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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女一惊,连忙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

  “你没事吧?”卫介上前一步,端详着她的神情,眉目间掠过一丝诧异。

  “我没事。”青女淡淡回答,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云中君真的已经被封印了么?”

  卫介反倒一愣:“你是怎么知道的?”

  毕竟,这件事除了他,便只有东皇、月神、大司命以及少司命几人知晓,东皇刻意封锁消息,不希望此事外传,以免引起天界动荡。

  青女没有回答,只是问:“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么?”

  “你想救他?”卫介感到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她毕竟是从碧霞宫出去的,对屏逸心怀感恩也是理所应当。

  “除非他和那个妖女彻底了断,否则,东皇是不会放过他的。”卫介沉沉叹了口气,眉宇间不无烦忧。

  青女皱起黛眉,颓然摇了摇头:“现如今,有魔君庇护着那个鱼妖,想除掉她谈何容易?”

  听到这里,卫介不由神色一动:“你是说她和灵觉在一起?”

  “嗯,”青女点头,简略地解释了一下,“不久前,趁着云中君和大司命激战之时,我本已将她收进了玄晶镜,可是灵觉却突然出现,从我手里抢走了那面镜子。”

  “……难怪屏逸会误会东皇。”卫介随即明白过来,眼神复杂变幻,“这分明又是灵觉借刀杀人的诡计,他是想借东皇之手除掉屏逸,令东皇自断臂膀,好为攻打天界扫除障碍。”

  “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明白?”青女却不以为然,摇头微微苦笑,“这根本就是东皇和月神联手所设的陷阱,灵觉那个魔头不过是抓住了时机,顺势而为、推波助澜罢了。”

  卫介心头一震,剑眉缓缓锁起——云中君是灵觉的死敌,如今又遭东皇猜忌,处在神魔两族的夹缝之中,性命堪忧。

  而身为屏逸的御守,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拯救他呢?

  更深露重,瀛洲的崇华殿内一片岑寂,夜明珠柔和的光芒驱走黑暗,将整座大殿照耀得表里通透。

  内殿中,灵觉趺坐于矮榻上面,正在运功调息,周身笼罩在淡淡的光环之中。

  他身后的桌子上立着玄晶镜,镜面上的压制符咒已经解除,里面的人终于安静下来,盘膝端坐,凝神聚气,吐纳调息,身体正在迅速恢复,伤口也在逐渐愈合。

  不知不觉间,两三个时辰弹指即过,窗外已是晨光熹微。

  灵觉全神贯注于修炼上面,似乎对时间的流逝浑然不觉。

  摄元大法最后一层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可是没想到紧要关头,他所遭受的反噬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得多。

  他原本以为元气完全恢复之后,便可自行化解这种反噬,不需要再吸取活人的精气,然而没想到功法越深,反噬竟也越加强烈,单单凭着自身之力根本无从化解。

  现在的他,四肢百骸疼痛钻心,全身上下出现了无数裂纹,缝隙间透出了暗金色的微光。

  此时此刻,那张原本俊美至极的脸上已是沟壑纵横,犹如碎裂扭曲的雕像一般,毫无人色,看上去丑恶不堪,恐怖而诡异。

  起初,灵觉暗自咬牙隐忍,试图将摄元大法带来的反噬强行压制下去。

  然而后来反噬越来越强烈,他终于承受不住,失声吼叫起来。

  玄晶镜里的人听到声音,全身一震,瞬地睁开了眼睛。

  只是向外面瞧了一眼,紫游便立刻洞察了全部——这是他最虚弱的时候,而此时她的灵力却已经基本恢复,何不趁这个时候……

  一念及此,她的瞳子里顿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杀机!

  紫游唰地站了起来,足尖一点,身体瞬间腾空掠起,箭一般穿过镜面,飞身而出。

  失去了月神所设的月影符文,玄晶镜只是一件普通法宝,灵力不足为惧,并不能将她困住。

  “嘿!——”趁着灵觉身受反噬,她在背后偷袭,掌心灵力倾吐,一记“烈火燎原”正中他的后心。

  灵觉猛然一震,眼中冷芒闪动,仿佛雷霆乍现——凭她也想杀他?不自量力!

