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淤泥上盛开的花

  “平安京时期的小乌……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很久很久之后, 看着虚幻的画面中,盛放着黑色太刀的木盒被遗忘、放置,被黄土掩盖, 上面杂草丛生, 不知道是谁突然问出了声。

  “然后, 就这样……一直过下去的?”

  荒凉的孤寂, 漆黑的地底。

  就这样,一直一直一个刃待着。

  没有人回答, 也没有人出声。

  这个问题所有人心里都有了答案,但是没有人敢开口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的虚影如同潮水一样退去,画面开始变得涣散,最后消失在了虚无之中。

  紧接着, 绑缚在他们身上的细线将所有人一起扯进了一个空间里面,在那里, 他们看到了下面主人的记忆。独属于小乌的一份记忆。

  ——

  被关押着的付丧神感觉并不好受。

  在这里,双眼所视之处皆为虚无,双目所见之处皆是黑暗。

  看不见自己的双手,也看不到任何别的色彩。

  而付丧神的生命又太过于漫长, 时间对于现在的小乌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 等待着她的只有孤寂。没有办法死去,没有办法感受到饥饿,伴随在身边的除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也只有死寂。

  然后,慢慢的, 小乌尝试着依靠睡眠来帮她摆脱这种空洞。

  最开始是最难熬的, 因为之前生活作息养成的习惯,小乌总是会在进行短暂的沉睡后自然而然的清醒过来。

  一句“早上好”还没有说出口, 小乌看着面前的黑色才突然反应过来现在她不需要再问安了。

  呆愣片刻后,小乌“看”着眼前的黑暗,然后呆坐一会儿,然后再次入睡。

  不断的反复,不断的强迫自己睡得更长。

  一点一点的去试着适应,小乌以为自己能够做到。

  然后,她发现她还是把自己想的太过强大。

  嘴巴仿佛成了摆设,长久的沉闷让她都快要忘记曾经说话时声带振动的感受;眼睛成了会带来痛苦的东西,因为眼前除了黑色什么也没有,甚至是让她怀疑自己能够看到的黑色是不是她真的“看”到的东西;耳朵到了最后也成了一个挂件,捕捉不到任何的声音。

  记忆里面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层、赤色的火烧云、明亮的太阳、青葱的树叶、曾经接受的来自于白鹤赠送的花朵的颜色,所有的一切都在缓慢的、一点点的、无法被组织的褪去颜色。

  慢慢的,小乌开始想不起来所谓的“颜色”到底是什么。

  想不起来除了面前的黑以外,别的色彩是什么。

  “这不可以。”

  后知后觉的小乌反应过来,在她恍然发现自己就连曾经最在乎的父上大人和白鹤的色彩都在缓慢褪去的时候,她在一点点的缓慢的死亡。

  如果记忆没有了,所有珍视的东西被遗忘了,那么她就不再是她自己。

  那个时候,小乌不会是小乌。

  缓慢的抬起手掐住掌心,久违的痛感也因为神经的衰迟而过了很久才被大脑所接受。

  “对,就这样。”

  微微眯起眼睛,哪怕是看不到眼前的一切,小乌依然努力的利用自己仅剩下的回忆去重复曾经自己做出过的表情和神色。

  “如果遗忘的话……”

  唇角不自然的勾起,面上露出一个诡异僵硬的微笑。

  “那就练习,让身体的肌肉记住过往。”

  那是最珍视的东西,也是她唯一所能拥有的东西。

  “如果意识会模糊的话……”

  锋利的指甲划破掌心,尖锐的犬齿缓慢坚决的刺破下唇。

  “那就让痛苦来时刻提醒自己不要真的彻底的像死亡一样睡去。”

  这里没有别人,不会有人再对着她伸出手,这是她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

  “如果不记得了的话……”

  铁锈味在舌尖炸开,陌生的感觉传入大脑,让小乌有些迷茫。

  “那就用自己的身体开刀,不死之躯在这一刻可以撑到她重新记住。”

