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来到英国后,生活忙碌又充实。

  白天上班,回宿舍后许愿有时会对着翻译继续学习,有时跟几位前辈一起出去走走。

  所以到了后来,她渐渐地只有晚上睡前才会和左于航发消息。

  直到那一天。

  从小到大都没有收到过彩信的许愿,忽然收到了一张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

  背景是南城市中心的某网红KTV门口,各种颜色的灯光还在门口相交。

  照片应当是在隔了KTV门口十来米远的人行道上拍的,拍时那人的手大概是在抖,很模糊。

  只能瞧见,一个穿了白色衬衣的男人,正弯腰扶着旁边似是喝醉了的女人。

  女人似是软了骨,大半个身子都靠在男人的身上,而他手里还拿着女人的亮片包包,在灯下正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虽然照片模糊,不过许愿却一眼认出来。

  因为,那件衬衣是她买的。

  照片

  左于航接到卫凝电话时,他刚送两个同事到家,正在他小区门口掉头打算回家。

  最近报社有了几个大新闻,是关于某富二代圈里的事,不过因为有人介入,报社压力也大,所以上头表示,如果没有现场的视频照片,就不能这么直接爆出来。

  而今天下午,左于航就和同组的两个同事一起扛着机器出去了,一直到七点多才结束任务。

  几个人找了附近的小饭馆简单用了餐,然后都分头先回家。

  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卫凝”二字,他眉心微拢,薄唇下意识地抿成一条线。

  他不疾不徐地转了下方向盘,先把车在街边停稳后,才接起。

  “有什么事吗?”

  那边正放着音乐有几分吵闹,左于航耐着性子听她断断续续地轻声说话。

  卫凝说她和朋友在某商场的KTV唱歌,喝了酒,所以问能不能麻烦左于航来接一下她。

  “我现在过来不方便。”

  左于航听完她的话,自然是直接回绝了。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总觉得卫凝叫他过去会发生点什么,所以还是想提前先避免。

  不过,他倒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又加了句:“我可以先给你们预约滴滴。”

  卫凝却不愿妥协,支支吾吾地绕了一圈的话题,然后才说:“他们不让我先走,我……被灌得有点多了,所以就想请你帮忙带我先离开一下。”

  左于航皱了皱眉,微眯眼眸冷声反问:“你不是和朋友一起吗?”

  “……是,只是谈生意的朋友。”她又是吞吞吐吐说完一句话。

  还没到左于航再开口,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一道带着轻佻笑意的男声,“卫小姐怎么一个人在旁边待着,过来和大家一起玩啊,别这么害羞。”

  他不是傻子,听到这,自然也明白了卫凝这不是普通的“和朋友唱K”。

  随之,卫凝似是受到了几分惊吓,声线微颤,又一边强装镇定:“四哥,我喝得有点多了,坐这边休息一下。”

  那位“四哥”似乎信了她的话,没再纠缠,不过不远处男人调笑的声音不断透过话筒传来。

  卫凝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就这么地拿着手机贴在耳边。

  而左于航默了默,才淡淡地开口:“你位置发给我。”

  *

  左于航和侍者报了包厢的名字,然后跟着过去。

  门开,一群人脸上还挂着放荡的笑没收住,眼里又带着几分疑惑看向他。

  左于航只淡淡扫视了一眼包厢环境,然后看向沙发边上的女人,神色平静。

  音乐不知道是被谁按停了,寂静地只剩下几人的呼吸声。

  他开口:“走吧。”

  里面的几位公子哥儿正心情好,一时忘记了问他是谁,也都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卫凝。

  众人视线中心的女人,在他话音刚落时也早已站起,她先向边上的男人半弯了下腰,然后又叫了包厢里一个一个的人,最后才说:“不好意思,我先回去了。”

  坐在卫凝旁边的男人正翘着二郎腿,随性慵懒地靠着沙发,等她说完话,才慢悠悠地开口:“急什么,再喝两杯。”

