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五年不老桃花面

  清晨,踏着晨雾,背上竹篓,永新仍去采茶,昨夜的茶,她已炒干,入了水,便是可供品茗的上等好茶了。

  小月山高峻,起雾时,让人看不清哪是雾,那是路。

  发丝如柔条,纷纷冉冉,她只绾了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白缃绮为下裙,碧绮为上襦。风吹起了白丝缎发带,而落叶也纷纷飘在她额间。眼前是一片美丽的花雨,紫色、黄色、白色的蒲公英纷纷扬扬。

  她伸出了手,蒲公英盛满了她的手,满上了她的发梢,她的睫毛,她的眼,她在紫英下起舞,那是如此的美好。

  “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摇,轻裾随风还。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是谁清唱了一曲曹植的《美女篇》?配以乐府之音,宫商清音,甚是动听。远娡回首,竟是阿斗所唱!

  永新以为自己铁石心肠,以为只把他当扯线布偶。可当她真的见着了他,她的心也会痛。他瘦得形销骨立,眼睛深陷,脸色青白。惟那双眼还是如从前般注视着她,那样深情。她鼻子一酸,忍不住落泪。他的身子单薄得如秋天里发黄打卷的落叶,风一过,便会落地。

  “阿斗,何必?”她的声音发涩,难道她对他,竟是动了真情?!

  “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这首《美女篇》便是我现下心境,难道我真如此差,使你要离我而去吗?”

  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确是美女篇的精髓所在,美女不得遇其人,终是盛年不嫁,反映的是贤才难求。阿斗,你可知,你求的,不过是一个祸国妖精罢了。她别过了头,不忍看他,“阿斗,我并非那佳人,更不是你所要求的贤良,故我离开你。”

  “不!你是善良的女孩。我是知道的!”他把她深深搂入怀中,“你知不知道,后宫佳丽无数,而我独爱你一人!没有了你,朝堂上的事一切乱了套。我再无心情去管。我不能没有你!回到我身边吧!”

  “紫烟!”他低低的唤。她的计谋是成功了。如今他已是各方面都依赖她了,她已完全的掌控住他,但为何她还是不快乐?

  “阿斗,我不想再回到宫中。我喜欢夏采茶桑,冬织衣袄,我在这里会很快乐。我怕回到宫中,你将夹在我与群臣之间而为难。”

  “傻孩子,你和群臣的关系,早已解决。何必再想!若你喜欢,我为你在此建宫殿如何?我每日陪你在此批改奏章。”

  “阿斗,你知道我的。我从不慕名利富贵,我甚至不需要锦缎丝绸,我粗衣粗饭也很开心。这里的生活更适合我。”

  “紫烟——”他放开了她,只定定的看着她。她低着头不愿看他。看他,她会难过,会心伤。

  “你不敢看我,是因为你内疚,是因为你在乎我。”他扳起了她的脸,她终是对上了他那双依旧美好的双眸。“你不愿承认你爱上了我,是不是?”他的身子微颤。

  爱?她的心一阵的痛!她的爱,究竟在哪里,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紫烟,如果你不回去,那我也留在这,不做皇帝,生生世世的陪着你!”他说完把冠子从头上摘下,扔到了地上。“阿斗——”要阻拦却是来不及了。皇冠落地,这是大大的不吉!她连忙拣起,而他只抓住了她的手,“如果你不答应我,你拣多少次,我就扔多少次!”他说得那样决绝,她点头,“我答应你。”

  夜深了,他没有立即回宫,只说再陪她在此多住几天。他是怕她,舍不得离开这里。

  小木屋,木院子,小水车吱呀吱呀的声音,让阿斗也很欢喜。这里虽不比皇宫富丽,却清幽宁静。他看着她编的小篓子,自己炒的茶叶,自己种的菜,样样他都充满了好奇,“难怪你不愿离去,这里真如仙境一般。”

  她笑他傻,他却不以为然,只瞅着她笑,“今日初见,你真如天上的仙女一般。那洁白轻缈的罗纱缃绮,缎发飘飘,月宫仙子也难及一二。”

  回眼看他,他微醉的眼,脸上的酡红让她脸上也是一烫。他见她如此神思,只低低的笑,在她耳边轻言,“还是你最懂我意。”

