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登基

  贤亲王是万万想不到,他集合人马找了一夜的“新娘”,竟会自己送上了门。

  黎明时分,他正在府中焦急踱步,忽听属下来报,遍寻不见的帝姬殿下疑似刚才一个人从宫禁正门走了出来。贤亲王第一反应不是喜,而是疑,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属下又问,是否要集合帝都各处兵力围攻宫门。

  贤亲王刚想点头,又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方才林如晖一招调虎离山将他们骗得团团转,保不齐这次也是帝姬放出来的饵。他吩咐底下人稳住,继续搜索京城各处,尤其是出城的几条道要严加把守,自己则带了一小队人马,往宫门口去。

  因为只是探探虚实,他调来的只有一队护卫。隔了大老远,贤亲王坐着高头大马,瞥见天街尽头立着个红衣女子,朝阳的霞光衬得她一身嫁衣如火。

  女子面容和帝姬倒是十分肖似。

  这一眼,他更是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全京城都知道他们在寻逃婚的帝姬,对方怎么可能傻乎乎还穿着那身嫁衣抛头露面?可不是自投罗网吗?

  他勒住缰绳,吩咐左右将那神秘女子擒来。

  侍卫领命,握紧武器匆匆往前跑,他周身短暂地出现了空隙。贤亲王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如今整片京城都在他掌控之下,再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那女子忽然抬头看来,视线冷冷落在他身上。

  那一瞬,贤亲王感觉脊背陡然升起一阵寒意,还未等他细想,前方忽然慌乱起来。

  侍卫惊呼:“殿下当心!”

  贤亲王惊惧抬眸,却见宫墙飞檐之上,不知何时落了个白色的影子。那人翩然而立,挽长弓,绷紧的弦上足搭了三支羽箭。

  下一秒,三支羽箭厉声破空而来。

  贤亲王只觉眼前一黑一痛,仰面栽下马去,失去了知觉。和他一起倒下的,还有书有贤字名号的大旗。

  众人一惊,而后哗然。刚才那女子挽弓射出三箭,一箭射穿了贤亲王左眼,一箭射断了旗杆,最后一箭则将那残破的旗帜钉死在了地面,尾羽兀自震动。

  他们呆呆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回护不知死活的亲王殿下,还是该上前擒拿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女贼。

  正犹豫间,白衣女子已伏身一撑,跃到了另一人身后。方才那几箭好像耗去了她极大的精神,一落地,她便紧紧搀靠着另一名女子。

  一片寂静之中,福纨冷冷开口:“逆贼已然伏诛,尔等还要负隅顽抗吗?”

  侍卫怒道:“胡说!分明是你这贼子暗害殿下——”

  福纨迈步上前,周身气势惊人,竟将他生生逼退一步。

  正值僵持之时,城郊天空忽然冉冉升起一道红色的信号烟火。福纨心中一定,她半月前曾命萧太傅出城游说地方驻军,看来他们总算是及时赶到了。

  不远处奔来一名小兵,贤亲王侍卫长听完汇报面色十分难看,萧冉带来的人马已将京城团团围住,正叫嚷着“清君侧,诛乱贼”的口号同京畿禁军对峙。

  唯一能主持局面的贤亲王如今生死不知,而他们这些近卫,哪怕现在投降,恐怕也逃脱不了罪责。

  他下意识将视线投向孤身而立的帝姬,若是先擒住她,再同城外谈判,说不准还有一线生机。可偏偏她身后白衣女那一箭余威犹在,震慑他不敢妄动。

  “还等什么?”正在犹豫着,传来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

  几人转头看去,只见岔路口烟尘滚滚,宋阁老领着一队京畿禁军赶来,口中怒道:“做甚!还不速速擒了那谋害亲王殿下的逆贼?”

  福纨冷然:“孤乃东宫帝姬,谁敢动她?”

  为防变故,帝姬秘密回京之事,贤亲王并没有广而告之。禁军之中,除了几名亲王心腹,旁人全不知情。这队禁军乍然听了此话,不免犹豫,纷纷扭头去看宋阁老——原是女帝和帝姬全不在京中,他们才听宋阁老等人差遣,若是帝姬已经回京,情形便又不一样了。

  宋阁老唇角抽了抽,颤声道:“休,休听着贼人胡言乱语!竟敢冒充殿下,不想活了不成?”

