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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往下翻我才发现,她以前也是喜欢自拍的,可水平有待商榷,多嘴的人评论几句后,她便很少再发。

  原来她也是在意别人评价的。

  我打开备忘录,逐条记录:

  她喜欢看小说,言情和推理居多;

  她喜欢的明星很多,最近是L;

  她喜欢看日漫,正好我也喜欢;

  她喜欢玩第五人格,我没玩过,但可以试试;

  她喜欢追剧,美剧居多,正在看《危机边缘》,这么老的剧我已经忘了,不过我可以再看一次。

  ……

  乍一看易娴也很普通,没有特殊爱好,像人群随意调查的结果,但我就是喜欢,除了我,再没人能感受到她的独特。

  没隔两日,易娴终于再来找我,这次她找到了新话题,问我从哪儿返回学校。

  彼时我在老家走亲访友,山里空气凉薄,寻找一处信号满格区颇为费力。我坐江水石阶旁,冷冰冰的水花拍打脚踝,哆嗦着打字:[不是很清楚,往常都是。]

  易娴肯定想和我一起回学校,我不敢肯定,但我也不想让她失望,所以回屋就找我爸商量返程日期。

  母亲在一旁学编竹篓,挑眉问我:“张旭辰同学,是不是有情况啊?”

  我反驳:“怎么可能,我就是想从家返程,因为我有些夏天的衣服没清理,还是不寄快递寄,直接从家带过去,免得浪费钱。”

  说话再顺畅点,这将是一个完美理由,可惜我有点磕磕巴巴,母亲故意叹气:“唉,男大不中留咯。”

  今年过年我比往常多了份期待,我也不知期待什么,新衣服?新鞋子?一年见一次的堂弟还是年年损我的堂姐?

  好像都不是,因为我一直在看手机。

  年三十的春晚一如既往,小品演成政|治剧,歌曲唱成红|歌会,大人小孩们都各自刷小视频抢红包,年过得没有滋味。

  守夜到十一点五十九,易娴发来消息:[新年快乐~祝你金猪迎门,猪事大吉~]

  我即刻回复:[你也是哦,新年快乐。]

  此后她再无音讯,仿佛这是群发消息,又或者这就是群发消息,我有些失望。

  易娴那日表白作数吗?果然是敷衍我吗?

  *

  老家过年有件大事,就是磕头领红包,且一定要掐点,十二点第一个响头能领红包一千。

  我同时掐点做两件事,只能边往奶奶院里跑边给张旭辰发消息,发完天空就爆出烟花。我“扑通”一跪,膝盖滑行半米,直溜到外婆跟前:“家婆新年快乐红包拿来!”

  表弟表妹乱哄哄挤作旮瘩,屁股堆拱来拱去,我在推搡中屹立不倒,外婆翻出鼓囊囊红包:“好好好,都好,新年快乐。”

  我抢走红包又一个响头:“谢家婆!!”

  屋外硫味浓,远远近近都是爆竹烟花声,连母亲叫吃饺子都只能扯嗓子拼命喊。

  屋子里簇拥一群人,姨妈大声吆喝:“今年饺子里包了硬币,谁吃到有五百块红包啊!”

  话音刚落,我咬饺子咬出了钢镚,吐出来往桌面一扣:“我我我!我吃到了!给钱!”

  表妹哭唧唧:“姐,你太有火了,能不能分我一丢丢肉渣嘛?”

  我笑嘻嘻拿钢镚忽远忽近地逗她:“不给!”

  表妹抹眼睛哼唧:“呜哇,姐你没良心!”

  我掰开她的胳膊:“诶?你居然化妆了?我看看……口红……眼线……睫毛……哇塞!”表妹扒眼皮:“还有眼影啊!你不懂化妆啊?”

  表妹艺术班学生,平日学校不管化妆,我有点羡慕:“化完妆真好看,给你一百块红包,明天教教我呗~”

  一切结束已经十二点半,我洗漱上. 床,陡然想起件事。

  我把张旭辰给忘了!

  *

  十二点三十七,易娴打来视频电话,我一个激灵从床爬起,手指借屏幕抓抓头顶乱发,犹犹豫豫地点接听。

  易娴脸凑得极近:“喂?”

  我清清嗓子:“嗯……这么晚有事吗?”

