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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室透手里拿着枪,但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刻,他也不想杀人。他险险地躲过一棍子,纵身一跃,单脚踩在了那棍子上,借力踹上了持棍者的头,又一个转身抓住后面进攻者的胳膊,往下一折,那人便“嗷”一嗓子跪在了地上。安室透直接踩在他肩上,拔出枪对着天花板连开几发,那本就不怎么结实的灯管碎成了渣,簌簌落落地往下掉,本来围着他的一群人纷纷躲开。他趁机把包围圈撕开一个口子,冲向左边的架子,几个箭步爬到了最高处,“刺啦”一声撕开了衣服,以迅雷之势卷成长条,绑在连着两边高台的铁架子上,把那破铜烂铁当成了滑索,飞一般地冲了过去,一个翻身落在了泷川葵所在的高台上,拔枪对准了麻生勇辉。

  “哼,有两下子。”麻生勇辉说话不耽误手上动作,干净利落地把泷川葵提起来,压在栏杆上,再次拿枪抵住了她的太阳穴。

  “放了她。”安室透——这时,他对于谁来说,都是降谷零。他衣服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还好是棉衣,棉絮刺啦啦地往外冒,除了灰头土脸一些,并没有流血或是其他重伤。泷川葵刹那间忘了自己才是人质,长舒了一口气。

  “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麻生勇辉面露凶色,抵的更紧了一些,“把枪放下,踢过来。”

  降谷零阴沉地看着他。麻生勇辉像是被激怒了:“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你说,我敢不敢开枪?”

  “零,不要……”

  “相信我。”

  降谷零换成了无比温柔的声线,他把枪口转到上方,两只手缓缓聚起来,又慢慢蹲下,把枪放在地上,往麻生那边推去。

  麻生勇辉好像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不自觉地对泷川葵放松了一些,不过想到对手是降谷零,很快收回了吃惊的表情,又把一口气提了上来。

  “渡边研先生,”降谷零突然对着空气说,“出来吧,你看他的样子,今天除了要找我报仇,还有别的目的吗?你被利用了。”

  泷川葵一惊,便看到一个男人真的从废弃的旧箱子后面走出来,他穿着价值不菲的西装,发胶也涂得妥妥贴贴,和平常在电视上看到的没什么不同。只是——作为知名企业家的渡边研,在屏幕上出现的时候,都是一派君子之风,随便说几句话都能被一群有志从商的学生奉为圭臬。而此刻,以空气中漂浮的尘土为背景,他却收起了假笑,用憎恶的表情看着泷川葵,又玩味地品着两个男人间的剑拔弩张。

  渡边研抬手做了个手势,下面的一群人便停止了向上冲的动作收敛起来,露出了静观其变的乖巧姿态。

  麻生勇辉没想到渡边研还来了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嘴上说着“派了得力手下,还有一帮战斗力令人满意的打手”,居然以身犯险自己来了工厂。

  那他刚承认了是自己通过非法行径搞到了渡边财团的报表,还寄到了泷川葵家,就等于承认了这一切都是一个圈套。

  形势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麻生先生下了一步好棋。”渡边研又一摆手,身后居然跟上了两个彪形大汉,另一只手竟然缓缓掏出了一把枪!

  “但也不是对我完全没用,泷川小姐,您父亲,到底把东西藏在哪儿了呢?”

  “这蠢货居然还等着坐收渔翁之利,”麻生勇辉心道,“泷川葵是个不能丢的筹码。”

  他突然加大力度,揪着衣服把泷川葵一把推到了边沿——那里的栏杆已经松垮不堪,如果麻生勇辉松了手,泷川葵随时可能摔下去。渡边研本来枪口对着泷川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的一皱眉。而麻生勇辉另一只手则飞快地移开,对着渡边研“砰”的开了一枪!

  子弹径直打入了渡边研的右肩,他惨叫一声,手中的枪“啪嗒”掉在了地上,那两个大汉瞬间蒙了,七手八脚地上去扶他。

  就是现在!

