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是、是, 都一样。”陈飞扬敷衍道,待气氛稍缓,继续追问, “那两人现在还在赫查海做客吗?她俩长什么样?真是斥翁米人样貌?”

  以他现在的处境和地位, 必须弄到答案向领队汇报。

  陈乐闻言开始回忆,发觉冬天里经常见着二女,频繁时一连七八日能日日碰到,可是最近却没印象了……

  仔细想来, 似乎从雪化开山开始,就瞧不见她俩了。

  再回忆样貌,陈乐都是在室外见着她们, 冬天雪大,二女总带着厚帽子,裹着披风,其实看不分明。

  陈乐如实相告:“我有月余没见过她们了,可能已经回去。至于样貌……不知道像不像,她们——”陈乐顿了顿, 手捂住胸口, “也是黑眸。”

  陈飞扬“哦”了一声, 不再发问。二人同挨在一张毯上, 背对着背, 闭了眼能迷糊掺一会, 但再醒也就过了刻把钟。

  挨到清晨,商队并不急着走,要先吃早饭,陈飞扬本想帮陈乐讨一份,然而却没有, 他便将自己那份驼奶和烤饼递过来:“给!”

  陈乐瞟了一眼:“你的呢?”

  “我吃过了。”陈飞扬装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还道,“越往北越没好吃东西,这烤饼虽然比不上我们那的佳肴,但应该比赫查海的生冷硬饭强吧。”

  陈乐旋即咬了一口,并不觉得比赫查海的好吃。

  要离开了,他忽然想念起各色肉干、奶白的鱼汤、还有那偷喝的果酒。

  吃饼的时候他目光上挑,见着陈飞扬离开走远,正与领队站在草地上说话,两人前面是正忙活着收帐篷的其他商人。

  待陈飞扬重回来,问他:“吃饱了?”

  陈乐点点头,站起身:“飞扬哥,那两个人是领队让你打听的吗?”

  陈飞扬伫立不语,陈乐又问:“你说她们……会不会真是南人?”

  他以前对兴善的话是半分都不怀疑,但是现在……昨夜睡在毯上,他仔细思考了一番。

  陈飞扬在心底叹了口气。

  一开始,本着求生本能,他对领队的命令并未细想,昨晚上躺着睡不着,其实他同样在思考这个事 ,若真是南人,同源血脉,岂不是害了两位姑娘?

  方才上报完,自己就有些后悔了。

  陈飞扬不动声色张望四周,防着斥翁米人靠近:“你确定她俩不是谷里的?”

  “不是。”陈乐否定。

  陈家谷本来女人就少,如果是族中姊妹,至少脸熟。那两女子的样貌却是完全陌生的。

  “除了我们,还有哪家在复国吗?”陈乐反问陈飞扬。

  陈飞扬摇了摇头。

  南国朝廷万余官员,比陈家官高显赫的,不说比比皆是,也有起码十家了。

  要么满门殉国金陵城中,要么早早逃了,隐姓埋名,还有些改旗易帜投了诚。

  只有陈家,不殉,不逃,不投,百来颗赤诚之心,只为光复奔走、反抗,哪怕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

  陈飞扬思及至此,心中生出几丝怨恨和愤慨,凭什么忠烈的不得好死,那些苟且偷生的,反倒能活得远比他们好,甚至继续享福。

  所以做忠孝仁义之事,就真的有好报吗?

  陈飞扬情绪低落,声音跟着沉了:“没有,没听过别家被通缉的。”

  眼瞧着斥翁米人将要收拾完帐篷,两人不再交谈,准备跟随商队出发。

  没有多余的骆驼,陈飞扬邀陈乐同乘一起:“小乐,你还没乘过骆驼吧?”

  但陈乐何止乘过,乌娜还派过三天养骆驼的任务给他。

  但陈乐却笑道:“没有。”

  脸上带着笑意,任由陈飞扬手把手教自己。原来简单说两字谎话,然后审视对方的信以为真,手舞足蹈竟真有一种俯视的快感。

  兴善之前应该很快乐吧?

  两人坐着骆驼出了赫查海,在荒地里行了半日多,正聊着别的,陈飞扬突然插了声:“对了!”

  陈乐就坐在他后头,旋即接道:“怎么了?”

  陈飞扬声音变得轻细:“我想起来了,六叔去玉京前曾提,两位殿下就羁在京中。还有,领队有随长老进见狗皇帝。”

  所以殿下们成功逃出来了?而斥翁米人奉旨追捕殿下们?

  话音落地,陈飞扬明显感觉到身后的陈乐僵住了。

  良久,听得陈乐轻道:“哥,我们可不能做错事……”

  “我知道。”陈飞扬努力稳住声音,其实内心慌得很,手足发凉。族中百人生命挣得的忠烈,千万不要毁在他手上,“我们先别自乱阵脚,赫查海就这两三月能进出,斥翁米人赶着交易,下旬还会再来一趟,到时候我跟着来,再找找。”

  “嗯,我也跟你来,我晓得她们样貌。”

  “你就不要来了。”陈飞扬立马回绝,小乐好不容易走了,就不要回头。

  陈乐闻言还要反驳,张了嘴,却突然僵住。

  他的身体又开始发冷了,浅浅的,反正冻不死他。

  斥翁米的商队并无“归心似箭”,照例一日只到酉时,既停行进,安营夜宿。正分着晚膳的奶和饼,队伍里忽然有人囔囔起来,与首领隔空对话,接着三人便牵着骆驼离了队。

  陈乐听不懂,询问陈飞扬,飞扬哥的脸色不大好看:“他们说落了东西在赫查海,决定返回去找,领队允了。”陈飞扬犹豫片刻,询道:“我们要不要半夜也去寻?”

