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洒吾血写春秋 连载

甘洒吾血写春秋

分类:灵异悬疑 作者:白梦君 字数:3万字 标签:甘洒吾血写春秋,白梦君 更新:2023-08-24 20: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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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北宋祥符年间,

杭州,余杭县有一个名叫薛大的中第郎君。秋八月,薛大离家上任,官署余杭县水庵衙门县书令。

任期在即,期不可违。

薛大新官上任,满心欢喜出家门,谁料到行至乡间一座泥巴桥,刚到桥上,扑面而来一股邪风,将他吹得人仰马翻,一步也前进不得了。

薛大心想:莫非是有神仙鬼怪过路此桥?

思来他连忙避让,却不想这风连刮三里地,这薛大一退再退,竟退回了家门口去。眼看上任的时辰将过,这邪风却无停歇之意,薛大急的在屋中大哭。

薛大的老母见后,便拉着薛大在屋角供奉的木雕神像前跪下,薛大抹着眼泪问薛母:“老娘,这是哪路神仙?”

薛母道:“这乃张公太子神,我儿此去上任那水庵衙门下有一座太子神观,甚是灵验,求太子神保佑,为我儿去风去雨,求得一路平安。”

看这薛大急在心头,平日虽不信鬼神之说,此时却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连忙朝木神像磕了四个响头,朝天大喊:“太子神有灵,今日小人公务在身,不敢耽延上任时辰,求太子神显灵,为我散风去雨,他日小人仕途光辉,必定为神君缮庙以偿今日所愿!”

话音落下,破败的木门陡然停住颤动,薛大见状,连连起身探勘,那邪风,的确是停了,薛母含泪长拜:“多谢神君显灵!”

薛大如期到达了水庵衙上任,此后仕途顺畅,五年期过,京师有诏,传薛大参加国史考试,若国考顺利,薛大的官途便能从县城平步至州府,正所谓青云快意,不过如此。

然而,沉醉在声色犬马的官场之中,薛大早已忘却了曾经许下的诺言,或许在某个把酒言欢的偶然间想起,那诺言也很快消散在金樽玉盏中,只留下了一个虚幻的倒影。

国史考试在即,薛大抵命告急,夜航船行。

这夜,渔火通明,余杭县的文人秀才皆赶来津口相送薛大,谁知,在文人们的一番浓情别离序后,那船却使不动了。任由船夫那般费力搅动船浆,却始终不开纹丝不动的船舟,津口三十六舟皆如此。

与船周旋至三更,薛大愤然跳下船,怒骂风大难行舟,又骂雨大湿衣袖。

众人面面相觑,愕然凝噎。

岸上有个懂术的先生低呼道:“薛官人,这恐怕与船家没干系,你瞧,这大江之上风平浪静,我等并未见到官人口中的风也,雨也。这……恐怕是障眼法阿!”

听了这话,薛大的皮肉瞬间一怵,他纳闷了,疑问道:“敢问先生,如何破我身之邪术?”

那术士道:“瞧着并非是邪术,倒像是……”

“仙人显灵。”忽然,原站在船头的老船家冷不丁的说:“恐怕是仙人显灵。”

路人纷纷望向那老船家,连薛大也转身,高声呼:“这是什么话?”

老船家缓缓坐下,摇了摇船头的渔火,慢悠悠的说:“老汉昨夜梦到了一位黄衣仙人,仙人大君同我讲,这几日将有一位有缘人乘船离杭,仙君同这人有一个约定,仙君托我问一问那有缘人,是否还记得当年约下的仙缘?”

薛大愣怔,老船家望向黑漆漆的江岸,渔火照在江面上,火光倒影醒目如灼烧。

老船家摇头摆脑,看定薛大,高声道:“薛大,你还记得那桥,那风,那雨嚒?”

