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伞

  客厅,欧式城堡,通过强调力度变化的曲线,将绘画与雕塑融合,华丽而精致,浪漫而多变,带着一个文艺复兴时期的遵从自我,遵循传统又善于突破传统。查理正领着佣人摆置茶点,冲泡英国传统红茶,茶点丰盛,茶具精致。

  据说因为英国天气阴沉,阳光缺乏,所以这里的人格外青睐银质器具,银质茶具、茶盘、茶匙,连点心架和水果盘都是银光闪闪,晶莹剔透的。

  舒森换好衣服,恢复成以往斯文败类的模样。

  他坐下,“病什么时候好的?”

  冷不丁觉得是关心,但其实是发难。

  舒澄清眨眨眼,有些心虚,“几个月前......”

  舒森冷笑,“几个月前好的,现在才知道回来?”

  她讪笑,“哥哥。”

  宋宴原本只是围观俩人的对话,没什么存在感,也就是这句“哥哥”不知怎么刺激到他,让他冷不丁的冷哼一声。

  本来舒澄清是很会找舒森的薄弱点的,如果不是那一声冷哼横空出世,可能舒森态度会软化,现在倒好,舒森不但不应这声“哥”,而且还跟他呛起了声:“你哼什么哼?我训我妹,有你什么事儿?”

  战火被成功转移到自己身上,宋宴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变:“......我家小兔崽子礼数不周,我替她道歉。”

  你家的?

  搞笑。

  “谁家的?我管她的时候,你还在留着鼻涕摇头晃脑背三字经呢。”

  “我管她的时候,你还在日不落帝国喝着硬水准备脱发秃头地中海。”

  舒澄清在旁边看戏,没有丝毫劝阻的意思,默默拿起小饼干,果然文化人骂人,用词清新脱俗。

  仔细回想一下,她第一次进去心水园时,直接坐在了主卧室的床上,她记得心水园二楼的回廊上有一幅人像画,模样跟她有七八分相像,再结合之前程澈对她说的那些话,她有理由怀疑:宋宴真的比舒森早认识自己。

  只是后来园子里的画换了一拨又一拨,她的心思漂浮不稳,忽略了许多细节,而且她没有小时候的照片,对小时候的自己长相没有印象,也没办法确定是不是她。

  很难想象,两个平时以阴狠计谋示人的男人,私下还能像小学生一样争吵,冷嘲热讽的,没有之前事情立场上的隔阂,冷嘲热讽都显得幼稚。

  舒澄清左思右想,总想着去抱抱那只猪兔子,试试分量,并引以为戒。这么想就这么做了,况且宋宴表现得十分自来熟,反正舒森不打人,两个人不会有多大问题,悄然起身往后院走。

  英国传统红茶一般都会加入牛奶调饮,但这几个人喝惯了中国茶,所以并没有添加其他东西。红茶汤色橙黄,口感细致柔和,人口之后尤为带着葡萄果香。

  见到舒澄清离去,气氛迅速冷却,速度之快让人明白刚刚只是逢场作戏。

  舒森姿态悠闲,眼里却有冷意,“你就看着她胡闹?”

  宋宴心里暗笑,觉得这话颇有向他问罪的意味,他闲散执杯,没有多大情绪,“她要闹就闹,有什么了不起的。”

  舒森虽身在国外,但职业病尤在,收集消息的毛病改不了,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舒澄清是他手把手教会的人,要联系信息看本质手段,对他来说并不难,理所当然地也知道舒澄清可能在搞什么事情。

  “把敌人送上高位,确实是摔的更惨,就怕你们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把人送上去了,却拉不下来。”

  先扬后抑,成本太大,风险太高,他向来是当反面例子给舒澄清讲的,如今被她拎出来用,他倒是有些觉得稀奇。

  “当年她父亲出事,那段时间家里外人进进出出,我在文家多多少少见识过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可能国内的行情和国外不太一样,墙倒众人推是人间常态,她只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程远,”舒森默念这个人的名字,似乎觉得他的话有待商榷,“墙倒众人推是吧,程姓可是一堵高墙。”

  宋宴微微勾唇,看了一眼舒森,这人那么好的资质,怎么舍得放弃权谋这么好的地界,甘愿退到商圈,坐着替人打工的执行人位子。

  看着如今的舒森,宋宴不经想起北绥的一位至亲。听说当年她力排万难保住了宋家,有大刀阔斧的壮阔豪情,巾帼英气,后来为了一个人,敛到收鞘,终日等闲过日,终日在门前盼人归家,失了风度,也失了光芒。

  不知怎么的,宋宴心里有些敬重眼前的人。

  虽然平日里不见联系,不甚亲切,但舒澄清一旦面临紧要局面,还是会习惯性向他求教,哪怕只是在他身边也会途生出一种底气。舒森选择作为一个特殊的存在,完成了长辈的依托,是他甘愿,也是他义重。

  接下来,宋宴语气缓了下来,“墙是很高,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

  舒森一笑,不置一词,等他开口。

  “前段时间,跟一个老先生谈了比生意,老先生的孙子最近在搞旅游业开发,本来老先生是想让我多提点一下的,可惜当时澄澄出事我无暇顾及这些事,前段时间突然想起来,找他谈了谈。”

  “所以,你想让我帮什么?”

