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啊?她没带手机吗?”许柔循铃声回头,眯眼辨认半晌,“……好像是在充电。”

  许柔进房间确认手机,胖子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现身,看我一脸凝重也跟着沉下语气:“你们怎么回事儿啊?”

  我斜乜他:“你从哪儿蹦来的?”

  胖子嘻嘻笑:“我看你出门就知道你想干嘛了,小小偷窥一下。” 他抻脖子左顾右盼,“易娴呢?不在吗?”

  我摊开手机:“不在,手机也没带。”

  露天走廊突然劈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炸山似的雷鸣,狂风卷得树叶疾飞,眨眼就大雨如注。

  胖子搓了搓鸡皮疙瘩:“怎么回事?那人去哪儿了呢?”

  “不知道。”我垂眼盯着黑屏手机,“能出去哪儿呢……”

  许柔折回走廊:“那个……确实是易娴的手机,要不咱们在店里找找问问?”

  一阵阵寒风飕飕从后背刮过,骨头里都冷刺刺的,我微微耸肩:“她什么时候离开的?没告诉你?”

  许柔拂了拂额间碎发:“没有啊她没有说……”

  “怎么可能?!”

  我突然有些焦躁,想也没想就疾言厉色地反驳回去。许柔本就脸色苍白,这一吼连嘴唇都褪了色,嗫嚅着没能说话。

  胖子向来挺照顾女生,看情形不对连忙发话:“你别这么急躁躁的,冲人家吼什么呢?好好说话不行吗?”

  风微微停歇,我深呼吸:“不好意思……但我觉得易娴虽然呆却不是笨,如果不带手机出门,肯定会交待你什么。”

  许柔的眼泪在眶里波动,委屈地解释:“我真不知道……我吃了颗布洛芬就睡下了……”

  我偏头望了望走廊外被水汽模糊的远景,担忧慢慢爬上心头,胖子拍拍我的背:“咱们去找找,时间过得不长,应该没走多远。易娴不会笨到去山区喂狼,肯定在马路溜达。”

  我立刻转身准备下楼,眼看许柔也要跟来,胖子连连摆手拒绝:“你身体不舒服就别跟去了,在房里等她,回来了就给我们打个电话。”

  我匆匆下楼找到老板娘,连说带比划地问她易娴的下落,老板娘摘头巾擦了擦脖子:“好像看见她出门了,出去的时候给我打了声招呼。”

  “没说去哪儿?”

  “没啊,我看她心情挺好的,应该不是遇到什么坏事吧?”

  门外雨势减弱,我转身出门,胖子急言快语向老板娘讨了两把伞,一手狠狠扯住我:“急什么急?这山里的雨一阵阵的,你现在跨出去下一秒就能哗啦啦倒雨下来。”

  我说谢谢,两人撑伞过铁索桥来到马路对面。胖子捞起帽子戴上:“怎么找?虽然大马路就一条,岔路却是一条接一条,没方向啊?”

  我看看四周:“就沿大马路找,那些小岔路要么是往别人村要么往深山老林,易娴没那胆子去。这样,我沿走过的原路找,你往反方向,人在不熟悉的地方一般会挑走过的路走,易娴可能会走我们常往返的方向。”

  胖子抹了把被雾气润湿的脸:“行,那分头找,到时候电话联系。”

  我和胖子就地解散,反方向走了几米回头望。胖子的吨位算挺大了,此时雨幕密集,水汽腾腾地从地底升起,我张望半天却认不清人影方向,不免有些闹心。

  这么大的雨,隔了几米就互不相见,易娴能去哪儿呢?

  *

  我实在没想到中途会下大雨。

  中午坐车回来时,我从窗口望见一溜卖农副产品的流动摊,什么土特产中草药都有,尤其那筐小土豆新鲜沾泥,像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

  我想起张旭辰说过的话──“神农架小土豆,我妈让我扛一袋子回去。”

  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虽然不能扛一大袋子,拎一小袋还是可以的,我要让张旭辰知道我明明有把他放心上惦着念着,等他一感动我再乘胜追击。

  到时候我俩这革命友谊还不就地升华?

