　　姜母欣喜的捧起相册，小心翼翼将上面的灰尘擦干净。

　　“这是你三岁的时候……”

　　“你看你穿的这套衣服，像只小绵羊，我记忆特别深刻，那年你爸爸给你买的生日礼物……”江滢属羊，父亲给她买了毛绒棉衣，帽子上竖着两只羊角。

　　满满都是回忆的相册依然无法勾动姜映的内心，因为她没有属于自己的童年记忆。

　　姜母不断翻看，姜映淡然旁观 ，终于在相册反倒一半开口，“等等……”

　　她按住那个页面。

　　她发现，往后的照片里多了许多合照，属于姜映跟陆靳司的合照！

　　脑子迅速转动，心中突生一计！

　　“这个相册，我想拿回去。”

　　“映映，妈妈找这个相册好久了。”姜母不愿意给，因为她想收藏。

　　姜映看穿姜母的心思，连忙改口，“我就用两天，到时候亲自给您送过去。”

　　“这样啊……好吧。”姜母得到照片，自然什么都愿意。

　　拿到相册后，姜映从头到尾仔细看翻看，把所有陆靳司跟姜映的共同画面重新复制一张彩照。

　　做完这件事情，她迫不及待的找到陆靳司。

　　“叮咚——”

　　屋子的主人很快出现在门口，陆靳司依然是满脸疲倦，缺乏精气神。

　　他没有阻止姜映进入客厅，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

　　姜映环顾四周，感觉房间里的酒气更浓烈些。

　　“喝不醉吗？”她很好奇，陆靳司这样的喝法，还能清醒跟她交流吗？

　　“我宁可喝醉。”

　　喝醉了，起码还能在幻觉中跟自己十分想念的人相聚。

　　然而，他怎么都喝不醉。

　　既然如此，姜映也可以直接道明来意，“今天我来，是想送你一份礼物。”

　　等陆靳司慢吞吞移动视线，姜映从棕色皮质包中取出一个小相册放在茶几上，“这个东西，你会喜欢的。”

　　相册表面普普通通，可当陆靳司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前的是两个小孩牵手同行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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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姜映终于等到陆靳司主动来电。

　　她知道，陆靳司一定会同意，因为他心里深藏着一个放不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