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后记（3）死去?复生

　　三个月后……

　　一间普通的单人病房, 却因为门口站着的两个警察而显得不普通。

　　穿着黑色风衣的青年从走廊尽头走来，脚步声不疾不徐，黑色皮鞋在地砖上踩过, 只发出轻响，那剪裁得体的裤子和掐着腰身的皮带更显得他身姿颀长，上挑的丹凤眼和眼角的泪痣令那张面孔看上去有些薄情。

　　“少将，您来了。”门口的警察朝着青年恭敬地行礼。

　　青年低低颔首，对方已经替他打开了门。

　　周愉走进去，生命维护装置那嘀嘀的声音在他耳边有节奏地响着。

　　他双手插着兜, 站在床脚的位置，微微俯首朝着床上瞥去。

　　那被氧气面罩遮盖的苍老面孔仿佛和记忆中的相同，但又有些不相似了。那股令人厌恶的烟味像是已经腌入了那人的肺腑当中, 即便是现在依旧从他那皱起的树皮似的皮肤和每一块老年斑上渗透出来，而和这股气息交杂一起的, 是另一种带有死亡意味的腐朽气息。

　　这是个半只脚已经踏入坟墓的人。

　　“所以你还没死。”青年打量了一会儿, 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躺在床上的人动了动手指，氧气罩下方的嘴角张了张, 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周愉看了眼身旁的警察。

　　对方从善如流地走出去, 头也不回道，“我去叫个护士。”

　　说罢很贴心地把门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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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愉走到床头边，按下电钮, 床头自动斜起。

　　然后他把那人脸上的氧气罩拉起来。

　　“就放边上吧。”骤一接触浑浊的空气, 老人咳了咳，喉音并不清亮, 像是卡着些什么东西, 含糊不清。

　　周愉没听他的, 顾自拿着氧气罩, 准备等他说完话就给他戴回去。

　　“放心，且死不了，也不差这一会儿。”老人用看不出情绪的眼睛望了他一眼。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周愉把氧气罩拨到他的下巴那儿。

　　“你想说什么？”

　　老人的呼吸比一般人急促，听起来有些费力，他没有着急开口，沉默了一阵，才道，“你长得越来越像她了。”

　　青年没有对这句话做出反应。

　　他侧过脸望向窗外。

　　墙上的爬山虎黑漆漆的，一丝绿意也没有，快要死了，但依旧趴附在墙上，有些根须已经深入了裂开的缝隙中，或许过了很久，那死去的爬山虎的躯体都会停留在那里。

　　“如果她知道你对我做了那些事，她也不会原谅你。”说这话的时候，青年的眼睛依旧停留在窗外，语气很是冷漠。

　　“我知道。”周荣这样说着，“……我不配做你的父亲，阿愉。”

　　周愉转过头去看他的表情，但老人的脸上依旧是那副麻木的神情。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他也没指望从那张脸上看到愧疚。

　　“没有想到你会来看我最后一面。”老人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我听他们说了你的事情，你现在过得很好，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也不会再来缠着你了。”

　　“这些年我想了很多……”他的语气有些慢，“但错已经铸成，后悔也没无济于事了……抛开过去的事情，往前看吧，孩子，你会超越我，超过所有人。”

　　周愉从没有把他放在过眼里，听见他这句拿自己做对比的话，本想奚落他几句，但看见老人的脸，话又堵在喉中。

　　罢了，左右是个将死之人，他的忏悔都不值几个钱，何况是窘迫，何必费那口舌。

　　“我是不打算再回那个地方了。”老人的眼中露出一丝超脱，“你走吧，把我留在这里。”

　　周愉没再把氧气罩给他戴回去，他知道他已经不需要了。

　　他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不像是在哀悼，也不像是在思考，就好像仅仅是在发呆。

　　那有节律的生命维护仪的声音停了，变成了警鸣似的长音，在他耳中无限延长。

　　门被打开，警察和护士快步走了进来，将老人拉往抢救室，他手上的镣铐在窗栏杆上啷当作响，所有人的表情上都写着早有预料的必然，没有紧张也没有悲伤，像是在初次见到这个年迈的犯人因为肺癌晚期提出保外就医的申请时，就注定了是这般结局。

　　光脑在震动，周愉回过神来，面前早已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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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医院，来到悬浮车内，他戴上耳机，接通了电话。

　　“喂。”青年的声音比往常低了一些。

　　“新的游戏仓组装好了，你现在过来？”耳机另一端，传来一个男低音。

　　“好。”周愉没开启自动驾驶，而是放下手刹，将手放在方向盘上，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银色的悬浮车风驰电掣般驶进联盟军部的大楼的地下停车场的时候，青年已经发泄出了胸膛中无端的郁气，阖上车门走出来时，面色平静，唯有眼中像是凝结了风霜，漆黑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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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路站岗的哨兵朝着这位看起来心情不愉的少将敬礼，周愉径直走进最中央的电梯，梯门上的光线透过光栅在他脸上打出了几道斜斜的光影。

