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两人走了一阵子, 隔着斥翁米营地还有些距离,就觉着不对劲。
两人躲藏起来。
果然不一会儿,才发现二陈失踪的斥翁米人, 大喊大叫出来寻找。斥翁米人着实笨, 二陈就在眼前了,仅隔着一道树丛,他们都不能发现。
反倒他们的对话被陈飞扬听去。
待到斥翁米人走了,陈飞扬急急告知陈乐:“他们说狗皇帝直接抄了近道, 绕过斥翁米堵住公主们。是早上堵的,消息方才传来。”
陈乐与陈飞扬凛然对视,刚刚才送走殿下们, 狗皇帝堵的是兴善和乌娜!
今夜陈乐的声音一直平缓沉稳,至此才有了十分之一的急迫:“近道在哪?”
“不知道。”陈飞扬摇头,方才听斥翁米人言语,连他们都不知道住了一辈子的地方,竟然有近道?
陈乐要起身,陈飞扬伸手一拽, 以眼神示意:斥翁米人正在周围找他俩, 不要出去。
陈乐道:“我护着你。”
没办法, 陈飞扬还是依着陈乐起身了。两人一路绕行, 自是费了些周折——斥翁米人不仅在拿他俩, 同时还在寻找信报中的近路。
期间如初一辙, 仍是藏于树丛后,让陈飞扬又听了一回信报。
陈乐见着陈飞扬听完脸上浮起笑意,应该是好事。
果然,待斥翁米人远离后,陈飞扬道:“他们说公主假的, 是赫查海的兴善亲自扮的,说是狗皇帝差一点就抓到兴善了,不过是差一点,让她跑了。”
因为听到新帝吃瘪,陈飞扬心情大好,脚下追赶陈乐,口中竟开起玩笑:“斥翁米人真的笨,这么稀疏的树都找不到,要是把他们放到江南去,绿林茂密,他们是不是直接就迷路了?”
却又想到自己彼时落魄,竟让蠢蠢的斥翁米人买去做奴隶,愈发痛恨新帝。
陈飞扬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陈乐捕捉到陈飞扬的脸色变化,晓得是族兄的情绪变动,却没有多问。
他没有心情。
连兴善都被打退打逃,对方该有多厉害?
难怪曾传新帝是“人间修罗”。
他愈发担心兴善,不知道近道,一切都是胡乱的走,不断试探。忽然陈飞扬灵机一动:“我们同斥翁米人反向去寻,是不是机会更大?”
陈乐立定,没有应声,少顷,他转了半个身子,朝东南方向走去——那正是方才一波斥翁米人闹哄哄离去的反方向。
蠢人反卖,竟然靠谱,很快陈乐和陈飞扬就发现了近道。
可是近道上只有躺着的三两尸体,石头上的血迹,散落草地纷纷的箭,却没有一个活人。
景象比陈飞扬想象中惨,连他都敛去其余表情,只剩警觉。
陈乐更不用说,不知为何,他方才脑中一闪念头:兴善死了。
虽然知道注定为假,但仅是想想,都剜心剥骨。
陈乐脚下步伐越发的快,甚至运起轻功。
可从斥翁米部找到书翁部,皆不见兴善人影。
倒是陆陆续续打听得些消息,新帝之前接了信报,既不全信斥翁米人,也不全信如鸥人。
一半一半,他猜二位公主是单独出的赫查海。但没有走寻常路,会暗择小道。
新帝竟是真的想见公主,却怕大张旗鼓走漏风声,又疑心身边某人会猜着自己心思。于是新帝面上不为所动,摆出一副不会离开玉京的做派,却悄然出京,超近道围堵。
可惜,一开始就猜错了。
他撞上的是兴善。
做皇子时,曾有“北朝第一神射”美誉的新帝,竟然箭没有快过兴善的身法,让她跑了。
新帝没有继续追击,而是调头去追柳韵心。
在二陈打听来的所有消息里,皆无兴善的下落。
陈飞扬晓得陈乐心急如焚,劝道:“你别担心,赫查海远,回去得好些日子呢。等她一到赫查海,就有消息了。”
陈乐不答。
两人再往前找,就到如鸥部了。
已经有些如鸥人与陈飞扬和陈乐擦身,虽然他俩贴了假胡子,戴着帽子,穿的是书翁部的服饰,虽然路过的如鸥男女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不识得二人。
但陈飞扬却仍旧感到害怕,因为如鸥部的男男女女,胸前都别着一朵白花。
这风俗与南朝想通,如鸥人在悼念他们被杀害的长老。
作为凶手和如鸥部的公敌,陈飞扬畏惧疑迟,对陈乐道:“这里会不会也有近道?”
“应该没有。”陈乐却一往无前。
陈飞扬头皮发麻:“好、好,随你走!”