  “萧太傅率驻军就等在朱雀门外,”福纨冷笑,“尔等若有嫌命长的,尽管跟着他。”

  禁军的职责是守护皇室并京畿安宁,并无明确的政治倾向,他们左右看看,有些举棋不定。

  宋阁老胡子都快气炸了,握缰绳的手微微颤抖,心知不好,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演。

  就在这时,一直跟在福纨身后的那个影子似的女人忽然上前了一步。

  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这人他们倒是很有印象,她身手不凡,曾作为护卫随侍女帝身侧,颇得宠幸,禁军中的大多数人出于不服气的心理,还同她过过招。他们心中对帝姬的身份又信了几分,而贤亲王的近卫眼看情况有变,想赶紧出手擒住两人,却被禁军阻了一阻。

  禁军小队长拦住几人,淡道:“如今局势尚不明朗,听她一言也无妨。”

  宋阁老脸上显出隐藏不住的忧色。他不知道白蝉此刻忽然站出来,究竟所为何事,但起码可以确定,总不会是来帮他。

  福纨亦有些担忧,拽了拽她衣袖。

  白蝉示意她稍安勿躁,转身缓缓高举起一物,竟是那浸透了血的陈旧虎符。

  “‘传令京畿诸军,见此符当如朕亲临,不得有违。’”她声音淡然却清朗,清清楚楚传到场内每个人耳中,“先帝驾崩,传位于殿下——”话音刚落,她往前一步,转身和福纨正面相对,单膝下跪,朗声道,“臣恭迎新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禁军起初还有些懵,可那虎符明明白白执在她手中,做不得假。众人犹豫片刻,稀稀拉拉开始有人松开武器,跟着跪下来。

  就在这时,朱雀门传来一声巨响,城门被破门锤彻底冲倒坍塌。黑甲军如潮水般涌进城内,为首的除了萧太傅,竟还有一身戎装的白蝶夫人。

  宋阁老心知大势已去,刚想偷溜,结果被身旁的禁军护卫一左一右给按住了。

  福纨却没有看他。她垂眸看向身前跪拜的女子,托住手臂,将人扶了起来。

  “孤……朕,”她从胸中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朕今得入宫阙,定不忘当日之誓。朕将许百姓安乐,四海升平,律法清明。”

  众人跪拜三呼万岁,白蝉没有下跪,唇角却微微露出了一点笑意。

  福纨直直看向她,又道:“阿蝉,这天下,你可愿与我共坐?”

  这话一出,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因为他们的新帝陛下语气太过随意。众人第一反应:这是闹着玩的吧?旋即,他们见那冷若霜雪的女子更随意地点了点头,淡道:“好啊。”

  等等……这?

  无论文臣武将,听见这话的人,都呆呆睁大了双眼。

  .

  新帝即位不久,便到了大婚的日子。

  长乐宫中,宫人忙忙碌碌,个个神色紧绷。新帝的登基大典也没见他们这样紧张,说白了,还是因为某些疯传的传言。

  首先,新帝要娶的皇后是位女子,单是女子也没什么稀奇,可新帝本人也是女子。这就多了许多礼仪程序上的问题,为此,新上任的宫廷礼官几乎愁秃了头发,才赶制出了一份新方案。

  纳彩、问名、纳吉等等六礼自然逃不过,只因双方都是女子,许多程式都要改了名字。

  新帝御下极严,对这些礼仪小事反倒不甚在意,只让他们放开手操办。

  礼官们更愁了。为什么?因为新帝对未婚妻的态度。

  外头公开的说法都是,新帝为了安抚补偿无辜被冤的定远侯一族,方娶了这位硕果仅存的小侯女。可底下人都知道,新帝待这位“白姑娘”可很不一般,说实话,她们就没听说过哪朝哪代有过这样的妻奴皇帝。

  礼官担心万一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惹得皇后不快,吹吹枕边风,他们怕是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这也是其次,最要紧的是,这位皇后本人也很不一般。

