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恨水 连载

顾恨水

分类:其他类型 作者:祭灯 字数:4万字 标签:顾恨水,祭灯 更新:2024-05-28 14:00:13

具有浓厚个人色彩的一段青春往事

我上一次见到你是在河里。

入秋死去的叶码在半边灰灰的天,一片片随机下落,争相去吻水镜的诡影。我困乏又懵然,身子半浮在水上,半靠在岸边。

风从远处蜈蚣山的脊背上沉沉地卷过来,田野里的水稻和田埂上的杂草沙沙作响,混合着汩汩的流水声,像钟表计时般重复而不停,但比那机械的枯燥和死气要浪漫地多。也只有这点无端的联想还在脑海深处提醒我时间的流逝,不然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在变化的。因为一切温度与声音都在我胸中浸透漫延。不是被陌生的恐惧所攫取,而是摇篮中那棉絮上太阳香气的覆拥。熟稔而缓慢,缓慢就会悠长,进而心安。

细沙和鹅卵石摩挲着我的背,我推开双臂,柔和的水波将我托住。微睁眼感受下,又重重合上。仍然只有树,以及暗暗天穹,但这一切不会是真的,那滴嗒嘀嗒的恼人秒针声还是想办法闯入了我的在世界这一隅的安乐窝。天黑得多了,我知道时间的白马又跃过了我眼中眯着的缝隙,终是不能在这里待到死。也许未尝不可,但还不是时候。

你大概就在天半黑不灰的时候,就是天也困的睁不开眼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是的,我差不多已经睁开眼了,树的枝叶半围的黑色幕布就在眼前,也隔着距离,不是远到万米高空,说近在眼前也不太对,大概是电影院七八排的距离吧。

当然,那一刻我想起不远处的山岗上埋葬着我的祖先。他们坟头灰白的水泥带来的画面一时就挥之不去了。你肯定穿的不能大红大紫了,也不是月季或向日葵了,你只能朴素地跟十八九岁在周末小镇院子里晒太阳的女学生一样,淡淡茶花的上衣,青灰的及脚踝长裙,茶花已经很了不起了,对吧。在那个时候我的脑海中已经算是很富有生气的、浪漫又艳丽的元素了。

我说的是白色的山茶花,我知道茶花有白色的。远处的山上种了茶树,我采过茶,也看过茶烘烤的样子,但是对茶花不是很有印象。如果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见过就是点点小小的白花,缀在你的胸脯和臂膀间。于是,天空在明暗交汇的时刻,是否注定要倒向黑夜的怀抱出现了疑问:为什么不能是清晨?是啊,清晨和傍晚很难就很难分清,我在大学校园里漫步的那些年时常这样想。为什么不能依偎在晨曦的怀里?毕竟我也忘了是何时躺到这里的了。反正你没来之前,我至少不会这样想。看见你像民国电影学生的长裙后,我有了希冀。如果一会儿是晨曦的话,就可以多待一会儿了。

你那栗色的长发在肩上荡来荡去,你的身形越发清晰了。脚上的轻软便鞋,左手腕上戴着的花环。是的,草地灌丛那些只有小孩才会注意的角落里找到的、用小孩的技法编制出来的。

可你的脸,你的脸?太暗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的。于是天就亮了,越发亮了。村庄里传来了不绝的鸡鸣。好吧,我得承认,比起鸡鸣,钟表走针还是有点优雅浪漫在的。鸡鸣一两声尚好,若是一直这样叫,换谁也受不了,就如同狗吠一般恼人了。鸡鸣渐息后,我注意到了鸟啼。鸟啼是一直都在的,如果你不注意,你往往不会发觉,如同自己的呼吸一样。我意识到自己的睡眠状态应该还可以,因为我竟觉得鸟啼多少有点悦耳。莺歌燕语一向都是悦耳的。除非你在熬夜后的清晨听见,那就比最脏最累的工厂发出的噪声还要吵。

“蛮享受的嘛。”

一句话把我从四游的遐思拉到了身边的空气,为什么是空气?因为这一声来自异性同类的问候是闷闷地从空气中传来的。

“嗯?”这声奇怪的呢哝让我心生厌恶,几乎是下意识地想用咬字吐词清晰的、有逻辑有温度的什么话赶紧接续下去。“天黑了。”

她扑哧一笑。“睡迷糊了吧?真不怕冻死啊?