船头渔哨响彻大江,震耳欲聋。

薛大眼前顿时闪过一座泥巴桥,一樽木神像,他这时才幡然醒悟,连忙朝那老船家深鞠一躬,重重的低泣:“多谢老先生提点……”

话罢,薛大从人群中离去。此后数年,薛官人悉心监造太子神观,数年而成。

又说,

余杭县本地有一座镇洲侯府,南乡贵胄门第,民间称:太平侯府。兵署杭州。

话说,五代十国时,今杭州曾为吴越国的都城,号钱塘。

至五代末年,吴越国君主为避免战乱,主动献地归宋,吴越之地便成了大宋的附属番地。

前朝乱战频发,天下分崩,诸国皆有护国枭雄,吴越国便有一武将世家,镇守钱塘百年,世称太平家。

太平家镇守杭州,骁勇善战,曾有一门十杰,尽数为国捐躯,直到赵宋王朝时,太平家就只剩下“澄世子”一颗独苗了。

澄世子原名昭澄,年三十七,有一妻一妾。

正妻孙氏,名折芙,东京府人,家门显赫,她少时入道修行,兄长曾是翰林院首司,今已罢任,从六品闲职。育有二子一女。长子无庸,次子昌宁,皆自幼便随军账下,长女箬兰年方十岁,待字闺中。

妾者姓何,乃是杭州本地人。

此年间,江南一户姓何的人家便将自家女儿送进太平候府做了姨娘。

何姨娘的美貌在江南塞下颇有名气,何家人说,何姨娘年过十一,就有人上门提亲,不过都是些商铺先生家的,何家人皆瞧不上眼。

眼见捱到了十七,再过一年就该是晚婚的年纪了,何家人这才松了口风。

正巧,游船招亲那日,太平家的孙氏夫人也在那大船之上,她一眼便相中了清丽秀婉的何氏,于是托媒人提亲,贵礼讨回了府中。

这一年,澄世子北疆归来,见园子里多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妾,才知道是孙氏为他纳的新房。

本是娇儿新婚,可何氏三年无所出,求遍了郎中也没个动静,她看着县里的孩子一窝一窝的出生,便不由愈发悲切。

许是她求子之心得上天垂怜,一日,她白日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黄衣仙人,对她说:何氏女,你子女缘将近,明日请到观中一会。

她醒来后便问身边人:“胡妈妈,县里可有什么灵验的寺庙?”

胡妈妈前几日听闻水庵衙下有座太子神观不日前竣工,便回道:“回二奶奶,听县里人说水庵衙薛官人还愿所缮的那座太子观竣工了。”

三年春去,隆冬时节,薛大如诺建成太子神观。

观名:尊上灵明慈悲太子大君观。

竣工一日,游人如织,薛大站在观前,长疏一气,此愿告结,他终可安心入京考试。

“二奶奶,太子神观就在前头了。”

在一阵“泚泚”的踏雪声下悬停勒马,胡妈妈上前掀起马车上的布帘,手指着前处,对何姨娘说:“太子神观到了,薛官人与太子神的佳话在县里广为流传,人人都说太子神灵验无比。”

何姨娘探出头去,眼见一座清肃的殿宇立在古道桥前,白雪覆观,彩枝延生。

“二奶奶仔细脚下。”

胡妈妈搭着何姨娘下马,一旁的小丫鬟跑过来撑伞,另一个小丫鬟又撑起小火炉子驱寒,前前后后围了四五个人,在雪地里团成团似的往前走。

何姨娘甚少动用侯府的马车出行,但身边人的做派还是引得游人纷纷回望。

何姨娘卑怯,低声道:“这炉子收了放回棚里,马车就赶到前边的桥头栓着,你们在前边等着,我自个儿进去就成。”

胡妈妈接过伞,也道:“是,二奶奶今儿来拜太子神,清静一些也好。”

待下人去后,她才安心入了观中。

不过半日,变了天,一时忽地下起了好大一阵雪,雪堆积成小人高,见雪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何姨娘忙遣了胡妈妈去提醒桥边等着的人赶紧找个马棚避避雪,否则那几个傻不愣登的小人还不知要在雪里等上多久。

胡妈妈应声便去了,传话的功夫,何姨娘孤身来到了后山的茅草屋边,眼见雪大,离家近的游人皆纷纷家去了,方才熙攘的神庙此刻就剩下零星几个远客,多也是要住在禅房的。

茅棚檐下结了蜘蛛网,长长的银丝网中缠绕着一颗雪霜,霜花裹挟晶莹剔透的冰渣子,轻轻一拍,就散在了手中,化成了水。

到底是小闺脾性,她觉有趣极了,等茅屋前的冰渣子都被她拍完了,她就盯上了不远边的青松木,树上结起了好厚的冰,拍起来一定比蜘蛛网结的冰霜有趣,趁着一股乐趣,她就往那松木去了……

