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求索·其十一
“开花的时间比我想象中要早上许多。”
话说完, 柯少嗔忽然感觉到了一点不对, 眉毛微微蹙了起来。
距离九月六号, 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而九月之后，一直到柯少嗔彻底恢复记忆的来年七月, 一年的时间过去了，花园里的向日葵，似乎都还是盛放着的……
因为和那群远超人间常识的植物并排种在一起, 所以花朵久开不谢这点反而成为了容易被人忽略过去的“盲点”，柯少嗔一直没有去深思, 误以为是什么妖界出产的，长得比较像人间向日葵的植物……
可亲手种下它们的柯少嗔比谁都清楚, 这的确就只是人间出产的向日葵而已。
柯少嗔无奈地松开眉头，对尹司锦道：“你用妖术了？”
尹司锦道：“你是指什么？”
日常生活中的尹司锦，是真真正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几乎难得能看到他亲自伸出手去做事的场景。不管是取东西还是换衣服，全都是由妖术代劳，所以柯少嗔忽然这么一问，尹司锦听不明白这是在指哪方面。
柯少嗔道：“向日葵。”
“……”
尹司锦沉吟片刻，仔细想了想，后知后觉想起一点什么, 恍然道：“我看你很喜欢, 所以稍微照顾了一下。”
花期仅仅两周的植物, 在尹司锦眼中看来, 生命力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希望柯少嗔辛辛苦苦照料了十几天的植物就这样转瞬即逝的匆匆离开, 害柯少嗔未来失望，所以尹司锦随手灌输了些许生命力进去，将它们改造成了“看上去像是向日葵的奇珍异草”。
这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柯少嗔扶额：“果然是这样……”
见柯少嗔并不喜欢这种行为，尹司锦道：“我最多只延续植物的寿命，人类或者妖怪的寿命，我不会随意更改。”
“你是对的。”柯少嗔道：“否则像那样的例子一旦开了头，就永远不会有停止的时候。”
尹司锦上千年的生命里，不知遇见了多少与他关系要好的妖怪，他不可能每个妖怪都强行延续生命。柯少嗔数十次的轮回中，不知邂逅了多少与他关系深厚的存在，他不可能为了配合那些人的意愿而刻意扭转每个世界与他们有关的轨道。
二人知道，这种事情永远都没有百分百圆满的时候。
柯少嗔道：“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和你说过，我们未来会收养一个孩子的事吗？”
尹司锦颔首：“记得。”
柯少嗔笑道：“想不想去看看？”
尹司锦说：“要带他过来了吗？”
“这个还稍微早了点，他还在他妈妈肚子里呢。”柯少嗔莞尔道：“走吧，我们去一趟国外。”
和尹司锦一起去国外，自然不可能走人间的路。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行程，尹司锦和柯少嗔都不会去主动选择。
在别院开一道通往妖界的传送门，再在妖界的地盘上，开一道前往妖界另一端的传送门。到达地球所在的“枫国”所在地后，最后再开一道前往人间的门。
大概也就走了五六步的距离，二人便站在了异国他乡的土地上。
尹司锦听力极好，耳内四面八方传来他无法理解的语言，下意识看向站在身旁的柯少嗔，情绪顿时安稳下来。
柯少嗔打开link察看了一下二人此时得到位置，道：“总之先坐车去树那边……”
说完，牵着尹司锦的手，从无人的小巷里走了出来。
尹司锦极少来到人间。除了柯少嗔出生的那个国家，就更少去其他地方了，因此乍一来到建筑、人种、文字都与国内差别甚大的枫国，稍微有些不自在。
因为是私人行程，柯少嗔并没有联系当地的手下过来接他，带着尹司锦站在公交站台，低头在link上确认车辆信息，对尹司锦说：“再等三分钟车就来了。”
尹司锦努力适应这种情况，仓促点头：“好。”
他和柯少嗔平日出游，基本都是柯少嗔开车，亦或者直接用妖术赶路，还从没坐过这种需要等待的车子。对此毫无头绪，有点弄不明白该怎么做。