我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我想象中的完美的、大度而又不失体面优雅的回话,那三个字也像水中漂浮的冰块一样碰撞沉浮。但这似乎并不重要。冻死?对,我冷透了!冷得浑身都没有知觉,冷得发颤,冷得牙齿打战。我赶紧爬起身,身上沾着沙土,小腿下和足后跟还沾留着黑色的残碎死叶。身上只有一件天蓝色衬衫和那条花布短裤,我夏季常穿这个,此刻正像铁一样贴在我的身上。“都怪你。”该死的风从我身前横扫,牙齿打战更甚了。

“你又发什么神经?”

我发什么神经?我说错了吗?我本来是很舒服地躺在这个世外小桃源的,现在差点成了我的葬身之地,我差点被冻死!就这么死了!本来是温暖的夏日傍晚,如今成了晓夜后霜寒露重的晨了——我知道没有霜,不过是形容词。因为我现在分外地冷,自然也就分外讨厌清晨。都是她才让傍晚变成了清晨,我恨她。我神经正常,她才发神经呢。

“我要回家了。”气血稍微流淌开来,但我现在又冷又饿。我再不回去就要死了,死在这里,我心想。

她一言不发,跟在我身后,我脱下上衣,抱紧双臂,赤裸的上身很久才慢慢变干,我冷得两步一趔趄。求生的本能还没有被逼急,我非但没有如有神助般健步如飞地迈回家,反而狼狈地像条落水的狗,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回了家。因为体力不支,我走得很用力,但并不快。她呢,她怡然自得地两步一嗅花三步一轻旋地跟在我后面。从田埂到土路再到水泥路,好像故意在气我!为什么呢?因为她肯定笑了。虽然我没有兴致回头看她,也没听见什么,觉察到什么蛛丝马迹。谁在那种情况下会注意一个背后的女孩是什么表情呢?但我知道她在笑,我感受到了,她肯定在笑。这不是废话吗?很坏很坏的笑,幸灾乐祸的笑。

她在村口的四棵法国梧桐下停住了,望着水沟前的稻田和马路。左手抓着右臂背在后面,好不悠哉。我最后扫了一眼她的背影,回了家。

我挨了一顿好骂,家里人都以为我出去和朋友疯玩了一夜。事实上,我像具尸体一样在河里泡了一夜。我是说,差一点也成了一具实实在在的邦硬的、健康的、年轻的尸体了。去和我在对山埋着的老祖宗报到了。当然这一切都怪她。

“怪我?”

“对,你差点欠我一条命。”我站在田埂上,两手插在牛仔裤的兜里,脚下的乱石一路从田野铺到河里,我望向河流来时的方向,向南方。“知道大坝吗?水库边上的大坝。”

“怎么了。”

“比上岸大一百倍的大坝。”上岸是这条孤峰河溯流一两千米就能到的地方,一个小小的河堤。“我要是能去那上面往下看,或者坐在那上面,斜日和黑去的山都成了背景,那多孤独多有诗意。”

“我看是富有死意。”她哼了一声说,“国家制订那些法律法规就是为了你们这些奇奇怪怪的人。”

“奇怪?”

“如果跑到大坝上寻死不算的话。”

“总有坝顶可以上去的,还是很高很高的,到时候我要在那上面大喊。”

“喊什么?”

“肯定要喊你的名字。”

她转过头来。

“为什么?”

“因为我做到了。在高高的坝上感受诗意,还完成了你看不起的不可能的事情。”我不想直接对她说我想喊她傻瓜。

“哦。”她又看向了河对岸的杂草丛,“那还真是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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