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与花(30)完结

  “这边走,小心路滑。”

  只见一个牢头模样的人提着灯笼,恭恭敬敬地在前面引着几个老人向花含烟的牢房走去。

  地牢里寒气极重,几个人走了一会儿,便气喘起来,不断呵着白气,连眉毛和胡子上都挂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花含烟地上的法阵却还没有完工,她又冷又饿,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所以这法阵也画的格外慢。

  那些人的脚步声,在花含烟听来,竟好像是黑白无常的夺命符一般,求生的本能让她不得不加快速度。

  她正忙乱着,却只听见那些老人的说话声已渐渐逼近自己的方向,甚至他们口中喷出的热气,就仿佛打在自己的脖子上。

  “冷静…冷静…”

  花含烟一边默念着,一边右手颤抖着在地上画着法阵。

  正在这时,外面却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响声。

  “怎么搞的?”队伍里的老人厉声问道,“怎么灭了?”

  “对不住,对不住!”牢头一面赔不是,一面拿出火石,将灯笼再次点燃,“这里太潮湿了,所以灯笼很容易熄灭。”

  他们正为这个小插曲吵闹慌乱的当口,却没注意到花含烟房间里,一闪而逝的红色光芒。

  所以,当这些人浩浩荡荡地杀到花含烟的牢房门前,那里面却早已是人去楼空,只留下了一盏烛火。

  讽刺的是,人不但在他们眼皮底下直接消失,就连门上的锁都纹丝未动。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蒸发了?

  “这是怎么回事?”陈老咬牙切齿,冷冷地质问道,“你们就是这样看人的吗?”

  牢头被这个语气吓得腿软,一个趔趄就跪倒在地,他吓得带着哭腔辩解道:“小的实在不知啊!我一路领着各位长老过来,您几位是知道的,绝对不是我放跑的!”

  “何况这地牢没有窗户,只有一道牢门,她再怎么神通广大,也跑不出去的啊!”

  说罢,他跪在地上用力地磕着头,恳求陈老手下留情,可以放过自己。

  老人扫视了一下黑黢黢的四周,气得几乎站不稳,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吩咐道:“回去把清音山各个角落全部搜查一遍,绝不能让她跑掉。”

  说罢,他又拉起牢头来,喝令牢头提着灯笼为各位带路。

  伴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隐匿在暗处的秦枫这才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天知道,当他看到陈老和花含烟的牢房距离不过一丈远的时候,男人的心几乎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若不是那人手里的灯笼突然被潮气扑灭,只怕花含烟真的难逃一劫。

  大概,连老天爷在帮她。

  想到这儿,秦枫紧绷的神经终于全然松懈了下来。

  虽然接下来要面对的难题还有很多,但这一件最让他和花清榕挂心的事情,则是已经完美地解决了。

  ————

  这边,花含烟一睁开眼,便发觉自己正在急速地往下坠着,少女不敢低头往下看,只得在空中努力地稳住重心,避免摔下去之后筋断骨折。

  伴随着耳边呼呼的风声,还有吵嚷的人声,花含烟一个走神,就掉在了一块悬空的红绸子上。

  好在,她身量轻盈,这红绸子上上下下也被同色的绸缎盖着,因此,没有闹出大的动静来引人发觉,

  花含烟深呼吸了几口,略略缓解刚才失重所带来的惊吓。

  她探头往下一看,不禁失语。

  “怎么又是青楼…”

  上次和叶开两人一起闯进去的经历还历历在目,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同林仙儿长得一模一样,居然傻乎乎地抱着琴,跟着叶开杀了进去。

  不仅如此,她还莫名其妙地被当成乐师,在台上稀里糊涂地弹了一曲。

  想到这儿,花含烟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而绸子下方的台子上,端坐着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她一头乌发被束得紧紧的,穿着一身极轻软的红衣,鬓发上面插着成色极佳的金钗步摇,只是脸上的脂粉有些过于浓艳,和她的年纪并不相符。

  花含烟伸着头仔细听了片刻,才发现她们居然在拍卖这个姑娘的初/夜权。

  下面人头攒动,下至十八九岁的风流少爷,上到五六十岁大腹便便的财主,似乎都对这个姑娘很感兴趣,他们粗糙的手在空中兴奋地挥舞着,有的在出价,有的在叫好。

  台上的老妈妈,还站在少女的身边不着痕迹地用手拧着她的胳膊,要她对着下面的人群报以甜蜜谄媚的微笑。

  “三百两,还有没有要加的?”