  临走前我揣了五十块钱,许柔整个人闷被子里哼哼唧唧,背拱得跟虾子一样。我不好意思打扰她,只扬声说:“要是有人找我就说我出去买点东西。”

  许柔没应声,也不知道听见没有,我掐着时间觉得没多大问题,便直接下了楼。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在我买好东西即将离开前,天空轰隆隆一阵闷响。我把头探出棚子,感觉脸上滑过几道冰凉,拿手一揩,还来不及辨认,几大滴雨水噼里啪啦砸向眼睛。

  我缩回棚子:“真奇怪,我出门的时候还出太阳来着。”

  小贩见怪不怪地掂掂塑料袋:“山里头就是这个鬼样子,所以我们都不敢往外头晒衣服。”

  他把塑料袋递给我,好心提议到:“你在我这里坐坐呗,这边下雨都是一阵大一阵小的,说不定等一下子就晴了。”

  我“哎”几声,借他的小板凳坐下,百无聊赖间买了包现炒葵花籽嗑,磕到舌尖嘴皮又干又麻,雨才终于有了停歇的势头。

  我趁机往回小跑,轧旧的水泥路经过雨水洗涤,四处是坑坑洼洼的水凼子,不留神就会一脚踩进去,湿透鞋袜。

  我眯着眼直视头顶云缝漏出来的阳光,没一会儿,我眼睁睁看乌云又将缝隙挤掉。

  黑压压的云兜着满满雨水,说不准何时溢出来,我加快脚步,朝着远处云雾翻涌的方向跑。没跑几步,大雨倾盆。

  被雨水兜头泼下的瞬间,我愣了愣,愣完了我扯扯黏在脖颈的衣领,倒是慢吞吞走起来。

  反正都湿透了,还能更湿不成?

  来往车辆疾驰,更有小摩托不要命地往远飙车,我油然而生一中雨中漫步的惬意。有首词怎么说来着,“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虽然我没拐杖没草鞋,但我有颗破罐子破摔的心。

  这种心情持续到我望见拐角处的一抹人影。

  他身形高挑,撑着把灰蓝大伞,伞面低垂遮脸,就这么侧身停驻在雨中,静静候着。

  这样浪漫的场景,我的第一反应却是:奶奶的,不会遇见人贩子了吧?

  这绝不是我胡思乱想,毕竟这随手能挖人参的原始林区,即便是环山路,也是在森林边硬辟的人工路,只要人贩子一捂脸一拖走,保证我哭天抢地也没人来救。

  何况还隔着玻璃纸似的雨雾,是人是鬼分辨不清。

  我拔腿就往反方向跑,听见瓢泼雨声之外一句突兀人声:“你给我站住!”

  声音很耳熟,我回头,那人抬高伞面朝我走来。他的五官渐渐明晰,水汽浸透脸颊,显得面色苍白透明,几绺碎发黏在额角,连眼神都湿润魅人。

  我当场石化:“张、张旭辰啊哈哈哈哈……”

  他大步上前,一把拽我的衣领提溜进伞下。我怯生生抬头,张旭辰抿着嘴,腮帮子咬得直抽:“大雨天跑什么跑?”

  我如实招来:“不是我想跑,我以为你是人贩子……”

  “你还知道人贩子?大山里不结伴同行自己跑路,你想过别人没?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

  他怒气冲冲,每个字都在冒火,恨不得喷一嘴刀子刮刮我的脑子。我嘻嘻笑到:“这不是没事嘛……”

  我一回答他脸色更沉了,垂眼看了看我的提袋:“你就为了买这个?就为了这?”他隐忍半天,一把将伞柄塞入我手中,自己戴帽子往回走。

  我说:“你没毛病吧好好说话不行吗非要淋雨?琼瑶附体啊?”

  我快步前去给他撑伞,他太高,我举得很吃力,踮着脚一颠一颠地追他走。张旭辰突然停顿,我撞了他一下勉强站定,他侧身看我:“就为了这么个东西到处乱跑?你不把自己当数?出了事谁负责?啊?!”

  他言辞虽没刚才激烈,可余怒还在。

  我听他把东西贬得一钱不值,忽然委屈得喉头哽咽,指他语无伦次地骂:“你就是个傻缺!二货!你气死我了你!”

  他又气又笑:“我还没说你气死我了你气什么?”

  我揩眼泪:“气死我了!”我用力推他,“你自己说要买土特产,我看见了就惦记着给你买!你不要就算了还这样说!滚蛋!”

