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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随手一抛,那根丝带便像蛇一样钻入了幻波云池,蜿蜒游走,行动飞快,对焰灵鱼穷追不舍。

  那是什么?紫游吓坏了,拼命地逃,在云波中躲避着对方的追踪。

  可是,凭着她仅仅四百余年的道行,又如何敌得过南海仙翁数万年的法力?

  没过多久,那根银色的蛇带便轻而易举地追上了她,闪电般缠住了她的身体,将她牢牢缚住。

  “你看,还是被我逮住了吧?”南海仙翁得意洋洋地挑了挑长眉毛,手指一勾,银带唰地冲出了云波,将紫鱼提到了半空。

  “放开我放开我!”紫游拼命扭动挣扎,愤然大叫,“你快放了我,我才不要被炼成丹药!”

  “放了你?”南海仙翁呵呵一笑,捋捋胡须,颇为自得地扬了扬白眉毛,“本仙翁选中了你,也是你的造化,要知道平庸之物还入不了我的仙药呢。”

  “谁稀罕给你炼药!快放开我,你这坏老头儿!”紫游怒不可遏,心里却害怕极了,谁知她越是挣扎,那根银带便收得越紧,带子深深陷进了她的肉里,勒得她的骨头都疼了起来。

  南海仙翁听着她的怒骂,竟然也不生气,只是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慢吞吞地打趣道:“你这小不点儿,火气倒是大得很哩。”

  这时,一个名叫谷雨的仙童听见了紫游的叫声,便放下手里的活计,匆匆忙忙赶过来察看。

  紫游一见到谷雨,仿佛见着了救星一般,连忙向他呼救。

  平日里谷雨最是与她投缘,如今见此情景,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去跟南海仙翁问个究竟。

  谷雨行了个礼,指着紫游道:“敢问仙翁这是何意?”

  南海仙翁尚未回话,紫游急道:“他要把我抓回去炼药呢!求你救救我啊!”

  什么?谷雨一惊:“仙翁真要这么做吗?”

  “不错。”南海仙翁微微点了点头,“一尾灵鱼而已,想来云君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这……”谷雨皱眉,深吸了一口气,“仙翁有所不知,云中君对这灵鱼很是爱护,如若不然,又岂会将她留在这幻波云池之中?”

  “果真?”南海仙翁有些诧异,抬手捻着胡须,皱眉犹豫起来。

  谷雨郑重地点了点头,又含笑道:“仙翁常来求取灵芝仙草,云中君立下的规矩自然不用谷雨多言。”

  云中君有着至高的神族血统,身份尊贵,地位只在东皇之下,与月神相比肩,他宫里的东西尽是非凡之物,又岂是说拿走便拿走的?除非经过他的同意。

  南海仙翁想了想,胸有成竹道:“凭我和云君的交情,他何曾拒绝过我?”

  “呃——”谷雨略一寻思,表情有点尴尬,“这……这倒没有。”

  听到这里,紫游心下猛地一沉,全身如坠冰窟——万一云中君顾念朋友之情将她送了出去,她该怎么办呢?一念及此,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连挣扎的力量都没有了。

  南海仙翁打了个哈哈,指指被缚的紫焰灵鱼:“此鱼我先带走,回头你跟云君说一声,也代我向他道个谢。”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视如珍宝

  “仙翁且慢!”谷雨连忙拦住,“这样不太好吧……云中君也快回来了,要不您再等等?”

  南海仙翁皱了皱眉,微微有点不悦:“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告辞!”

  “救救我,谷雨!”紫游脱口大叫,“求你救救我……”

  “紫游!”谷雨左右为难,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以他低微的身份和法力,根本拦不住南海仙翁。

  南海仙翁不由分说,拔脚向外行去,谷雨却不甘心,连忙抢上前去拉住他的衣袖,跪地苦苦央求:“仙翁!求仙翁高抬贵手,放这小鱼一条生路吧,谷雨求您啦!”

  “你这是作甚?”南海仙翁顿住脚步,看着面前的少年摇了摇头,“你在这碧霞宫中修行的时日也不算太短,如何还是这般心有挂碍?”

