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求索·其十
“人就像数字。正数是善良, 负数是邪恶, 数字越大或者越小, 善恶就越明显。而强大的力量就像一个放大器，将本身就具有的数字扩大了。所以力量顶多只是扩大了一个人做出来的事情的影响, 至于是好还是坏，最终会变成什么样的结果，其实很早以前就已经决定好了。”
柯少嗔对王琼说：“我身边从来不缺实力强大的人, 但能让我认可的却没几个。所以我留你在身边, 不是因为你的力量，而是你的品性。”
王琼认真询问：“我该怎么样才能做一个好人？”
柯少嗔笑道：“从你有想要做好人这个念头的时候起, 你就可以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了……我想想，就从最简单最基本的事情做起吧，尊老爱幼，讲礼貌懂文明, 遵守公共秩序。这些道理人人都懂，但实际上却没几个自诩善良的市民能够本分做到。”
王琼牢牢记住柯少嗔说的话, 然后伸手将柯少嗔从有些难爬的山路陡坡下拉了上来。
身为为数不多知晓柯少嗔人类身份的妖怪, 王琼总是担心柯少嗔与妖怪们打交道的时候，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擅长暗杀、跟踪的他并不是统领组织、替柯少嗔周旋打点的料, 因此也获得了更多和柯少嗔相处的时间。
闲着没事的时候, 柯少嗔总是会在路上和王琼聊天, 因此心理距离上最靠近柯少嗔的, 不是卜岛, 不是章依莱, 而是这个不善言辞，外表高冷的傲娇小猫妖。
越了解柯少嗔的为人，王琼就越被柯少嗔的内心所吸引，现在已经彻底成了天下第一的柯少嗔吹，满心满脑都是他的哥哥。
柯少嗔因为重复的事情做了很多遍，所以不管再怎么艰难奔波的探索之旅，在他的行动下，变得更像是在郊游。王琼跟随在柯少嗔身边，一同将足迹踏遍了世界的山山水水。走过很多地方，见识了很多风景。
泡过某个据说功效十分好的温泉，发现其源头竟然来自妖界。
逛过某种毛绒绒动物异常繁多的岛屿，才知晓原来这是人、妖两界生物共同繁衍出来的后裔——顺便发现了柯少嗔的绒毛控属性。
探索了某个所有人都“一去不返”的世界之谜洞穴，知道尽头原来连接着妖界。
欣赏过乡下村庄的林中湖，以及湖中央小岛上盛开着的会发光的大树。顺着树底下方盘踞着的树根往里走，那一头便是妖界众所周知的“琳琅圣地”……
不知不觉间，人间和妖界，早已经融合到紧密无间、随处都有可能相连在一起的地步。
这日，柯少嗔和王琼翻山越岭，穿越了数千年来都未曾有人到访过的上古森林。并肩站在某处再无前进之路的悬崖峭壁顶端，王琼神色紧张的看着一旁的柯少嗔。
柯少嗔左右测量了一下位置与距离，沉吟片刻，忽然抬起左腿踩向前方半空，竟是就打算往前这么走过去！
那可是万丈深渊！！
王琼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柯少嗔，惊声道：“哥哥？！”
柯少嗔回头看了他一眼，安慰的笑了笑，说：“没事。”
王琼却说什么都不肯，固执的不允许柯少嗔亲身涉险。
他知道柯少嗔觉得前方或许便是前往妖界的通道，所以才会抬足走过去。虽然不想做“我不相信哥哥”的事，但王琼还是把柯少嗔拦了下来，拉着柯少嗔的手把他拽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毫无征兆地冲过山崖往前一跳，就这样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越下了悬崖！！
接着身影便消失在了半空。
柯少嗔哑然失笑。
王琼在悬崖外不远处的地方探出了半边身子，眼神看上去有点懵，他用半躺着的姿势往柯少嗔这边看，说：“哥哥，这边怎么是平地？”
柯少嗔道：“你往旁边走点。”
王琼忙让开了位置。
柯少嗔踏步走向悬崖外，脚掌稳稳落入了妖界的草地上，走到了王琼旁边。
王琼刚才因为跳得太猛，一屁股摔在地面上，现在背后还沾着不少泥。柯少嗔哭笑不得地伸手拍掉他身上的青草，说：“还学会先斩后奏了。”
王琼赧笑两声。
——虽然结果证明柯少嗔的确是对的，但下次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他还是会照做不误。