  张旭辰被我推得一踉跄,愣愣站了半晌:“什么……什么特产?”

  我一口气憋胸口吐不出来,说话带刺:“我是笨……我就是想买点你喜欢的让你高兴!”

  我撇开他自顾往回跑,跑了几步听见脚踩水洼的溅水声,噼里啪啦。

  我驻足,张旭辰停在我身后,我心软转身,却赌气不肯抬伞,就这样与他对峙。他等待许久,突然一只手扶起伞面,雨珠连串儿坠落,又被他探入伞底的脸阻断。

  他问我:“你真的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我看见他逐渐凑近的脸,也倾身过去听,听他附耳边沉默地呼吸着。

  我以为他要纠正我的想法,便屏息以待,谁知他突然深吸口气,冲我小声喊:“易娴,你就是个……笨蛋!”

  谈个恋爱吧

  我喜欢什么?

  我喜欢易娴,我想让易娴高高兴兴开开心心。

  可易娴这个笨蛋总把问题的解读停留在表面,即使知道我喜欢她,也不明白我想要什么,甚至自作主张地将自己与土豆等同。

  我可真是气啊,气她不把安全当事,更气她为了我不把安全当事,真要在路上出点岔子,我该怎么想,她有真心考虑过吗?

  所以我骂她:“易娴你就是个笨蛋!”

  易娴被我吼得振聋发聩,脖子一哆嗦,摸耳朵抱怨:“我只是谦虚一下而已,没真觉得自己笨,你才是笨蛋!”

  两人这样互怼一阵,彼此倒消气了不少。她强自冷着脸将伞柄塞回给我:“你拿着!快点!”

  我接过去,她搂着一袋子土豆直打喷嚏。我脱外套给她兜头罩上,易娴看不见东西胡乱扯,我又拿袖子绕她的脑袋缠了一圈。

  易娴瓮声瓮气:“张旭辰你幼不幼稚?快点解开……快点!”

  我只手摁住她的头顶,她挣扎着,我说:“你不是聪明吗?自己解。”她气得跺脚,我心情大好,看她扯衣服甩脑袋,心念忽动。

  我俯身,隔衣服悄悄亲了她一下。

  她感受到短暂地压迫力量,下意识往上一抓,我急急躲过,她大声说:“你别再捣鬼了,小心我挠死你。”

  她拉开袖子嘟囔:“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幼稚呢……”

  两人时不时你一句我一句,斗着嘴回民宿。胖子已经在一楼歇息许久,衣服都换了一身,看我俩进门,他作势抹冷汗:“易大小姐啊,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人呢?我跟张旭辰找你找得急死了。”

  易娴不好意思:“抱歉,我有和许柔说过,本来是打算买完了东西就回来的,没想到遇到大雨。”

  胖子指塑料袋:“土豆?就这?你要是爱土豆我给你淘宝团购一麻袋,犯得着冒雨出门吗?”

  我接过去:“有人爱钱有人爱命有人爱土豆也不足为奇,你管的着嘛?”胖子一摊手:“嘿,我说什么了你这就护上了?好家伙,重色轻友的典型代表。”

  我拿胳膊肘拐住他的脖子:“别废话了,今晚吃烧土豆片配啤酒!”

  胖子被我拐着上楼,问我:“老表你心情很好啊?是路上遇见什么美事了?表白了还是接吻了?”

  我收紧胳膊:“别瞎扯。”

  胖子又说:“这有什么好害臊的?你不是还给人家买了刺绣手帕吗?什么时候送啊?赶紧预告一下让我偷窥偷窥?”

  我扯他往后挺背抻脖子,他哇哇叫着“松手松手”,我松手,屈膝怼他一屁股:“滚蛋吧你!”

  要说胖子这人除了嘴碎爱八卦,其实也没什么坏毛病,甚至很多时候鬼主意多多,常能出其不意帮些忙。比如吃完饭,徐奇逸不长记性地提议玩扑克,胖子打断他:“算了吧,众人参与度太低。”

  徐奇逸问:“那还能玩什么?”

  胖子思来想去:“要不玩……捉迷藏?”

  徐奇逸嗤之以鼻:“不是吧学长?多少岁了还玩这种游戏?是不是你还有扮家家酒的备选方案?”