　　“欢迎您，周愉少将。”

　　梯门阖上，电梯开始下降，进入了地下防御工事。

　　电梯门再次打开，周愉摘下光脑放在前来迎接的哨兵手中的托盘上，然后穿过安检门，把手掌贴在门禁上。

　　三层的合成钢制门闸拉开，他穿过经过那些放着服务器的隔音房间，从长长的走廊走进去，落地玻璃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实验室，几名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的人拿着光屏经过，朝着他点头，这些都是联盟军事研究院的研究人员，还有正在和联盟合作的黑石公司的工作人员。

　　周愉径直走到场地最中央，端详着那被固定在环形桁架上的游戏仓20，和10版本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游戏仓的表面是黑色的镜面，整个仓体如同一颗悬浮的墨滴，可以清晰地倒映出周愉的脸。

　　“哇，周周！你来了。”一个带着投影装置的无人机飞到周愉边上，冒着绿光的小正太出现在周愉身旁，“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呜呜呜。”

　　“好久不见，999。”

　　小人隔空抱了抱他。

　　“盖盖呢，他和你在一起吗？”

　　“他在出任务。”周愉回答，“我们很好。”

　　“那就好，太好了，我们又可以一起工作了。”

　　“没那么快，新系统还差几次测试。”一个声音从周愉身后响起，那人端着一杯咖啡站在一个巨大的光屏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色眼镜，精致混血面孔上没有一丝皱纹，像是一直端着那副高矜又不苟言笑的表情没有变过。

　　“从黑匣子中的数据来看，你的精神力又有提升，原先的魂戒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男人眼中掠过光屏上自动运行的一串串代码。

　　“我不需要那个东西了。”周愉站到他身旁。

　　“那就干脆把原来的增幅装置拆除，腾出来的空间可以安装一些新东西，你和你的哨兵的事情给了我一些灵感，或许两个人一起进入轮回世界的稳定性会更好。”

　　“不，我想一个人进去。”

　　男人偏过头，用那双如大海般深邃的蓝眼珠打量着他，“怎么，吵架了？”

　　“没有。”周愉看向他，“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重新开启已经封闭的高维世界并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特别是在那个轮回世界是封印着曾经的超s级生物虫后的容器的时候。

　　但是从苏醒开始周愉就在等这一天。

　　“分析的结果佐证了你的猜测，剩余不死鸟的队员很有可能在那场爆炸开始之前被你爆发的精神力一起带入了那个轮回世界，他们的潜意识也在一定程度上补全了轮回世界的设定，保证了世界的稳定性，这也是你能顺利脱离那个世界的原因。”宋文耀，黑石ceo，计算机与生物双料博士，游戏仓的发明人之一，这样说道。

　　周愉的回答一如他本人的风格那般干练，“我去把他们带出来。”

　　“单独？”

　　“单独。”

　　“你确定瞒得住他？”宋文耀反问。

　　“我尽力。”

　　“等测试通过了我会联系你。”宋文耀不置可否，“三天之内。”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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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愉独自回到了他在联盟的单身公寓，洗了个澡，穿着浴袍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灯。

　　想喝点酒了。

　　他来到酒柜前，拿了个高脚杯。

　　门口忽然传来解锁的声音。

　　青年的动作一顿，拿红酒的手按下了不知在哪儿的隐藏按钮，酒柜打开，他从后面拿了把粒子□□。

　　弹匣才刚拿到手里，身后已经被硬物抵住。

　　“不许动。”一道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青年却不听话，将弹匣咔哒一声装好，慢悠悠转过身，枪口对着那硬物，语气如红酒般低醇，“你说什么？”

　　银发哨兵像是刚出完任务，整个人闻起来就是硝烟、子弹、血的味道，如野生动物般的琥珀色双瞳危险地眯起来。

　　“你这样容易擦枪走火。”

　　“是么？”青年手中用了点劲儿，把人逼到了门板上，然后枪口向上，冰冷的金属贴着男人的胸膛，掠过那滚动的喉结，来到下颚，“这样呢？”

　　那股来自战场的钢与血的气息和青年身上还带了丝温热的水汽融合在一起，欲在升腾。

　　水珠从向导的发梢坠落，滴在哨兵的颈窝，像是传递着某种信号。

　　哨兵的眼眸加深，哪儿还顾得上这把根本没上膛的枪，拉过自己的向导吻了上去。

　　虫族入侵的危机解决了，世界却没有那么快平静下来，两人刚安逸了没几天就又开始了忙碌的工作，哨兵更是因为强大的战力被派遣去完成各种危险的单兵任务，一个多月以来两人第一次见面，两人没有过多寒暄，而是真枪实战地探索了几遍彼此的身体。

　　直到彼此餍足，这才在温存之余，在床上聊起来。

　　“你不是说月底才回来么。”

　　“提前结束了任务，我就回来了。”

　　“这么着急干什么？”