柯少嗔将用于定位、记录的符咒贴在地上，扶起王琼，带着他往东方走去。
王琼看柯少嗔这个架势，心中了然，问：“这附近还有一个节点？”
柯少嗔点头，指向不远处，某个参天大树的顶端，道：“在那儿。”
四周鸟语花香，风景极好。王琼听力敏锐，不时便能听到那些察觉到柯少嗔身上大妖气味，而惊慌失措四处散逃的妖怪们的步伐。反倒是造成这一切的柯少嗔，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数百米外的轻微动静，仍无知无觉地往前大步走着。
王琼问：“哥哥，你说嫂子现在就在妖界？”
“对。”
王琼：“难得过来，你不去看看他吗？”
柯少嗔笑道：“我不想让他担心。”
王琼寻思，原来柯少嗔在做会让人担心的事情啊。默不作声跟在柯少嗔身后，一同站在大树底下，仰面往上看去。
王琼刚想自己是不是应该逾越上前，抱住柯少嗔顺着树干往上攀爬，却看到柯少嗔对他伸出手来，说：“你变回原形吧。”
王琼：“？”
但还是握住柯少嗔的手。下一刻，一只毛发松软，身段灵活柔软的猫咪，出现在空中。借着爪子与柯少嗔手掌相连的位置，轻轻借力，跳到了柯少嗔的手掌上，收敛锋利的指甲，软扑扑的肉垫踏上了柯少嗔的掌心。
柯少嗔十分熟练的将王琼抱在怀里，从口袋中抽出两张飞行符，贴在两条腿上，然后怡然飞上半空，加速往上攀升，平稳的就好像在坐电梯一样。
王琼安心趴在柯少嗔怀中，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柯少嗔的胸膛，心情十分安宁。
是哥哥的味道。
柯少嗔一面注意着四周的树枝，规避着往上飞行，一边手掌也没有闲着，撸猫撸得不亦乐乎。
妖界简直就是天堂啊，那么多可爱的小动物……
如果不是因为妖怪们知晓尹司锦的喜好，所以千年来习惯性变化成人形生活，一眼看去全都是半人半兽的模样，柯少嗔或许早就沉迷妖界众多“美色”，乐不思“人间”了。
脚掌踩上了大树顶端的枝桠，稳稳落地。柯少嗔观察了一下方位，随手捡了片叶子，化作飞镖往前飞去。叶片没入空中，没了踪影，柯少嗔微微颔首，抱着王琼走上了半空。
可怜王琼前脚还在想以后如果再遇到这种事，绝对要“重蹈覆辙”，拦住柯少嗔，此时却沉迷柯少嗔的爱抚，迷迷糊糊满足地打着咕噜，回过神来，就被柯少嗔带着走下了树顶，走回了人间。
王琼：“喵~？”
参天大树的不远处，就是那人间的高速公路。
柯少嗔稍微有些犯愁——如果有人不小心把车开到了通道里，下一秒不是就连人带车闯入妖界，从大树顶端直坠而下了么，妖怪也就罢了，一般凡人可是绝对只有死路一条的。
随手砸了道天雷符，将通道四周的一米左右的地面掀翻，巨石翘起泥灰四溅，怎么也不是车辆能够通行的样子了。然后左右看了眼方向牌，以及上面的文字，确定了所处的国家后，拿起电话，翻电话簿找这个国家的负责人，叫他派人过来处理这件事。
不管是修路改道，还是彻底禁止行人通行，总之这片路段，柯少嗔是不允许外人再靠近了。
王琼趴在柯少嗔肩膀上，对柯少嗔道：“哥哥，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去枫国？”
柯少嗔打完电话，交代好事情，放下手机，对王琼笑吟吟道：“为什么这么说？”
王琼：“枫国首都的那棵树，应该是从妖界生长出来的吧？”
枝繁叶茂，红艳似火，宛如一株活着的生物。与地球物种截然不同的习性，吸引了不少学着专家、旅人游客的瞩目。虽然官方对外宣称，这是上古几近灭绝，人间仅此一棵的“活化石”，不知不觉变成了该国著名的旅游景点之一，但王琼知道，这其实是妖界生长着的十分寻常的树木，根源来自妖界。说不定，还真就一半生长在妖界，一半生长在人间呢？
否则，妖界的植物，离开了妖界的土壤，于人间过了数百年，又怎么会依旧繁茂盛开，越长越健康？
千年前的封印，可以阻止两界生灵的通行，却没办法阻止千年前便横跨两界，将根系蔓延到异世界的植物，阻止它的生长。
王琼说：“那棵树应该就生长在通道上方。”
柯少嗔伸手揉了揉王琼的小脑袋：“还知道替哥哥打听消息了，真不错。”
王琼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再次发出咕噜声。
