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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华婼沉吟半晌才道:“或许,休息一段时间自然而然会好,我再辅以丹药,她毕竟是药人,你之前又用……和其他人总归不大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连城不知道。似乎有人走到她床边,熟悉的气息带着怒意。连城胡乱抓,握住一截袖子,慢慢摸索着握住瑾渊的手腕,叹息一句:“罢了,都是命数。”

  她注定命途多舛,不得善终,从瑾渊那里贪得几日欢晌,就要用一双眼睛付出,老天爷当真公平。

  可瑾渊在发抖,他俯身抱住连城,抵在她额间,似回应又似警告,一字一句道:“连城,我不信命,你也不信。”

  后来瑾渊才告知连城,是华婼带走望月琴,将极乐弓和望月琴重融再造。又觉连城有危险,才让瑾渊先带极乐弓去救她。原本成蹊绝对不会从极乐弓下逃脱,但连城已经力竭,又灵力不足,所以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说这话的时候瑾渊正在帮连城清理臂上的伤口,指尖抚上她的伤口,之前匆匆包扎,已经被闷的发白。看着茫然无措且一脸无辜的连城,瑾渊突然在她伤口上有意无意地轻轻一压,连城吃痛,倒吸一口冷气。

  “你也知道疼。”瑾渊抚摸那片伤口:“还以为你是铁打铜铸的,哪有热闹往哪凑,将自己弄得一身伤。”

  “我……”连城下意识想辩驳,下巴就被瑾渊紧紧握住。

  层层叠叠的帷幔中,瑾渊压着连城的唇,吻得有些凶狠,像是划地盘一样,将她唇间每寸领域都留下自己的印记。连城初时没反应过来,很快就回应,所有的恼怒,不舍,都被一吻泯灭。

  “嘶,疼。”冰凉的感觉在臂上一划而过,瑾渊竟在这时候将她伤口的腐肉割下来,疼的连城一把推开他。

  “连城,听话。”瑾渊气息依旧不稳,明明是哄她治伤,反而将自己惹得躁动不安。

  “瑾渊,我一直很听话。”连城像水蛇一样缠过去,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但身不由己,你知道的,若有一日,你遇到比我更重要的事,会不会也舍得一身剐,像我现在这样?”

  “不会有比你更重要的事。”瑾渊抚上她蒙着的白绫:“若有一日你遇到危险,莫说舍得一身剐,我这条命豁出去也在所不惜。”

  “我相信。”连城浅浅地笑,低声说:“所以,你用摄魂珠,耗尽三百年时间,将我魂魄收集起来,才有了我的复生对吗?”

  当初为救华婼而让瑾渊视如珍宝的摄魂珠,最终还是用在连城身上。

  瑾渊并未直接回答,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看你的反应,我猜中了是吗?”

  其实也不算是胡猜,在昆仑山,成蹊无意一句便让连城开始怀疑,她一直对自己为何会复生这件事颇为不解,原本以为是天意,可她倒霉成这副模样,天意一贯不会垂怜她。那就是人为。

  若人死之后,不到七七四十九日,可用摄魂珠和秘术招魂,便能瞒过冥界,使死者魂魄不入轮回,在世间游荡,再用摄魂珠施法,或可死者复生。

  但古往今来,从未有人能做到复生,毕竟逆天而行,彦钦族长无非是借傀儡之身寄居灵魂,尚且遭到天罚,致使陵鱼族日渐衰落,唯一有前途的儿子言宁也被成蹊害死顶替,此乃命数。

  而连城活了,她原本该回去的,被瑾渊强留在此,她甚至算不得死,所以会复生,只是经历了三百年,瑾渊孤苦伶仃等待三百年。

  两人相对无言,连城即便看不见,但似乎也能知道瑾渊的表情,被戳破后的一丝丝不甘,更多的是誓死不悔。他一向如此倔强。

  良久,连城先叹息一声,然后摩挲上瑾渊的脸:“日日用灵力灌溉摄魂珠,却毫无回应,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记得了。”瑾渊亲吻连城的手心:“等待就会心存希望,希望总是美好的。”

  “美好?你还真是与众不同。”