  知道他的厉害,所以她一上来便使尽了浑身解数,焰灵之力喷薄而出,实打实地击在了对方身上。也许是因为摄元大法的强烈反噬,灵觉一时间竟是乏力反击。

  新仇旧恨之下,紫游只想杀了他,刹那间左右手同时发出了两个不同的咒术,灵力在全身经脉间飞速流转,瞬间凝聚于双手掌心,连绵不断喷涌而出。

  “去死吧,我要为鸿涯报仇!”她凝视着那个背影,眼神决绝而狠厉,三尺乌丝被灵力所催动,如同匹练一般飘于脑后。

  然而灵觉却只是全身颤了一颤,仍然没有还手。

  紫游以为自己已经得手,可是定睛一看却发现,他身上的裂痕正在悄然愈合,透体而出的灵光也正在逐渐敛去。

  奇怪,怎么会是这样?她不禁大吃一惊,为何发出的灵力如同石沉大海,似乎并没有加重他的伤势?

  在这短短片刻之间,灵觉的神情却是几度变化,愠怒、不快、诧异、惊喜接连出现在脸上,可惜她在他的身后,并没有看到这些。

  当灵觉身上的裂痕全部消失之时,紫游瞬间飘开了两丈,气喘吁吁地盯着他的背影,随时准备再次出手。

  然而灵觉坐在那儿,却是一动未动,也不知是不是已经被她打伤。

  正在她惊疑不定之时,对方却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焰灵之力居然可以化解摄元大法带来的反噬,早知如此,本座何须杀那么多的人?”灵觉边说边从矮榻上站了起来,转身凝视着她,目光炯炯,如获至宝,“有你便足够了。”

  怎么会?!紫游惊愕万分,觉得甚是不可思议:这么说,刚才她非但没有伤到他分毫,反而还救了他?!怪不得他一直不还手……

  “是不是后悔刚才那么做了?”灵觉绕过矮榻,朝她走了过来,眼里闪动着狂喜的亮光,一步步靠近,“你与本座之间的纠葛是命中注定的,女娲石早已预言了这一切,你,就是本座的守护神。”

  “女娲石预言?”她心里一阵惶恐,忍不住怒斥,“胡说八道,那个预言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承认也无妨,”灵觉笑了笑,凝视着她,不紧不慢地道,“反正事实摆在眼前,天界的人都这么认为,在他们眼里,你就是本座的人。”

  “我不是!不是不是不是!”紫游脸色煞白,气得跺了跺脚,心中的怨怒已经达到了极点,杀念一起,荧火剑顿时应手出现。

  她二话不说,一跃而起,挺剑便刺了过去。

  灵觉连忙侧头躲开,顺势扣住了她的手腕,指间光芒蓦地一闪,顿时封住了她的灵力,荧火剑随即寸寸熄灭,直到完全消失。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紫游满脸怒容,拼命地挣扎,情绪几乎失控。

  “是本座对你不够好么,你竟这般怨恨本座?”灵觉微微审视着她,目光复杂,手上忽地一用力,旋即将她整个人推到了墙边。

  “放开我!”紫游激烈反抗,眼里怒火熊熊,忍不住扬声厉叱,“拿开你的脏手,不要碰我!”

  灵觉却不容她动弹分毫,紧紧抓握着她的上臂,将她死死按在了墙面上,姿态强悍而霸道。

  他低下头,缓缓逼近她的脸庞,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睫毛又密又长,犹如美丽的黑色羽扇,双瞳清澈灵亮,顾盼生辉,胜过无数繁星,即使在盛怒之下,这双眼睛也依然是那么美丽动人。

  他离她这么近,几乎都要像狗皮膏药一样贴到她的身上了。她不由得紧皱眉头,用力将头和脖颈往后仰,试图和他拉开一些距离,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然而这注定是徒劳的,她的身后是一堵墙,已经退无可退。