柯少嗔道：“虽然担心在那种人来人往繁华的首都，妖怪如果从通道里钻出来了怎么办。”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柯少嗔却又道：“但那个通道彻底被树堵住了，只要妖界的妖怪不动手摧毁大树，人间的人类，是不会随意损坏那棵比他们国家岁数还要大的植物的。”
王琼恍然：“原来哥哥早就知道这事，并做好打算了。”
这样看来，那个通道，是不用担心了？
柯少嗔摇了摇头：“人类不会损毁，妖怪可不一定。”
王琼疑惑：“妖怪？”
柯少嗔：“你能看出那棵树与妖界有关联，那被困在人间，无法找到回家路的妖怪们，不是也能看出。”
王琼顿时反应过来：“哥哥的意思是说，妖怪们可能会对那棵树动手，将它摧毁，然后找到前往妖界的通路！”
柯少嗔沉吟：“嗯……他们不了解‘通道’的存在，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要毁树。毕竟是人间里唯一一个和妖界有关联的存在，第一时间想到的，应该都是‘保护’才对吧。”
王琼说：“那倒也是……”
柯少嗔：“因此那个国家的首都，聚集了不少妖怪，尤其是在那棵树的旁边，更是能遇见不少。”
王琼道：“哥哥您是打算过去……？”
柯少嗔点头：“对。”
王琼立马说：“什么时候？我和你一起！”
柯少嗔笑着挠了挠王琼的下巴，道：“哥哥想去枫国来一次家族旅行。”
王琼脑海中闪过他那个未曾见过的“嫂子”的身影，识趣的说：“那哥哥就陪嫂子一起去吧！”
柯少嗔道：“嗯？你难道不是我的弟弟吗？说好的是‘家族旅行’，你不打算过来？”
王琼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两只爪子在柯少嗔肩膀上兴奋地踩来踩去，激动地说：“哥哥！”
“嗯。”柯少嗔抚了抚王琼光洁柔顺的后背，道：“顺便也去看一看哥哥未来的儿子。”
王琼更兴奋了：“嫂子有小宝宝了？”
柯少嗔说：“你嫂子是男人，不会怀小宝宝的。”
王琼：“……”
王琼瞪大眼：“哥哥你还有别人？！”
柯少嗔严肃指正：“乱说什么，我可是对你嫂子一心一意。”
像是在惩罚，他不是很高兴地拍了拍王琼坐在他手臂上的屁股，道：“是去看一看未来会加入我们家族，成为我们其中一员的小宝宝。”
王琼不断点头，期待的说：“好想快点见到他啊……”
“还得再等一等。”柯少嗔算了算时间，道：“也就再过个三年时间吧。”
王琼：“……欸？”
难道他未来的弟弟是个哪吒？
柯少嗔道：“两年后我会来找你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枫国。哥哥给你介绍你的嫂子。”
王琼下意识扒住了柯少嗔的衣服，问：“哥哥你又要离开了？”
柯少嗔说：“上次动静闹得有点大，不光是我，你也被很多人注意上了。”
王琼想起柯少嗔所说的“上次”，他和柯少嗔将某个国家实施□□的党羽从头到尾全都铲除了个遍的事儿，说：“所以必须停止活动……？可哥哥你不是在做好事吗？”
柯少嗔心累无奈道：“我也没想到这点小事都能引起那么大轰动啊。”
怎么不管做什么事儿，总是会不经意留下一地传说呢。也不考虑考虑他这个主人公一心只想低调的心。虽然把“锅”丢到了Greed的头上，但他还有王琼，接下来一段时间，必须得销声匿迹一阵子，缓冲一下外界亢奋的情绪才行。
王琼看柯少嗔打算要走，忍了忍，还是克制不住，问出了口：“哥哥你平时到底都在哪里……”
为什么离开的时候，总是不肯带着他一起走。
柯少嗔笑着道：“哥哥只是暂时回家一趟而已，不要跟过来，哥哥以后自然会找你的。”
王琼失落地垂着耳朵，像是只被主人遗弃了的猫。
柯少嗔安慰地抚了抚王琼的后背，说：“放心吧，等一切事情都结束，哥哥会开一间公司，到时候你就能天天见到我了。”
“真的？”
王琼抬起头，金灿灿的竖瞳，可怜巴巴看着柯少嗔。
“说话算数？”
柯少嗔点点头，说：“哥哥说话从来没有不算数过。”
说完，揉了揉王琼的脑袋，将他放在面前被掀开了竖起来的路面石块上，转过身，挥手告别：“好好照顾自己。”
……
…
走着走着，平缓厚实的灰黑色高速公路，变成了家里后院的棕白色鹅卵石小径。
小径尽头，尹司锦正垂首低眉，细心浇灌着花坛中的植物。柯少嗔远远看了尹司锦一会儿，没有过去打扰他。调转脚步，踩着台阶走回别墅里，然后从客厅的电视柜中取出了摄像机，拿过来走到了书房，反手关上了房门。