  她吐舌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家里事情多,忘记回复你了。”

  我垂眼:“哦,没关系我也没太放心上。”

  死鸭子嘴硬,谁手机不关机守床边等呢?但我实在说不出口,很多时候男女间相处就像怄气,生怕被对方知道自己更用心,硬要争口无谓的气。

  易娴眼神黯淡:“啊?哦……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不是!”我下意识反驳,屏幕外的手抓衣角直搓,“就……我也有事告诉你,那个……我收假从江市走。”

  “真的啊?”

  “真的,我问了我爸,他说今年打算提前回江市。”

  “啊啊啊真的啊?!”

  易娴不掩饰喜怒哀乐,屏幕那头的脸激动摇晃。我听见“轰”一声,她窗外泛起焰火冷光,模糊了五官,幸好能听清嗓音里的兴奋:“那太好了!要不你帮我买呗,咱们还能连票。”

  “好。”

  易娴得到肯定,手指快乐翻飞:“我给你说,我今天超极幸运,赚了两千多红包!还有啊我吃饺子吃到了钢镚!还有啊……”

  她一直在说,几乎不停,我很好奇她为何有那么多词语去形容开心,她好像总没有烦恼。

  可我喜欢听她罗里吧嗦。

  “张旭辰?”她停止回忆,嗓门压低,“你睡着了吗?”

  我摇头:“你说,我在听。”

  易娴说:“那你跟我说句晚安吧。”

  我顿了顿:“晚安。”

  易娴咧嘴唇,放轻声音,“晚安,张旭辰。”

  *

  这真是件怪事,张旭辰明明不喜欢我,却又对我有求必应,譬如买票,立刻就买好通知我,是Z字头卧铺。

  出发那日我化了妆,新手上路总有点不尽人意,但我美滋滋盯镜子半天,觉得自己好看得不行。

  候车室我远远望见张旭辰,他高出人群大半个头,穿了件高领毛衣配长款大衣──他居然终于穿对了衣服,还穿得像L同款,我又惊又喜。

  我悄悄接近他,猛拍肩膀:“诶!”

  张旭辰闻声回头,目光黏我脸上数秒,愣了愣:“你这个……”

  我问:“什么?”

  他有点卡壳,最终什么也没解释:“没什么,快检票了,证件都拿出来吧。”

  我的票是下铺,他是中铺。对面下铺是个中年男,眼神总飘忽不定,偶尔转我身上,总感觉能盯起满身鸡皮疙瘩。

  我不自在地摸胳膊,狠狠剜他,男人挑衅地笑了笑,低头看手机,余光滴溜溜斜过来。

  我拉低裙摆。为了吸引张旭辰,内搭是连衣裙加肉. 色丝袜,不想张旭辰没吸引上,倒是引来个怪人。

  夜间我穿过道去漱口,平面镜原本只倒映我一人,等我低头再抬起,身后多了个男人。

  是对面铺位的中年男。

  我喉咙一紧,心中直犯恶心。男人上前弓腰,胳膊有意无意蹭我肩膀,我赶紧退半步,身后抵住一堵软墙,吓得头皮发麻。

  耳边传来熟悉嗓音:“易娴。”

  我喘着气回头,张旭辰牵我的手:“我跟你换个铺位。”

  我连忙点头:“好好好,可以可以。”

  他牵着我,从走廊尽头走去自己铺位。我掌心有薄汗,怕他嫌弃便试探性抽了抽,谁知他收紧五指,将我牢牢攥住,直到回铺位才松开。

  我尚且懵懵然,来不及思考风花雪月,问他:“怎么突然想换位置?”

  张旭辰摸鼻尖:“没什么,我有起夜的习惯,上铺不太方便。”

  我无意识点头,踏栏杆准备爬床,一不留神没踩实,脚地打滑,“哐当”往后仰倒……我发誓这绝对是个意外,我自以为傲的运动细胞和平衡能力,总在张旭辰面前轰然倒塌。

  我万分丢脸地闭眼睛,准备迎接狠狠一跌,不料这场景没按时出现。宕机的脑子恢复后,我发现自己被人拦腰接住了。

  张旭辰在我身后沉默片刻,几乎能听见他磨牙:“易娴,你是故意的吧?”