　　“你说呢？”

　　周愉对上哨兵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不语。

　　盖因从床上爬起来，就这么光着屁-股来到向导一开始站着的酒柜边上。

　　“想喝酒？我陪你。”

　　他拿出另一个高脚杯和一瓶干红，将软木塞拔开。

　　猩红的酒液落入两个杯中，一股葡萄味的酒香溢出来，加入到房间中浓郁的信息素气息里，像是烘烤过的野玫瑰淋上了葡萄汁，用软木包裹着一起发酵，愈发散发出熟透了的浓烈的绯糜气息。

　　向导斜靠着几个软枕，神色疏懒，像只吃饱了正在树桠上甩着尾巴消食的猫科动物，用那双半眯着的眼睛打量着面前毫不吝啬地炫耀着身材的哨兵。

　　他伸手接过那杯酒，好整以暇地看哨兵在床边落座。

　　他这幅思索的表情周愉很熟悉，必定是忐忑地想说些什么了。

　　果不其然，哨兵沉默了没一会儿，便开口了：“我不在的这一阵儿，你有想我吗？”

　　“……”周愉翻了个白眼，即便如此他在哨兵眼中依旧撩人，“你就想说这个？”

　　“你先回答我。”

　　“你说呢？”周愉反问。

　　哨兵也不逼他，只真挚地看了他一会儿，“我想你了。”

　　周愉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乖，说吧。”

　　哨兵本来在用脑袋轻轻蹭他的手，听见“乖”这个词，浑身就是一颤。

　　熟悉的句式，激起了松果体的反应，威力巨大。

　　他沉思了片刻，终于道。

　　“我听说了，你父亲去世的消息。”

　　周愉收回了手，平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他说下去。

　　“我怕你不高兴，我怕你又一个人难受却憋着不说。”盖因老老实实说。

　　“我为什么不高兴。”周愉拿着酒杯坐起来，“一个我曾经讨厌的人死去了，我不应该反而感到开心吗？”

　　他这样说着，拿自己的高脚杯碰了碰盖因的，“庆祝一下？”

　　哨兵看他的表情，抿了抿唇。

　　周愉顾自仰起头，高脚杯中的酒液沿着杯身落入他的唇中，他斜过眼来看着他，眼角如钩。

　　盖因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从两人的链接中他明显感觉到，向导心里是半分开心也没有的。

　　或许他不想说吧。

　　可哨兵的演技有没有他那么精湛，那种怅然又苦苦的感觉压在心里，他的嘴角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望着手中的酒杯，也没了喝的兴趣。

　　“你介意吗？”

　　向导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嗯？”盖因正在走神，以为没听清他没头没尾的话。

　　向导将饮毕的酒杯放在床头柜上，改换了姿势，侧趴在身旁的人宽阔而又温暖的背上，望着床单上的皱痕。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向导没对对方遮掩过自己的记忆，他又问了一遍，“你介意吗？”

　　哨兵感到心脏一沉，像是忽然被浸到了冷水里，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从另一头传来的感觉，他只是在那一刻被向导波动的情绪影响到了而已。

　　他心中没由来地抽痛，抬起手盖在向导的手背上，十指相扣。

　　“我不是介意。”

　　“是心疼你。”

　　“我多希望自己那个时候在你身边。”哨兵一字一句，像是温水浇在冰块上，慢慢地把向导的心重新捂热，“那样我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了。”

　　“那我也不再会是我了。”周愉这样回答，“他是我过去的一部分，我可以不把他放在心上，但他永远会在我的影子里活着。”

　　“那又如何。”哨兵紧紧抓着他的手，语气一如既往，坚定而又有力。

　　“只要你想，你就永远看不到你的影子，因为我会一直站在你前面。”

　　向导怔住了。

　　源源不断的热量从哨兵背部传来，温热了向导的眼眶，心中的空隙被某种酸酸甜甜的柔软感觉填满。

　　他嘴角微微扬起，伸手环住对方的腰，嗓音沙哑，却又出奇的柔软。

　　“我知道了，谢谢你，我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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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哨兵闭着眼睛纠结了半天，终于忍痛将熟睡的向导的手臂从他腰上拿起来，翻下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外间。

　　他戴上耳机，打通电话，捂着嘴用极低的音量和光脑另一端的人聊天，用的是帝国语。

　　“我们两个会一起进。”

　　“嗯，他同意了。”

　　“谢谢你告诉我。”

　　“那先不说了，嗯，挂了。”

　　电话被挂断，屏幕上显示的通话对象是【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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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哨兵返回房间，向导依旧在床上睡得很沉，神色少有的安宁，看着直令人升起保护欲。

　　他慢慢掀起被子躺进去，对方感受到热量，自动往他怀里蹭了蹭。

　　没等哨兵反应，他已经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将人搂住，下巴抵着那人的发顶，用无比熨帖的姿势把对方镶嵌进自己怀里，然后闭上了眼睛。

　　今夜必然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