  早已埋伏好的远藤不负“神枪手”的威名,子弹从远处旋转着呼啸而来,正中麻生勇辉的右臂,几乎是同时,远藤安排的第二个射击点飞来了第二颗子弹,径直打入了麻生的左肩。他吃痛叫了一声,左手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泷川葵——

  降谷零一个箭步冲上来,另一只手险险地抓住了差点掉下去的泷川葵,使劲儿把她拉了回来。

  工厂南门大开,守在外面的公安已经冲了进来,有两三个人踩着破旧的阶梯上来帮忙,那梯吃不住力,吱呀乱叫了一通。

  “有没有事?”降谷零紧张地上下打量一番,见她摇了摇头,才稍稍松了口气,刚才弦绷得太紧,他一时没缓过来,剧烈地喘息了几口。

  泷川葵还在余惊之中,被他拉着站起来,终于又找回了些安全感,她刚想问一句“你有没有伤着”,却看见麻生勇辉竟倒在地上,挣扎着摸到了降谷零踢过来的枪,黑洞洞的枪口慢慢升起,对准了他的后背——

  “零!”

  泷川葵突然抱住他猛地一用力,他毫无防备,朝侧边倒在了地上。他敏锐地觉得不对劲儿,却听见了和那句“零”同时发出枪声,心脏顿时漏了一拍,被无边的恐惧包围起来。最先冲上来的公安警察忙扑上来压制住还在垂死挣扎的麻生勇辉,慌张地喊着“降谷前辈”。

  降谷零的手上突然涌过温热的液体,他颤抖地坐起,一把抱住了挡在他身前的泷川葵。她后背已经是一片血迹,额头上冒着冷汗。

  “小葵……小葵!”

  她拧着眉心,微微张开嘴却说不出话,觉得眼皮太过沉重,想多看他一眼都做不到,只能用一只手艰难地抓住降谷零的衣角。

  降谷零连忙紧紧抓着她的手,像是要把手心的火力全部给她,声音颤抖着说:“坚持一下,不会,不会有事的……”

  而那只手挣扎了片刻,还是没了力度,软绵绵地垂了下去。他像是不甘心一般紧紧地握住,轻轻摇晃着,好像这样就能带来一点生命力。

  “小葵……小葵……看看我……”

  他见过太多血腥的场面了,本以为内心已经坚硬到刀枪不入,此刻看着自己手上的一片殷红,竟觉得有些眩晕。

  他听见那些打手纷纷扔下武器,听见跟在渡边研身后的两个大汉骂骂咧咧地被拷下去,听见远藤慌忙冲上来喊他的名字。但那些声音如同潮水一般,混成一团,再远远退去。

  都不重要了。

  “小葵!”他撕心裂肺地大喊着。

  怀里的人没有动,只有几滴泪从眼角滑出来。她对他笑过无数次,照亮过他无数次,他闭上眼睛,都能想到她酒窝的形状,想到她调皮的眨眼和委屈的噘嘴,想到她借着酒劲儿的偷亲和坚定的拥抱。

  你不是说要在我身边,陪我很久很久吗?你不是说攒着幸运等我回来吗?你不是说每天都喜欢我更多一点,再也不收回来吗?

  你还没过生日……我还准备给你弹吉他唱生日歌,还要和你一起切蛋糕,你还没……还没看到我为你准备的向日葵的花田……你这个催债的,我欠你的,你都不要了吗……

  他的眼泪砸在她的脸上,觉得自己心已经碎开了。

  “愣着干什么啊!”远藤冲上来,看着这一盘乱局,大吼一声,“快救人!”

  终局

  “就是这样,”远藤压低了声音,“麻生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麻生勇辉没伤到要害,由我们的人看着,渡边研那里,已经联系了警视厅的人。消息还封锁着,渡边财团牵扯的势力太多,整件事情水落石出还要些时间。”

  “辛苦了,远藤,”德川——远藤的上级、警察厅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拍了拍他的肩膀,“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严肃处理。降谷这边……你多照看一些。”

  “我会的,”远藤回头看了降谷零一眼,吸了吸鼻子,“这次有平民受伤,也是我们失职。”

  德川摆摆手,拧着眉头叹了口气,便大步离开了。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降谷零坐在门口,正双手撑着头,胳膊肘压在腿上,远藤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刚带过来的水和吃的还原封不动地摆在旁边。

  “怎么也得补充点能量啊,”远藤装上一副积极的语气,“不吃好哪有力气照顾人家?”