  “不可。”

  陈飞扬的建议怎么听都是冒失犯险。

  “那万一真是殿——”陈飞扬话音急止,他绝不可做千古罪人。

  远处两商人走近,擦身而过。

  待他们走远了,陈乐才垂眸道:“赫查海人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部落里的人虽然瞧着大大咧咧,但做起正事,尤其的狩猎,认真又警觉,更何况还有兴善在……

  他真的不想再想起她,却总能因一个个话题涉及。

  而心里默念过这个名字,却又有数分欢喜。

  贱不贱呐!陈乐暗对自己道。

  “我们就跟在队伍,看他们返来情况再议。”陈乐给陈飞扬拿了主意。

  商队里的人走动频繁,陈飞扬见二人对话都只能时断时续,便也只能先这样了。

  且不说夜里宿营,陈飞扬和陈乐依旧睡得浅,尤其陈乐,远不如在赫查海时,半宿兴奋半宿甜梦。只说那三斥翁米人,返回赫查海寻物拾,演得拙劣,露了破绽。

  乌娜察觉,回报了兴善。

  兴善正在吊床上躺着,笑了笑:“我早上瞧他们到处晃,就知道了。”

  “原来首领已经察觉了。那要不要让两位柳姑娘藏得更隐秘些,或者将她们送去安全的地方?”

  “不。”兴善一只腿伸到吊床外面,隔空吊着,就像洗干净的藕,嘱咐道,“你现在什么也不要做,甚至不要在柳姑娘附近徘徊。只要我们不主动带路,她俩现在待的,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乌娜这才醒悟,斥翁米人是故意演不好的。

  乌娜横眼:“斥翁米那群蠢蛋,有这聪明?”

  “谁知道呢。”兴善笑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对了,小南地跟着斥翁米人走了。”

  吊床上含笑的兴善,有一霎敛去所有笑意。

  而后很快重挂上淡笑。

  “不会是小南地告的秘吧?”乌娜怀疑道。

  “有可能。”

  “那我把他追回来,千刀万剐!”

  兴善缓缓闭上眼睛。她脑海里忽然忆起最后一晚,陈乐僵着声音质问,为何她能做到这样对他,却没有愧意?

  她是很快回了他,“我把你从火坑里救出来,这是你欠我的。”

  “算了。”兴善缓声阻止,“走就走了,他翻不起大浪的。”

  “喏。”乌娜应道,还要再说其它事,却在抬头时瞥见兴善合着眼睛,便改口告退。独留兴善在首领堡垒里小憩。

  乌娜走后,不到一刻钟功夫,兴善起身。

  她有一种特殊的方式,与旧友通信。

  送信的人非是乌娜,乌娜也完全不了解这种通信方式。

  那人送了十来年了,很安全。

  一月后。

  玉京。

  这是家卖调料的铺子,开的地方既不靠南楼,亦不近西市。从前售卖香料品种齐全,客流不断。后来出了《南奴令》,南边的货断了,客人立减大半。

  新帝登基,商贸重续,这家空撑半年的铺子,重新迎来转机。

  任期刚满半年的刑部侍郎冯炎,是这家铺子的常客。每月初一,只要在京中,无论晴雨,皆会来这家铺子采购。

  哪怕《南奴令》风声最紧的那些日子里,亦未中断。

  侍郎爱烹饪,且不喜变动,这是朝臣旧友们都了解的,再说这家铺子卖的调料是真的好,上月冯侍郎给同部尚书,他的顶头上司赵乐敬推荐了铺子里的花椒和茱萸,赵尚书买后直呼好,中家中大儿就爱吃这重味,要好好谢谢冯侍郎。

  侍郎却劝,说令郎未成年,还是吃清淡些,对身子好。

  赵乐敬没放心上,毕竟冯侍郎可没孩子。

  当然,这些都是刑部闲时的一些家常,纵然流传,那也仅是在本部里传,报到宫中新帝耳里,九五之尊更觉得这些闲言碎语费时无意。

  说来,奇怪。

  新帝自登基后,励精图治,日理万机,常忙得通宵不能眠,却总时不时要暗中打听冯侍郎的日常,哪怕是这些明知浪费时间的琐事,仍会耐着性子听完。

  有小内侍好奇,曾向伺候跟前的熊公公打听,熊公公却以瞪眼回应。再被追问得烦了,熊公公便告诉他们,是陛下同冯侍郎年少交好,所以心中有一份挂念情意。

  小内侍们恍然大悟,之后再报,例如今日报奏冯炎去了调料铺子,不仅语气平淡,甚至有些因为侍郎乏味的起居而犯困。

  新帝贺金倾同样听得索然无味,小内侍一报完就让退下,忙批起奏折了。

  冯炎去调料铺子是最没有意义的,他从前服侍自己是,就月初去。起码有十年了,雷打不动。

  贺金倾丝毫不疑。

  而冯炎却有一石二鸟,旁人不知,这家铺子的掌柜,其实是赫查海人,与他祖上交好。他来买调料,会与掌柜用赫查海交谈数句。

  若无事,便是闲谈。

  若有事,便是口信。

  这日初一,冯炎听完掌柜一番话,凝神在右手接过的包好香料上,以赫查海语回道:“好,谢过首领,我知道了。”

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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