将摄像机放在架子上摆好，调整对了高度、角度，柯少嗔垂眉思考了一下内容，然后抬起头，缓缓开口。
“司锦。”
回忆着“十一个月以前”，柯少嗔在“电视机中”看到的来自“另一人格”的录像内容，柯少嗔将视频中的内容，逐字逐句，一一重复说了出来。
首先自然是需要尹司锦帮忙的，那件有关章依莱“贷款”的事情。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替我去跟卧室里的我问一句话，问我‘任务完成了没有’，如果‘没有’，那么就让我回到九月七日的早晨。”
接着就是柯少嗔最关心的“重中之重”，向未来的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仔细照顾好尹司锦的各种“必背知识点”。他可不希望尹司锦因为“第二人格”的原因，而在自己面前受到太大委屈。
“……”
“司锦很爱种花，花园里的花除了向日葵，其余全部都是他种的。不要随便插手去浇花施肥，那是他爱好，你别多管闲事扫他兴。”
“还有，不要说自己不喜欢种花，司锦会很失落。”
“……”
用三十分钟的时间陈述完柯少嗔心中记着的有关尹司锦的种种细节，柯少嗔终于结束了这段漫长的“尹司锦讲座”。清了清嗓子，回想起当初自己耐着性子听完这段视频后，那暴躁癫狂的愤怒模样，心中发笑：“好了，说完司锦的事情，再来讲点你感兴趣的。”
他嘴角一咧，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灿烂笑容，捉狭道：
“——想得美。”
说完，关掉了录像。捂着肚子站在原地哈哈笑了好久，又才拿出手机，开始第二场的录像。
“……开个小玩笑。这里才是真的主要内容。是交给你的新任务，没必要让司锦听到了操心。”
有心想要直接告诉柯少嗔真相，但回忆起当初的心态，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些话收了回去。
“——不过，我知道你肯定还是会想着反抗我，故意让司锦听到这段话，所以有些内容我就略过不说了。”
“解决了这次的任务，我想你对妖怪的存在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他们大部分对人类社会的常识知之甚少，随意与人接触很容易引发问题。可是只要管束杜绝了他们暴露身份的可能，用武力威慑克制着他们暴虐的本性，为他们安排好合适的工作让他们尝试着融入人类社会，他们的智慧足够教会他们如何适应人间的生活。”
“过往我虽然离开前都会刻意给你留下一点小麻烦让你解决，但解决问题后的回报往往都是能够让你感到满足的。这次让你安排那三个人的工作，报酬就是那栋世和大楼，轮回一次便能获取近百亿的利益，很划算不是么。”
“所以，这次的任务，同时也是我交给你的最后一个任务……只要你完成了，我会实现你心中的愿望，为你献上你此生最想要的回报，并且附赠给你——”
“——全世界。”
说完这段话，柯少嗔耳朵敏锐地动了动。手指匆忙按下结束键，把手机放了下来，侧头看向门的方向。
下一刻，尹司锦推门走了进来，见柯少嗔似乎正在做事，准备靠近的脚步停了下来，问：“在忙？”
“不忙。”柯少嗔笑了笑，说：“怎么了？”
尹司锦：“向日葵开花了。”
“是吗！”
尹司锦种植的画面柯少嗔看了不少，实际亲手栽种植物，并把它养育到开花，柯少嗔还是头一遭。顿时来了兴致，想要看看自己亲手种出来的花是个什么模样，把手机和摄像机都放回桌子上，和尹司锦走出了书房。
距离花苗入土到现在，期间柯少嗔不知穿越过了多少次，时间加起来或许比较漫长，但现实世界应该也才过了二十多天的样子。花园中十几株明亮大方，宛如小太阳一般，观赏性极佳的花朵，正仰着脑袋，骄傲盛放着属于它们的美丽。
柯少嗔走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向日葵的模样，明明和外面公园、花店里的向日葵相差无几，却总觉得似乎更加可爱一点，笑着对尹司锦道：“开花的时间比我想象中要早上许多。”
话说完，柯少嗔忽然感觉到了一点不对，眉毛微微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