待胡妈妈安置好桥边的随从,再回到观中寻何姨娘时,一进门,便见这美人儿神色惊慌地坐在观中,定睛一看,她怀中竟多出一个紫衫襁褓来。

周边围着四五个香客,一位青衣老妇望着襁褓心疼不已,皱眉道:“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哪个狠心的人敢就这样把孩子丢进雪里,当真不怕遭天谴么?”

见到胡妈妈走来了,何姨娘扬起微红的脸,颤抖着嗓子说:“快,快去将炉子拿来,这孩子怕是要冻死了!”胡妈妈刚刚站定,走近一瞧,才看清那襁褓之中露出的青紫小脸,这会儿一拍大腿,“哎!”了一声,便又踉跄地跑出门去了。

随来的几个丫鬟提着火炉,一路在问:“哪来的孩子?”

胡妈妈领着人来,自个儿也说不清楚。

再到观中,几个小丫鬟见到那雪里捞出来的襁褓,这才赶紧围起了炉子,火烧的旺了起来,那青紫的脸上才有了点血色。

“但这襁褓不会是本地人的。”邻县举人第的奶奶凑近说道:“我打眼一瞅,这裹襁褓用的布匹是紫玄缎,杭州城里的,哪个敢用紫,玄,这等重色?”

众人一惊,论说我朝,能用紫,玄这样的重色,非得是王公贵族,皇亲国戚不可。

何姨娘问说:“有哪位好心人愿意收留这山婴?”

听这山婴的来头,倒显得像个烫手山芋,周遭的妇人皆摆了摆手,无人愿收下她。

太平家的丫鬟中,有的说该留下这孩子,有的则说不该留下。

等到胡妈妈发话时,她年岁大些,理得清事,凑近说:“既然是二奶奶梦中有灵,又是仙人指引,不若先将襁褓带回园子里,明日带去给主母奶奶瞧一瞧,若问了大奶奶不肯收留,那再定夺。怎么说,这是一桩福德,既然二奶奶抱起来了,就没有再丢回雪里的道理,是不?”

何姨娘怔了神,低头一望,那冻僵了的孩子忽然有了气息,看她渐渐松开了眼,瞳如一壶浓墨,在那温热的怀中露出了初逢人间的笑。

“活了,活了……”

寂静的余杭北园,入眼是一副水墨丹青画,白雪覆青墙,侯府的掌灯人站在旁门,闻见哒哒的马蹄声从县外传来,得见今夜是澄世子回府的日子。

昭澄从帝王州下朝后,走了十天水路,回杭后直奔兵蜀围场,在营里训过兵后才回府。

此时人在高墙下,刚卸下马笼头,正与坐骑说着话,忽地一阵婴啼乱了私语。

马厩后墙即是太平园南苑,住在南苑的正是何姨娘。可何姨娘膝下无子,房中怎会有婴啼之声?

随侍闻声问:“世子,近日有喜?”

昭澄更是疑惑,去帝王州朝会一月,去之前何氏还没个动静,怎么这会儿便有了?揣着满腹的疑惑,昭澄遣了小厮去回话孙氏,自个儿先进了南苑的门。

刚一跨进门槛,就听见胡妈妈在院里唱小曲儿,她早年是在临安府唱小曲儿的。

昭澄倒不急进屋,他抬脚跨在栏边,似笑而非地问:“妈妈好兴致,可是有喜事?”

胡妈妈闻声,见门下是家主归来,忙上前贺道:“郎君回来了!呀,这哪里是老身的喜事,分明是二奶奶的喜事!”

昭澄顺着她的口风问:“她,有何喜事?”