  “我出三百五十两!”

  “四百!四百两!”

  看客们高声叫嚷着价钱,仿佛台上的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尊被装饰起来的漂亮器物。

  想到这儿,花含烟怒从心起,脸也被气红了。

  可恨的是,她仓皇逃出,不但因为被关了好几天手脚发软,甚至连武器都没来得及带出来一个。

  不然,她一定能立刻救下这姑娘。

  花含烟左顾右盼地看了看四周,终于发现了一处缠在一起的彩绸,那里靠近二楼的栏杆,可以趁人不备,悄悄爬上去。

  少女这样想了,便也决定这样做。

  于是,她趁着无人注意,便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团彩绸的方向挪了过去,同时尽量把自己的身体藏在那些乱七八糟的绸缎后面,避免舞台下面的人发觉。

  好不容易双手抓住栏杆,花含烟正要翻身飞上去,却迎面被一个端着茶盘子的小姑娘撞见。

  小姑娘眼见一个人手正用力地扒着栏杆,吓得脸色一变,差点失声叫喊出来。

  “别出声。”花含烟忙探出半个身子,压低声音警告道,“下面那么多人,你这样叫出声来,我若是跑了,等下受罚的肯定是你!”

  这一席话,把小姑娘惊得连忙点头,不敢言语。

  花含烟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便从栏杆后面轻巧地翻了上来,那小姑娘看到花含烟的面容,脸色微微地红了起来,羞涩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你可真好看,”她的语气里包含着某种惊讶和怜惜,“姐姐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也流落到这里了呢?”

  见她失落得认真,花含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蹲下来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说道:“我是来这里找人的,不是这里的姑娘。”

  小女孩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又悄声问道:“姐姐要找谁?我可以帮你问问看。”

  花含烟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她笑着问道:“人嘛,我已经找到了,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们平日里放乐器的库房在哪里就可以了。”

  ————

  叶开最近心情不好,谁都看得出来。

  虽然他的脸上永远都挂着和蔼可亲的微笑,身旁仍刮着闲散疏狂的微风,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最近很不开心。

  距离花含烟离开已经一月有余,他果真就如同少女之前所叮嘱的那样,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少女就这样离开了,如同一缕青烟一样,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若不是江湖上零零星星还传说着关于林仙儿的事情,叶开有时候甚至会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他有时会挑一个晴好的天去山上看落日,直到夜黑风紧才哼着歌下山;有时会去那片青翠的山坡上像猫一样懒懒地晒太阳,又或者,会去郑铭的酒馆里喝酒。

  少年喝的不多,所以也绝不会醉,可惜郑铭不但酒量差,喝多了话也多的厉害,不但要人同他聊天,还要人陪他出门。

  这日,郑铭只略略抿了几口,便硬拉着叶开,说要出门找乐子。

  叶开最不喜那种风月场所,先前几次扮成女装潜进去,都被里面的酒肉臭气熏得头晕脑胀,这下要他顶着客人的身份走进去,更是要命极了。

  “你既喜欢喝酒,不如你打了烊,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继续喝如何?”

