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那是刻在心上的东西。

  盛愿没有直接答应他, 挂了电话之后,他跟楚徊对视一眼,谁都想不出西利口中的“一定能让你满意”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跟西利没有一点利益相同的地方, 说是水火不容也不为过,西利凭什么敢下那么大的保证?

  楚徊拇指和食指抵在下巴上, 那是他思考时的不经意动作, 他轻微皱起眉说:“我不记得当年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西利不可能无缘无故对我们示好,心里不一定打什么算盘……你有什么想法吗?”

  盛愿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总之先去看看再说。”

  他一边说着, 一边把搭在沙发上的风衣外套穿在身上,准备一个人出门——只要有一分救楚徊的希望, 就算龙潭虎穴、刀山火海盛愿也要往里跳一次。

  盛愿这一趟还不能带楚徊一起去,西利不知道他已经恢复记忆了,毕竟“楚徊”和“桐斜”带给他的威胁是不可以相提并论的, 如果西利发现盛愿身边的人不是桐斜, 可能会采取什么对楚徊不利的手段。

  这四年盛愿变了许多, 他一如少年时那样固执, 却不是年前时的脆弱,已经足够可以跟西利斗智斗勇了——楚徊并不担心盛愿一个人去会吃亏,不过让别的男人给他遮风挡雨,这感觉还真是……格外新奇。

  楚徊想了想, 感觉也什么好嘱咐的, 于是站在门口说:“太过分的要求不用答应,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等你回来。”

  顿了顿他又压低了声音说:“就算以后真的束手无策,最起码我们还有三年, 再说贺山跟我也不一样,说不定他只是‘意外事故’呢。”

  但是这种可能性明显不大,盛愿低低地“嗯”了一声,一手合上门:“别在门口站着了,回去吧。”

  有时候西利约盛愿出来谈事,都是出来在外面谈的,而这一次西利指明要盛愿去地下办公室找他,不知道又在玩什么花样。

  盛愿这两天忙着楚徊的事,所有任务都推了,几乎没怎么在基地里面呆过,Gen的员工看到他一身“非职务装”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先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又上前试探着问:“副组,您回来了?”

  盛愿反应冷淡地点了一下头,阔步越过他们几个人,直接走到西利的办公室。

  一进门就能看到他的桌子上摆了一个白色的不透明圆球,有小板凳那么大,蓝色光线之下,巨型珍珠似的流光溢彩。

  西利一只手撑着下巴,有点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直到听见开门声,他的眼中才浮上一丝微妙的、让人一看就讨厌的笑意,抬起眼睛看着匆匆赶来的盛愿。

  西利跟楚徊在“面部表情”的调控上迥异的宛如两个物种,楚徊在90%的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眼角上挑而唇边下垂,一看就不好招惹,而西利恰恰完全相反,他的笑虚假的好像画在脸上,就算咬牙切齿还能挤出几分笑意出来。

  最近接二连三的惊吓带着惊喜,盛愿的状态其实是有些疲惫的,他也不愿意跟西利多说废话,直切主题:“你说的交易是什么?”

  “我可以让楚徊活下来,就像四年前那样,”西利伸手拍了拍桌子上的球,擒着微笑故弄玄虚道,“至于解决办法嘛,就在这个球里,但是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个我很感兴趣的问题。”

  盛愿道:“有话直说。”

  西利好整以暇地问道:“当年楚徊从E区把你带走,那个时候他给我的理由是他看上你了,想把你留在身边——不过那时候你才十六岁,你们两个在那段时间就在一起了?”

  “……”

  这个问题说实话确实有些出乎盛愿意料,因为西利不像是有“人情味儿”的品种——他是真真正正的不见天日,连基地都很少出,每天都在捣鼓研究一些伤天害理其实没一点卵用的实验,怎么忽然对他跟楚徊的“八卦”有兴趣了?

  盛愿心里闪过诸多念头,但是也想不出他问这个问题的理由,但是他没必要戳破楚徊的话,

  “时间真长啊。”西利感慨似的轻声说了一句,又道:“那么你愿意为他付出到哪一步呢?”

  盛愿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西利一怔,然后摇摇头:“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盛愿不想跟他兜这些白费口舌的圈子,皱起眉冷声道:“西利,你到底想说什么?”