  他嘴角挂着一抹淡笑,在这五颜六色的灯光映衬下,倒是让左于航莫名看出了几分邪意。

  而卫凝笑容带了几分讨好:“二少,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左于航听出了她话里的小心翼翼,眉头微皱,眸里染上几分不悦。

  他并不是为卫凝不悦,而是因为从心底厌恶极了这些不干正事花天酒地的富二代。

  他开口,冷冷地解围道:“卫凝,你不是不舒服吗,带你去医院。”

  借口其实很假,不过那位“二少”却好像信了,倒没再纠缠着要卫凝再喝两杯酒。

  不过,两人出门时,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等我们下次再聚的时候,记得带上你这位朋友啊。”

  卫凝似乎喝了不少的酒,有几分醉意,走得不稳又慢,左于航只好迁就着她,也放慢步子。

  她喝了酒,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娇软:“不好意思,今天麻烦你了,下次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

  左于航声线平静,没有起伏,直截了当地问:“现在住哪儿?我送你过去。”

  “不行。”

  喝醉了的人头脑一根筋,现在坚定着“要请客”的想法,她晃了晃脑袋,然后低垂着头又轻声念了一遍:“要请你吃饭,要谢谢你来接我回家。”

  “……”

  左于航没接她的话。

  初秋的南城夜里起了风,带着丝丝凉意。

  从包厢到门口这短短一路,他就看出了卫凝今晚是喝了不少的酒。

  不过,刚出了门,这迎面来的晚风没有吹散她的醉意,反而将人吹得身子正向旁边倾斜倒去。

  喝醉的人四肢大概是有几分不协调,卫凝勉强地晃了几步想稳住身姿,不过没成功。

  眼见着她要直直地摔向水泥地时,左于航这才出手把人拉回。

  他只伸了右手拽着卫凝的手腕,使了力把她往自己这边拉回身。

  不过,卫凝脚下又踉跄了两步,这下就直接向男人的身上摔去。

  左于航没想到下一秒她会是这个动作,猝不及防地就见人倚着自己,他总不能直接不绅士地跳开,让人摔到地上。

  一丝淡淡的香味钻入他的鼻腔,不过左于航向来闻不惯这些乱七八糟的香水味,他眉心微皱,立马将人扶起。

  “你先站稳。”

  而此时的卫凝仿佛是终于酒醒了,低声应了下“好”,然后稍稍低头乖顺地站在他旁边。

  怕刚刚卫凝差点摔倒的事再发生,左于航让她先在旁边等下,自己去把车开过来。

  卫凝也没再多说什么,只点点头:“好。”

  “现在住哪儿?”等她坐上车,左于航立即就问。

  卫凝报了个地址,是他之前做采访时去过的,知道那小区的大致位置,他就没用导航直接开过去了。

  KTV到卫凝住的小区不远,不过离左家却算是很远了,所以等左于航再回到家时,已经十点多了。

  往常他都是先和许愿发一会儿消息,不过今天却是先上了二楼洗澡。

  因为刚刚卫凝的一摔,他身上的衬衣蹭到了香水味,味道不浓郁,但时间一长他还是难以忍受。

  左于航不喜欢香水味。

  除了许愿身上的,他能接受。

  *

  而此时还在英国的许愿,今天休息在宿舍。

  她在半个小时前,收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她很熟悉。

  许愿从不会自私地要求男朋友和异性断绝联系,更不会敏感神经质地怀疑出现在他身边的每一个女人。

  她也不会去阻拦左于航和卫凝见面,因为他们是朋友。

  但是,她打心底里不相信卫凝。

  打给左于航的电话没有接通。

  许愿把手机放下,笔记本屏幕的白光映在她半边脸上,她手正撑着半低的额头,像是在沉思。

  国外注重隐私,这边公司分配的宿舍也都是单人间。平常她只觉得太安静了不适应,不过此时此刻,却觉得刚刚正好。

  一个人待着,正适合思考事情。

  等分针又划过半个时钟,许愿又打了一遍过去。

  这一次,等了十来秒,左于航终于接了。

  他看到了许愿之前就打来过电话,所以接起后立马就先解释了:“刚刚到家洗了澡,没看到消息。”