  颜色记不清楚那就忘掉,在目前手指仅能触碰到的范围之内保持着不要再遗忘下去。

  因为……

  外面的世界,是她曾经生活过的,所深深地喜欢着的世界。

  她也跟刃有着约定,她要活着去看一场烟花,她要正常的去拥抱他。

  “绝对不能改变啊……”

  轻声的像是学舌的孩童一样不熟练的吐出模糊的音节。

  鹤丸实在是太聪明了,如果她露出什么破绽,就一定会被发现。

  “还有……刃。”

  不会被遗忘的,还有刃在乎着记着她。

  只需要再坚持一下就好。

  只需要,再坚持一点点就好。

  在这里分不清楚时间的概念,小乌自己也不清楚她到底撑了多久。

  只记得手掌的伤口每次刚结痂就会再次崩裂,只记得到了最后她开始对疼痛这个概念感觉到麻木,只记得到了最后,为了清醒的记得她唯一能够抓住的名为“痛苦”的东西而开始对自己挥刀。

  手指,掌心,手腕,胳膊,脸颊,大腿,脚掌,脖颈,腰腹……

  所有能够被她触碰到的地方都留下了痕迹,一次次不断加深的伤痕才能让她保持对“疼痛”的概念。

  然后,这就成了习惯。

  然后,身躯再次适应这种程度的伤势。

  沉默的低头,只是依照稀少的记忆而做出“看着”这个动作的小乌用破损的指尖触碰着自己的本体,因为长年累月而对着自己身体挥刀而熟悉了更深层次疼痛的她并未注意,此刻她的本体已经再一次的刺穿了她的指尖。

  “这一次……该是什么程度呢?”

  小乌不清楚,也不知道。

  她重复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力气长年累月的增加,到了现在她甚至是茫然的不知道了自己下手的力道大小。

  只知道,能让自己感觉到疼,那就够了。

  “应该……”

  掌心握住刀尖,深深的裂纹浮现,森白的骨骼碰触到了刀刃。

  翻转手腕,纵横交错的伤疤布满了皮肤。

  刀尖对准了胸口。

  锋利的刀锋没入仅剩的完好无损的皮肉,血花盛开。

  小乌有些茫然的歪了歪头,在这一刻心里面第一次有了与空洞这个概念不同的感受。

  那是……恐惧。

  舌尖划过犬齿,就像是久违的品尝到了糖果的小孩子一样小乌近乎贪婪的渴求着更多的情绪,想要更大的恐惧。

  而现在,几乎坏掉的付丧神甚至是都分不清楚自己所恐惧的内容是什么。

  那是灵魂深处对于自身已经感触不到疼痛与其他任何一切的恐惧。

  而小乌对自己砍下的一刀越深,感触越小,恐惧就会越盛。然后,为了追求这种消失太久的感触,小乌会再次加大力气。

  恶性循环。

  有什么坚守着的东西碎掉了,有什么东西彻彻底底的坏掉了,也有什么东西完完全全的死掉了。

  最后,刀刃甚至是触碰到了心脏。

  冰冷的铁器,温热的心脏,四肢百骸品尝到了冰冷的甘甜。

  动作开始变得僵硬,支离破碎的付丧神却什么想法都没有。

  不知道自己最开始挥刀的意义,不知道自己追求的东西是什么,只知道,刀锋之下自己才能够得到一点点的解脱。然后,紧跟着就是更大的空虚。

  颤抖的指尖缓慢地用力,晶莹的泪光消失在黑暗里面。

  然后,就在她准备彻底贯穿自己的心脏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破碎腐朽的木盒被人从掩埋着的土地里面挖掘了出来,关闭着的盒子被打开,有一缕缕的、熟悉又陌生的阳光照耀在了生出暗沉锈迹的太刀刀身上。

  “真是一把不错的刀呢。”

  低低的叹息声响起,付丧神原本的动作顿住。

  身体上传来了陌生的触感,温暖的、轻柔的、痛苦的、陌生的。

  呆滞的跪坐在地面上的小乌就像是突然被刺醒了一样,又像是被强制性被拖拽到外界的已经彻底习惯生活在黑暗里面的生物一样本能的想要把自己再次埋进熟悉的黑暗里。

  然后,有人握住了她的本体。

  “好刀,只是可惜生锈了,还有一些裂痕。”

  陌生的人还在继续。

  僵硬在原地的小乌听见对方还在说话,察觉到对方的手指落在了自己的刀身上,动作很轻,透露着让她怀念的珍惜。

  “修一修或许还能救……”

  有着浅浅亚麻色长发的少女看着手中的太刀,突然露出一个温和的、满是阳光味道的笑。

  “哟,我名为浅川夏,今后就是你的主人啦,请多指教哦!”