然后柯少嗔回首，朝某个藏匿在附近建筑背后，阴影地带的妖怪挥了挥手，用人类或许无法听清，但妖怪绝对能察觉到的音量，对王琼道：“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
尹司锦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柯少嗔，又瞬间锁定方才被他忽略过去的妖气：“……”
一名披着黑色皮衣，打扮十分时尚的金发少年，警惕的目光看着尹司锦，悄无声息摸到了柯少嗔身侧。
公交站四周隐隐约约传来了“模特？明星？”之类的疑问声。
柯少嗔道：“这是你嫂子。”
王琼表情微微变了变。
他没想到柯少嗔所说的“嫂子”，竟然会强大到如此离谱的地步。
即便一万个他，估计都无法与之对抗……
幸好不是敌人，王琼悄悄松了口气。不然他真没信心能在对方的面前，平安保下他哥哥。
接着又敏锐察觉到柯少嗔身上浓厚的大妖味道，和尹司锦身上的味道似乎十分相似，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原来柯少嗔的妖气是这么来的。
他拘谨道：“嫂子好。”
……嫂子？
尹司锦从未想过有人竟然会这么称呼他，迷糊了一会儿，点头：“嗯。”
王琼警惕他的同时，他自然也在警惕着王琼。见柯少嗔和王琼相处十分熟稔的模样，尹司锦稍稍放下了心。
柯少嗔向尹司锦介绍道：“我认的弟弟。”
尹司锦说：“弟弟？”
又是养子又是弟弟，眨眼间他的家庭成员数量就翻了一倍。
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万一他不在了，柯少嗔至少还能有这些人陪伴在他身边。陪他挨过那些没有了自己的日子。
公交车到站，站在公交站台的人纷纷往车门口涌。尹司锦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两步，避开蜂拥而来的人群，柯少嗔便拉着他的手，往车上走。王琼早已跟上，尹司锦见状，忙快走两步，靠近柯少嗔，一同上了车。
车上并没有空座位。
尹司锦站在车厢内，手足无措看着四周竟然还在往上挤的人群，一脸懵逼。
柯少嗔习惯性去关注尹司锦的情况，忽然看到这幅表情，失声笑了出来。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伸出手揉了揉尹司锦的脸，说：“这个就叫‘坐公交’。”
因为柯少嗔与王琼出众的外貌，而下意识悄悄关注着二人动作的四周乘客，随着柯少嗔的这个举动，忽然注意到了尹司锦的存在。夸张的吸气惊叫声在车内响起，尹司锦被这有点“失心疯”的反应弄得一阵莫名其妙，忍不住靠柯少嗔近了一些。
人类实在是一群让他无法理解，总是让他出乎意料的生物。
又或者，是他在人类眼中，过于“无法理解”了呢？
司机察觉到尹司锦的存在，用本国语对他说了句“车费缴了没”，尹司锦压根没注意到这话是在对他说的，毕竟从踏入这个国家起，他耳中就一直萦绕着无法理解的语言，所以下意识通通忽视掉了。
柯少嗔替尹司锦回答：“我和他一起缴过了。”说完，拿出手里的link账单，上面是他上车扫码时候的扣款记录。
尹司锦看柯少嗔忽然开口与别人说话，问：“怎么了？”
柯少嗔笑着道：“没事，有人问我们车费出了没有。”
尹司锦小声说：“这个还要交钱？”
别人给他钱他都不乐意坐这种车。
王琼诧异看了尹司锦一眼。
尹司锦把王琼眼神里的“嫂子竟然是这种霸道性格”，误解成了“嫂子竟然连这种事都不知道”，一时间觉得有些惭愧。
他是不是给柯少嗔丢人了？
车子很快便到了下一站，王琼还站在原地不动，柯少嗔却说：“下车。”
王琼忙说：“哥哥，还有一站才到。”
不是要一起去看那棵树吗。
柯少嗔：“我知道，下车。”
柯少嗔拉着尹司锦的手走下了公交，表情看上去很平静。侧过头，眼中含笑，问他：“不喜欢？”
尹司锦连忙摇头：“没有，我想知道你生活中遇到的那些事！想看看你眼中看见的世界，没有不喜欢……”
柯少嗔笑了笑，道：“可我看你挺为难的样子。”
尹司锦：“我是在想，我什么都不懂，什么事都得你来帮忙……”
这种笨拙的自己，会不会惹得柯少嗔嫌弃。所以有点自卑，有点失落。
柯少嗔却道：“这样才好。”
尹司锦不解。