陈乐道:“当晚在竹林的如鸥人都死了,现在能有几人识得?”
陈飞扬闻声抬头,微张嘴唇,面露惊愕。惊得倒不是陈乐这番分析,而是他冷酷的语气。
陈飞扬埋下头,随陈乐走,虽然一直提心吊胆,但竟顺利经过如鸥部。
从未下雪走到下雪,身子觉得越来越冷。
待到了边界上,陈飞扬终于放下心,闭起眼,长出了一口气。
前头却一撞,身子本能后退,他再睁开眼,见着自己方才撞到陈乐背上,似乎还踩着陈乐的脚跟。
是走得好好的陈乐突然停下来,低头盯着地上。
陈飞扬也跟着望,弯腰,揉眼睛,再三确认,地上有处极浅淡的血迹,尚未被落雪抹去。
陈乐突然迈步,陈飞扬亦箭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寻觅血迹,寻了数里,见着一女子正被四个如鸥人围攻,她穿的深褐色后袍已经被血染黑了。
陈飞扬皱起眉头,这是谁?不认识!不是兴善啊!
陈乐却晓得是乌娜,他刚一走近,乌娜就睹见他,一面应付如鸥人的进攻,一面骂道:“你这个叛徒!”
陈乐却再进一步,不管前方的如鸥人是警觉防备,还是毫不在乎,亦或发懵,他起手连着七剑,如连续的闪电,转眼就杀掉了三个如鸥人。
而后,陈乐纵身一跃,飞过剩下那个如鸥人,来到乌娜身边:“我从来,现在,以后,都不会出卖她。”
他的眼神真诚而坚毅,乌娜眸中的仇恨渐渐消失,换做央求和担忧:“那你快去救救首领!她受了很重的伤!”
说着伸手一指,陈乐熟悉,那是赫查海的方向。
就在这时,剩下唯一的如鸥人突然向陈乐扑来,陈乐却反手抓着乌娜一转。乌娜挡在他身前,生生受了如鸥人的匕首,戳穿心脏。
而后陈乐才挥剑,杀掉如鸥人。
陈飞扬完全呆住了:“你——”
陈乐不紧不慢松手,乌娜的尸首落地。
他脸上瞧不出丝毫波澜,一切是那样自然顺手。
陈飞扬好像有点懂了。
陈乐转身欲按乌娜所指,去找兴善,陈飞扬本来要跟着,却听见有呼喊声自如鸥部方向传来。
应该是追来的敌人。
陈飞扬脚下的步子定住,须臾,他突然冲走远的陈乐大叫:“你快去找她!”
说完拔出自己的剑,横在空中。
陈乐回首,瞧见陈飞扬要帮自己争取时间,不禁重重点头,而后运起轻功,飞也似的往前,不到一刻钟他就寻到兴善。
雪地里,她奄奄靠着一棵孤树,这应该是进入赫查海前能见到的最后一棵树,而且陈乐能明显感觉到更冷了,身子会本能地想抖。
兴善见着来了,眨了下双眼,没有吭声。
她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双腿受了很重的伤,不能走路,再近瞧,右颊被划了一道,明显的箭伤。
陈乐看她的每一眼,心里都犹如针刺。
陈乐把她抱起来,兴善瞧着他是往赫查海赶路,便张口:“你见——”
“我见着乌娜了。”她才说了两个字,他就打断道,“但我见着时乌娜姐姐已经——”他顿了顿,“是如鸥人杀了她。”
他说的每个字皆为真,所以面与心俱无愧意。
兴善闻言,面色极为难过,过了很久,轻轻道:“这次我失去了很多人。”
皆是如亲人一般的属下、朋友,还有她自以为的朋友。
死的死,背叛的背叛,仿佛她周围围的一圈人,呼啦一下全消失了。
听到乌娜的死讯,她突然不知道还剩下谁,能相依,能信任。
良久,兴善闭眼,将头贴紧陈乐的胸膛:“小乐,你不会再离开我吧?”
陈乐的下巴在兴善头顶上,她瞧不见他缓缓勾起的微笑。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他笑着答道。他说过,不与死人计较,做她活着的唯一。
陈乐脚下仍旧用了轻功,两人行得很快,不晓一个时辰就到了赫查海地界,陈乐回望一眼,而后在兴善额头落下轻柔一吻。
兴善还未回应,他已道:“这回是我把你从火坑里救出来,你该欠我了。”
暴雪袭来,卷着狂风,雪花大过两人的巴掌,陈乐连忙低头为兴善挡住暴风,并将她的厚袍再裹牢。
在塞紧每一个缝隙前,陈乐从袖带里掏出未吃的那颗金陵风味的酥糖,塞到兴善手里。
而后,抱着她走向部落中。
后面的狂风暴雪愈演愈凶,今日,赫查海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