  他带着她,共赴那巫山的云雨,而她却懵懂得如初生的孩童,生疏而青涩。他愈发的爱怜,他对她予取予求,也如她对他一般。他的吻轻轻的吻过肌骨,一阵颤栗带着生硬的疼痛蔓延。他发现了她的慌乱,温柔的为她拭去汗水,离开她的身体。她很是羞愧,如犯错的小猫,蜷缩起来。

  他只是笑,笑里全是宠溺。“阿斗?”她疑惑的喊他。他扳过她身子,她看着他,只知道说对不起。他沉默,只紧紧的搂着她。听着更漏的滴答,黎明快要到了。

  “傻孩子,不要害怕。我绝不负你!”他轻吻她额角,“快睡吧!”他允许她犯任何的错,连她的拒绝,他也大度地去宽容,只抱着她,待她睡去。她知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但终非她想的良人。

  “五年不老桃花面,芙蓉春宵夜夜深。”这是宫里人暗地里传的歌谣,五年过去了,永新夫人仍如五年前一般美艳娇悄,如鲜翠欲滴。

  只有永新知道,为的是什么。她用了息肌香,那是赵飞燕传下来的美颜至宝,也是黄皓为她寻来的。用了此香,可保青春,且皮肤细腻白润,如十五六岁的少女,身材也愈发的苗条。但却有个害处,用了此香将永不能受孕。

  永新倒是不介怀,因早在她小产之时,就永远不能怀上孩子。再兼她终日茹素,没有生过小孩,身段肌肤也就愈发的好。她比起五年前的羞涩,如今是越加的美,美得极妍,原本的一点婴儿肥也不见了,脸容愈发精致,体态分外撩人。

  所有见过永新夫人的宫人,无比赞叹,也只有妖,才会有如此美的容颜,现在的永新夫人比起刚入宫的紫烟更美,美到了极致。

  看着镜中的自己,永新开心的笑了,不老的妖姬?宫人还真抬举她!阿斗在为她画眉,如今他画的眉再不会一边深一边浅了。画得她很美,那小远山眉,弯弯细细,远如天边的一抹黛山,清黛作眉,水含烟。阿斗总是不会厌烦她的容貌,原本她以为,他对她总会有看腻的一天,可他对她依然如昔。

  “紫烟,—肌妙肤,弱骨纤形,真是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啊!”他放下了眉笔,端详着她的容貌,手轻搭在她纤细如素的腰上。

  “阿斗看了这许久,仍要看吗?”她轻言淡笑。自五年前回到宫中,她就蓄满了一心子,一脑子的事,终难得展笑颜。幸好,阿斗从不勉强她,只搜罗来一大堆的奇珍异玩要哄她开心,逗她笑。无论是不值钱的民间小玩意还是传世瑰宝,只要能给的,他绝不会吝啬。

  黄皓也不断地换着法子采购奇异的东西,他很会揣摩圣意,故哄得阿斗很是欢喜。他变着法子想出了许多新奇的游戏给阿斗玩;或是从魏吴两国找来游戏,有时也进些有西域风情的豹猫子,诱得阿斗每日里只流连于自己与永新宫中。

  诸葛亮每每认为,存国安危不能让没有经验的阿斗插手。他只需要做个听话的皇帝即可,一切由诸葛亮来决定。但诸葛亮却忘了,所有的经验皆是靠积累的,他总不给阿斗机会,那阿斗那颗为国的心,终会冷却。诸葛亮的刚愎自用,使得阿斗成了个被架空的皇帝。远娡如是想着。

  “我终也能做到画眉深浅入时无了,你看可好?”他不回答她的话,故意绕开了话题。许是他也开始腻了吧。她叹气!永新时常在想那一场梦,她真的只是一只鸟儿?为的是等待河图洛书的重合?等待姜子牙的后人出现,然后帮助和规劝他,使他与她一同助三国归一吗?她很是迷惘。

  “你在想什么?”

  “没有,阿斗。”她看向他,他的眼神仍是那样专注。

  他终日不上朝,以前仍有张皇后管着,他不得不听。如今,她从不管束于他,他愈发的放浪。很多时候,他陪着她在小月山上度过,过一些农家园林的生活,唯有那时她才会展露笑颜。

