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与红最新章节免费阅读 - 江上舟子

连载: 白与红

分类：其他类型作者：江上舟子字数：3万字标签：白与红,江上舟子更新：2024-05-16 12:35:25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华光大学的大草坪，在初夏的日子里，像舒展在苏州河畔的一页绿色诗笺。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新绿醒目是草坪上，这里那里，分散、游弋着各色服饰的男女大学生，那些玫红、紫红、深红，以及黄色、白色等等服色，像是开在这片草坪上的各色的花；那些成熟的、焕发着生命魅力的青春躯体，仿佛全都带着无声的诉说，而构成这片青春世界的憧憬。那些透着颖慧和思忖的目光，仿佛恰是这片春世界的心灵；而那些从草坪的这里那里，时或发出的一两声宛若黄莺娇鸣的欢叫或笑语则又是这片春世界的心脏的律动。一切，都会使人，使这片草坪上的年轻男女们感觉到春天是一种躁动，一种不安，一种神秘是来自心界的力量和这力量的无形的挥发。

邵云在草坪上，占据着这片世界的一角。他的两腿伸出，两臂往后撑住身子，微扬着脸，在靠近那排修剪得极其平齐的冬青矮墙附近坐着，感受着这时交春夏的诗韵。大半年前，一九六一年的下半年就，他还在故乡的乡下读高中时，就热切地向往着上海的这所大学的中文系，但在那片向往里，却并不曾有这一大片可爱是草坪；而现在，这绿坪却常常连着他的许多美丽的遐想，常常在这儿为未来的事业而神驰……

在邵云眼里，草坪上红、黄、蓝、白各色人影在不规则地游动。但是仿佛有一个湖蓝色的身影却很规则地从不很远的地方向他这边靠近，并且有一声娇美的轻笑和一个短句送进了他的耳鼓：“邵云！”他是视线终于突然集中到了这湖蓝色的身影上，那影子于是立即在他的眼中收敛成一个袅娜是身形。鹅蛋形的脸，玉色的肌肤，春光一般明媚是笑颜，轻盈飘逸的步态，翩然而至的轻巧秀雅的风采，衬托着脚下绿茵般的草坪，使从乡下入城才半年多的邵云突然感到一种惊诧，一种心灵的奇异的微悸。

她在离他三四尺远的地方站住，落落大方地瞧住他：“邵云，你又在想什么？我看出，你正在想什么。”她的睫毛的眨动却带着妩媚和几缕天然的柔情。她是以美丽而在年级里乃至在系里引人注目的人物。她叫景菲，中文系著名教授景国桢的女儿。曾经有过几次，当邵云独自一人在草坪上静坐默想时，她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很自然大方同他说几句无关紧要的什么话。

“哦——我是在想，想着我在学业上、事业上的将来。”

“大约，你是经常想这些问题吧？”她在他的对面坐下来，将裙子盖住膝盖，目光热烈地瞧着他。她对他有着良好的印象。虽然他出身于农村，但他生的脱俗，通身上下让人觉得有一种清雅的韵致，十分不同于一般读书出身的乡下青年；而他的目光又又常常使人窥见到他具有一种坚定的内心，而他内心的素养和积淀在目光中的思索的习惯，又是使他的面容具有了一种高雅的气韵。

“是的，常常想到。将来，它像一股魔幻的风；而理想，它像一只没有线的风筝。这风，把这风筝鼓到了高高的天上，摇摇摆摆。”

“这风筝，它为什么是无线的呢？”她美丽地微微眯起眼。

“我想，它大约会是无线的。这只是一种模糊的预感吧。”

景菲说：“那就是说，这风筝最终还是要坠落的——因为它无线。”

“不，倒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是呀，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我自己也很惶惑——我说过，这只不过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恍恍惚惚的预感似的，还并不是一种明确的推理判断。”

景菲一笑，嫣然：“可也够玄乎的，我们未来的大学者！”

“玄乎?学者？”邵云自以为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并无恶意的揶揄，但这却使他又一次感觉到自己同她之间那道无形的隔墙的存在。这位从乡下来的学生，对一位著名教授的美丽的千金，有着一种几乎是天然的高不可攀感觉。

“关于当学者的想法，对于中学生或是刚刚踏入大学门槛的学生来说，自然还是比较玄乎的。”她说，语调那么真诚，“我爸爸经常向我说起他年青的时候想当学者的心情。他说，那是玄乎而让人惶然的。”

“景教授那时候也……”邵云忽然像是看见了一片光明。

“是的。所以我爸爸是十分赞成青年人有志于当学者教授，做名人的；并且，对于这样的学生的造访，他是一点也不讨厌的。”

“哦……”邵云现在却还没有去拜访先生的勇气。

景菲脸上隐约地飘过一丝淡淡的失望的云翳，但随即又变换神情，不无兴奋地说：“听你口音，好像同我父亲很相似的，虽然我爸爸离开故乡已经几十年，口音已经有点儿变了，但我还是听出——”

“你们老家在那里？”

“镇江东面，一个叫做姚镇的乡里。”

“啊呀，我正是从那儿出来的！”邵云突然大为兴奋。

景菲喜出望外：“呀，那我们是名副其实的同乡了！虽然我自己出生于上海，妈妈是上海人，可是我从来都认为，我是丹徒人——因为我父亲是丹徒人！他也是从小从乡下念书念出来的。”她的目光有点儿湿润，“我早就在想，你是不是我们的同乡。还跟爸爸说起过，爸爸让我问问你，说，如果是同乡，他要请你上我们家去作客——爸爸常常怀念故乡，怀念他在故乡度过的童年和少年时代。”

邵云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为了景先生是我的同乡，这个礼拜，我要把他所有的著述都借了来，全读一遍！”

“爸爸的著述，我的书架上都有。我借给你！”

“谢谢。”邵云说，然而忽然又消失了兴奋，略显尴尬地一笑，“我……这副样子，寒酸吧？上你们家去……”

景菲沉静地瞧着邵云，郑重地说：“不，你的入学成绩是年级里最优秀的，不应该因为经济上的窘困而自卑；你的聪颖智慧和以后一定会拥有的成就，是最大的财富。你有充分的理由自信、自尊。”

邵云却不觉微微低下头，轻轻地说声：“谢谢你……”

“你上我们家去作客，我爸爸，我们全家，都会十分高兴你这位同乡的光临的！”景菲的声音兴奋，脸上闪着光彩。

邵云朝她抬起脸来。他的眼里熠熠闪光，分明地带着感激。

景菲直瞧着邵云的脸，欣然地笑了。这回她的笑里却透着几分沉思；并且，那玉色的脸颊上，隐约地泛起了两片红晕。仿佛为了掩饰这忽然流露出来的羞涩，她匆匆地说道：“那我们就来约定一个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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