  他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令她一时间感到万分惶恐不安,她不禁心跳加快,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手心里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你可知道?你离开的这几天,本座夜夜都能梦见你,梦见你一直在呼唤着本座的名字,每一次午夜梦回,本座都是因你而惊醒……”灵觉深深凝视着她的脸,眼神迷离有如朦胧的月色,忽地抬手挑起了她的下巴,柔声低语道,“你说……本座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吃错药了吧你?”紫游白了他一眼,心里咚咚直跳,脸色瞬间飞红,用力挣脱了他的手,把脸扭向一边,和他错开了视线。

  “为什么不敢看着本座?”灵觉强行扳过她的脸,直直盯着她闪躲的眼睛,“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她眉头紧锁,嘴硬道。

  灵觉沉默片刻,忽地轻叹了一声,似乎对自己有些无可奈何,语气竟变得少有的温和起来:“游游,留在本座身边吧,本座什么都可以依着你,即便你心里面藏着别人,本座也不会介意。”

  何以忘情

  游游?她不禁心头一动,觉得这个称谓是如此耳熟,可她却已经完全记不起来是在何时何地何人曾这样亲昵地呼唤过她。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她一时来不及多想,认定他没安什么好心,忍不住狠狠瞪着他,不忿道,“你是想拿我当盾牌吧?做梦!”

  盾牌?灵觉微微皱眉,眼神跟着沉了一沉,低声询问道:“上回的伤可都痊愈了?”

  “拜你所赐……你还好意思问?”紫游恨恨扭过头,赌气不理他。

  灵觉悠悠打量着她的神情,似笑非笑道:“想必身体早已康复,只是心里却还在生本座的气,对么?”

  “大魔头,这笔账迟早都要跟你讨回来!”她暗暗握拳,想起因“一线牵”而受伤的事就忍不住愤恨难平,巴不得在他身上划两刀才解气。

  “那你欠本座的债呢,又该怎么还?别忘了,本座刚刚又救了你一次。”灵觉冷笑了一声,挑眉逼视着她的脸,“你打算卖身为奴还是以身相许呀?”

  什么?紫游圆瞪双眼,满脸怒容,一时间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灵觉淡淡一笑,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她的表情:“你是知道的,本座身边素来不缺奴仆,而且他们个个都比你听话,这样看来卖身为奴恐怕是行不通了,那你只剩一个选择……”

  “休想!”她眼中充满恨意,竭力压制着心头的怒火。

  “是么?”灵觉微微翘起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自负的笑,“现在你灵力被封,还不是任由本座宰割?”

  一面说着,他一面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来抚摸她的面颊,拇指在她下巴处流连片刻,终于忍不住覆在了她桃花般的嘴唇上面,轻轻揉按抚摸。

  “滚开!”紫游猛地偏转过头,妄图摆脱那只可恶的手,口中发狠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碎尸万段,让你好好尝一尝什么叫做罪有应……”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她的嘴忽地被对方柔软的唇舌全面封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刹那间,她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呜咽,眼睛瞬间睁大,心中震惊不已,一时连心跳都几乎停止了。

  灵觉猝然间迫开她的唇齿,疯狂捕捉着她的舌头,百般挑动着,热烈舞弄着,恣意翻江倒海,缠绵不休。

  奋力挣扎中,她只觉一股灼热的气息直冲脑际,登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几欲窒息晕厥。

  惊恐慌乱之下,她狠狠咬破了他的舌尖,顿觉一股腥甜的味道在齿间弥漫开来。

  然而这唇齿间的痛楚并没有令对方退却,恰恰相反,灵觉用更加狂热的亲吻狠狠报复了她。

  许久之后,他才从她温软的嘴唇上缓缓移开,从下巴一寸一寸地吻到耳后,继之以绕颈缠绵,抵死方休。

  痴缠热吻中,他暗自在她的侧颈留下了一个鲜明的唇印,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事后当她发现时,竟是无论如何也擦洗不掉。

  后来,她甚至不惜忍痛削去了那处的皮肉,可是那个唇印居然还会随着新生的肌肤再度长出来。她实在是恨极了,每每对着他暴跳如雷大发雷霆,可他却总是深深看着她,报之以自负而得意的微笑。