“什么都不懂才好。”柯少嗔说：“这样，你眼中的人间，从零开始，全都是我亲手教给你，一一告诉你的模样。不管你未来看到什么，你都会第一时间想到我，这样才妙。”
尹司锦面颊微红：“……是这样吗？我不会是你的累赘吗？”
“怎么会是累赘，这是我的乐趣才对。你可不能快速成长起来，随便剥夺走我的爱好。”柯少嗔笑盈盈道：“你看，从今往后你坐公交，都会想起今天我带你过来的事情。长久以往下去，不管做什么，你总是能在每个地方都看见我和你在一起时候的影子，这就是我试图让你越来越离不开我的‘计划’啦。”
尹司锦嗫嚅道：“我才不会主动离开你……”
“那说好了，即便我‘回去’，你也要陪在我身边。”柯少嗔趁机“勒索”，狡黠道：“这是你亲口说的。”
尹司锦点头，再次答应：“我不会离开你。”
柯少嗔便喜悦道：“那就好！对了，前面有一家店，专门卖的红茶，你不是前两天说过想要尝一尝国外的茶叶吗？我们可以进去看一看……”
王琼安安静静站在柯少嗔旁边，目光注视着柯少嗔的脸。
他发现，面对尹司锦时候的柯少嗔，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眉眼、弧度、语气、语调，全都是特殊的。
看来，他的哥哥，真的是全心全意，深爱着眼前这人。
潜意识中，他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的人员名单里，就这样多了一个名字。
与尹司锦和王琼走走逛逛，三人一同溜达到了枫红色的大树旁边。尹司锦远远便看见了那棵熟悉的树木，道：“人间也有这种树木？”
柯少嗔道：“那是自妖界生长到人间的植物。”
尹司锦环顾四周：“好多妖气。”
柯少嗔取出两张前世他经常用的收敛妖气的符咒，在尹司锦同意了的眼神下，分别贴到各自的身上，道：“这样方便一些。”
说完，三人站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下，等着过马路。
一只察觉到大妖怪的妖气消失，松了口气，兴高采烈狂奔而来的犬妖，一溜烟从街头蹿到街尾，迫不及待冲了过来，目标直指马路另一边站着的那个人类。
柯少嗔眼疾手快，注意到大狗的动静，忙弯下腰，一把拉住了那正在飞奔中的大狗的前半身，原地转了一圈卸掉了对方奔跑的力道，稳稳站定。
而他身后不到半米的地方，一辆大货车呼啸而过，一眨眼就开过了人行道。
柯少嗔松了口气，告诫的目光看向了那迷迷糊糊的大犬。
却蓦然发现，这是一只，浑身毛发金黄，看上去十分可爱呆萌的成年犬。
与小时候的柯景阳几乎一模一样。
仔细一瞧，那腹部也的确是微微涨起来的。
柯少嗔将仍没明白状况，吐着舌头兴奋看着柯少嗔的母狗放回了地上。绿灯亮起，大狗原地转了一圈，仰头看了柯少嗔一眼，然后再次冲向了马路，走到了一名男子身边，叫了两声，尾巴激动地快速摆动着。
柯少嗔问王琼：“他们在说什么？”
王琼答：“犬妖和人类说，‘我刚才过马路，不知道为什么，那人忽然抱住了我，可能是看我可爱吧’。”
柯少嗔：“……”
“人类没听懂犬妖的话，告诉她过马路要小心，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柯少嗔：“嗯。”
王琼：“犬妖说‘是哦，车子那么贵，要是撞坏了，得赔好多钱呢’。”
柯少嗔：“……”
三人过了马路，男人和金毛犬站在原地等着柯少嗔过来。男人对柯少嗔感激不已道：“太谢谢你了，谢谢你刚才出手救了‘莉莉’。”
“莉莉”走到王琼面前，轻轻嗅了嗅王琼身上的妖气，伸出前爪，扯了扯她丈夫的裤脚。
柯少嗔：“她叫莉莉？”
男人点头：“是的，我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五年了，可惜不管怎么说，她这个迷糊的性格还是纠正不过来，整天让我担心的一秒钟都不敢挪开视线。”
刚才过马路的时候，莉莉忽然感受到两个大妖怪的气息，惊恐叫了一声，吓得往回逃窜，说什么都不肯过来。又恰好是红灯，两旁车辆往来，他没法只能站在街头等红灯过去。却不想那逃走的爱人忽然转头又冲了回来，好险没有撞上货车，看得他简直是心惊胆战，吓得现在都还惊魂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