  许愿“哦”了一声,抬眼瞥了眼时钟,说:“今天这么晚才到家啊。”

  英国与南城差了约莫七个小时。

  此时许愿所在的城市已经进入了黄昏,白云透着金光层层叠在天边,景色绚烂得如一幅油画。

  而南城,已经接近十一点了吧。

  那边顿了两秒,他没提为什么这么晚才到家,只模棱两可地回了句:“最近有点忙。”

  许愿手指点着桌面,指尖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敲击着,她直接问道:“今晚去哪儿了?”

  “忙到七八点,就和同事一起在外面吃了个饭。”他顿了顿,又接上“吃饭的点距离远,就回来得晚了。”

  许愿忽然沉默下来,没接话,也没再问话。

  “许愿?”

  左于航以为是信号不好,偏头看了看手机通话界面,又试探地喊了两声。

  “哦。”

  许愿神情还有些恍惚,只漫不经心地回了句:“那你下次早点回家。”

  左于航今天工作本就累,晚上又遇上卫凝这茬事,此时也是没有再多的心思精力聊些其他话了。

  而许愿也藏着心思,正想着事情,两人便就这么结束了这通电话。

  *

  自高中毕业,卫凝虽加了和左于航的微信,但却没怎么发过私人的消息,大多都是大学时组织和班级的消息通知。

  若不是这一日,她突然发来了消息,说是“订好了位置请他吃饭”,怕是左于航自己都要忘了微信通讯录里还躺着她这号人物。

  这天下午,左于航留在了报社。

  接到消息时,他立马就回绝了。

  左于航的办公位正与落地窗相对,稍一抬头就见室外晴空,外面天气正好,他也临时出了会儿小差。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周末在家时,和许愿的一段对话。

  那时,微博上有个热搜就是关于查男朋友手机的事,而他向来嫌密码锁麻烦,从不设置任何手机密码,很是坦坦荡荡。

  而许愿,那时对他也很信任。

  对于左于航递过去的手机,她连带着他的手都一脸嫌弃地推远了些,还继续刷着自己的小视频,漫不经心道:“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敢有其他小姐姐,我直接打断你的腿。”

  那时,他只弯眼笑着,将怀里的人搂紧了几分,含笑怂怂道:“不敢不敢。”

  见许愿注意力还全在手机上,他趁机倾身在她脸颊边亲了一口,带着笑说:“我可不贪心,就要你一个。”

  许愿对于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似是已然习惯,收了手机,睁大圆眸瞪着他,不过眼底却是藏着笑意。

  还没等她开口再说些什么,门铃忽然响了,左于航起身过去,只留她一个人在原地疑惑:“谁来了啊?”

  他不回答,在门口磨叽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你怎么……”去那么久啊?

  后半句话,在许愿看到男人手里的花时,瞬时哽在了喉间。

  左于航又轻晃了晃手上粉黄相间的玫瑰,眼里带笑:“好看吗?”

  等许愿回过神,愣愣地点了两下头后,他已经又坐回到了她身边,将这束花靠在墙边。

  “你怎么想到买花了?”