  他一边说着,一边拧开了瓶盖递过去,降谷零没拒绝,只是轻声说了句什么,远藤又靠近了些,才听清楚。

  “……那是我的枪。”

  远藤一时语塞,安慰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儿,他单身狗一条,又自诩心比天大,根本没法设身处地去想象降谷零此时的心情,只得坐在旁边,一双手都不知道放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空气中是说不出的凝重。

  “警官,”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戴着口罩的医生走出来,声音含混,“家属来了吗?你……”

  他话音还没落,降谷零便腾地站起来,三魂六魄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疾声问道:“她怎么样?”

  “病人没事儿了,就是……哎哎哎!”

  这医生从没见过这么多公安警察一同出现的阵仗,心思又都在救人上,方才一句都没敢多问。手术终于成功,他本想出来问问这案子里中弹的女孩儿家属有没有到,没想到这位警官听见“没事儿”几个字如释重负,直接晕了过去。

  远藤整个人都吓懵了,一边喊人一边撑着他,听见那和他一样碎嘴的医生接着叨叨:“他不会也受伤了吧!那刚才献什么血啊……”

  远藤瞳孔一缩——三天的紧急任务几乎是不眠不休,下了飞机还单枪匹马地跑到工厂跟十几个人干了一架,还自愿献血补了血库!怪不得他向上级汇报的时候这人消失了好一会儿。丫的,降谷零你以为自己是铁做的吗!

  *

  降谷零醒的时候,觉得阳光太刺眼,下意识地伸手去遮,一扯才发觉自己手背上扎着针连着输液管。

  小葵呢?

  他浑身一抖,彻底清醒了,直接拔掉了针管冲了出去,恰好撞上了要进来看他的柏原警官,审犯人一样地促声问道:“小葵在哪?”

  柏原一个新人,久闻降谷零大名,但接触不多,直接被这粗暴的打招呼方式吓着了,结结巴巴地指了一下:“就,隔,隔壁705……”

  降谷零风一般地跑了过去。

  他心里混着不安、愧疚、心疼、懊悔,不敢又忍不住去想泷川葵中枪的那个画面,到了705门口,却放慢了脚步,竟有了些与近乡情怯如出一辙的退缩。

  他却听见了一阵笑声。

  “这也太刺激了!”远山纯子坐在凳子上,拍了拍身旁的泷川真,“听见了吗,你这小身板,真遇到歹徒就跟小虾米一样。”

  泷川真脸上还都是泪,像是刚哭过,不服地噘着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等我考上了警校,哼哼……”

  “不用等了,”远山纯子突然指着门,“你的警察哥哥已经来了,直接问他,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在门口的降谷零直接对上了转过头的泷川葵的目光。

  她脸色还很苍白,旁边的架子上也吊着液体,头发松松地扎在耳后,但好歹是坐着,靠在立起来的枕头上,竟还甜甜地朝她笑了一下。

  笑的他心都化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一股脑被扔在了后面。

  他有些尴尬地、多此一举地敲了敲门,缓步走进来。这是一个单间,各种设备一应俱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还摆了一碗粥。

  他走近才看到,远山纯子没有化妆,眼睛也是红的,和他印象里、还有小葵所说的“这闺蜜不捯饬好看不见人”相差甚远,想来也是又惊又怕地哭了许久。泷川真就更明显了,他还不那么会掩饰自己,喜怒哀乐大部分都在脸上,但降谷零惊讶地发觉,他们的眼神中,都没有对自己的恨恼。

  “咖啡师,”远山纯子戏谑道,“你怎么晕的比小葵还久呢,我们阿真还等着听你的光荣事迹……”

  “好了纯子,”泷川葵是一刻都不忘护着他,“他够辛苦啦。”

  纯子本着不能跟病号计较的原则,朝泷川葵假装哼了一下,一把拍上了泷川真的后背:“小子,你谈恋爱以后要是重色轻姐,我就再也不带你去玩了!”