  怎么会不记得?怎么会美好?对瑾渊来说那不仅仅是三百年的等待。历代记忆交集,他看着自己一次次在连城的爱意中沦陷又在连城的逝去中心伤。他用尽方法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想改变一切,却无能为力,只能带来更大的伤悲。

  瑾渊是薄情人,也是重情人。他对世人凉薄,因世人慢待他。他对连城钟情,因连城乃他此生唯一钟爱。而一次钟爱失去的情伤便足以要他半条命,次次伤心,痛苦的记忆在连城烟消云散的那一刻席卷而来。瑾渊很庆幸自己没有疯,不然便见不到今日的连城。

  连城臂上的伤口并不碍事,但瑾渊却包扎了许久,最后帮她穿上衣服,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安抚道:“何必想那些伤心事,总归你现在好好在我面前就是,你的眼睛师父说会尽力救治,我要回魔界一段时间,连城,你会乖乖等我回来吗?”

  其实连城想说她和瑾渊一起回去,能让瑾渊在此刻抛下她的,必然是万分重要的事,可连城知道自己不能,她如今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没必要再去拖后腿。

  “我之前送你的玉环,你可还带着?”连城伸手讨要:“给我摸摸,我要检查。”

  “好,给你。”那是连城送给瑾渊唯一一件东西,瑾渊自然贴身携带,他取出来放到连城手心:“但只需摸一下,这是我的东西。”

  “霸道,明明原先是我的。”那玉环原本是连城随手所制,算不得精妙,长年累月下来倒越发圆润,连城还回去,大方道:“呐,还给你,我给你开过光,保你平安。”

  不知为何,连城心中总觉得不安,可她也不能和瑾渊说,只能反复叮咛。

  说到最后才想起件要事:“此前在昆仑山,有一白狐救走成蹊,或许成蹊复活后便已经和妖界一些大族勾结,你回去可要查清楚。”

  “好,我走了。”

  等瑾渊出门,才发现华婼站在门口,也不知等了多久。

  无论何时,瑾渊对华婼都毕恭毕敬:“我离开这几日,烦劳师父照顾好连城。”

  而华婼只是打量他一眼,转身走开,再无多言。

  险境

  能让华婼伺候,连城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即便如今,每日华婼前来为她煎药疗伤时,连城还有种莫名的不适,此刻她当真庆幸自己眼睛看不清楚,省去不少尴尬。

  最近华婼似乎也很忙,偌大的宅子更多时候只有连城一个人在,还有只瑾渊此前送来的玄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倒也添几分热闹。

  原本华婼定下一月之期要让连城去破结界,最后也无疾而终。

  灵力虚耗之症需好生将养着,直到进入腊月天,连城的病才好起来。

  等华婼推门进来的时候,连城已经下床,靠在窗边逗弄玄鸟,兴致不错。

  华婼走上前将窗户关严:“外面落了雪,若再着凉,你这双眼睛就彻底别想要了。”

  听着华婼难得的唠叨,连城垂下头去,将下巴抵在臂弯中,只露出半张脸,带着温和的笑意,俏生生问一句:“华婼尊上,院子里的腊梅开了吗?”

  “这院子内没有腊梅。”

  连城撇嘴,大着胆子凑过去闻:“明明有,我都闻到了。”她似乎有些苦恼:“梅花都开了,瑾渊什么时候回来?”

  之前瑾渊还会让传音鸟来传信,但最近了无音讯,最后一次瑾渊只说刚回去事务繁忙,但并未说到底因何繁忙,想来是棘手的事。

  “我未曾注意,想来后院是开了几株白梅。”华婼从一旁取下大氅给连城披上:“正好你病愈,身上估计也爽利不少,成日在屋内待着反而不宜养病,还闷得慌,不如我带你出去走走。”

  她不动声色转了话意,全然不提瑾渊如今处境。连城也着实想要出去,便没有再多问。华婼喜怒无常,万一惹恼她,遭殃的可是自己。

  连下几日雪,院中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

  自打连城苏醒过来便在此处,瑾渊和华婼只说是随意寻了个宅子暂时安置,也未曾告知她此地到底是那座城池,是人界还是妖魔界。

  但那两株梅花确实开得不错,暗香阵阵,不知是白雪为雪梅着装,还是雪梅添点雪景。

  踏在雪地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连城觉得有趣,故意将脚步踏得更重些,反而将自己逗笑了。