  她出身贵女,却家道中落,直到最近才得以平反,据说从小一直生活在江湖门派,精通杀人剑术。

  新帝登基后,这位白姑娘担任了禁军教头,禁军之中佼佼者众,却没有人一人不服她。前些日子举行军中大比,有外头的官员去看了,回来便惊叹,说这位新任的白教头真是别出心裁。

  往年大比,总有误伤同僚的情况发生,有时候就算打到两败俱伤,也很难评断输赢。今年却不同,白教头亲自定了一套全新的评判标准,比武双方都要穿上护具,再以木制武器相击,刺中标红的核心部位则得分。

  教头自己也下场玩了两票。她内家功夫稀松平常,武学技巧却臻于化境,往往在对方招数还未成型时,便已一眼堪破招式来路,瞬间破招,一剑点上对方要害。

  众人震惊之余,都有些惋惜,感慨若她内力再高些,定能成为百年一遇的绝顶高手。

  白蝉本人倒很淡定。她如今不依赖内力,着意于预判破招,自觉对武学的理解反而更进了一层。

  宫人好几次见到她在庭中练剑,剑意肃杀如雷霆,惊惧之下,纷纷奔走相告:惹怒了陛下可能只是挨罚,惹恼了新皇后那可是要命的。

  这传来传去的便渐渐变了味,等到宫外的大人们听说,已经变成了:新后善妒残忍,看不过眼的全一剑杀了。

  本来,听说新帝偏好女色,他们还蠢蠢欲动想将自家女儿送进宫去服侍,私下都在打听新帝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结果没想到情报没等来,却等来了这种可怕的传言,女儿们哪里还肯进宫,哭哭啼啼跟家里闹开了。

  大臣们也很闹心,可辛苦培养的女儿总不能就这么白给,只得暂时打消了这些念头。

  话又说回到大婚。

  福纨在外头接见敬酒的官员,喝了一轮又一轮,直到月上中天,才得以脱身。她醉醺醺推门走近长乐宫后殿,院内伺候的宫人早已避得远远的。隔着纸窗,她瞧见室内静静烧着的龙凤红烛,情不自禁停住脚步,有些出了神。

  廊下无数个红灯笼,四处贴满了大红喜字。

  白蝉应当就坐在那喜床边,静静等她走进去,再挑一回红盖头。

  啪。灯花轻轻爆了一声。福纨回神,伸手想推门,又忍不住收住,心中既是欢喜,又是犹豫。

  正在纠结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不等她回头,一双修长的手盖上了双眼。

  福纨:“……”

  福纨唇角抽了抽:“不是吧……阿蝉?”

  白蝉轻笑着咬上她耳朵:“陛下昨夜辛苦了,要不要臣替您分忧?”

  福纨咬牙:“你……今日你才是新嫁娘,不好好往床上躺着,跑出来做甚?”

  白蝉松开她。她气哼哼扭转身,对上那双含笑的狭长双眼,却又忽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白蝉道:“房檐上能看得远些。我等得有些急了,想看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下福纨终于没能忍住,踮脚吻住了对方。她近日又长高了些,亲吻间两人掉了个转,她有些急迫地将人摁在门上,摸索着想解开繁复的婚服。

  白蝉清冷的眸子染上了一抹湿润。

  房门打开,两人几乎是搂抱着一起摔了进去。

  白蝉任由她动作,轻声道:“陛下……”

  福纨没听清,停下动作,垂眸看着自己名正言顺的皇后。白蝉搂着肩膀将她压低了点,在她耳边道:“陛下疼我。”

  福纨先是一愣,旋即听明白了,只觉一股电流从尾椎直冲天灵盖,炸得眼前都是白光。

  她眸色幽暗,哑声道:“莫怕,朕教你快活。”

  月如冰轮,缓缓转过透明澄澈的夜空。圆桌点着的两支喜烛几乎同时烧到了底,倏忽熄灭,只余一片寂寂夜色。

  小皇帝搂着她昏昏睡去的皇后,拨开汗湿的如云黑发,垂头往她光洁的额头亲了一口。

  晚安。她无声地说。

  ——何妨此夜良宵短,愿以余生长伴君。

  —完—

第45章 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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