  “仙翁不是也曾说过,修行之人当以慈悲为怀?仙翁怎么忍心将这活生生的小鱼炼成丹药呢?”谷雨在地上连连磕头,“求您放过她吧!”

  “谷雨……”紫游心里一阵感动,想不到这个平日里自尊勤勉的少年,竟然肯为了自己向人屈膝。

  南海仙翁面有难色,一时哑口无言,局面顿时陷入僵持状态。

  就在这时,一个清清朗朗的声音忽然随风飘了过来,优雅而空灵:“发生什么事了?”

  南海仙翁和谷雨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只见云中君翩然从树下走来,身姿潇洒,气质高华,朗如明月当空,清似玉山映水。

  紫游好像见到救星一般,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开口哀求:“神君,求您救救紫游!”

  谷雨连忙起身上前,对云中君行礼,正要替紫游求情,却听云中君淡淡吩咐道:“你先退下吧。”

  “可是……”谷雨抬起头看着云中君,欲言又止,心里有点着急,却又不敢违逆他的命令,迟疑了一会儿,只好不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紫游见状,一时猜不透云中君的心思,不晓得自己的命运将会怎样,不得不暂时忍住眼泪,噤声不语。

  其实,屏逸看得此番景象,心里早就明白了七八分,又何须旁人多说?他将目光转向南海仙翁,眉头微微凝起:“仙翁又来寻药?”

  “可不是么?”南海仙翁轩眉一笑,“眼下我炼制的大还丹正缺一味药引,就想来你这里瞧瞧,看看有什么合用的药材。”

  “仙翁可是看中了她?”屏逸将目光投向被五花大绑的小鱼,眼里闪过了一丝笑意——她全身被一根细细的银带缠缚得牢牢的,只露出一个脑袋,看上去倒有几分滑稽。

  “如此灵性之物,不拿来炼药实在可惜。”南海仙翁笑呵呵地将小鱼提溜起来,举到云中君眼前,“有了这尾紫焰灵鱼,我的大还丹可就不愁炼不成了。云君,你便将它送与我吧,待丹药炼成,我也送给你一些,如何?”

  “怎么说这也是一条性命,岂能这般枉顾?”屏逸皱了皱眉,抬手捏住了银带,将紫游从南海仙翁手中夺了过来,用手掌托住了她,随即往她身上轻轻吹了一口仙气,刹那间,绑缚的银带松解脱落,化成白胡须轻飘飘地落下。

  南海仙翁一愣,瞠目结舌地看着云中君,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老朋友可是极少会对身外之物如此在意,今天却是怎么了?

  南海仙翁想了一想,探手从衣袖里摸出了一个碧玉葫芦,笑眯眯地递到云中君面前:“云君啊,你看我用这宝贝跟你交换成不成啊,你不是很喜欢这玉葫芦吗?”

  这玉宝葫芦的内涵犹如乾坤之大,它装不下的东西只怕是天地间少有,即便是在无奇不有的天界,也称得上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品。如此宝物摆在眼前,如何不令人心动?

  哼,收买人心!紫游见这白胡子老头仍不死心,宁肯赔上他自己的宝贝也要把她弄到手,心里不禁愤慨难平。

  屏逸见对方出手之物不凡,不禁怔了怔,摇头笑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喜欢的东西不一定非要据为己有。朝华圃里的奇花异草任由仙翁挑选,只是这焰灵鱼恕我不能交给仙翁,还望见谅。”

  话音未落,他已自掌心处幻出了一小团云雾,将紫游包围在其中。

  “云君当真舍不得换?”南海仙翁尴尬地笑了笑,只得将宝葫芦收回,心想,云中君素来说一不二,既然他不肯给,自己若要强求,只怕会伤了两人多年的交情,为这么点小事实在不值当,看来这紫焰灵鱼今天是带不走了。

  “罢喽,今日是老朽莽撞了,还请云君莫要见怪。”南海仙翁拱手为礼,向对方致歉。

  “仙翁言重了。”屏逸一笑带过,“请移步到朝华圃中转转,看看有没有合用的药材。”

  “也好。”南海仙翁捋着长胡须,沉吟,“有一株九叶灵芝倒是不错,只是现在还太过稚嫩,尚需生长一些时日方可。”