  “笑什么?”华婼不解。她一直觉得连城傻乎乎的,一点小事都能笑得开怀。

  “没什么。”连城向华婼勾手:“华婼尊上,你过来些,我看不见,怕摔。”

  “没事,摔几次就不怕了。”但她还是走过去。

  可当华婼刚走过去,连城突然又将手背在身后,华婼问:“又想玩什么把戏。”

  “我哪里敢和你玩把戏啊。只是听闻尊上精通药理,真巧,今日我有一味药,想和尊上讨教讨教。”

  还未等华婼回过神问连城闲来无事讨哪门子的教,就见连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药粉朝她扔了过去,华婼猝不及防,被呛得难受,药粉散去,却见连城朝正门跑去。

  着实,天真的可爱啊。华婼心想。

  她毫不费力便到连城身后,一把将她推倒在地:“长几个胆子,敢偷袭我?怎么,我是近来对你太好,才惯得你如此不识好歹?”

  而连城似乎对被华婼追上这件事不觉奇怪,瘫倒在雪地咳了半天,将喉间血腥味咽回去,转过身,白绫散落一半,露出一只灰蒙蒙的眼睛,她喘着气问:“华婼尊上,求求你,告诉我,瑾渊如今是生是死?”

  其实相比华婼,连城算不得聪明,否则也不会用那样的蠢办法对付她。但在瑾渊的事上,连城相当敏锐,例如,虽然她在床上躺了许久,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知,但她知道瑾渊必然遇到危险,无法和外界联系的危险。

  难得华婼不是个小肚鸡肠的,没有和连城算账,反而将她带回去,扔在床上,自顾自坐在一边拷问她:“说吧,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我的猜测,以前瑾渊几乎一寸都不愿离开我,现在怎么会在我重伤的时候就离开,还十天半个月不给我回信,除了移情别恋,肯定是他有危险。”

  “那他如果真的移情别恋呢?”华婼尊上不说实话,故意逗弄这对有情人。

  而连城几乎是立刻反驳道:“不可能,瑾渊不会是那样的人。”

  “好,你既然知道瑾渊是什么样的人,就应该明白他让你留在此处的意思,我受人之托,照顾你顺便看着你,你要是就这么跑了,我很难交代。”

  “那就不交代。”连城果断地说;“如果你可以带我去找瑾渊,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

  “任何事吗?”华婼以手支颐撑在桌子上,打量满身伤残的连城,略带些许不屑说:“似乎,你什么都帮我做不了。但我今天心情不错,告诉你也无妨。”

  华婼掰开连城的手,在她手心放了一样东西:“这是鬼印器。”

  应该在亶爰山结界的鬼印器如今在她手中,连城不由心中一紧。华婼忙道:“小心些,弄坏了,可就没有了。”

  “你……你,你破开了亶爰山结界?”连城声音发颤。

  难怪近来华婼日日早出晚归,身上还带着血腥味,竟然是去做这种事。枉费连城近来觉得华婼待她良善,还未之前的偏见而心存愧疚,未曾想竟是……

  “你脑子里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华婼打断她:“结界破了不错,但和我没关系,换言之,近来要不是我撑着,这天地早就是修罗场了。”

  “是成蹊?”

  “不错,但凡有坏事,必然有成蹊的身影,这次亦然,你不是想知道瑾渊如今在何处吗?若你能豁得出来,我就带你去找他。”

  能让瑾渊都感到棘手的事情,对连城来说必然是凶险万分,若没有颗甘心排除万难的心,恐怕半路就要将自己唬住。

  闻言连城十指紧握,咬牙道:“我愿意。”

  华婼挑眉看这个孱弱的几乎风一吹就要倒的女子,不自觉站直身子。

  一路上华婼大概介绍如今的情况。华婼夺走极乐弓,又拿来望月琴,两者相融明明可以一举剿灭成蹊,但却被亶爰山结界绊住,只能让瑾渊带神器前往,却让成蹊逃走。成蹊狡猾如狐,这一去便如泥牛入海,再难寻觅。瑾渊加派人手寻找的同时,满心都在当时昏迷不醒的连城身上。