  宋宴单刀直入,一点也没有客气的意思,“那人主动找上澄澄的时候,就说是你办的这事。”

  舒森想都没想,一口回绝,“我为什么要帮你?”

  闻言,宋宴顿了顿,也不慌,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倾身拿起茶杯,慢悠悠的饮下。

  他确实没有动机帮他,就像宋宴没有动机隐瞒舒澄清一样。

  当年文家对程渊做的事,说不清是谁欠谁的,但宋宴私心要对舒澄清好,并不想牵扯到两家人,他从文姓变成宋姓,就只想干干净净的。只是后来关系被撕开,事情始末被查明,再往后,舒澄清做的事对他没有隐讳,他本不该隐瞒她的。

  可是舒澄清对她的父亲的事有一种独办的心理,是非分明,天道因果,她的果只能靠她自己去结束。

  他可以出手替她料理,光明正大的开战,但他知道,小姑娘肯定不愿意。

  舒森一笑,有些看透他的不怀好意,字字珠玑,“直接告诉她,不行吗?还是说,你不敢?”

  “啧,”宋宴一听,心里不爽,皱着眉,唇枪舌剑:“你是亚里士多德的妹妹,珍妮玛士多。”

  “奉劝你,最好实话实说,不然可能会被打。”

  “......”

  “你知道她找到同盟是谁吗?”舒森没有拐弯抹角,只是展露笑意,给了他一个明确的人选,“是越荀。”

  宋宴怔住,狭长的眼睑有一瞬间瞪圆。

  很惊讶?

  其实也不惊讶。

  南边拢共就这么几家人,斗来斗去,兜来兜去,都是这些人在闭眼谋划着,那些位子就这么多,不是这家坐上了,就是那家坐上了。当初舒澄清回国参加程老寿宴,越荀大出风头,那天程老眼睛一眯在他们俩儿身上转,摆明了越家如今势头正好,聪明人都知道顺势而为往上爬是最省力的。这些弯弯绕绕的事,程老明晃晃的摆出来,却不想如今反被舒澄清利用。

  布局下棋,是这些人的拿手好戏,战线拉长,人人都有可能成为刀下亡魂。

  只不过,势头好是一回事,一家独大又是另一回事,舒澄清知道他野心很大,而她碰巧什么都不想要,那这么一来,俩人便十分适合同盟。

  最主要的是,越家不同于程家中道搬至南荔,越家根基深,在南边有分量,话语权也重。越荀是圈里人,又在在官场如鱼得水,人脉积累的不错,确实是能办事的主儿。

  舒森不等他说话,抬手摆弄指节,“宋宴,借兆天企业跟疆流集团交涉那段时间,舒澄清来找过我,她跟我说,斯文人有斯文人的解决方法,让我把暴力那一套收起来。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最后结局确实很“斯文”。”

  法律有明文规条,条条框框的列成一条一条,桩桩件件的解决,有迹可循,一板一眼,但有时候道义上却难平心中戾气。

  有人曾用狗和人的关系诠释这种矛盾:一条狗咬了人,人本着为人道,不会去咬狗,但法律不会惩治狗,于是人便无法得到道义上的平衡。因为人总纠结于因果报应,总认为百因必有果,狗咬人,狗必须得到处罚。另外一种说法是,一条狗咬了人,人不会去咬狗,却可以去咬狗的主人,这法律上属于正当防卫,这就能使人得到满足因果的心理。

  “但是她这个人,是浑身戾气的。当年第一次生病,休学了一年,病好之后在一个叫炎野时的场子里跟人飙车,没人管得了她,跟不要命一样。一个不惜命的人,做不成良善之辈的。所以你不用特地把宋家那套行事风格对她隐瞒,我说过了,她的承受能力远比你想象中,能承受更多。”

  宋宴垂手,静坐而听。

  他的沉默,让舒森一笑,“你干干净净做给谁看?与其让她用斯文人的手法,不如让她尽兴一点。”

  天色见晚,茶杯里的茶也渐渐凉了,壁炉里不知何时燃起了山毛榉,木材燃烧裂开发出哔哔滋滋的声响,火星子偶尔溅起来,室内闹哄哄的。舒森抬头转了转脖子,发现外面不经意间下起了雨,扬声把管家叫了过来。

  “查理,去把人叫回来,吩咐人准备晚餐吧。”

  主仆没直言叫谁,心里却有默契,查理心细,秉公问了一句:“先生,是准备中餐吗?”

  舒森询问:“宋先生有忌口吗?”

  “有。”宋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嗜肉。”

  舒森蓦然冷笑,点了点头。

  两个人说话的空档,宋宴也抬头望了望窗外,雨不是很大,在傍晚显得格外阴沉。

  查理走后,宋宴随口一问问:“今天几号了?”

  十分不凑巧,舒森刚好拿起手机,手上一顿,回:“一月二十日。”

  “农历。”

  “大寒。”舒森刚说完,抬头诧异的看着他。

  宋宴回头,同样疑惑,蹙眉,“干嘛?”

  他摇摇头,眉心微不可闻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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