“郎君进屋一瞧便知。”胡妈妈将小斋的门帘拉开,挑眉朝屋内探去。

昭澄见胡妈妈故弄玄虚,也乐得配合,便走便道:“那我倒要瞧瞧有多么稀奇的事。”

何姨娘在屋中听见了昭澄的动静,只是这孩子哭啼半夜,才止了哭声,现下正熟睡着,她不敢乱动,怕又将孩子弄醒了。

屋中烛火弱,她背对着纱帐,身形窈窕,若隐若现,昭澄见到不忍心动,附身上前搂抱。

却偏这时,何姨娘转过身子,昭澄低首一看,见到她怀中不知从何而来一个白肉娃娃。

昭澄一时竟像是被点了穴道,登时止了气息。

聊生见他这副模样,忙将他唤醒,唤:“澄郎,澄郎!”

待昭澄缓过气来,只瞧他气的胡须翘起,颤抖着手指向何氏怀中的婴孩,厉声问询:“这孩子,是哪里来的?”

何姨娘见他气愤模样实在好笑,连忙将仙人托梦拾山婴的事与昭澄说了一遍。

“真有这么玄乎?”

“仙人要降个孩子到我家?”

昭澄揣着半信半疑的心,凑近看那小儿,倒是生得粉雕玉琢,酣睡时鼻下还会发出“呼呼”的声响,

何姨娘轻声答:“妾也不知,也是方才替她擦拭身子时才发现,似乎是块玉,左不过是长命锁之类意头的物什。”

昭澄眉头一拧,两指一掐,从小儿的脖颈处挑出一道细长的银丝,再轻手将那衫下藏着的玉令抽了出来。他凝息静观,两指摸索着这枚小巧精致的玉令,不时发出“啧,啧”的惑声。

“郎君,这是啥?”

“说不好。”

昭澄又贴近了些,隐约见这玉的背面似是刻有文字,低声对何姨娘说:“有字儿,拿火烛来,待我瞧真切些!”

待火烛一照,原本昏暗的玉面文字瞬时清晰了起来,只见这玉上赫然印着“祸月”二字。

“祸月……祸月。”

昭澄紧锁眉头,更细致的察看这枚玉令,只觉得愈发的眼熟,原是这玉的边缘,竟是由蟒纹雕线而成的!

这不由得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要说大宋境内,唯有皇族才配享蟒纹玉令。

昭澄张了张口,抬目一见何氏犹疑的目光,将那句“恐是皇族”咽了下去。

他将这千斤重的玉令重新塞回了这婴孩的衫里,不由倒抽了一口气,索思后,才扶着床木坐了下来。

他闭目细思,不对,全然不对,天下皆知,帝王州拢共只有一位皇子,便是刘娥皇后膝下的寿王,年时六岁。赵宋家本就人丁稀少,若真有皇子诞生,必将大宴京城,怎会没个动静?

又想来,帝王洲倒是有位万寿公主,是官家的姊妹,近年嫁给了李将军,又封作了隋国长公主,“莫非是长公主家的人?”

他摩挲着那襁褓的布料,丝绵顺滑,这等布料盛于东京,多是王公贵族在用。

说来,此去帝王州,赵官家多番明示,意在忌惮太平家在余杭的势力,欲收拢昭澄归京。

却说昭澄一介武人,对于朝政甚少关心,至于谋逆,他更是从未想过。多番谢绝了官家请君入京的恩典,举家入京明摆着是要辖制太平家的动权,看似恩典,实则为京中人质。

武将出征,最忌家人为质,昭澄心中对赵官家的多番试探也颇有不悦。

何姨娘见昭澄一言不发,神色肃然,便以为他不想要这个孩子,也罢,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妾,有什么能耐决断旁人的生死呢?女子的心思一旦落到低处,就很难自持。

等昭澄从帝王州的人情布局中走出来时,一旁的何姨娘早已饱含屈泪。

何姨娘抽泣轻啼:“若郎君不愿将养着,奴家便把她送去娘家……”

“不。”昭澄回道:“就先养着。”

又说:“你明儿将她抱去太太跟前过过眼。到底是和你有缘,太太也是好说话的,既是仙人让她入我家的门,没有再送出去的道理了,明日你这样与太太说……”昭澄凑近何姨娘耳边私语几句,何姨娘听后,心中的大石才缓缓落地。