  西利忍不住大笑起来:“不好意思,因为我其实是一向是不太相信‘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的,但是你跟楚徊之间的……那种牵绊超乎了我的认知,所以难免生了一些兴趣,想要问一下而已,如果冒犯到你,不好意思。”

  盛愿没答话,他跟这种冷血无情的怪物没有什么想法可以沟通。

  ——感情怎么会虚无缥缈,那是刻在心上,流淌在血液里,熔进骨头的东西。

  “道不同不相为谋,”盛愿低声道:“别说废话了,有什么话直说。”

  楚徊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去呢。

  西利也不再自讨无趣,伸手打开了那个球,只见球体从中间被一切为二,里面盛放着一个Alpha的腺体。

  那腺体从表面上看起来跟仓库里其他的人造腺体没有任何区别,就是一个复杂的人体组织。

  但是就在看到腺体的那一瞬间,盛愿全身都涌上一股怪异到难以形容的感觉,以至于他紧紧盯着那个腺体没有一丝反应,足足半分钟才从嗓子里说出两个字:“……这是……?”

  西利微笑地说:“这是你的腺体。”

  盛愿耳边传来遥远而轻微的轰鸣响。

  什么意思?他的腺体?他的腺体不是在四年前就被破坏了吗,盛愿清楚地记得他将锋利尖锐的手术刀插进了他的后颈,他也仍然记得那种难以言描的极度痛苦——为什么他的腺体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西利手上?

  西利对盛愿的反应好像是非常满意,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他愉快地注视着盛愿,轻描淡写地说:“当时你的腺体被破坏了三分之一,刀尖再深入一分就彻底不能修复了,我费了很大的功夫才保住了原样,没有让它短时间进一步坏死,后来用半个月的时间进行了修补,才稳定了它的活性。”

  “如你所见,它现在已经跟腺体黑市上流通的健康三级Alpha腺体没有任何区别。”

  盛愿低头垂着眼看着泡在蓝色液体培养基里的小小的一枚腺体——这是他的腺体,陪伴了他二十多年,最后从他的脖颈里剥离出来的生命器官,甚至至今还跟他有着共鸣般的微弱反应。

  如果有了这个腺体,一切就都能“拨乱反正”了,生死难题也迎刃而解。

  怪不得西利会说“一定让你满意”。

  也怪不得楚徊说他“算无遗策”,这种机关算尽的心机简直让人不寒而栗——西利在四年前保住他腺体的时候,是不是就未卜先知地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盛愿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亲眼看见自己腺体的滋味并不好受,那感觉就有如看着一枚鲜活跳动的心脏。

  西利是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不可能忽然对他们施与善意,盛愿静静地看着他:“你想要什么来交换?”

  “放心,我不要楚徊的人身自由,”西利的目光中闪烁着志得意满的光彩,他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说:“这份礼物的分量可不轻,我想让你用A区的终止程序来换,应该不过分吧?”

  盛愿心里默不作声地权衡着。

  西利说的比唱的好听,好像做了一件功德圆满的大善事似的,其实怎么算都是他占了便宜——没有了A区的停止程序作为筹码,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利用Gen的势力对付他们,到时候楚徊和盛愿不都是Gen的囊中之物?

  但是…………

  盛愿在原地沉默着站了有三四分钟,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宛如一樽大理石像,然后他慢慢地将戴在无名指上的蓝色戒指摘了下来,放到了西利面前的桌子上。

  那是楚徊昨天晚上刚戴到他的手上的。

  A区的停止程序就藏在这枚可以变形成尖锐利剑的小小戒指里。

  西利一向自诩料事如神,但是看到盛愿的这个动作,他浅灰色的眼中终于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这就是让他忌惮了四年的停止程序?居然就被盛愿那么明目张胆地戴在手上招摇过市?

  这简直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而且这不是西利第一次在盛愿手上看到这个戒指了,在四年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盛愿的中指上都闪烁着蓝色光彩。

  也就是说,早在许多年之前,两个人刚相识不久的时候,楚徊就有了让盛愿为他保管停止程序的打算,对自己的爱人毫无保留。

  西利觉得难以置信——以楚徊那种生性多疑的性格,居然会把这么重要的砝码说送人就送人?

  他伸手将戒指从桌子上拿了起来,用指腹摩挲了片刻,上面还带着盛愿手指的余温。

  “你们两个还真是……”西利微妙地笑着说,“如果不是我们的立场不同,我对你们的过往真的很好奇。”

第三十四章 那是刻在心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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