  “既然如此,”屏逸微笑,温润如玉,“那我就先替仙翁留着,等它长好了,你再过来取走便是。”

  “有劳云君了。”南海仙翁拱手称谢,这才告辞离去。

  一直躲在树后的人,看着那老头儿走远,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来,谷雨虽然离开,但却并没有走远,因为担心紫游,所以一直偷偷躲在树后观察动静。

  “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屏逸转头看向树后,清亮的眼神里有一丝探究的意味。

  谷雨从树后走了出来,低头垂手而立,不敢看他的眼睛。

  “多谢你啊谷雨!”紫游充满感激地道,“要不是你,我可能就等不到神君回来了……”

  “不、不用谢。”谷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微微发红,咕哝,“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屏逸淡淡瞥了贴身的侍童一眼,不置可否,带着紫游转身离开。

  云梦楼中,云中君斜倚在榻上,轻轻抚摸她身上淤青的勒痕,关切地问:“疼么?”

  紫游倒吸了一口凉气,微微蜷缩起身体,咬牙隐忍着,泪水却不争气地溢出了眼眶,一滴滴砸落到他的手掌上,凝成了一颗颗明净的珠子,闪闪发亮。

  屏逸的手蓦地颤抖了一下,手上的明珠接二连三地从指间滑落,一颗颗掉在了榻上。

  “对不起。”他的语气里隐隐透出几分歉疚之意,“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紫游一怔,泪眼汪汪地凝视着他,他居然在跟她道歉?他可是与日月齐光的云中之神啊。

  一时间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她微微哽咽道:“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小事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屏逸微笑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怜爱之情。

  也许是她太过柔弱又太过美丽,所以他才会这么热切地想要保护她吧?只是历经沧海桑田、静如止水的他,已经很久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了,那颗沉寂如死的心,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活了起来。

  禁雨之争

  自从上次险些被抓去炼药,一场虚惊之后,紫游耕云越发勤勉起来,巴不得能够早日脱去鱼身,修成人形。

  屏逸怕她操之过急,反而欲速不达,于是时不时地将她带出去散散心。

  今日正是给九黎兴云布雨的日子,屏逸将她连同云团一起拢入衣袖,带着风雨雷电四位神使便要出门,却见东皇座下的传令仙官匆匆赶来。

  “卑职见过云中君。”传令仙官深深躬身行礼。

  屏逸点头微笑:“仙官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传令仙官微带惶恐道:“禀东皇旨意,请云中君不要再为九黎施雨。”

  屏逸不由一怔:“这是为何?”

  “要怪就怪那九黎之王,无端惹恼了东皇,东皇此刻正在气头上呢。”传令仙官轻叹了一声,“就在刚才,东皇愤然下旨,不给九黎降丁点雨雪,罚其大旱五年。”

  “大旱五年,这么严重?”屏逸微皱双眉,沉吟,“我知道了,这就去面见东皇问明其中缘由。”

  “那下官先行告退。”传令仙官行礼离开。

  屏逸回头吩咐风雨雷电四位神使:“你们先行回去,待我回来再说。”

  四位神使齐齐领命,转身返回碧霞宫。

  他们走后,紫游从衣袖内探出头来:“我是不是也该随他们一起回去?”

  “不用,你随我去太晨宫即可。”屏逸低头看了她一眼,匆匆向东皇的居所行去。

  “你要带我去见东皇?”她藏在他衣袖里,小心翼翼地问。

  “嗯。”屏逸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声,“你不是很想一睹东皇的风采么?”

  “我只是好奇……”紫游嗫嚅,“可我又有点紧张。”

  “别怕,这事跟你无关。”他弯起嘴角安慰她,“到时候你躲在我的袖子里不要出声就好。”

  “哦。”她讷讷点头,内心微微有些不安。

  东皇又被称为太阳神,统领六合八表三界十方众神,在上执掌九重天,在下统辖山河大地四海九州及凡间亿万生灵。他永存不灭,乃万物的始祖。

  太晨宫屹立在九霄祥云之中,光芒四射,无比神圣庄严。

  “哇,好壮观啊……”紫游从衣袖里探出脑袋,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屏逸淡淡一笑,径直走入大殿。

  殿内只站着大司命、少司命、北斗七星君还有青女这十位神官,其余仙僚则并未在场。

  东皇头戴象征天地人三界的帽子,身着九色云霞制成的袍服,高高端坐在大殿之上,一眼看去无限威严。

  紫游屏住呼吸,心里砰砰乱跳,趁着云中君向上拱手行礼之时,躲在他的衣袖间偷偷向外瞟了一眼。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云中君身上,紫游连忙躲进他的衣袖里面。

  礼毕,屏逸方才朗声道:“敢问东皇,为何要对九黎之地施以禁雨的惩罚?”