  开水,温水

  前几日宿舍群聊,胖子起哄:「来咱们评个舍草呗,我投我老表一票~」

  黄瓜仔:「能投自己么~」

  胖子:「……那我也投自己!」

  长马猴:「+身份证号」

  我无语到:「这有意义吗?」

  事后胖子找我私聊:「跟你说,我昨天从老乾那听说件事,他说女生堆八卦过咱们宿舍,嘿嘿嘿,他说……」

  “老乾”这个名字分外刺眼,我皱眉:「有屁快放,不然憋回去。」

  胖子:「nonono,叫爸爸我就告诉你。」

  过了会儿他又说:「乖儿子,快叫。」

  我直接无视他去打游戏,胖子自觉黏回来:「我叫你爸爸还不行吗?您老一点都不好奇?」

  我抽空回复:「没兴趣,我又不认识她们。」

  「易娴你不认识?咱们老乡啊!就她宿舍的陈林晨啊许婉琴啊高菲啊……」

  我愣神,被队友骂了通坑货,赶紧退出游戏:「随便你咯,你想说就说,听听也无妨。」

  胖子发了张贱兮兮的表情,故意吊胃口:「她们说咱们宿舍颜值担当是……嘿嘿嘿,叫爸爸。」

  「行了,您有话就说吧爹。」

  胖子又停顿一分多钟,才发:「她们说咱们宿舍你最帅,全班都能排上号,就是穿衣不行,一看就是直男中的直男,□□丝的打扮偶像剧的脸,暴殄天物啊老表。」

  我心里咯噔一阵,易娴也这样想吗?

  胖子又说:「你看十一小班那个赵亮,没事穿得跟韩剧似的,天天炫耀睡了多少女的,得瑟死他了,我看你比他行。」

  说罢,他发了张抠鼻屎熊猫头。

  开学前清理房间衣柜,母亲扔掉一堆旧衣服:“辰辰,我看你衣服还都是高中的,要不买些新衣服换掉吧?”

  我不假思索:“好啊。”

  母亲神秘兮兮:“哈,开始在意形象了啊?果然有情况。”

  我捯饬了发型,穿着新衣服站候车厅忐忑不安。老实说我对穿衣真的没概念,也不觉得以前穿法有什么不妥,羊毛大衣再厚也比不上鹅绒保暖,但如果易娴喜欢这种……

  易娴突然出现,眼睛亮了亮:“诶!”

  我看清她的脸,差点笑出声。

  她化了妆,眉毛描得粗又黑,要不是眼睛够大,搁别人脸上就得是视觉灾难,她却毫无察觉,笑容一如既往。

  所以我不点破,否则她该窘迫了。

  我与她挤入车厢,她嫌热脱了大衣围巾,露出嫩黄格子裙,大领口锁骨窝深凹,一双小鸟腿包裹在丝袜里,冻得膝盖发红。

  目光无处安放,只好挪开。

  易娴眉间微皱,有点坐立不安,我顺她的视线打量,看见对面铺的男人正盯腿看。

  易娴感受到不怀好意,无意识往我身后缩了缩,我悄悄挡住她,用眼神警告那个怪人。

  男人挑衅地歪嘴,埋头看起手机。

  因为心里毛刺刺,她看视频都有点不自在,等天完全黑透,易娴拿牙刷去洗漱池,男人眼睛一直瞟着,竟起身跟了过去。

  开什么玩笑?

  我立刻跟上。

  易娴被男人吓得不轻,后退半步撞我胸口,我拦她:“易娴。”

  易娴脸色苍白,眼底微微泛红,我攥紧左手,右手去牵她:“我跟你换个铺位。”

  易娴连连点头,我知道她心有余悸,一路都没放手。

  她手指颤抖,恐怕自己都没意思到下了多大力气捏我掌心,回到铺位仍低头不语,好半天才问:“怎么突然想换位置?”

  我说:“我有起夜的习惯,上铺不方便。”

  她呆愣愣点头,机械地爬床,突然脚底一滑往下掉,我赶紧接住她。

  意外的是,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胸口,膨隆柔软,还带有一丝热乎。等我意识到时,浑身血液又热又麻,连呼吸都发烫。

  我咬牙:“易娴,你故意的吧?”