日更的梆子传响余杭县,街上的叫卖声传进深宅大院,何姨娘醒来得早,是因为心中有事记挂着。

见郎君还在睡着,她便轻轻从塌边爬下床。谁知刚到塌沿,那只粗粝的大手便一把捉住了她的脚腕。

何姨娘被攥着脚腕,动弹不得,反身扑了上去,挠郎君腰窝的软处,直惹得他大笑。

他这一笑,便将小床上的孩子惊醒了,孩子一醒,就是要哭的。

一听见孩子的哭声,何姨娘就心急,连拍下昭澄的手,嗔怪来:“郎君休要胡闹,快松开我,孩子只怕是饿了。”她说着便抬手掀起了布帘,背对窗影披上了褂子,起身去抱起那啼哭的孩子。

昭澄摸了摸被拍红的手背,靠回枕头上,叹息:“酸瓜崽子,才几个月就坏你爹的好事!”

天未亮,南斋便开了门,胡妈妈提灯走在前头,问何姨娘不伺候郎君早起了?却见她满心满眼是这孩子,在这落雪的天地里,一行人撑着伞入了东园。

孙氏起身晚,何姨娘在华月堂坐了近一个时辰。

丫鬟伺候早茶时,说:太太昨夜抄经到子夜,姨娘怎生来这般早?

何姨娘说:“是有件事儿要告知太太。”

见时,丫鬟探身望去,见门前有一行人提着火炉,坐在门边,胡妈妈怀中抱着个物什,看不清是何物。

何姨娘又笑道:“是好的事儿。”

话席间,一位簪着云边髻,着秋素长衫的妇人自堂屋缓缓而来,细嗅还能闻到她衣料上沾着的檀香味儿,孙氏见到何姨娘,笑道:“寒冬腊月的,何必来的这么早?你愿意来,我却也不愿让你来问安了,好也让我偷个懒。”

何姨娘也嗔怪道:“妾在堂屋里都等上三炷香了,您倒是睡得香。”

“杭州这天可真冷。”孙氏呼了口寒气,眼下微肿,是昨夜抄经迟眠的缘故。屋里的丫鬟又在她身侧架上了暖火炉,门外的婢子呈来了一碗烧热的清酒,待孙氏饮下后,便说:“行了,传早膳吧,你留在我这吃,赶早让小灶蒸了牛乳糕,你一定爱吃。”

“牛乳糕?”何姨娘顿了顿,道:“不知太太房中这牛乳剩下多少?”

孙氏饮下一口茶汤,随口道:“大约剩个两三盏,不多了。”

“太太可否将这牛乳赏给我?”

“你要的拿去便是,我怎么不知你馋牛乳?”

何姨娘一笑,道:“我是不馋的,只是小儿馋。”

孙氏一惊,视线转而望向何姨娘的腹上,顿时喜然:“你有了?”

何姨娘还未来得及张口,孙氏起身同身旁的丫鬟说道:“快快去账房划一笔银子,但凡是县中的牛乳店,都叫供来府中,日日都要,定要是最上乘的牛乳,若是县中没有,邻县的也给订上,再不济,临安周城的牛乳店都给订上了,还有嚒……大枣糕,银花粥等,总归是身妇能吃的补胄,皆要来。”

身旁的丫鬟跟着一一记下,太太这边还在滔滔不绝,道:“那这些日子南斋的茶汤就少供些,你们奶奶也是不爱喝的,前几日江南织造府送来的蚕棉,紧着造一床软点的席子来。还有,还有嚒……你自己说,还差什么?”

何姨娘却笑道:“太太快别忙了,这些东西我怕是受用不来了。”

孙氏疑说:“不是有了嚒?”

何姨娘答:“说来太太您也莫吃惊,我这孩子,已经在门外了。”

她传了胡妈妈进来,胡妈妈进了华月堂抱着孩子向太太行了一礼,道:“见过太太,太太妆安。”

孙氏站起身,在桌前踱步,她看了看胡妈妈怀中的小儿,又看了看笑眼盈盈的何姨娘,一时头晕目眩,身一软,直直倒在了椅上。

何姨娘一愣,忙起身给她顺气,又是好笑,道:“太太您不愧与主人家多年同心同德,竟连骇惊的面孔都是同他一模一样的。”

孙氏连连喘了几口气才抚心安定,问道:“你日日来华月堂请安,我也没见你是有身子来。怎生平白抱来个孩子?”