  “因为你喜欢啊。”他回答地很自然,手也顺势揽上她的腰肢,“而且家里装饰点花,也好看。”

  那一天,也不知是谁先提起的,两人竟想到了遥远又不遥远的未来。

  她说,她喜欢粉玫瑰和黄玫瑰,所以婚礼上的花想要多些这两者。

  她说,她喜欢那种有蓝色亮片的人鱼公主裙,想在婚礼上穿。

  她说,等过段时间工作稳定下来,想在家里养个小猫咪或小狗,热闹点。

  左于航都笑着应下了。

  他幻想了下她想的那些事情,他也很期待这些的发生。

  这段对话,不过是几个月之前。

  不过,如今再回想起来,左于航却觉得像是过了好几年。

  他低头,视线回到电脑屏幕上。

  此时,他有点想许愿了。

  哦,不只是此时,他一直都想。

  他想她快点回来。

  他想属于他们的未来可以快点到。

  只不过,工作还是要继续。

  所幸,两人也不过就分别三个月罢了。

  生活依旧平静。

  不过暗流涌动。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左于航去接了人的关系,卫凝隔天就开始每天都给他发消息。

  倒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是些分享日常照片和歌曲的小事情,左于航偶然瞄两眼,并不会回复她。

  在每晚临睡前,他像是才记起,这时给回复一个冷淡地“哦”。

  不过那边,卫凝却是不气馁。

  每日依旧发着这些小日常,并不频繁,分寸把握地恰好。

  圣诞

  原定于十二月末的回国日程,因为刚好遇到节与元旦,所以许愿他们打算等在英国过了元旦再回国。

  圣诞休假,店铺外都挂满了彩饰,到处都弥漫着浓厚的过年气氛。

  异国他乡,难得休假了,大家也都不打算在宿舍里窝着,有同事提议出去聚餐,吃饱喝足后,一群人又转战去了当地盛名的酒吧。

  许愿自然是没有落队,跟着大家四处晃荡,不过在陌生地,尽管身边有熟人,她也还是不敢喝太多的酒。

  有几个玩嗨了的同事在友人的邀请下都跑上台去,跟着重金属摇滚音乐,摇头晃脑舞动身姿。

  渐渐地,最后这边只剩下了无所事事的许愿,以及她对面那个自从坐下就在不停喝酒的女同事。

  旁边不断有人来来回回地走动,空气里混杂着浓浓的香水味和酒味,闻得许愿逐渐有些头晕。

  她没有兴致跟他们一样上台去跳舞,也不想多喝酒,就拿出了手机,窝在最角落里刷着信息。

  微信界面,傍晚时她给左于航发了消息,不过那边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回复。

  台上的音乐又换了,震耳欲聋。

  许愿只觉得整个酒吧都像是跟着舞池里的人在上下左右地抖动。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今天并不太适应这音乐节奏,心底一股躁意涌上。

  直到有个醉醺醺的金发男人跑到她边上来搭讪时,许愿终于受不了了这边的环境,和刚从舞池回来的同事说了一声后,直接出去了。

  夜里的街道盏盏灯明,星星灯缠绕着树干,树梢挂了礼物状的小饰品。

  许愿抬头瞧了会儿身边的圣诞树,然后微眯了眼,垂头盯着脚尖。

  或许是因为今晚喝了点酒的关系,她发呆发着发着,反而莫名添了点愁意。

  她想到了那张照片。

  想到了左于航没有说出的真相。

  卫凝,好像真的是他们之间的一根刺。

  或者说,是许愿心里的那根刺。

  以前总在微博上看到情感博主发网友投稿,会有姐妹提到关于男朋友的初恋女友或前女友的事。

  大部分评论都会说“自己表面大方,其实心里还是会偷偷在意现任的前任”。

  那时她不过是随便看看,结果现在,她竟一时也有些感同身受了。

  许愿打开手机通讯录,指尖停留在第一个联系人的屏幕上方,动作顿了好久,最后下定决心还是摁下。

  只是,左于航并没有接她的电话。

  她忽然想到,两地有时差,国内那边如今已是下半夜了。

  许愿凝眸看着天上白银盘似的月亮,在这冷风裹杂着凛冬寒意的圣诞夜,她忽然明白了那些因为异地恋而最后分手的情侣。

  在异地思念如潮时,却因为时差关系而很难与另一半快速联系上,就只能独自消化思念,独自面对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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