  “你是专为此事而来?”东皇声音沉沉,语气中隐隐含怒,“那九黎王对他的不肖子生气,却掀翻祭天的斋供,辱天骂地,难道不该受到上天的惩罚吗?”

  “只是这样?”云中君皱眉轻叹了一声,“东皇降罪于他也是应该,只是他一人冒犯天地,东皇却要降罪于一国之民,这么做是否欠妥?”

  东皇尚未开口,面容冷峻的的大司命突然发出了一声冷笑,侧过脸直视着云中君,盛气凌人地反驳:“获罪于天,不可祷也,若不严惩,东皇的威严何在,众神的颜面何存?”

  紫游心想,这掌管人间生死的大司命可真是冷酷无情,为了所谓的颜面,竟然忍心看着九黎之民饱受干旱摧残,实在可恶。

  “我在和东皇说话,还轮不到你来插嘴!”屏逸冷睨了大司命一眼,继续向上禀奏,“东皇仁德为怀,可否只惩罚那九黎王一人,不要殃及无辜?”

  “云中君素来心怀慈悲,仁爱众生,本尊自然明白你的心意。”东皇顿了顿,皱起眉头,“只是本尊早已颁下旨意,你就不必再多言了。”

  屏逸明知回旋的余地很小,然而却是心有不忍,仍抱着一丝希望开口劝说:“东皇下旨五年内不准给九黎赐雨,这样的惩罚未免太重了些,五年内若不降一滴雨,河流将会干涸,大地寸草不生,水尽粮绝,民不聊生,九黎之国将不复存在,那样的凄惨景象会是东皇想要看到的么?”

  东皇微微侧过头,沉思不语,面色不悦。

  这时,青女上前一步,站在了云中君身旁,向上行礼:“青女以为云中君的话不无道理,肯请东皇看在九黎百姓的份上将惩罚减轻一些。”

  她就是青女?紫游躲在袖子里,偷偷地打量对方,只见那女仙生得艳如桃李,神情气质却冷若冰霜,果然不愧是天界专司降霜洒雪的冷艳仙子。

  云中君没想到她也会站出来为九黎百姓说话,不由得侧过头看了身旁的女子一眼,目光中流露出赞许之意。

  青女微微低垂下眉睫,一贯冷漠艳丽的脸上不易察觉地浮现出了一丝笑容。其实,从云中君踏入大殿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始终有意无意地凝聚在他的身上,只是他不曾觉察罢了。

  这时,少司命也站了出来,温声软语地向上陈述道:“那九黎之王一人获罪,却要连累一国百姓为他受苦,百姓们何其冤屈,五年旱灾非同小可,年轻力壮者将被迫流离失所,而年老体衰者恐怕只能活活等死。民生不易,还请东皇三思。”

  少司命?紫游从云中君的衣袖里探出半个脑袋,暗暗地端详她——这位执掌人间子嗣及祸福的女神,生得娴雅端丽、温柔和善,不同于大司命的冷酷无情,更加与青女的清冷孤傲判然有别,令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东皇面色沉沉,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掂量之前的决定。

  少司命说完后,北斗七星君中的禄存、文曲、廉贞、武曲四位星君也表示附议。

  东皇沉思片刻,终于开口:“看在众卿的面子上,那就将五载之期减为三年,此事到此为止,不得再议。”

  屏逸皱眉,即使将罚期减为三年,又能好到哪里去?下界的百姓依然苦不堪言。

  他正想再为九黎生民多说几句,少司命却在暗中拉住了他的衣袖,示意他多言无益。

  屏逸回眸看了她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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