孙氏清醒了些,又说:“等一等,方才你说主人家也骇着了,那他知晓此事了?”

何姨娘道:“可不是晓得了,天不亮就催妾身将孩子抱来给太太看看。”

她复将仙人托梦拾山婴的来由同孙氏讲了一遍。

孙氏听完,“唷”了好几声,哀怜道:“真神了,真是雪里拾来的?”

何姨娘连点头,道:“正是呢。”

孙氏怜爱的抱过这孩子,见此女眉淡而弯,颊肉上还残留些被冻伤的红,问:“多明媚的好孩子,为何就不养了?”

何姨娘如实答道:“这我倒不知。”

孙氏仔细端详着这孩子,说:“主人家说她是东京人?”

何姨娘掏出那块玉令,道:“只有一块玉,说是稀罕的物什,再就是还有这块裹布,皆说是金贵之人所用的。”

一旁的妈妈呈上紫匹襁褓,孙氏细致的查看纹路,心下确凿了定是京城之物。

何姨娘又想起昨日昭澄的话,便说:“主人家昨日言,太太的兄长在东京颇有名望,不知能否打听到李将军府的事儿?”

“哪位李将军?”

“便是万寿公主的郎婿。”

孙折芙凝眉,默念“万寿公主”,才想起是那位隋国长公主。

她少时住在京城,算是高门子女,也见识过一些皇家的物什,这孩子所佩的玉的确不是民间所有的物什,这通体蟒纹,怎么看都像是皇宫里给早夭的皇子下葬用的御品,玉上镌的字是祸月,则像是谥号。

“难道她会是隋国公主府中的孩子吗?”

昨夜,昭澄所思如下:既赵宋皇家无新儿,又或许是皇亲的后代,想近年来,也只有万寿公主出嫁李将军府,不知内情如何,还需一查究竟。

闻何氏传昭澄所言,孙氏了然于心,她侧身一望,门外又落下了珍珠细雪,她说:“总归是来路不明的,得查清楚了才能定断。”

“那,那是不能要这孩子了?”何姨娘听孙氏这样说,顿时悲切不已,不忍拭泪。

孙氏见她悲泣,忙是道:“莫急,我知你这些年就想要个体己的孩子。只是,这孩子终归来历不明,三两句话便打发了身世,往后对她也是不好交代的。我会修书一封回东京。我娘家在东京有些名望,想来事关皇亲,查起来也需些时日,这些日子你就先将她养在房中,等查明了来路,再谈去留,如何?”

何姨娘这厢也非是不明事理的婆姨,便含着泪道:“听凭太太吩咐。”

这孙氏话虽说的板正,午后她嘱咐的牛乳,小儿糕,米糊一样不少的皆送往了南斋。

太平家的兰大姐儿听闻得了个妹妹,欢喜得不行,成天扎在南斋逗这小孩玩,身边人都说:“兰姐儿和小姐儿投缘,注定是要做姐妹的。”

何姨娘忧愁一笑:“但愿如此。”

她望着兰姐儿欢喜的在床边逗弄这孩子,心中只盼望着京城的回信快一些来。

大约一月后,送往东京的书信有了回音。

孙家人打点金银,向宫廷里的人打听下来,皆无人听说宫里有新儿诞生,又打探了李将军府的内事,皆说并无新儿。

至于那玉令牌,或是京城走街的货郎假制的玩意儿,东京这种鬼把戏比比皆是,不算稀奇。

由时,太平家的人悬着的心才渐渐落下。

寒天一过,草长莺飞,昭澄抱着山婴到军营里显摆了一圈。

有人笑问:澄公爷,得了个千金好生高兴,可给贵女子取了什么名?

澄公爷畅快的大笑,骑着大马,仰起脖子,怀里的婴孩也分外享受这云卷云舒的好天气。

一阵春风过境,白鹤乘风掠过兵营上空,怀中小人朝那一行野鹤“咯咯”的笑着,她也感受到了这样的好时节。

“闲云野鹤归去来……”

“云。”

昭侯低头一凝,这小儿的脖颈处有一朵火红的云霞胎记,他思来片刻,笑说:“乳名便叫她云姬吧。”

此后,

她再不是祸国的月了,

她是杭州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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