  朝政全由她代笔,由于诸葛亮不是一般人物,故她对蜀国的操控,总是从细微处改变。这五年,兴修水利,增大了农牧生产,百姓安居乐业。边境的镇压只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可打仗时虚耗的财富,让阿斗愈发的安于现状。而诸葛亮作这许多,目的只是为了北伐,君与臣的步伐不一致,定会于国不利。更何况,黄皓已日渐掌握了一些实权,虽不能与诸葛亮抗衡,但仇恨的心理却是在挑选兴修水利人选时已然埋下。再加诸葛亮手握重权,兵权在身,内管政事、国事,外可拥兵自重。如此情形,功高盖主,阿斗又怎会全心信任他!即使北伐,也不见得就能马到成功。

  想到此,她不禁暗暗发笑。

  “紫烟,我永远也走不进你的心。”阿斗叹气。她一惊,完全忘了他仍在身旁,是她疏忽了。

  她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脸,掠过他尚未浓密的胡须。阿斗,这五年也变了不少。一种岁月的痕迹微微烙在了他脸上,眼睛还是那样的深,那样的好看,多了分郁郁和沧桑。深深的酒涡,笑时还是那样的甜,脸不再似初见时的月盈而满,那银盘般的脸也愈发的消瘦,只显得窝着的眼眸大而明亮,大得脸上只剩下了眼睛和酒涡。眼边已有细细的皱纹,却无碍他俊俏的容貌。

  见她看他,他笑,“觉得我老了吗?”闻言她也是笑,“阿斗年仅二十七,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年华,何以言老。诸葛丞相年近半百,仍是那样的勇气可嘉,魄力过人。”

  他闻言却不喜,但终是对她一笑。看来,他对诸葛亮的忌讳是很深了。“阿斗放心,丞相如此鞠躬尽瘁,不忘先帝托孤之言,阿斗不必担心。”她故意提起,因她知道,刘备虽没明说,可意思却是若阿斗实在无能,他大可自立为皇。正因此,诸葛亮哪怕再忠心,也无济于事。阿斗的心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夜深了,阿斗牵着她,来到只属于她与他的后花园中。那暖亭楼阁,那芙蓉暖帐,依旧如她新婚之夜那般鲜亮。她终于发现,其实他无厌烦她,对她是更用了心,只是从不与她明说,只暗地里为她付出。如这暖阁,他总是用心地去保存,去布置,只因那是属于她与他的地方。

  当她沉思之际,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连月亮都躲了起来,她回头,阿斗不见了。这里除了她与阿斗,任何人等不得进出,故在夜里很寂静。如今没了阿斗在身旁,她感到了害怕。夜,太静了!

  “阿斗——”她呼唤,依旧是无声。

  忽然,所有的灯全亮了,悠扬的琴声响起。永新寻声而走,灯那样的亮,让人眼花缭乱。她走近了暖阁,是阿斗在弹奏《凤求凰》。琴音优美动听,真是难为他了。他是不懂音律的,如今也学会了抚琴。他见她来,对她一笑,复又认真弹奏,情意之深,之切,使再高超的琴技也无法超越这份情感。

  他轻轻吟唱:“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曲终,他缓步而出,“紫烟。”

  “阿斗!”她扑向他,只是无穷尽的痛苦与害怕。

  “你怎么哭了?”他扳起了她的头,“是我不对,不该让你在黑夜中立。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她握着他的手,他手上全是弹琴弄成的伤,她很心痛。“谢谢你,阿斗。这份情谊,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轻吻着他手上的伤,在她最脆弱无助之时,总是他在她身旁不离不弃。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紫烟今日问我的话,我是记在心上的。我对紫烟,永远欢喜,绝不会有厌烦二字。”

  她抬眼看他,心里害怕!她如此对他,有何面目再与他相处下去。他不知她心中所想,仍是含情看着她,“紫烟,我知道你喜音律,特意学的。”正说着,如变法术般,手上一晃多出了一把精致的簪子,不偏不斜簪于她鬓间。

  “巴东有巫山,窈窕神女颜。”他在她耳边轻叹,把她比作了那美丽多情的神女瑶姬。一刹那,曾经的记忆涌进心田,那巫山的云峡,她曾与姜维共渡,轻叹了一声,已明了阿斗的意思。

  “紫烟,我只求与你共效凤凰于飞之乐。”他带着她转进了芙蓉帐下。

  芙蓉帐下,春宵暖,从此,君王不早朝!阿斗,你不曾知,你断送的却是你的锦绣江山!永新一叹,闭上了眼睛……

  诸葛亮突然回朝,却是为了北伐之事了。永新心中明白,魏皇奔丧,睿新登大统,定是根基未稳。诸葛亮真是狡猾,竟提出此时北伐!

第35章 五年不老桃花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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