  阿真躺着也中枪,作为势单力薄的唯一未成年人,看着屋子里几个有样儿没样儿的哥哥姐姐,摊手表示无奈。

  降谷零还没适应他们仨这种从小养成的默契,觉得一时半刻融不进嘻嘻哈哈的氛围,看到那碗冒着热气的粥就像看到了救星,走过去捧起来,非常自觉地坐在床边,用勺子舀起一口粥,仔仔细细地吹了半晌,确定温度适宜,才送到泷川葵嘴边,轻声说:“手不要动,我喂你吃。”

  远山纯子一把捂住了泷川真的眼睛,“腾”地站起来,几乎是拽着他出了门。

  阿真一脸无辜:“纯子姐你干嘛啊!”

  “少儿不宜,”纯子用板正的、读课文的声音说道,“以后你姐夫出现的地方,你少待会儿。”

  屋里终于只剩下了降谷零和泷川葵两个人,他一口一口地喂着,她一边笑一边配合地吃着,一小碗粥很快见了底。

  他本想问一句“还疼吗”,但又觉得是废话,又咽了回去。

  “医生说运气好,没打中要害,恢复的也不错,”泷川葵用空出的一只手握住他的手,“不用太担心啦,我可是习武十几年哎,底子好得很,过一段就又活蹦乱跳……”

  “你不害怕吗?”降谷零听着这安慰,心里积压的忧虑却张牙舞爪地探出头,一句话脱口而出。

  “我没什么大本事,”泷川葵突然严肃道,“就是想象力好。这就是一次险境,算我们走运,还能化险为夷……零。”

  她顿了顿,接着说:“可我忍不住想,你遭遇过多少次类似的、或者更凶险的境况。我……不会阻拦。总要有人站在光明后面,做国家坚实的后盾,这是你的选择。”

  “其实有时候,我希望,”降谷零低声道,“你可以不用这么懂事。”

  泷川葵听到这话,竟然被逗笑了:“我有什么办法啊,我不是为了你变成什么样子,零。是因为,你让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勇敢,什么是真正的英雄主义,看透生活的本质又这样热爱生活。是我在追随你。”

  她的语气太温柔了,却带着灼热的力量,能融化任何冰层。

  “我只是希望,你能多照顾自己一点,我也会照顾自己,总有一天,我们能快快乐乐的,享受世间最朴实的繁华,不是吗?”

  降谷零也笑起来:“你绕了半天圈子,还讲了一堆大道理,是想问什么?”

  “真相。”泷川葵跟着笑道,“哪有绕圈子,都是真心话。”

  “麻生旬那次,我们本来以为对手只有四辆车子,其实,有十五辆。当时我们分头行动,各抢了一份资料,他发现自己拿的是错的,就想引开追踪的人,让我先走。”

  降谷零罕见地没有回避,径直告诉了泷川葵一切。

  “但对方并不买账,我被十辆车连追,在山路上左躲又绕的。麻生旬格斗是不错,但车技并不算擅长,我自然是要回去接他,结果……好不容易回去,就看到了几辆被撞废的车子。他……是做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吧。山路太绕,救援来的时候,我虽然做了紧急处理,还是有些晚,让他后来受了不少罪。”

  “至于报告……我知道他这个人重面子,功劳什么的……”降谷零无奈地笑了一下,阳光斜斜地从窗户打进来,洒在他脸上,让泷川葵莫名想到在波洛见他的时候。

  她的直觉没错,他温和的君子作风是骨子里的,铁血决断,也是为了守护心里的正义。

  正义是什么?

  这是个熙熙攘攘的时代,逐利仿佛是主流的节奏。她的父亲——她儿时的顶天柱,也是正义的殉道者。他葬身在阴谋的深渊里时,信仰还如磐石一样坚定吗?

  “小葵,”她突然想到父亲的话,“道,即是心,你今天拿到了黑带,也不可自得。这只是一个开始。有些人走着走着,心就变了,爸爸希望你,系上黑带的一刻,也能记得住自己系着白带的时候,永远做一个善良的人,记得道场训所说的‘求至高人格,守忠诚之道’,无愧天地,无愧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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