  易娴反驳:“捉迷藏怎么了?捉迷藏好玩啊!谁规定只有小孩子可以玩了?我看行!”

  她问我行不行,脸蛋红扑扑的,眼神满怀期待。我扶额回答:“行,我觉得特别行。”

  万万没想到,时隔多年我又玩起了捉迷藏。

  虽说这栋房子空房间多确实适合玩,但正因为房间多,为了降低难度,胖子又规定只能我们住的那层和一楼可以藏人。

  胖子在大门口等三分钟,众人溜的溜躲的躲,我在大厅踌躇,忽想起自己房间有个柜子很合适。那柜子摆放得好,进门乍一看会以为是桌子无法藏身,只有进去走几步再回头才能发现它是可开合的矮柜。

  我立即上楼,弓腰钻进柜子,刚确定姿势没多久,就听见有人推门进来。

  我看了看手表。虽然三分钟八成过去了,但我这气都还没顺过来,胖子不至于找得这么快吧?

  我屏息听辨。

  来人的脚步声很轻,不像胖子走路,也没翻箱倒柜就直奔我所在的里间,最后停在柜子前。

  虽说只是游戏,可我依旧紧张得心跳加速,掌心捏着冷汗,听来人握住柜门把手,“吱呀”一声,我下意识耸肩闭眼──

  柜门大开。

  光线扑入柜中,我睁眼,易娴俯身歪脑袋,鬼鬼祟祟地看着我。我惊讶万分。易娴竟也知道柜子的存在?

  我挑眉以眼神询问,她左右环视一圈,摆摆手,赶紧躲了进来。

  *

  胖子出门后关闭大门,我本意是想躲一楼的厕所,刚走几步,突然发现拉帘子的窗户豁开了点帘缝。我凭直觉停下脚步,看看大门又看看窗户,仔细琢磨一番后终于明白过来。

  胖子这狗在偷看!

  一楼绝不能躲了,我赶紧上楼,过程中突然想起上次睡张旭辰的房间,房间里有个柜子摆放方位极妙,很适合躲人,所以一上楼便直奔男生的住处。

  天还没完全黑,些许光线透入房间。我怕胖子到时间了来抓人,轻手轻脚地开门关门,悄悄然走进里间,慢慢拉开了柜门……

  张旭辰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盯着我,而我差点叫出声。

  他瞠目结舌,显然比我还震惊,但我已经没时间再找地方,头脑一热便爬进柜子。

  不过半人高的柜子,容纳一个人刚好,容纳两个人够呛。张旭辰紧贴边沿,而我被迫紧贴他,狭窄空间里,安静得连心跳都一清二楚。

  我的肩膀抵着他的心口,他小声开口,热气呼呼挠着耳廓:“你怎么也躲这里?”

  我简短向他解释一番,他了然后反而没话再讲。我偷偷打量他,张旭辰张开胳膊贴住柜壁,尽量不触碰我,但这样近的距离,完全没接触是不可能的。

  我能感受到一丝来自体温的潮热。

  两人缄默不言,我既紧张又激动,后背几近汗湿,他则保持姿势分毫不动,半晌才说:“易娴,你挪挪,我的脚有点麻。”

  我才发现他几乎是以包裹的姿势圈着我,双腿努力撇开,却被我的腰用力压着。

  我低声说抱歉,正打算挪动,走廊蓦然响起蹭蹭脚步声。张旭辰反应极快,立刻伸手将我揽过去压制,我一下子倒入他怀中。

  周遭动静如何,我已无法分神去听,张旭辰的心跳已经足够占领我所有的意识。

  不知等了多久,我终于恢复理智,听听周围早已没了动静,他的怀抱却依旧钳制着我,不知是否正和我一样懵神。

  我说:“应该走了吧?”

  他应了一声,短暂低沉,像从喉咙深处迸发的语调。我的胸口快被这声意味十足的发音撞烂,为了保护心脏得赶紧撤离,便试探性前倾。

  尚未离开,我的上身忽然被他圈紧,手指陷着我的皮肤,焦灼发抖。

  我傻了。

  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就忘了自己多大他多大,真当是小朋友捉迷藏,抱抱亲亲也没事?我说:“……张、张旭辰,要不先出去一下?他找过应该不会再找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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