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章之八十七

　　苏阳回过神的时候, 这“母神心脏”已经碰到嘴唇上了，就等她张开嘴将其吞下。

　　她惊了一下，赶忙将“心脏”塞入口袋, 手还有点抖。苏阳没有选择放进储物空间，是直觉储物空间那点小地方, 容不下这么庞大的能量, 估计塞进去的瞬间就会爆炸。

　　刚才那会儿苏阳陷入两难的挣扎中，“母神心脏”才入手, 她也没注意那玩意儿到底算个啥, 说是“心脏”, 外表看着比较像光团, 不能仔细看，因为那东西竟然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吸引力, 让她非常想要塞进嘴巴里吃掉。

　　约莫是常年被系统操控的缘故, 苏阳善于剥离自己的情绪，她此刻仿佛分裂了一般, 一边在叫嚣着赶紧吞下“心脏”，一边则在冷静思考这样的吞噬欲从何而来。

　　……系统应该是非常渴求“母神心脏”的, 但这份吞噬欲绝不单纯来自于系统，也是属于她自己的欲望。就好比一个饥饿的人, 看到眼前有一份无主的大餐, 食指大动。

　　苏阳不确定克洛诺斯在和她解说情况时做了什么，她还不到能参透的地步, 只知道踏进这里之后, 系统便被压制到毫无存在感，估计克洛诺斯的残影在和她说话时，系统都不知道外界情况, 也不会知道克洛诺斯说了些什么。

　　残影完全消失后，系统才缓缓复苏，似乎蠢蠢欲动想要给苏阳放出选项，但这会儿苏阳完全不想见到任何来自系统的选项，她稍一个念头，就能让系统安静如鸡——那只是依托于她而存在的三个残片。

　　世间万物在她眼中像是半透明的，表现形式来自她习惯的认知——“信息库”。没到“完全透明”那么清楚，又能隐约看到些什么，只是她仍为“人身”，躯体限制了她的能力，多看会让她的人类躯体崩毁。

　　这个现象之前就有过几次，在苏阳努力想要读取比较高阶、超脱人类认知极限的内容时，她的眼睛便会难以承受般开始流血模糊。

　　每次苏阳都在到达彻底崩毁之前停了下来，然后又缓缓修复起自己的“人之眼”。读取虽然便利，但平时她下意识能不用尽量不用。

　　冥冥中她有些确信，当她的“人之身”全部替换成“神之躯”时，她就不再是人类，而是神了，她将会完成自身种族的进阶，突破此世间加诸给“凡物”的规则，她可以操纵世间万物，甚至能创造世间万物。

　　同时，她体内的三个残片也会被她孕育而出，成为新神，虽然会分摊掉一点点神权，却不能违抗她，因为一旦失去她，新神便又会走上曾经的老路。

　　苏阳止步了。

　　此身承自今世的父母，与父母相连，与兄弟姐妹相连，她舍不得放弃。

　　撇开对亲情的眷恋不舍，苏阳还有另一层考量——这个世界真的需要神吗？

　　千年过去了，即使没有神，人们也过得好好的，虽然对于许多人来说，他们需要去信仰什么、敬畏什么，在没有神明干涉的情况下，竟然还能自发去寻找神的踪迹，虚构都要虚构出神的存在……

　　但是虚构的神并不曾降下任何神迹。

　　人们只信仰虚构的神，不也过得好好的？

　　苏阳没有去过遍地信仰的马菲神圣国，但至少奥汀帝国她就很满意，皇帝不是那种会被宗教挟持的存在，知人善用、用人不疑。下一代皇帝不出意外，应该就是第一皇子奥斯顿了，可以很好地继承康纳理维士的贤明统治。

　　至于帝制的弊端，想这个有点太长远了，国家制度是应国情而生，生产力上不去，精神文明没有建设，在那边考虑民主不太现实，人类社会自己发展起来，迟早会淘汰掉旧制度，创造新制度，不需要苏阳去揠苗助长。

　　现今奥汀帝国还有奴隶制，但在她发展摩杜纳的那几年里，奴隶制已经逐渐消退，首先她的摩杜纳就已经不存在奴隶了，不需要压榨一部分人来满足另一部分人的需求，在她离开之前，离摩杜纳比较近的城镇也开始受影响，正在改变的途中。

　　奴隶制的消失是大势所趋。

　　苏阳曾试图让摩杜纳变得民主起来（主要是为了减轻她的工作量），摩杜纳的法律与审判制度也是为此做准备，不过在大部分人接受良好的情况下，民众还是会觉得有些不安，他们仍然像是需要被放牧的羊，没了牧羊人就会失去方向，甚至会自发渴望统治者的管束。

　　坏的统治者让他们苦不堪言，同时也让他们习惯忍耐；好的统治者让他们欢天喜地，无脑追随统治者的步伐。要他们自己去想些什么，以现今的状态还有些难，个别优秀者脱颖而出上位了，也是以统治者的立场出发。

　　苏阳不喜欢绞尽脑汁去引领民众，也不喜欢劳心劳力去发展社会。她这个人没什么权欲、也没什么表现欲，更没有穷奢极欲，日子过得差不多点就行了。唯一的魔法探究心，一是对不同于前世的世界规则感到有趣，二是想要寻找摆脱系统的道路。