  不过幸好那处唇印可以用衣领遮盖掩饰,否则的话她真是没脸见人了。

  如此种种,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此时此刻,紫游从方才的强烈晕眩中渐渐缓了过来,手上暗暗积蓄着力量,猛地一拳打在了他的侧脸。

  灵觉毫无防备,顿时便身形趔趄,脚下倒退了一步,嘴角有血缓缓渗出。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胸口起伏不定,因为羞愤莫名而浑身发抖。

  灵觉站定脚跟,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少女,眼神里带着一丝阴狠,抬起手来缓缓抹掉了唇边的血迹。

  “……非要看着本座流血,你就开心了?”他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重新上前逼近了她,出神地凝视着那张容颜,仿佛再也压抑不住深藏在内心的感情,目光异常痛楚,声音里难掩惋惜之情,“你什么都忘记了,忘得干干净净……”

  “你忘了是谁为你取的名字,忘了刚出生时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谁,忘了在去天河之前的每一个月圆之夜是和谁共同度过,忘了你对本座表达爱意时一个劲儿地冲着镇魂碑吐泡泡,你什么都忘了……你忘了本座是你口口声声唤着的‘灵觉哥哥’,忘了对本座的甜言蜜语,还有那些山盟海誓!”

  “你曾说,你是本座的小灯笼,要永远挂在本座的心尖儿上,只为本座发光;你曾说,你要用这世上最美丽的鲛绡,为本座缝制出最华贵的衣袍;你曾说,要用满天的星星串成最闪亮的珠帘,挂在本座的床前;你曾说,无论本座身在何处,你始终都会追随左右,不离不弃;你还曾说,只要能救出本座,即使拔掉全身的鳞片,也心甘情愿……”

  “这字字句句皆出自你之口,你让本座相信了这些骗人的鬼话,可你却食言了……”

  紫游越听越惊,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你胡说!我从来就没有说过这些话!是你……是你一直在胡言乱语,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哼哼……如果本座是疯子,那也是被你这小骗子活活逼疯的!”灵觉死死握住她的肩膀,眼神里有不顾一切的亮光,“假如上师没有将那些记忆从你脑海中除去,假如他不曾护送你去天河,不曾在屏逸经过那里时恰如其分地掀起那场风浪让你身处险境,也许你就不会和他相遇……那么现在的一切皆会随之改变,你不会爱上他,只会死心塌地地跟着本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对本座喊打喊杀。”

  “从头到尾你都在利用我,居然还巴望着我会倾心于你?”她冷笑了一声,恨恨道,“我现在才知道你究竟有多么卑鄙无耻!”

  “利用?”灵觉皱起眉头,眼中掠过了一阵复杂的情绪波动,声音里透着浓浓的讥讽,“本座从未逼迫你去做任何事情,是你自告奋勇,非要去屏逸身边做卧底,好让他一步步落入你的温柔陷阱,伺机为本座报仇。”

  卧底?她震了一下,脸色顿时刷白,厉声道:“胡说八道!这分明都是你的阴谋诡计!”

  “怎么,受不了了?”灵觉满脸嘲弄地审视着她,“看看,你就是这么伟大,不但把自己赔了进去,还将本座当成了仇敌。”

  “够了够了!别再说了……”她拼命地摇头,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嘶声道,“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全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是的,她根本就不愿意相信这些都是真的,也害怕这些都是真的。虽然她心里再清楚不过,灵觉他是那么骄傲自负的一个人,根本不屑于编造这样的谎言来欺骗她。

  也许是在片刻之间情绪大起大落,身心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她突然感到一阵头痛欲裂,全身乏力,双腿一软,身子便不由自主地顺着墙壁缓缓滑了下去。

  灵觉见状,连忙伸出手拦腰抱住了她。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眼里的坚冰立刻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形容的温柔和关切。

  紫游的眼神有些迷蒙恍惚,几多哀愁夹杂着几多幽怨萦绕其中,令人看了禁不住为之心疼。

  他顺势低下头,再次情不自禁地吻住了她的唇,以一种深情而缱绻的姿态,不像之前那般狂野霸道令她无法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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