  “不过放心,我会爱你的,你是我的刀嘛。”

  静默的跪坐在黑暗里面的付丧神看着面前少女的笑,因为太长时间没有看到过阳光而生疼的眼睛已经被刺激的流下了泪,但是小乌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空洞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时间已经没有了意义。

  但是对方似乎一点都不嫌弃她,将她带回去后一直悉心的照料着,把刀身重新清洗手入。

  就在裂纹即将被修复之前,小乌突然动了动。

  然后,低头。

  “……我心性不佳。”

  破碎的音节被吐了出来。

  模糊的身形浮现在对方的面前,掺杂着血丝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对方。

  “……我性格恶劣。”

  模糊的过往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这些是她的原罪。

  “……我品格低劣。”

  就像是烙印一样深深的铭刻在了她的身躯上,这些是她摆脱不了的罪责,也是她对自己最清醒的认知。

  “……我,是一柄不详的刀。”

  没有人会喜欢。

  没有人会欢迎。

  就让她在黑暗里面安静的腐烂掉不好吗?

  阳光这种东西……

  希望这种东西……

  喜欢这种东西……

  她已经不敢去奢求……

  “是吗?”

  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名为浅川夏的少女反而又轻轻抚/摸/着/刀/身:“可是,你看上去已经要哭了啊。”

  “你明明在向我求救,在对着我伸手,在向我祈求。”

  “所以我回应了。”

  “我握住了你。”

  “你就不想,有一个家吗?”

  小乌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很久之后,颤抖的指尖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茫然的小乌低垂着头,沙哑的声音压抑着响起。

  “我……”

  还是想要去拥抱阳光。

  就算是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但是她还是想要被别人好好的爱惜。

  她还是想要……

  “我……”

  哽咽着,酸涩的眼睛已经流不出眼泪来。

  “啊……啊啊啊啊——!”

  什么也不知道,只能无意义的低吼。

  她不记得了……到底做了什么啊?!没有人告诉她,没有人说……她想要改,想要去努力,她知道错了啊!怎样都可以……说她没出息,说她什么都可以……

  她……

  她就是……

  她就是想要再一次的去抱一抱阳光,想重新站在外面啊!

  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个刃。

  她只是想要被抱住,被揉揉脑袋,为什么她得到的永远都是被抛弃?!

  凭什么啊,为什么啊,告诉她一个答案也好啊!

  所有的麻木被击碎,小乌茫然的跪趴在在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被对方抱在了怀里。

  “没关系哦。”

  对方的手落在她的头上,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脑袋。

  “没关系哦,小乌。”

  “我在,我会一直一直爱着你的。”

  “……你是我的刀。”

  “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你是我的刀,所以我会爱着你。”

  “做我手中的刀。”

  低着头安静的趴伏在对方的怀抱里,小乌听不清楚对方说话的语气,也分不清楚此刻对方的声音里面蕴含着的是什么情绪,只是安静沉默的记住了一句话。

  “会爱你的。”

  爱……吗?

  那是比喜欢更深沉的感情吧?

  不会被抛下了吧?

  只要,成为她手里的刀,就可以了吧?

  小乌低着头,颤抖着说出完整的话。

  “好……从此以后,我会是您的刀。”

  是您手里的刀。

  在这之后,小乌感觉自己终于像一个正常刃一样的生活着。

  她的主人会坐在不远处的阳光下安静地看书,然后在察觉到她的到来后抬头,看着她,向她露出一个微笑。

  “过来,小乌。”

  朝着她挥手,露出让她没有办法拒绝的微笑。

  “今天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

  然后,被对方抱在怀里。

  小乌低垂着眼眸,安静的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脑子里面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第60章 淤泥上盛开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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