　　就这点程度罢了。

　　而她会成为这样的人，和系统又脱不了关系，甚至可以说是系统培养出来的人格。

　　苏阳是系统万众挑一……不，应该是亿万众挑一，精心选出来的候补者，在系统的影响、引导下，她感情淡薄，该有的东西都有了，想要的也能轻易得到，看透人性，喜恶寡然，没有那么多执念，是非常适合……或许该说非常理想的成神性格。

　　她成为神肯定不会肆意拢权、为祸天下，因为她不感兴趣，没有那个心。

　　如果按照系统规划的路线，该到大成时，苏阳也不会止步不前，顺其自然就会踏出那一步，她对人间没有留恋。

　　然而意外出现了。

　　苏阳……茵蒂克丝·冯仑有了对珍爱孩子的父母……若只是这样，瑜不掩瑕，夏多布里昂对孩子的放任自流，波利娜对孩子的偏执掌控，都没办法动摇苏阳的内心，偏偏她还有个看透她大半的兄长夏布罗尔，在面对未知的恐惧焦虑下，心心念念想将妹妹限制在“人”的范围之中。

　　莫莉起了个好头，在苏阳心中撬开一角，也给了夏布罗尔机会。

　　从此，苏阳看到了父母的好，感受到了父母的爱，即使波利娜在人格上有缺陷，不是什么高大尚的女性，却有一腔苏阳不曾感受过，系统也给不了的母爱。苏阳在这份母爱之下，终于脚踏实地，开始看向身边的人。

　　她成长的速度太快，快过了系统的预料与掌控，她的心境又在意外中改变。

　　所以当苏阳面临跨出一步就能成神的境况，反而止步了。

　　本来苏阳应该能有不少时间好好考虑这件事，克洛诺斯却坏心眼地直接给了她“母神心脏”。

　　这一小片“星辰”充满了属于法则的能量与诱惑力，存放哪儿都不合适，带出去能掀翻整个深渊，尤其苏阳还是个在深渊风尖浪口上的“唯一人类”。

　　她的时间不多了，最好现在就能得出个结果。

　　三个残片，三个神格。

　　她的三个老师，她的三个掌控者。

　　从过去的选项里就能看出来，这三个残片有自己的个性与想法，虽然他们依托于苏阳存在，协作合力培养苏阳，但他们给出的选项也有各自的立场倾斜，引领苏阳是当个善神还是恶神。

　　有时候选项只有两个，也许是他们中的谁没什么要求，便不出选项；有时候选项有四个，也许是他们中的谁想要放宽对苏阳的限制……可人本该有无限的选择，而不是三四个以内。

　　苏阳静静站立在克洛诺斯的神座之前，她似乎下定了决心，而系统已经无法读取她的思维。

　　“母神心脏”被她轻轻捏在手中，吸引力仍在，苏阳很冷静地克制了吞噬的渴望，开始疏导“心脏”内蕴藏的能量。

　　如果苏阳想要回到埃罗大陆，她势必要用这份能量去冲击深渊大门，又或者直接在深渊打出一个洞供她穿越。以苏阳自身的实力水准而言，能让她通过的洞，也必然能让其他恶魔通行，这颗心脏并没有足够的能量，让她在开门或开洞之后，再把通道封上。

　　如果苏阳想要剥离系统，湮灭残片，剩下的能量也不够她回家，等她能回家了，她不再是“人”，不再是父母的女儿，不再是兄长的妹妹，不再是弟妹的姐姐，那里也不再是她的“家”。

　　所以她选了一个更迂回、更繁琐的路线——修改规则。

　　以“凡物之力”想要修改规则，别说难不难，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因为“凡力”生于规则，永远不可能跳脱规则，凌驾于规则之上。

　　但用“母神之力”就很简单了，规则生于“母神之力”，顺应“母神之力”，这就是唯一至高神的力量和权能。

　　这个世界并非苏阳前世的那个世界，没有那种宇宙大爆炸的概念，连宇宙也不存在，这就是神创造的浑然一体的世界，空间与空间与空间互相交叠，完全不是一回事。

　　苏阳的眼眶开始渗血，口鼻耳也溢出了丝丝血痕，她感觉自己的眼珠、大脑、内脏都在融化，但即使如此她也不会死，因为她会长出新的器官取代融化的部分。

　　深渊所有的恶魔开始变化，他们感受到了强大的规则之力，蛮不讲理地改变着他们的深渊，改变着他们自身，让他们痛苦不堪。

　　恶魔们挣扎着向无尽海靠拢。

　　早在无尽海附近的别西卜、伊齐尔、娜塔莎跪倒在地上，觉得自己里里外外都被犁了一遍，仿佛皮肉被完整掀开翻了一面又盖回去，身体被剖开塞了些未知物，又似乎如同软泥被揉搓成别的形状。

　　当苏阳停下修改的时候，她的眼眶空空一片，混杂着血液，还不断流着不知名的浓稠浆水。

　　但她并不觉得视野受到阻碍，即使没有眼珠，她也能清晰“看”到周围的一切，包括身后。

　　不只是深渊产生了巨大的震动，埃罗大陆那边同样在震颤，差别大概就只在于埃罗的生灵自身没有被规则之力笼罩。

　　世界被苏阳一拍脑门，犁了一遍。

　　她的面前出现了新的“路”，苏阳踏出了最后一步，抵达神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佛了，女主也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