  却没料到成蹊便是借此机会,乘虚而入,和魔宫内几位长老里应外合,又因卿卿初次掌权,诸事不明,等回过神来,成蹊已经带人打到魔宫之外。

  幸好卿卿反应快,及时守住魔宫,向瑾渊求救。

  眼下,亶爰山结界破裂,仙界为补结界殚精竭虑,妖魔两界混战,不时有妖魔前去侵扰人间,外加结界破裂惊扰人间气运,灾祸连年,饿殍枕藉,冥界几乎都接受不过来,恶灵四处作乱。除事不关己的神界之外,六界已经混乱不堪。

  原本瑾渊回去之后和成蹊几场大战已经扭转战局,但就在某日,瑾渊竟然消失无踪,此事虽暂时便压下,但依旧人心惶惶,卿卿临危受命,也是节节败退。

  听到瑾渊消失的时候,连城心口猛地一颤,她养伤这段日子偏安一隅过得悠闲,哪想到外面竟然已经天翻地覆,更没想到她竭力躲避的最后劫难还是如期而至。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达魔宫之前,外面有门卫看守,见到她们上前盘问;“站住,来者何人?”

  “瑾渊魔君可在,我要见他。”连城直接说。

  那两守卫对视一眼,高个守卫答道:“魔君战时失踪,如今下落不明,你又是谁,为何要寻魔君?”

  “我乃连城少君,魔君不在,我便是魔界之主,还不速速让开。”

  跟在后面的华婼第一次正视连城,从未料到她也会有咄咄逼人的一日。

  “你当真是连城少君?”他们二人似乎不信:“拿什么证明?”

  也不能怨他们。虽说魔君早就立过一个不知名的连城少君,但在大多数人看来,连城少君应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而不是眼前这眼盲身娇体弱的女子,还有几分仙气,不像魔界之人。

  可连城没有耐心和他们废话,呵斥道:“大胆,此乃战时,还要什么凭证,若耽误时机,你们拿到时什么补偿?”

  一番话似乎唬住他们,高个守卫说道:“请连城少君稍等片刻,属下这就去通报。”

  “等等。”连城叫住他:“你过来。”

  高个守卫不解,正想问连城还有何事,却还未走近,腰间三尺青锋便被连城夺去,也未多言,一剑封喉,死前那守卫还睁大双眼。

  华婼也不含糊,闪到另一个守卫身后,轻而易举夺走他的性命,拍拍手说:“重要位置却安排这么蠢笨的细作,可见主子也不是什么聪明人。”

  之前瑾渊失踪的事明明已经被卿卿拦下,若不是卿卿办事不利,那就是魔宫内混入奸细,才让两个门卫都得知瑾渊失踪之事。

  握剑的手还在颤抖,前路漫漫,连城第一次觉得瑾渊不在身边真的好孤独。

  眼泪

  魔宫连城并不陌生,毕竟当初在此住了许久。可今日却是她走得最为艰难一段路,随处都有巡逻兵将,却又分不清敌我,毕竟世上蠢货还是少之又少。幸而有华婼护着,连城才平安进入后院。

  后院大多是亲眷女子居住之所,但瑾渊并无姐妹长辈,也未曾立后纳妃,所以后院很是清冷,连城和华婼到此才算松口气。

  连城寻找空殿想先进去躲躲,到时再想办法联系卿卿。可当她刚推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是谁?”连城看不见,但下意识感觉眼前的人并没有杀气,可更奇怪的是那人却一言不发:“可是溧阳公主?”

  “是我,连城少君。”不似以前疯疯癫癫,溧阳公主很平静,低声说:“快进来,小心被人看见。”

  等连城和华婼进来之后关上门,溧阳公主便问:“少君此前可是去了陵鱼族,听闻我姐姐要成亲了,少君可见过我那未来姐夫?”

  即便眼盲,连城似乎也能从溧阳急迫的语气中听出她的殷切,想来陵鱼族事变还没有传到她耳中。一时之间连城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疯癫却又单纯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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