  少年努力地打消郑铭对于“找乐子”的执念,但郑铭根本不买账,一个七尺男儿,竟开始学的跟无赖小儿一样,坐地上就不肯走了。

  这场面要是被清醒的郑铭看到了,不知道要后悔地薅掉多少根头发。

  为了不让郑铭后悔,叶开只得把他拉起来,低声表示自己愿意跟他去。

  于是,一个踉踉跄跄的醉汉,拉着一个俊秀潇洒的少年,朝竹吟楼走去。

  叶开早就决定好,等到时机成熟便趁机开溜,躲到一个没人发现但是自己还能瞧见郑铭的地方,等他玩完了,再同他一起出来。

  这边,郑铭还在口若悬河地跟叶开念叨,竹吟楼今天展出的姑娘有多么水灵标致,即使碰不到,能看一看也是好的。

  叶开一面敷衍地点着头,一面用袖子擦了擦老友喷在自己脸上的口水。

  但当他被郑铭带着走进竹吟楼,还是被那个巨大的舞台和五颜六色的彩绸弄得头晕眼花,最中间坐着一个小姑娘,想必这就是郑铭口中夸赞的那个人。

  即使隔得很远,叶开也能看出,她脸上的花里胡哨的脂粉和年龄极不相称,头冠和衣服都十分宽大,勉勉强强地挂在身上。

  最重要的,是她那副强颜欢笑的神情,只要是个对皮肉生意极其厌恶的人,都会对这个单薄的小姑娘产生怜惜之情。

  叶开自然也不例外,他站在大堂的角落,脸色少有的冷漠与不悦。

  郑铭开心地挤进了人群里,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叶开本想看顾他一下防止老朋友摔倒,。但他正在兴头上,似乎完全没有照顾的必要。

  “行吧…”叶开无奈地找了个昏暗的角落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解酒。

  舞台上下都闹哄哄的,吵得叶开头晕,他开始暗地里有点后悔,不应该跟着郑铭来这里。

  少年本身糟糕的心情,因为这里的环境又更上了一层楼。

  舞台上,那少女已被人买走,她战战兢兢地被老妈妈领着去了后台,显然是要换掉她的衣服,方便见客。

  少女的手脚发软,嘴唇也颤抖着,她小心谨慎地往前走着,却一个不小心踩到了裙摆,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摔倒在了地上。

  老妈妈见状,没好气地伸出粗糙的手拧住她的耳朵,低声骂道:“作死的下流种子,演给谁看呢,还不快给我站起来?”

  女孩显然很怕被老妈妈打骂,连“痛”也不敢喊,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跟在后面走着。

  仿佛察觉到自己的眼泪快要掉下来弄花妆面,她赶忙伸出手擦了擦,小声地抽噎了几下鼻子。

  到了后面的房间,女孩便被命令着进门去换衣服,而老妈妈则守在外头。

  大堂里,没有买到的客人们悻悻地散去了,有的还打算在这里吃酒,有的则不满地离开了,刚刚拥挤混乱的逼人臭气,现在倒散去了大半。

  叶开也松了口气,他发现自己终于能正常呼吸了。

  正在这时,少年听到了一阵飘渺无依的琴声,这声音并不大,甚至一时之间判断不出它究竟从哪个方向来。

  在竹吟楼,但凡有琴声,便会有女人的唱和之声混在其中,但这股琴声清澈婉转,如同森林里淌过山石和巨木的溪水,和青楼中那些艳俗的曲子截然不同,恍然之中,竟好像是从天宫中传来的。

  大堂里的客人们也停下了调笑和碰杯,他们全都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这绕梁不绝的美妙琴声。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竹吟楼里所有的人,居然全部都睡着了。

  叶开敏锐地察觉到,这琴声中蕴含着极强的内力,不论是对普通人还是对于那些三脚猫功夫的侠客来说,都如同下毒一般,只要听过,便会被迷惑心智。

  只不过,他身上的魔教血液可以抵消百毒,这样的内功心法,自然也不会伤到他分毫。

  图财?害命?…

  少年的心里转过几百种阴暗的可能,甚至已经做好了带着郑铭离开的打算,他的轻功天下一流,只怕除了楚留香,没有人追的上他。

  但出奇的是,并没有人闯进大堂来,也没有人流血丧命,这一屋子的人都还好好地睡着。

  ——不对。

  叶开的脑中,闪过一张柔媚漂亮的脸,和一对含笑的温柔眼睛。

  他放下茶杯,忙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刚刚那个少女消失的长廊飞奔而去。

  少年的心跳得如同擂鼓般响亮明快,那个许久没有呼唤的名字,就好像要破茧而出的蝴蝶般,从他的口中缓缓飞出。

叶与花(30)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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