  不止一次挑战我的神经,果真是磨人妖精。

  易娴后脑勺颤了颤,说:“我发誓我肯定是脚滑!”然后抓紧扶手蹬上去,脚丫腾空摇来晃去,无意踹到我护她的手。

  她的脚很小巧,一只手就能握住,我拢拢手指,抓紧一缕空气。

  易娴爬上|床,又鬼鬼祟祟露出脑袋尖,与我对视后匆忙说:“张旭辰晚安。”

  我说:“现在才八点不到啊?”

  *

  我的脚踢到了他的手!

  作为一个十分讲形象的倒追者,我第一时间收脚,偷摸摸探脑袋观察张旭辰。他竟还仰着头,表情有点愣,与我撞视线后微有躲闪,我不得已挤出一句:“张旭辰晚安。”

  “现在才八点不到啊?”

  我当然知道啊!可我这不是被你发现偷看了嘛!

  我缩回脖子贴墙壁,确定不在他视野内,伏身闻了闻脚丫。

  幸好不臭,丝袜最怕臭脚。

  我松口气,为了践行临睡宣言,直到熄灯也没下床,膀胱憋到要炸掉才下床铺冲往厕所。

  洗手回来时,张旭辰躺下铺看手机,荧光照得脸色幽蓝,眼眸貌似正盯我看。我爬床他起身,作势抬手臂:“爬得上去?”

  我欲哭无泪:“上次真的是失误,失误!”

  那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因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打鼾磨牙说梦话的破毛病,虽然爹妈舍友都没提过,我还是担心。

  凌晨一点半,我终于撑不住了,合眼入睡。

  早晨七点多,我被一缕强光唤醒,床铺边玻璃窗渗入阳光,白亮刺眼,正照在我眼皮上催促起床。

  我困顿爬起,巧不巧瞥见张旭辰的侧脸。他早早起了床,翻开靠墙的板凳闭眼听歌,朝阳为轮廓勾勒圣光,纤长睫毛往眼底覆盖阴影,等阴影掀开,我才发现他有了黑眼圈。

  难道他起夜如此频繁以至于黑眼圈都熬了出来?

  一大早就能会情郎,我乐颠颠地下床坐去他对面,张旭辰睁眼递来面包,对我的出现毫不惊讶:“吃吗?”

  没漱口我哪敢吃饭,万一口臭岂不尴尬!

  我摆手,装作不经意地别脸,不朝他呼气:“等一下再说。”

  然后我赶紧收拾东西去盥洗台。

  刷牙洗脸不是事儿,关键我头顶那绺头发给睡翘了,拿水润湿才勉强服帖。顿悟自己是以这副尊荣面对张旭辰后,我知耻而羞赧,无意识拿手指抠洗脸台,再抬头时,眼眶水萝卜似的红。

  我慢吞吞定着心神往回走,突然有人拍肩膀:“小学妹!”

  我回头认出了来人:“咦?学长你也是这趟车?”

  学长韩山,老乡,学生会组织部部长兼游泳社团社长,一双桃花眼一对招风耳,颌骨清秀得没棱角,被戏称是「顶着女神脸的肌肉男」,平时人缘挺好,但女朋友一年换俩均告吹,神奇的是分手后还能当好友,可见没点情商是玩不转学生会。

  韩山说:“小学妹你一个人呢?”

  我指着正盯我们看的张旭辰:“还有他呢。”

  张旭辰朝我们走来:“学长好,您记得我吗?上次是你组织我们参加的比赛。”

  “哦哦我想起来了,新生技能赛对吧?我记得你表现挺突出,第几名来着?”

  “亚军。”

  韩山一拍手:“怪不得,我就记得前三有个老乡。”

  我直觉自己要陷入插不上话的窘境,韩山话锋一转:“你俩……是那什么……?”

  他两只食指尖相互一碰,心脏奔腾的血霎时冲入脑瓜顶,我急急摆手:“不是不是!我和他只是老乡。”

  阿弥陀佛做个人吧千万别追问,我当然乐意捆绑营销,但万一他瞎起哄让张旭辰生气了,那我可怎么下台?

  韩山挑眉,眼珠斜着游离:“不……是吗?”

  目光落往张旭辰,张旭辰半天没给反应,我怕得心跳扑通扑通,视线偷偷挪向他。

  张旭辰像表情结了冰,又厚又僵,冬日暖阳直晃晃地照都没法破冰,我一哆嗦,直觉他不会因为这个生气,但又拿不定,噤声等他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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